巩红新 王丛丛
摘 要:全球“三大赤字”危机的产生与西方文明中心论主导下传统“一元、等级、霸权”文明交往秩序自反性演化密切相关。世界休戚与共、命运相连的现实境遇,内在地要求批判和超越西方文明中心论宣扬的“普世价值”逻辑,倡导以“共同价值”为理念遵循和价值旨趣的文明互鉴论。文明互鉴论是新时代中国从维护全人类共同利益和不同文明共同发展的高度出发,顺应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而贡献的中国智慧。这一伟大智慧蕴含在共商中凝聚价值共识、在共建中促进共同发展、在共享中实现秩序正义的实践理路,必将推动世界文明交往秩序朝著多样、平等、包容、共赢的方向变革。
关键词:文明互鉴论;西方文明中心论;文明交往秩序;共同价值
中图分类号:D60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7408(2022)02-0089-07
基金项目:山东省社科规划研究专项“面向日常生活的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大众化研究”(21CMYJ07)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巩红新(1986-),男,甘肃庆阳人,鲁东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与当代社会思潮;王丛丛(1988-),女,山东临沂人,鲁东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助教,研究方向:思想政治教育。
文明是社会进步与开化程度的显著标志,不同文明之间平等相待、兼收并蓄、和谐共存是人类文明共同进步与人类命运共同体构建的精神动力。自近代以降,西方文明导引人类文明不断发展,同时也将人类推向命运相连、休戚与共的境地。著名学者贝克直言:“历史上从来没有一个时代像今天这样让我们生活在矛盾之中,机遇与挑战、合作与冲突、风险与安全、和平与战争、丰裕与匮乏、流亡与安定、恐怖与反恐,人类正处于‘文明的十字路口’。”[1]面对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及日益突显的各种“文明病”,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站在真理、道义和人类文明共同发展的至高点上,呼吁跳出西方炮制的“文明等级论”“文明冲突论”“历史终结论”陷阱,倡导“以文明交流超越文明隔阂、文明互鉴超越文明冲突、文明共存超越文明优越”[2],推动世界文明交往秩序朝着多样、平等、包容、互利、共赢的方向变革。
一、“三大赤字”:西方文明中心论主导下文明交往秩序的自反性表征
现代世界图景犹如英国文学家狄更斯曾用“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描摹工业革命后的世界,既拥有大发展大变革大调整创造的良好机遇,又面临不稳定不确定风险因素日益增多,特别是全球“三大赤字”导致的共存危机。正如习近平在2017年“一带一路”国际高峰论坛中强调的:“我们正处在一个挑战频发的世界。和平赤字、发展赤字、治理赤字,是摆在全人类面前的严峻挑战。”[3]“和平赤字”是现实风险处境与理想安全环境巨大反差引发的赤字。进入新世纪以来,霸权主义、强权政治和新干涉主义有所上升,局部冲突和热点问题此起彼伏,极端民族主义和恐怖活动肆虐蔓延,粮食安全、能源资源安全、网络安全等传统安全与非传统安全问题相互交织,世界和平变得更加复杂和不确定。