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俊峰,尹文华
(西北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甘肃 兰州 730070)
20世纪70年代以来,经济全球化趋势不断强化,国与国之间的联系日益密切,和平、发展、合作、共赢已成为时代主题和全球主流形势。然而,以美国为主导的西方国家固守“强国必霸”等思维,采用具有“温情式”的新型手段遏制社会主义国家的崛起和发展,从而达到追逐利益最大化和维持其世界政治经济霸权的目的,致使当今世界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对此,西方左翼学者认为新帝国主义时代已经到来。特朗普时期中美贸易战、2022年2月以来的俄乌冲突、佩洛西窜台等足见这一新资本主义统治形态的嘴脸。令人不解的是,近年来,以美国为主要代表的新帝国主义在对外实施霸权、坐收渔翁之利的同时,国内也面临经济实力下滑、经济危机频发、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失效、社会矛盾不断增多等众多棘手的问题。要揭示这一特有现象,首先需要我们对美新帝国主义的内在结构加以审视,即正确认识其内部表现特征、内在矛盾、解决内在矛盾的种种措施。与此同时,这也是我国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征程中必须解答的时代课题。
“自20世纪70年代末期以来,臭名昭著的帝国主义改头换面进入新帝国主义阶段,表现为新自由主义全球化和国际金融垄断资本统治的时代特征,新帝国主义形态日渐浮现。”[1]何谓新帝国主义?要回答这一问题,就必须对其内在表现特征进行理论深耕。
无论是哪一种社会形态或者社会形态的哪一个阶段,经济表现特征始终位于基础地位,对其的考察也成为必不可少的关键环节。要认识新帝国主义,就必须对其经济表现特征加以考察,这是马克思主义方法论的基本要求。具体来说,生产力的发展、资本主义金融化、美元霸权的运行构成了新帝国主义经济层面的表现向度。
1.生产力水平进一步提高
早在自由竞争时期,马克思、恩格斯已经论述过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力在推动历史前进方面的作用。资本主义的发展进入新帝国主义阶段后,马克思、恩格斯的这一重要理论观点非但没有过时,反而愈发光彩照人。也就是说,以科学技术为核心的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力水平进一步提高是新帝国主义时期最显著的内在表现特征。特别是第三次科技革命拉开了这一阶段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力迅速发展的序幕。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科学理论取得重大突破,社会发展和世界各国对高科技的需求与日俱增。为了满足这一需求,以美国为主要代表的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普遍加大对科技的资金投入,大力发展空间技术、原子能技术、电子计算机技术等最终使劳动者素质和技能不断提高、劳动手段不断改进,从而提高了劳动生产率和社会生产力发展水平。20世纪80年代以来,资本主义国家逐渐进入了国际垄断资本主义阶段,并且已经形成了一场以信息化和因特网为代表的新的科技革命乃至产业革命高潮,把世界范围内的社会生产力发展引入了一个新时代。这个新时代不同于之前的农业经济和工业经济时代,而是在以信息化和因特网为代表的新的科技革命引领下的“知识经济”时代。在这一新时代中,一个既能够深入其他各产业之中又指导它们发展方向的崭新的“智能产业”应运而生,经济资源的配置与结构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网络技术为核心的新技术成为拉动经济增长的重要动力,资本主义国家的产业结构得到进一步调整和优化,因特网的发展为国际垄断资本控制全球经济提供重要手段[2]197-199。总之,科技革命推动了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力的发展,为“衰落中的资本主义制度提供了新生机”[2]199,同时也为新帝国主义的发展注入了新动力。
2.新帝国主义的高度金融化发展
哈维的金融资本思想为我们认识新帝国主义的高度金融化发展提供了重要理论指导。他指出:“资本主义不仅通过生产性和建设性方式,利用一系列‘时间─空间修复’来吸收资本盈余而得以生存下来,而且还通过贬值和破坏得以生存下来。”[3]哈维以此表达了两个特别重要的观点:其一是除了生产性活动可以吸收过剩资本外,非生产性的金融活动也可以解决这一问题;其二是金融资本可以人为地制造一系列危机,从而不定期地创造一些贬值资产,进而利用这些贬值资产进行非生产性投机。除此之外,哈维还认为:“由于在生产领域受到威胁,美国转而通过金融领域来维持自己的霸权。”[4]根据哈维的上述理论观点,我们可以得知,新帝国主义产业金融化成为必然趋势。无独有偶,英国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家克里斯·哈曼也论述了新帝国主义时期资本主义经济的金融化发展。他注意到了银行的作用,并认为新自由主义全球化时期的新帝国主义高度金融化发展,“银行业、金融资本和资本输出的一系列增长,形成了冷战后期及全球化时期的新帝国主义的重要特征。”[5]我们还可以看到,资本主义金融化在具体的现实生活中也充分地显现了出来。在经济全球化趋势不断强化的背景之下,资本主义利用跨国公司这一重要工具,以离岸外包、全球劳工套利等方式把广大发展中国家拖入以美国为首的资本主义国家主导的世界资本主义体系中,从中隐蔽地榨取被嵌入劳动价值商品链中的发展中国家工人创造的剩余价值,使全球大部分财富源源不断地流入资本主义发达国家。这种全球化生产在推动资本主义经济社会发展的同时,势必会产生大量的过剩资本,随之产生过度积累和经济停滞问题。如何解决这一棘手问题?垄断资本(新帝国主义)不得不把目光转向可以躺平赚钱的金融领域,于是很多资本投资由生产领域转向非生产领域,资本主义国家正逐步走向一条食利经济迅速发展的道路。其实,无论是哈维和哈曼的金融资本思想还是现实中资本主义金融化的表现,二者都验证了马克思关于过剩资本论和福斯特垄断金融资本思想的科学性和合理性,并且有力论证了“金融资本是新帝国主义的命脉”这一马克思主义重要基本原理的科学性。
3.与黄金脱钩后的美元霸权的运行
美元被用于维护霸权地位是以美国为主要代表的新帝国主义的又一重要表现特征。事实上,美元霸权是沿着一条清晰的历史轴线运行的。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美国通过向他国出售大量物资而大发横财,大量黄金纷纷流入了美国,这使得美国的黄金储备量大大增加。与之相反,英国因向美国购买战略物资而导致黄金外流于美国。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英国元气大伤,并且黄金储备量仅占全世界黄金总量的6.23%[6]。反观美国,其不仅占有全世界约75%的黄金量,而且经济、军事等综合实力首屈一指。随后美国取代英国成为世界头号强国,美元取代英镑成为世界货币,以美元为中心的金汇兑本位制的布雷顿森林体系也建立起来了。至此,美元与其他国家的货币挂钩,各国可以用美元无限制地向美国兑换黄金,美元的霸权地位正式确立。然而,“这种看似可行的货币体系并没有摆脱世界货币的内在矛盾”[7],即其质与量之间的矛盾。20世纪70年代以来,德国、日本等国在经济迅速崛起的支撑下拥有大量的美元外汇。与此同时,为解决深陷越战泥潭的财政危机问题,美国发行大量的美元。这就使得美元的发行量超过了黄金储备量,产生了世界通货膨胀和他国货币对美元可兑换性的质疑,从而引发他国兑换更多的美元(对美元的投机)、用更多的美元兑换黄金的狂潮,进而最终导致美国黄金的外流和美元世界货币地位的动摇。1971年美国宣布美元与黄金脱钩,美元失去了世界信用,各国都不愿意接受美元了,并且其储备的巨量美元外汇已成为“烫手山芋”,布雷顿森林体系随之土崩瓦解,美元似乎已“夕阳西下”了。但事实并非如人们想象的那样发展,美元非但没有失去世界货币地位,反而成为世界各国的主要储备货币而进一步巩固了其霸权地位。在这期间,美国还将眼光转向“石油”,很快为美元找到了新的锚点。美国以提供安全保障为诱饵,骗取中东国家的信任,迫使他国用美元购买中东石油,世界各国再次离不开美元了,美元石油体系成为美元“世界货币”的大救星。另外,美元为捞取好处可以在世界范围内我行我素、为所欲为,从而把其与他国货币之间的不平等关系充分彰显出来:当他国为增加外汇而需求美元时,美元降息,这样美元资本可以通过金融资本的方式攫取他国工人创造的剩余价值;当美国为解决资金短缺和刺激经济低迷而需求美元时,美元升息,这样可以致使他国资本外流于美国,从而引发金融危机;当美国的债务负担过高时,美元升值,这样可以迫使他国不得不出售本国资产偿还以美元计价的债务;当美国想解决资本、产品等过剩问题时,美元贬值,这样可以增加本国资本、产品出口的同时,以美元计价的债权国将遭受巨大损失。可以清晰地看到,美国“可以通过周期性控制美元的升值与贬值、美国国债的扩张与收缩,无偿掠夺与占有世界各国所创造的劳动财富。”[1]
资本主义政治制度是在资本主义经济基础之上形成的各项“民主”制度,它以法律制度、选举制度和政党制度等为重要组成部分,反作用于资本主义的经济基础,生动体现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上层建筑反作用于经济基础”这一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此同时,它真实反映了资本主义社会的生产方式和在政治领域具有统治权的资产阶级的要求,为我们认识新帝国主义政治的表现向度提供了基本遵循。
1.新帝国主义法律制度的表现向度
新帝国主义的法律虽然在形式上出现了一些新的变化特征,但其本质上没有发生改变。也就是说,把握住资本主义法律制度的一般特征就能够正确地认识新帝国主义的法律制度。首先,新帝国主义的法律制度是以宪法为核心的,这点与中国将宪法置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法律体系中的主体核心地位颇为相似。新帝国主义国家在坚持私有制、主权在民、分权与制衡、人权四大原则的基础上,坚持宪法在建设法制、实行法治等实践过程中的核心地位和引领作用。其次,新帝国主义的法律制度继承了洛克、孟德斯鸠、卢梭等主张的法治精神。洛克提出立法权、行政权和对外权的三权分立思想。孟德斯鸠在洛克三权分立的基础上主张由三种国家机关分别管辖上述三种权力,从而实现相互制约。