“发展赤字”是全球发展获得的实际收益少于预期收益产生的赤字。世界经济低迷、增长动能不足,物质财富和收入分配不均,逆全球化暗流涌动以及贸易保护主义、单边主义盛行导致发展水平和质量鸿沟日渐扩大,单向度的以牺牲自然资源为代价的发展模式使得全球持续发展所依赖的生态环境急剧恶化,世界在重重风险和挑战的围困下步履维艰。“治理赤字”是和平赤字和发展赤字产生的根源。审视当下全球治理规则和权力格局,主要由发达国家掌控,而治理收益也多被其占有。发展中国家既无法获得与自身实力相对等的治理权力和收益,反而要承担更多治理义务和责任。如此一来,治理主体在权力、责任、利益等方面的分歧和冲突必然难以调和,以致将消解和平与发展赤字的全球治理也推向“赤字”漩涡,最终导致世界上所有国家和民族无一例外地被裹挟到休戚与共、命运相连的“风险共同体”。
追溯“三大赤字”困局的致因,包括市场经济自由主义原则、资本全球性流动和无限扩张、资本主义固有矛盾等诸多因素。但穷诘其深层缘由,无疑与世界文明交往秩序的自反性演进紧密相关。“自反不是反思,而首先是自我对抗”,反思是个体化、有意识、有目的的;自反则好比是反射作用,是非个体化、无意识、无目的的作用机制。譬如贝克在界定自反性现代化时所言:“现代化利用自主的现代化的力量挖了现代化的墙角,这是意料之外的、也是看不见的,因此没有反思。”[4]所谓文明交往秩序的自反性,意指人类文明演进中呈现出自我反驳、自我对抗和自我摧毁的失序状态。这种自我反驳、对抗和摧毁在缺乏自我反思和自我批判的情形下,无形中衍生出难以估计的潜在副作用或风险灾难,从而阻滞文明的发展和进步。自反性反映了传统“一元、等级、霸权”文明交往秩序的弊端,而“三大赤字”难题则是西方文明中心主义价值逻辑的自我反讽。西方国家曾乐观地认为依靠压制和贬低非西方世界文明,就能保证其文明一枝独秀、经久不衰。事与愿违的是,面对自反性带来的大量“文明风险”,西方国家根本无法独善其身,西方文明也难以孤立前行,旧的文明等级和霸权秩序亦趋向坍塌。按照基辛格的说法:“长期以来,对世界秩序的探索几乎完全是由西方社会的概念来定义和解释的,而如今作为当代基石的西方秩序观正陷入危机,由西方建立并称颂的世界秩序目前正处在一个十字路口。”[5]而作为自反性的始作俑者和推动者,西方文明遭到了强烈批判和质疑。日本实业家稻盛和夫指出,金融危机表面是金融衍生产品使用的过度,实际是失控的资本主义文明范式的整体危机[6]。韩庆祥教授认为:“西方文明观蕴含的‘对抗’‘利己’和‘扩张’基因,是导致世界困境和矛盾的根源。”[7]
从世界范围内文明进步维度辩证地考量,当今人类在世界性矛盾和危机重压下逐渐意识到,启蒙思想家卢梭判断西方工业文明加剧社会不平等和道德堕落,尼采从“上帝之死”到“人之死”的绝望呐喊及晚年对欧洲自由主义精神的反思,马尔库塞认为由于资本扩张导致的“虚假需求”遮蔽和支配人“真实需求”并由此主张走向“非压抑性文明”,还有马克思批判资本主义导致劳动和人的异化等论断,现在看来并不是武断地拒斥西方文明,而是基于其潜在危机作出的前瞻性预见。应当承认西方文明曾推动人类文明发展。欧洲文艺复兴冲破了封建礼教对人性的禁锢,使人的思想观念和个性自由获得空前解放。西班牙和葡萄牙探险家开辟的新航路将原本狭隘和隔绝的民族国家历史带入世界史的崭新时代,近代以蒸汽技术、电力技术和信息技术为标志的工业和产业革命实现了生产方式的巨大变革。正如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阐释的那样:“资产阶级在它那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所有世代所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对各种自然力的征服,机器的使用,化学在工业和农业中的应用,蒸汽船的航行,铁路的开通,电报机的使用,整片、整片大陆的拓垦,河川的通航,仿佛施魔法般地从地下一下子冒出来的大量人口,——过去哪个世纪曾料想得到,在社会性的劳动里隐藏着如此这般的生产力呢?”