法国启蒙哲学家卢梭坚持把一切权利转让给一切人的观点,从而形成一个以公共利益为出发点的,“集强制的权力和自由的权利于一身的‘公意’”[8]。可以看到,以上启蒙思想家法治精神的显著特征是“限制权力”,成了新帝国主义法律制度运行的精神旗帜。最后,新帝国主义的法律制度是为资产阶级和资本主义制度服务的。这一点是由资本主义国家的性质决定的。资本主义国家的性质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在经济层面,资本主义的本质是资产阶级凭借资本支配雇佣劳动;在政治层面,资本主义的本质是资产阶级凭借资本掌握国家政权;在文化层面,资本主义的本质是资产阶级凭借资本控制意识形态。从中不难发现,西方法律制度始终滞留在具有阶级局限性的层面,终究难逃资产阶级集权这一窠臼。正如马克思、恩格斯所言:“你们的观念本身是资产阶级的生产关系和所有制关系的产物,正像你们的法不过是被奉为法律的你们这个阶级的意志一样,而这种意志的内容是由你们这个阶级的物质生活条件来决定的。”[9]417
2.新帝国主义选举制度的表现向度
不同的国家因具体国情、社会制度、文化理念等方面的差异而形成不同的选举制度。新帝国主义选举制度的表现向度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首先,与中国选举制度坚持选举权普遍性、选举权平等性、直接选举与间接选举并用、秘密投票和选举保障等原则类似,新帝国主义的选举制度彰显“普遍、平等、直接”等特性。资本主义在其发展的历程中,就选举制度层面超越了封建社会的授职制、世袭制、终身制等,极大地扩大了资产阶级进行统治和选拔人才为其服务的社会基础,巩固了资产阶级的统治地位。新帝国主义的选举制度继承了这些显著特征。其次,新帝国主义的选举类型主要有差额选举和等额选举两种。差额选举是在选举中实行候选人数多于应选人数的不等额选举。这种选举类型从制度上切实提高了选举的民主化程度,但如果对其监督不到位或不加以有效规范的话,极其容易出现虚假宣传或贿赂选民等情况。等额选举是指候选人与应选人数相等的选举。这种选举类型的优势是可以充分考虑当选者结构的合理性,但最主要的弊端是民主性不强,没有体现选举人的意志,往往使选举过程成为一种走过场的形式。再次,新帝国主义的选举制度是在金钱的堆积下产生的民主政治制度的重要形式,是由金融垄断寡头控制的为实现其专政统治的权力游戏。换言之,资产阶级在确定选举权利的范围上基本是按照财产进行划分的。“这种烧钱式选举往往被一些有能力支付竞选费用的资本家控制。”[10]最后,新帝国主义的选举制度在本质上以保证资产阶级在国家中的统治地位为目的。“美国的选举制与中国的人民代表大会制度不同,它决定于资本主义私有制,其本质上代表资产阶级的私人利益,是为资本主义制度服务的。”[10]在生产资料归资产阶级占有的社会条件下,资产阶级运用他们所掌握的社会财富、国家机器和舆论工具,运用法律和其他手段,限制并剥夺广大劳动者的选举权利,使“普遍、平等、直接”的选举权的实现事实上成为不可能。例如新帝国主义国家在选举资格上规定了财产、教育程度、性别、种族等多种限制,并且选举出来的代表(议员)不受选民监督等。
3.新帝国主义政党制度的表现向度
新帝国主义的政党制度是指资本主义国家通过政党这一政治组织进行政治活动的方式或状态。我们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对其进行审视:首先,新帝国主义政党制度的主要职能是主导资产阶级议会和国家领导人的选举,使选举结果有利于资产阶级或由本党所代表的某个资产阶级利益集团;由本党代表资产阶级控制议会和政府,执掌或参加国家政权;将某资产阶级政党的纲领和政见上升为议会制定的法律和政府的政策,并利用政权的力量加以推行。其次,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党制度不同,新帝国主义的政党主要有两党制和多党制。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党制度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其显著特点是中国共产党领导、多党派合作、中国共产党执政、多党派参政,其显著优势是既能确保在中国共产党的集中统一领导下办大事,又能充分调动各民主党派参与各项社会事务的主动性和积极性。与此不同,西方政党制度由两个或多个资产阶级政党轮流执掌国家政权,虽然各个党派维护资产阶级利益的方式不同,但其阶级本质完全相同。最后,新帝国主义的政党制度是维护资产阶级统治地位和满足资产阶级利益的制度。西方话语主导下的政党制度是具有欺骗性和虚假性的民主:资产阶级在唯心主义的指导下,披着民主的外衣极力构建梦幻般的国家机器以满足其榨取高额利润或维护其政治统治地位的个人利益。换句话讲,新帝国主义国家的政党是代表资产阶级并为实现其阶级利益的政治组织,它有自己的组织机构和纲领,其主要政治目的是执掌资产阶级政权,维护资产阶级的利益和统治。
新帝国主义文化作为资本主义社会的观念上层建筑,是反映资本主义经济和政治的思想伦理基础以及各种思潮,充分表达了作为统治阶级的资产阶级的利益和要求。对此,列宁形象地用“牧师”形容意识形态职能,并强调其在强化资产阶级统治方面的作用,即“牧师的使命是安慰被压迫者,给他们描绘一幅在保存阶级统治的条件下减少苦难和牺牲的前景”“从而使他们顺从这种统治”[11]。
1.新帝国主义的思想伦理基础
思想伦理作为秩序权力机制的重要组成部分,为新帝国主义的不断运行奠定了重要基础。黑格尔认为,个人之所以能够通过“交织”或“家庭”才能使“他在他的等级中具有他应有的尊严”[12]284,是因为“在一切人相互依赖全面交织中所含有的必然性,现在对每个人来说,就是普遍而持久的财富”[12]240,“家庭不但拥有物,而且作为普遍的和持续的人格它还需要设置持久的和稳定的产业,即财富”[12]210。马克思指出:“这些生产资料随着社会生产的发展已不再是私人生产的资料和私人生产的产品,它们只有在联合起来的生产者手中还能是生产资料,因而还能是他们的社会财产,正如它们是他们的社会产品一样。”[13]在马克思看来,联合的社会资本体系彻底摒弃了“财富被直接当做使共同体解体的东西”[14]的思想观念,推动财富向富有社会性的一面发展,对于个人拥有生产资料至关重要。黑格尔和马克思的上述观点告诉我们,一方面,具有整体性的社会资本与个人财富息息相关,更甚者在一定的程度上直接决定着个人财富的积累;另一方面,个人只有融入社会之中,才能将私欲“转变为对一种共同体的关怀和增益,就是说转变为一种伦理性的东西”[12]210-211。如若将黑格尔和马克思的上述观点应用到对新帝国主义的研究中,我们可以进一步得知:家庭或社会所创造的秩序体系对当代帝国主义积累财富具有决定性意义。换而言之,当今帝国主义“是一种基于家庭和个人命运的命运性联合,它有其稳固的伦理基础”[15]。回归到现实中,社会资本秩序主要体现为世界货币的运行和国际政治经济秩序的形成。自布雷顿森林体系解体以来,挣脱枷锁束缚的美元不仅成为世界各国的储备货币,而且其币值的变化直接影响世界资本的流向和世界财富的分配;伴随殖民主义的是由西方国家主导的旧的国际政治经济秩序,它是一种压迫发展中国家和民族的不平等的国际关系,从而必然引起被压迫国家和民族的反抗,建立合理公正的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势在必行。正是基于对保持美元币值稳定性和建立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的关心,才建构了文化维度下新帝国主义的表现向度,即新帝国主义的思想伦理基础。
2.各种文化思潮的涌现
“资本主义的每一个历史阶段都有与其发展需要相适应的经济理论。”[2]19020世纪70年代以来,为应对资本主义国家发生的“滞胀危机”和适应金融垄断资本的迅猛发展,诸如货币主义、新自由主义、世界主义等一系列新思潮开始不断涌现。我们以新自由主义为考察对象,对新帝国主义的文化表现向度加以审视。首先,新自由主义是在凯恩斯主义偃旗息鼓的状态下形成的。20世纪20年代末,资本主义国家爆发了经济危机。英国经济学家约·梅·凯恩斯于1936年发表著作《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主张国家干预和参与资本主义经济,自此“以国家干预和参与为中心”的凯恩斯主义登上历史舞台。其在一定程度上适应了资本主义发展的需要,缓解了资本主义的经济危机,促进了资本主义国家的经济发展。这使得二战至20世纪70年代期间西方国家普遍奉行凯恩斯主义,并且这一阶段成为资本主义经济发展史中的“黄金期”。然而,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资本主义国家再次出现了经济危机和随之而来的“滞胀”,凯恩斯主义的信用跌入了低谷,人们普遍对其产生了怀疑。在此背景之下,一种新理论呼之欲出,这种新理论便是新自由主义。其次,新自由主义兴起的缩影以米尔顿·弗里德曼《资本主义与自由》的出版和引发“学术和思想领域里的一场革命”[16]的“芝加哥学派”的出现为主要标志。其反对凯恩斯主义的“现代国家干预和参与”策略,主张经济私有化、市场化和金融化,强调自由放任的私营企业制度和私营企业的发展。对此,中国著名学者何秉孟教授精辟地总结为:“新自由主义是在继承资产阶级古典自由主义经济理论的基础上,以反对和抵制凯恩斯主义为主要特征,适应国家垄断资本主义向国际垄断资本主义转变要求的理论思潮、思想体系和政策主张。新自由主义与古典自由主义经济理论既有联系又有区别,并且通过对凯恩斯革命的反革命而著称于世;‘华盛顿共识’的形成与推行,则是新自由主义从学术理论嬗变为国际垄断资本主义的经济范式和政治性纲领的主要标志。”[17]最后,新自由主义思潮的盛行致使垄断资本将目光转向全球,为金融自由化、国际垄断资本的形成、新帝国主义的殖民扩张创造了得天独厚的思想文化条件。
“新帝国主义的诞生未必意味着帝国主义进入福斯特所谓的‘灭绝’或‘晚期’境地,而是可能意味着帝国主义的发展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从国家工业帝国主义演变为全球生态帝国主义”[18]。如法国学者布鲁诺·拉图所言,这一新型的帝国主义形态在21世纪的全球生态危机和人类生存危机中应运而生[19],并且主要包括可持续发展观、人与自然的关系两大表现向度。
1.新帝国主义的可持续发展观