[8]404在众多无比鲜亮的光环映衬下,西方国家在滋生文明优越感的同时,借助迅速改进的生产工具、便利的交通和价格低廉的商品,不断向外输出资本主义文明范式,“它迫使一切民族——如果它们不想灭亡的话——接受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它迫使这些民族在自己那里实施这个所谓的文明, 即变成资产者。一句话,它按照自己的面貌为自己创造出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中,“它使野蛮的和半野蛮的国家从属于文明的国家,使农民的民族从属于资产阶级的民族, 使东方从属于西方”[8]404。因为在资产阶级看来,西方国家是纯粹的文明国度,西方资本主义文明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文明范式,由此,这种受西方文明唯一性和优越性思想灌输而形成的价值观、态度、观点及思想导向,催生了西方文明中心主义思想的萌芽。
西方文明中心主义是一种狭隘的文明观,它不仅“造就”了西方世界向外征服扩张和殖民掠夺的“文明”道路,还形塑了近代世界文明交往的等级制的霸权秩序。依据哥伦比亚大学刘禾教授对全球史的考据,15世纪欧洲人开启的地理大发现其实是一场“文明”大发现,确切来说是欧洲人自身文明的大发现。欧洲人航海探险发现大量落后民族过程中萌生了新的人文世界想象。他们按照自身的文明标准将世界各地人群划分为“野蛮的、蒙昧/不开化的、半开化的、文明/服化的、明达的五个等级”[9]48,歐美国家自然被其视为文明之首,中国介于半开化和未开化的摇摆状态,非洲人和印第安人属于野蛮人的行列。德国政治学家施密特也表达过类似看法,认为“从16世纪到20世纪,基督教民族不仅创造了一套适用于整个地球的秩序,而且还代表此秩序。‘欧洲’这个概念意味着正常态,它替代地球上所有不是欧洲的地方树立起了一套标准。文明除了指欧洲文明之外,别无他指。在这个含义上,欧洲俨然是世界的中心”[9]57。毋庸置疑,西方世界“精心”塑造的这种“中心—边缘”结构的等级交往秩序格局,并非只是彰显其至高无上的文明地位,假借文明的名义对外掠夺资源和拓展殖民空间,才是西方“文明”国家的真实意图。历史和事实反复证明,西方文明中心论主导下的等级和霸权秩序阻碍了不同文明平等交往、共同发展,同时也给整个人类的生存和发展构成了巨大威胁。在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下,应对全球“三大赤字”危机,迫切需要建构新的世界文明交往秩序,这是关乎人类命运的必然选择。
二、“共同价值”:文明互鉴论超越西方文明中心论的价值向度
当代世界文明交往秩序的变革伴随着对文明观价值逻辑的反思和超越。西方社会长期以来不遗余力地鼓吹“西方中心主义”思想,标榜“西方国家推行的所谓普世价值可以成为普遍性的文明规范,因而极力为西方主导的世界秩序之合理性提供理论基础,蔑视非西方世界的文明”[10]。与西方文明中心论的价值逻辑不同,中国倡导的文明互鉴论是以承认世界文明的多样性为前提,以平等相待、互学互鉴、包容发展、合作共赢为核心价值理念的新型文明观。文明互鉴论秉承了中国传统文化蕴含的“和而不同”“协和万邦”“天下为公”的文明基因,又与马克思“世界历史”“共同体”思想相契合。