金融资本积累以产业资本发展为基础,“虚拟经济要繁荣,就必须吸食实体经济的‘营养’。”[20]这是金融资本得以生存的根本前提,否则,其将会变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19世纪中后期,资本主义发展由自由竞争阶段向帝国主义阶段过渡,金融资本开始形成并发展起来。19世纪末20世纪初,资本主义发展进入帝国主义阶段,“银行已经由普遍的中介企业变成了金融资本的垄断者。”[21]资本主义国家的金融资本积累迅速膨胀,并且成为帝国主义的最本质特征。“金融资本是一种存在于一切经济关系和一切国际关系中的巨大力量,可以说是起决定作用的力量,它甚至能够支配而且实际上已经支配着一些政治上完全独立的国家”[22]。20世纪70年代以来,资本主义发展进入新帝国主义阶段,金融资本进一步发展,“资本已经变成国际的和垄断的资本”[23],以“新自由主义支撑下的金融资本的世界统治”为根本表现的国际垄断资本主义开始形成。为了适应“金融垄断资本不断强化”“虚拟经济”迅速发展等变化趋势,为了给金融垄断资本、虚拟经济提供必需的“营养”,大力发展产业资本和实体经济显得尤为必要和紧迫。故此,资产阶级必然会为发展产业资本而煞费苦心、绞尽脑汁,新帝国主义国家必然为发展实体经济而无所不用其极。然而,在多数情况下,新帝国主义发展产业资本或实体经济的模式是单向的:其发展产业资本建立在对自然资源的无限制索取和对生态环境的任意破坏基础之上,新帝国主义国家走的是一条“经济发展与生态环境保护不协调”的道路。
2.新帝国主义的人与自然的关系
可持续发展理念必然会牵涉人与自然的关系。人与自然的关系有普遍和特有之分:普遍的人与自然的关系指代人与自然之间的双向辩证关系,即人类在向大自然索取的同时要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特有的人与自然的关系指代人类单向地向大自然索取或人类凌驾于自然之上。新帝国主义人与自然的关系属于后者。在考察新帝国主义人与自然的关系之前,我们有必要先解答可持续发展理念为何必然牵涉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这一问题。约翰·贝米拉·福斯特专门交代了马克思所用“新陈代谢”的含义——“指自然和社会之间通过劳动(他的著作中这个词在通常背景下的用法)而进行的实际新陈代谢作用”[24]。众所周知,发展的实质是解放生产力和发展生产力,再以马克思关于人类社会与自然的新陈代谢理论和福斯特的“新陈代谢断裂”思想为启示,我们可以得知:由于物质生产方式(劳动、生产力、实践)是人与自然之间实现新陈代谢的实践手段,因此发展的最终归宿点必然要落到人与自然的关系上,发展理念也必然和人与自然的关系息息相关。除此之外,以自然资源为重要组成部分的生产资料是进行物质生产和推动生产力发展的必需品。换言之,要发展经济社会就必“走可持续发展道路,即合理地向大自然索取所需资源、原料等”。通过上述分析可知,有什么样的发展理念就有什么样的人与自然的关系,换言之,资本主义人与自然的关系与其可持续发展观相适应。
综上可知,作为资本主义发展的重要阶段,新帝国主义在其具体的历史演进过程中形成了“经济、政治、文化、生态”四位一体式表现向度。这些表现向度较清晰地勾勒出了新帝国主义的体态特征,为我们深入探究其固有的内在矛盾奠定了理论前提。
以“任何事物具有两面性”这一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为启示,可以发现新帝国主义“矛盾体”中的“正方”——表现向度与“反方”——内在张力一一对应。也就是说,以表现向度为依据,新帝国主义的内在张力主要体现在经济、政治、文化、生态四个方面。
资本的本性是获利或扩张,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绝对规律是获取尽可能多的剩余价值。正如马克思所言:“生产剩余价值或赚钱,是这个生产方式的绝对规律。”[25]276在此规律决定下,新帝国主义社会中必然会演变出形式多样的且不可避免的内在经济矛盾。
首先,新帝国主义的内在经济张力表现为“生产社会化和生产资料资本主义私人占有之间的矛盾”这一“包含着现代的一切冲突的萌芽”[26]801。资本主义进入新帝国主义阶段后,社会生产力不断发展,资本积累不断扩大,生产社会化水平进一步提高,这必然导致社会化的生产资料、管理、产品等与私有制下资产阶级疯狂敛财和聚集财富之间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从而决定了新帝国主义内部必然存在难以消除的“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间的逻辑张力”。随着经济全球化趋势的不断强化,“资本主义基本矛盾必然随着国际垄断资本的世界扩张,由资本主义国家之内向世界范围辐射和传递,从而使资本主义的痼疾——生产社会化与生产资料私人占有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国际化”[2]269,即生产社会化和生产资料资本主义私人占有之间的矛盾逐渐转化为生产国际化与国际垄断资本主义私人占有之间的矛盾。另外,新帝国主义生产社会化意味着生产的无限扩大,生产的无限扩大又产生如下两种矛盾:生产无限扩大的趋势与劳动人民有支付能力的需求相对缩小的矛盾;单个企业内部生产的有组织性和整个社会生产的无政府状态之间的矛盾。在这两种不同形式矛盾的影响下,资本过剩、经济停滞、需求不足等问题随之而来,从而引发资本主义经济危机频频发生。正如马克思所言:“一切现实的危机的最终原因始终是:群众贫穷和群众的消费受到限制,而与此相对立,资本主义生产却竭力发展生产力,好像只有社会的绝对的消费能力才是生产力发展的界限。”[25]586
其次,金融垄断资本的高度发展使虚拟经济与实体经济相背离,这是新帝国主义内在经济张力的又一重要体现。马克思的利润率理论、福斯特的全球劳动套利理论、哈维的金融资本思想等已经告知我们:资本主义过剩资本的产生具有客观必然性,为了追求利润最大化,这些过剩资本将目光转向金融业,食利者——金融垄断资本随之兴起,去产业化的虚拟经济大肆发展起来。众所周知,金融垄断资本主导下的虚拟经济是以实体经济为基础的。然而,垄断资本家,特别是金融垄断资本家或金融寡头始终以榨取更多的剩余价值为目的,为获取更多的套利、租金等高额利润,他们必然会使大量资本不再用于投资或扩大再生产,而是用于可以获取套利、租金等非生产性的金融活动。这种脱离生产的高度金融化的经济活动必然导致虚拟经济的大肆发展和实体经济的迅速萎缩。一旦实体经济发展受阻,国家信用度严重降低、制造业产品和资源骤然减少,随之便致使虚拟经济失去外部资金保障及产品和资源的供养,从而使其与实体经济的发展严重背离,进而最终导致金融资本体系趋于崩塌。
最后,新帝国主义内在经济张力还表现为金融危机与通货膨胀之间的矛盾。早在传统帝国主义时期,列宁已经集中概括了金融资本的历史地位和发展趋势。现如今,“金融垄断资本在全球经济生活中起决定性作用,形成畸形发展的经济金融化”[27],从而导致金融危机的发生。如何祛除“金融危机”这一“痼疾”不仅成为长期伴随资本主义发展的“心病”,而且是西方国家亟待解决的重要问题。在新帝国主义阶段,金融垄断资本替代国家拥有货币发行权。“为了救助金融资本自身造成的金融危机,金融资本就印发更多的货币借给国家,国家为了救助金融机构,结果使自己背上了更沉重的债务负担。”[28]国家在获得很多货币的同时,难免会使社会上实际货币流通量小于货币发行量,由此造成“纸币贬值、物价上涨”的通货膨胀。另外,受金融危机的影响,美国的经济实力相对下降,其贸易赤字规模逐渐扩大,大量的美元外流于国外,但美国政府又通过发行国债的方式将更多的美元收回。虽然这一举措能够缓解金融危机带来的压力,从而使美国资本市场迎来短暂的春天,进而在一定程度上推动本国经济好转,但美元发行量的增加会导致“通货膨胀”经济现象的发生。
由于资本主义国家标榜的资本主义民主制度——法律制度、选举制度、政党制度等发展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相适应,因此无论资本主义的发展处于哪个阶段,其始终具有无法避免的历史局限性,从而彰显新帝国主义不可调和的内在矛盾。对此,列宁曾一针见血地指出,资本主义政治制度“不能不是狭隘的、残缺不全的、虚伪的、骗人的民主,对富人是天堂,对被剥削者、对穷人是陷阱和骗局。”[29]
首先,资本家与劳动者法律地位的不对等是新帝国主义内在政治张力的表现之一。资本主义的法律制度虽然规定了“私有财产不可侵犯”“主权在民”等基本原则,但这些原则的基本立场和根本出发点是资产阶级利益至上。“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虽然也是新帝国主义一贯追求的民主法治精神,但这一民主法治精神其实是形式平等掩盖下的资本家与劳动者之间真正的不平等,其本质是将这一不平等关系合法化。这样势必会加剧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之间的矛盾。在美国,工人阶级特别是黑人遭受不公正待遇能足以说明这一点。
其次,大财团与普通民众享受选举权利的不平等是新帝国主义内在政治张力的表现之一。在资本主义社会,选举制度在维护社会发展稳定方面发挥了一定的作用,且民众可以通过其参与政治活动或表达自己的诉求。但从实际政治效应来看,新帝国主义的选举制充满了“铜臭味”,是调和统治阶级内部利益分歧和矛盾的重要形式。为了争得民众的支持从而在竞选中获得一席之地,所有的参选者往往会毫不吝啬地把大把钞票投入整个竞选流程。在金钱诱惑面前,普通民众选择俯首称臣、蝇营狗苟,成为一群唯利是图、见钱眼开之徒。此外,这些巨额的费用只有大财团们支付得起,而普通民众只能“望洋兴叹”。这种“另类”的选举制度真正诠释了何谓“有钱人的游戏”,真正维护了以大财团为核心的资产阶级的利益,把“资本玩弄民意”演绎得淋漓尽致,从而势必会加剧普通民众与大财团们之间的矛盾。
最后,各政党之间、各政党与民众之间的矛盾是新帝国主义内在政治张力的表现之一。在资本主义社会,各个政党代表资产阶级掌握政权,各个政党轮流执政。一方面,由于不同的政党要通过竞选才能获取执政地位,因此它们之间会形成无限循环的恶性竞争;另一方面,它们被金钱、媒体和各种利益集团所控制,往往会因一己私利而掣肘使绊、相互斗争,各种方针政策的制定和推行举棋不定,各类国家重大事项议而不决、决而不行。基于以上两点,新帝国主义各政党之间的矛盾非但不可避免,反而愈演愈烈。除此之外,为了在竞选前筹集更多的资金和在竞选中获得更多的选票,各政党挖空心思地讨好民众,对民众作出许多过高的许诺。竞选结束后,各政党“大变脸”,之前对民众作出的所有承诺都付之东流。各政党因无法兑现诺言而失信于民,民众因政党失信而大失所望。为此,各政党与民众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他们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最终导致社会矛盾不断激化。
马克思、恩格斯早就集中地概括了资本主义文化的弊端,他们指出:“资产阶级的假仁假义的虚伪意识形态用歪曲的形式把自己的特殊利益冒充为普遍的利益。”[30]无论资本主义发展处于哪一阶段,这一文化弊端换汤不换药。现如今,新帝国主义内部呈现出思想文化基础动摇、资本家与劳动者矛盾加剧、社会异化等特殊的内在文化张力形式。