从价值视角看,文明互鉴论摈弃和清除了西方文明中心主义论倡导的“普世价值”,坚持以共同价值为理念遵循和价值旨趣。普世价值是西方在“普遍主义”幌子掩盖下将西方文明孕育的特殊制度文化、道路模式和意识形态鼓吹为具有普遍世界意义的价值铁律,并且诉诸强制性手段向他国兜售和推广,否认非西方文明的价值存在,以竭力维护西方霸主地位和特殊利益的伪善价值。而共同价值旗帜鲜明地反对“用‘普遍’包装‘特殊’、用所谓‘先进文明’粉饰‘掠夺’本质”,倡导尊重各文明主体自主地选择文明道路和发展目标,尊重彼此核心利益和重大关切,主张在竞争比较中取长补短,在平等对话中追求价值共识的最大公约数,以达至“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的价值目标。具体而言,共同价值蕴含着多样平等、开放包容和互惠共赢的核心价值理念和规范。
(一)多样平等是文明互鉴论的价值前提
多样性是世界文明的基本特征,也是人类进步的源泉。马克思曾以玫瑰花和紫罗兰散发芳香的区别,隐喻作为丰富精神世界创造的人类文明,不可能只是单调的形式。即使以文明冲突论著称的美国政治学家亨廷顿也承认文明的多样性,认为未来世界格局很大程度取决于西方文明、 儒家文明、日本文明、伊斯兰文明、印度文明、斯拉夫东正教文明和非洲文明的相互作用,只是亨廷顿对文明多样性的认识仍停留于“文明优越论”的观念范畴。世界文明发展的历史告诉我们,既不存在完美无缺的文明,也不存在毫无是处的文明,文明各有千秋,也各有不足。譬如人类学家路威就认为,欧洲人和土著民的文明程度很难进行绝对化比量,和初民或者土著民比较,欧洲人“在物质和文化方面以及单纯知识方面可说不断有进步”,在“道德方面的观察就不能给我们同样的鼓舞”[11]。显然,欧洲人创造的文明成果并非“西方文明中心论”标榜的那般至臻至美,文明优越感不过是西方文明维护者的主观臆想。实事求是地说,当今世界有200多个国家和地区、2500多个民族,因为自然、历史和现实经济社会文化的差异,不同国家和民族的文明发展不同步、不平衡。但是,发展不平衡并不意味着价值的不平等,更不意味着文明程度较高的国家、民族有权力去肆意改造、同化、消灭其他发展相对缓慢的文明。正因如此,英国历史学家汤因比极力反对和批判“历史统一的错误观念,即认为文明的河流只有西方这一条, 其余所有文明不是它的支流,便是消失在沙漠里的死河”[12]。在他看来,如果客观存在的丰富多彩的文明形态都趋向西方化,全球普遍性地趋附追随和认同西方文化和价值观,世界必然是毫无生机的同质化世界,而这不仅是整个人类文明面临的巨大生态灾难,最终也将是西方文明的末日。文明互鉴论主张所有文明都有其独特魅力和深厚底蕴,都是人类的精神瑰宝,本质上并无高下、优劣之分,只有特色、地域之别,它们都是世界文明谱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都对推动文明整体发展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因而各国应当平等地看待世界各民族的文明形态,自觉维护人类文明的多样性。
(二)开放包容是文明互鉴论的价值基础
从历史发展的大视野看,世界不同文明形态在开放包容、互学互鉴中共同发展,始终是文明交往的主旋律和主流发展方向,冲突和纷争只是插曲和支流。西方“文明冲突论”者的错误在于过度夸大了文明的差异性而忽视了文明的相容性,偏执地将支流当作主流,声称“新世界的冲突根源将不再侧重于意识形态或经济, 而文化将是截然分割人类和引起冲突的主要根源。文明的冲突将左右全球政治,文明之间的断层线将成为未来的战斗线”,并且据此推断,儒教文明和伊斯兰文明的结合将是西方文明的最大天敌。正是在这种错误价值信念的支配下,西方一些国家接连不断地炮制“中国威胁论”。