眼下,新帝国主义的思想文化基础开始动摇,这是其文化内在张力的重要体现。资本主义的发展进入新帝国主义阶段以来,美国发行美元的数量远远超过了其黄金储备量,世界各国开始对美元的可兑换性产生质疑,最终诱发世界各国对美元投机和兑换美国黄金的需求,以美元为中心的布雷顿森林体系趋于崩溃。而后,虽然美元仍然执行着世界货币的职能,并且取代黄金成为世界各国的储备货币,但受金融危机、经济下滑等不利因素的影响,美国频发贸易赤字。受其影响,美元发行量剧增,美元贬值,人们开始对美元的世界货币地位产生质疑。另外,构建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也是世界人民普遍关心的问题。从新帝国主义开始至今,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国家凭借其强大的经济军事实力,强迫发展中国家遵守由其制定的符合西方标准的国际政治经济秩序规则。广大发展中国家对这一不平等、不公正的规则普遍产生了质疑和反抗,并致力于改变被动不利局面。由此可见,在当今由西方国家主导的世界资本主义体系中,对美元和全球政治经济秩序的关怀是新帝国主义的思想文化基础,但现如今世界人民对其的质疑充分彰显了新帝国主义文化基础的不牢靠,而“造成新自由主义霸权危机的根本原因就在于这些基础变得不牢靠,金融资本已经进入了一个无法为自己创造‘现实基础’的历史发展阶段。”[15]
新自由主义、世界主义等思潮意味着垄断资本愈发自由,它们可以随心所欲地将手伸向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疯狂吸金。诸如此类思潮的兴起为国际金融垄断资本的形成和发展及其积累财富提供文化土壤的同时,也成为金融垄断资本家对金钱顶礼膜拜的“催化剂”。在此影响之下,一方面,国内大多数财富流入金融垄断资本家的口袋,社会财富分配严重不均:一极是财富积累,另一极是赤贫扩大。这一两极分化现象无形中加剧了金融资本家与广大劳动者之间的矛盾,“社会化生产和资本主义占有的不相容性,也必然越加鲜明地表现出来”[26]802。另一方面,这种愈演愈烈对金钱过分痴迷的拜物教现象不仅扭曲了人们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而且淡化了人类社会中本真的友情、亲情、爱情等感情,“唯利益至上”“以个人为中心”等已普遍成为人们交流沟通的基本准则,从而最终导致人类社会的异化,并且成为新帝国主义自掘坟墓的重要体现。
在资本逻辑的宰制下,资本主义的每一个发展阶段都会产生一系列无法避免的生态问题。新帝国主义时期,经济与生态不协调发展、人与自然对抗等传统的内在生态问题非但没有被消除,反而如寄生虫般固定地依附在这一阶段。正如福斯特所言:“今天金融垄断资本称雄于世界,它破坏了真正的生产与真正的财富,使所有自然物的使用价值、人类的福祉以及生命本身被侵蚀,导致了不断加重的社会—生态问题”[31]。
当代帝国主义国家在攫取高额利润的同时,给本国生态环境带来了严重影响。殊不知,在“利益至上”原则的指导下和资本逻辑的宰制下,资产阶级将本国经济发展置于环境保护之上,走经济与生态不协调的单向模式发展道路。换而言之,“随着全球化、新自由主义与后工业的推行,这个时期的新帝国主义在相当程度上是工业危机的产物。”[18]一方面,为获取生产资料,资产阶级过度开采煤矿、铁矿、石油、天然气等资源,乱砍滥伐森林树木,最终造成可再生资源供应量每况愈下,水土流失、土地沙漠化等生态问题层出不穷;另一方面,在经济利益的驱使之下,资本主义工业的大肆发展势在必行,“因而在发展中势必要消耗大量的能源资源,在资本主义的发展历程中,对煤炭、石油等能源的巨量消耗排放出大量二氧化碳”[5],这些直接排向大自然的污染物必然会超过其自净能力,随之便产生诸如水污染、大气污染、核污染等环境问题。
如上所述,新帝国主义经济与生态不协调发展的非可持续发展模式的根本出发点是“单方面向大自然索取”,根本目的是以牺牲生态环境换取财富积累。新帝国主义的这一发展模式摒弃了“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的基本准则,违反了大自然的客观规律,破坏了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因此必然会产生一系列不良的连锁反应,其中最突出的是持续加剧了人与自然的对抗。关于这点,其实福斯特的“人化自然”形成逻辑路线图:“劳动异化→自然异化(人对自然的单向无限制索取)→人类社会异化(人们对物质金钱的疯狂追求)→人与自然关系的异化”早就说明了这一点。新帝国主义内部存在的人与自然的对抗不仅“造成了全球性的‘新陈代谢断裂’,并限制资本主义本身的发展”[32],而且使本国民众的生命健康和生存环境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胁。
面对以上“内在张力”时,新帝国主义没有坐以待毙,而是采取了形式多样的方法和措施进行治标不治本的“自救”以继续高歌猛进。
为在生产社会化条件下维护和巩固垄断资本主义,新帝国主义没有从生产领域进行根本性改革,而是对生产关系进行了隔靴搔痒的局部调整:一方面,当私人垄断资本面对由资本主义基本矛盾带来的经济危机和阶级矛盾不断尖锐化、利益分配不均等社会问题束手无策时,这就使得人们对国家的呼声越来越高,国家垄断资本主义开始形成;另一方面,资本主义生产资料所有制发生了变化,股份资本所有制、国家资本所有制和法人资本所有制开始形成。