例如,西方主流媒体将中国政府出于人类文明共同进步宏大愿景倡议实施的“一带一路”建设等同于“马歇尔计划”的中国版,质疑中国的目标是在全力恢复汉唐、大明盛世,借助在亚洲传播大中华文化,意欲削弱美国在东南亚、中东欧乃至拉丁美洲的影响力。更有甚者,美国民主基金会将中国在媒体、文化、学术等多领域的影响力称为“锐实力”,即相对于民主国家对外宣传的软实力,威权国家对外系统性的压制更像“匕首的尖端或注射器的针头”,指出中国在对外提升影响力的过程中并非旨在用“吸引或说服”手段“赢得人心”,而惯于用“转移注意和操控”来推进威权专制。面对西方编制的文明冲突、文明威胁等论调此起彼伏、甚嚣尘上,文明互鉴论立足文明和谐立场,强调文明是包容的,绝不会自在地产生冲突。只是人为地企图将自身特殊文明发展道路普遍化,蛮横地凌驾于其他文明之上,霸道地强加于他者,抑或孤立地陶醉于自我文明成就,反对正常的文明交流和沟通,拒斥一切审视和批评,并对他人的审视和评价作出过激反应,才可能引发相互冲突。基于此,习近平指出:“任何一种文明,不管它产生于哪个国家、哪个民族的社会土壤之中,都是流动的、开放的。文明发展决不能搞自我封闭,唯我独尊。”[13]我们相信,只要秉持包容精神,就不存在“文明冲突”,就能够实现文明和谐。
(三)互惠共赢是文明互鉴论的价值目标
“政治、经济、文化、宗教以及教育等诸多人类社会生活的领域,无疑都属于人类发展过程中不断积累起来的文明成果,它们都无法脱离互惠的行动逻辑去构建自身。甚至可以说,人类互惠关系的存在和持续保障了文明成果的积累。”[14]若失去互惠关系作为纽带,世界不同文明的交往和对话充其量也只是局部性和表面的,历史上古丝绸之路沿线文明在商贸、科技、文化和制度等领域互通有无、共生共荣的文明盛况也可能不会出现。从这个意义上讲,互惠在世界文明发展进程中的重要性在于,能够促进异质文明突破地域与空间的限制而开展交往实践,并在实践中建立和巩固彼此的共同性意识,推动文明主体通力合作,共同谋划利益和福祉,共同应对威胁和挑战,以确保人类文明能互相受益,实现共赢发展。遗憾的是,现存的由西方文明中心论主导的世界文明秩序并未将互惠共赢视为文明交往的价值追求,而是鼓吹社会达尔文主义“弱肉强食、零和博弈、赢者通吃”的丛林法则,纵容以牺牲他国核心利益来换取自身利益最大化的行为,结果使世界文明因此被割裂成相互孤立和矛盾的对立体。反观中美贸易战,表面上看是美国政府违反世贸规则对中国产品强行征加关税而引发的贸易之争,其实质是西方文明观蕴含的极端利己主义价值逻辑导致的文明之争。美国自诩为先进和文明国度,却只是从“美国优先”立场进行战略考量,只满足于寻求美国文明的独赢和获益。在所谓“修昔底德陷阱”强制必霸思维的支配下,片面认定中华文明崛起必将直接危及其文明霸主地位和利益,殊不知如同习近平反复强调的,“中国这头狮子已经醒了,但这是一只和平的、可亲的、文明的狮子”[15]。平等互信、亲诚惠容、互利共赢是中国处理大国关系时始终坚守的价值准则。特别是在“利益高度融合”的命运共同体时代,中国更是坚信各国要想取得长足进步,推动人类文明发展,就应当将互惠共赢理念内化为自觉行动的价值取向,构建共同繁荣的文明共同体。
三、“共商共建共享”:文明互鉴论引领下文明交往秩序变革的实践进路
放眼当下,世界从未像今天这样互联互通、唇齿相依,国与国之间已成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运共同体。面对休戚与共、命运相连的现实境遇,合理的文明交往秩序既要尊重和观照民族国家文明的价值和需求,又要维护和推动全人类文明的整体前进与发展。按照这种价值理念来看,植根于主客体二元对立的斗争哲学,推崇“对抗、征服、垄断”理念的旧的文明“一元、等级、霸权”秩序,注定不符合世界发展趋势和时代要求。这也可以解释2017年慕尼黑国际安全峰会何以将“后真相、后西方、后秩序”作为核心话题。无论是对“后真相”的追问,还是对“后西方”的感知,抑或是对“后秩序”的恐惧,背后折射出的是西方主导、统治下的旧的世界文明秩序正趋向终结。随着中国等文明古国的复兴,东方文明的再发现和再认识,世界进入到了多元文化、多元文明平等共存、合作共赢的新时代。作为对这种世界文明秩序的时代回应,中国倡导以“共商共建共享”方式,同心打造人类文明共同体的文明交流互鉴理念,其既有助于消除影响世界生存和发展的“重霾”,又将塑造和建构一种文明互动互助、深度融合、共进共演的立体维度与和谐秩序,缔造全人类文明共生共荣的美好世界。
(一)在共商中凝聚价值共识
共识是主体间共同行动的基础, 世界文明交往秩序的变革并非纯自然的过程,而是人为主导下的全球性行为,但人与人在思想认识和价值观念上存在着客观差异,因此,世界文明秩序变革需要文明主体在广泛共商中凝聚价值共识。“共商即集思广益,强调在和合共生理念的涵化下,通过多种方式全面推进文化对话和文明磋商,以积极的态度建立起自由、平等、开放和包容的人类文明新秩序。”[16]作为中华文明“和而不同”智慧的集中表现,“共商”强调参与主体间以相互平等的承认关系取代黑格尔式的“主奴关系”。彼此承认是奠基有效文明秩序的心态基础,无论是泰勒对“承认的政治”的重新诠释,抑或是霍耐特“为承认而斗争”“承认先于认知”的逻辑,都肯定了“承认”作为共同体或个体间相互交往的优先原则。在这个意义上,“共商”基础上世界文明秩序的变革意味着破除资本扩张逻辑和自由主体精神塑造而成的西方文明对人类其他文明的长期主宰和统治,消除长期以来文明互动和交往中存在的“文化欺凌”和“文明歧视”现象,承认人类社会发展中不同文明主体的平等地位和话语权,承认和尊重不同文明平等的发展权利和自主选择的发展道路,从而确立不同文明体系完全能够在相互尊重与理解的协商对话中实现和谐相处的价值共识。更为重要的是,伴随着全球化进程的日益深入,世界已进入到具有高度不确定性的“风险社会”时代,应对和解决全球性风险所导致的人类共存危机的现实需求,当今世界文明交往秩序的重建应当坚持“共商”原则。正如习近平所指出的,在当今这个挑战层出不穷、风险日益增多的时代,世界文明秩序的权力结构、制度结构和观念结构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历史性变化,“任何国家或国家集团都再也无法单独主宰世界事务”,“世界的命运必须由各国人民共同掌握,世界上的事情应该由各国政府和人民共同商量来办”[17]。在“共商”过程中,文明主体从维护全人类利益和文明共同发展的高度,开掘出超越对立、冲突的全球价值共识,最大程度地汇聚人类文明共同体的建设性力量。
(二)在共建中促进共同发展
世界文明交往秩序的变革呼唤共识,更需要共同行動。文明互鉴论倡导的共建就是在世界文明交往秩序变革进程中,文明主体坚持以全球化的眼光、心怀天下的包容和惠及世界的责任,各施所长,各尽所能,发挥各自优势和潜能通力合作,推动人类文明整体发展和进步的全球性行动。具体来讲:其一,共建客观公正的舆论环境。众所周知,媒体是文明传播、交流和融合的桥梁。西方国家正是凭借信息优势和强大的“软实力”,单向度地对非西方国家进行文化扩张和价值干预,挑唆和制造文明的摩擦和冲突。例如,美国影视界权威杰克·沙欣发现,好莱坞影片热衷于将倡导和平的伊斯兰文明鼓噪成好战的伊斯兰和恐怖的穆斯林,不仅误导受众对伊斯兰文明的认知,更加深了西方文明与伊斯兰文明的鸿沟。因此,要破除旧的文明交往秩序导致文明发展的困境,就必须通过国际主流媒体的互动,最大程度地引导国际舆论环境朝着客观公正方向发展。其二,共建公正合理的秩序规则。世界文明交往新秩序的核心是构建有利于世界不同文明共存、交流和发展的秩序准则,使人类不同文明获得公正合理的地位和权利。习近平指出:“世界历史的发展正在产生新的趋势,数百年来列强通过战争、殖民、划分势力范围等方式争夺利益和霸权逐步向各国以制度规则协调关系和利益的方式演进。”[18]审视现存的国际准则和规范,可以发现,联合国宪章的宗旨与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作为国际社会普遍认同和遵守的秩序准则,同样适用于世界不同文明的互动和交往活动。坚持以其原则精神构建世界文明交往秩序,就能避免异质文明因客观差异而受到不合理待遇,继而在相互交往中都获得实际利益并得到发展机会,在文明共同发展中实现人类的进步和世界的繁荣。其三,共建沟通对话的合作平台。文明对话是全球化时代人类文明交往的必然选择。杜维明认为:“通过对话,全球化能够逐渐发展出生命共同体的意愿;通过对话,大家都具有和平共处的根源意识。”[19]而中国的“一带一路”国际合作倡议,就是多元文明共同参与构建的“政治沟通、设施联通、贸易畅通、资金融通、民心相同”的文明互动平台。这种“全方位、多层次、宽领域”的文明交往和对话,将极大改变东方从属于西方的“西方文明中心论”秩序格局,重塑均衡、包容的全球化文明。
(三)在共享中实现秩序正义
共享作为一种分配正义逻辑,意味着世界文明交往秩序变革中更加公正地反映大多数文明主体的意愿和利益,让世界文明的发展成果更多更公平地惠及最大多数人群。马克思指出:“人们奋斗所争取的一切,都同他们的利益有关。”“‘思想’一旦离开‘利益’,就一定会使自己出丑。”[20]毋庸置疑,利益也是文明交往的生机之源,是其成果“蛋糕”越来越大的根本保障,但做大“蛋糕”的同时还应注意分好蛋糕,否则就会产生文明主体间分配矛盾和冲突。就此而言,世界文明交往秩序的正义就不仅指涉文明的整体性发展和共同繁荣,还应包含文明建设成果的利益共享,即在实践效果上让所有参与国家和民族拥有共同的满足感和获得感。但是,西方国家长期以来坚持将自我利益和权力优先于正义视为处理不同文明关系的基本准则,西方资本主义文明主宰的世界文明交往秩序难以避免地造成发展不均衡和利益分配不公的现象。恩格斯揭露西方资本主义文明时指出:“文明每前进一步,不平等也同时前进一步。随着文明而产生的社会为自己所建立的一切机构,都转变为它们原来的目的的反面。”[21]有数据显示,美国前10%家庭拥有的财富占全国所有家庭财富的比重超过75%,后50%家庭拥有的财富占比仅为1%;非洲裔美国人拥有的财富仅为白人的1/12,拉美裔为1/11[22]。除此之外,美国等西方国家发生的“占领华尔街”运动、纽约地铁公交大罢工等民众抗议示威事件更是表明,西方资本主义文明只是属于极少数富人的奢侈品,多数人民大众依然处于深陷债务、生计艰难等困窘境地,更何谈共同分享资本主义文明成果。在这种情况下,变革和重建文明共享秩序的呼声日渐高涨。而且,现实的生存境遇也敦促着文明成果分配从“独霸”走向共享。在全球化时代,世界各国之间的利益相互交织,共同利益普遍增多,各国间已经形成了难以分离的利益共同体。同时,各国间的共同挑战也在增多,像新冠肺炎疫情、恐怖主义这样全球性的问题,没有一个国家能够不需要别国帮助而完全独立解决。正因为各个国家之间是彼此分不开的利益共同体,所以,在倡导追求本国利益的同时,也要兼顾别国的利益,共同分享世界的发展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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