为扭转国家经济虚拟化发展局面,资本主义实施以下措施:其一,通过强化市场调节和弱化政府干预、放松对金融业的监管等政策以提升经济竞争力和释放经济活力,结果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国内经济高度金融化,制造业萎靡不振,债务危机频频发生。其二,通过信用消费、刺激金融地产、发行货币等方式增加资本积累和缓解危机等,但最终造成社会负债累累、制造业的竞争力下降、引发通货膨胀。其三,通过大面积发行国债向金融资本或社会筹集资金,结果使自身负债累累,财政严重债务化。
为缓解美元运行造成的通货膨胀压力,美国政府采取以下方法:其一,打压工会。新自由主义认为,工会是造成通货膨胀和失业率高等社会问题的罪魁祸首[33]。对此,英国撒切尔夫人制定一系列针对削弱工会力量的法律;美国里根政府和资本家联合打压工会。其二,降低工人工资。美国将造成国内通货膨胀的责任归咎于工人的工资过高,降低工人的工资也就成为名正言顺的必要措施了。美国跨国公司会通过全球化生产的方式从中获取工资差额利润。其三,控制物价。当市场调节失灵时,政府的宏观调控有了“用武之地”。面对高昂物价的通货膨胀压力,民众怨声载道,政府“病急乱投医”,随之采用各种方法和手段抑制物价上涨。其四,美帝国常常通过扩大贸易赤字规模,由债务国转向债权国,致使大量美元外流。
在法制建设方面,新帝国主义国家通过制定形式多样的法律使国家权力的行使、政权结构的布局及国家权力结构中各种权力主体的活动均被纳入法制范围,从而彰显人人平等。特别是美国针对禁止民族歧视制定了相关的法律,黑人种族的合法权益得到了一定的保护,但近年来黑人被白人歧视的事件仍然比比皆是。另外,将国家各个部门政治权力的行使和国家权力结构中各权力主体的活动纳入宪法和法律的范围之内,从而推动法制建设,也是这一时期新帝国主义政治内在超越的重要表现。
在企业管理运营方面,为遏制不断增强的工人阶级反抗力量,当今西方国家普遍实施“泰罗制”“福特制”“职工参与制”“终身雇佣制”“职工持股制”“全民化社会福利制”等。这一系列看似民主平等的制度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资本家与劳动者的矛盾,但在具体的运行过程中把更加隐蔽的资本对劳动的实际支配和控制的剥削政治经济关系呈现出来。也就是说,较资本主义发展初期劳动形式上隶属资本,这些制度中劳动对资本的隶属已成为实质上的隶属。
在选举方面,在未撼动资本主义固有的选举制度的前提下,为了在竞选中有自己的“一席之地”,集权力和金钱于一身的竞选者们往往会不惜一切代价相互拆台、相互使绊。例如,特朗普和希拉里成就了美国史上最“互撕”大选;当特朗普成为美国总统后,每逢大选临近时期,他与候选人拜登也开始进入互撕互掐模式,由此而带火了“特朗普恐怖主义”和“拜登暴动分子”两个攻击对方阵营的社交网站话题,成为美国选举史上最大的笑柄。尤为令人瞩目的是,这些竞选者会紧盯选民,在争得更多选民支持上大做文章:要么在选举前利用媒体手段散布谣言、蛊惑人心;要么利用“砸钱”的方式收买人心;要么信口雌黄,对民众作出过高的承诺和高筑政府债台。
在政党制度方面,为了安抚民众,资本主义的两党制或多党制似乎民主了许多,它们允许工人阶级及其政党参与国家政治生活或与资产阶级联合执政,但从根本上不可能使国家政权能够真正维护工人阶级的利益。为了消除利益纷争,各党派之间进行你死我活的斗争。例如,美国民主党和共和党之间的斗争由来已久,在特朗普执政时期,作为共和党总统的特朗普,其与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拜登的激烈角逐足以证明无情的党派斗争已达到极致。除此之外,改良主义政党在政治舞台上的影响日益扩大,它们借助于国家政权,在不根除资本主义经济制度的前提下,对资本主义社会的各项制度进行了自觉的改良,这也成为新帝国主义政治超越的又一亮点。
面对与个人命运息息相关的伦理基础的逐渐瓦解,新帝国主义在大力排斥集体主义的同时,急于宣扬彰显“狭隘利己”精神实质的个人主义、享乐主义、本位主义等思潮。诸如此类的思想坚持以个人为中心,推崇个人自由、尊重个性的主张,将个人利益置于集体利益之上,从个人立场出发评判、制定社会价值标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些思想富有独特的唯金钱至上韵味,是新帝国主义消弭其固有的文化内在张力的一种“自救”措施。然而,在具体的现实生活中,当面对利益纷争、身处逆境时,个人主义思潮的泛滥往往会使人人明哲自保而非乐善好施,真正诠释了何谓“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更值得一提的是,新帝国主义伦理基础瓦解的困境和问题会“在‘关系性的时空’中得到了解决,这是资本主义对自身的否定和超越,也是资本主义能够延续自己生命的秘密所在。”[34]正如托马斯·弗里德曼所言:“在3.0时代,不仅个人会越来越多地参与全球化,而且全球化力量也将越来越多元化,不再仅仅是西方人,不再仅仅是白人。在这个平坦的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的人们都得到了新的力量。”[35]
面对新自由主义思潮兴起产生的人的异化现象,西方国家人人自危,并且亟须一种能够消除异化的“护身符”。而正在此时,以排外、重本土主义、冒险、反全球化等为主要特征的右翼民粹主义“趁虚而入”,为这些处于“异化”边缘的人们在意识形态领域提供了“避难所”。除此之外,西方国家不遗余力在国内大肆宣传所谓的“自由”“民主”“平等”等价值理念,目的是缓解统治阶级与普通民众之间的矛盾、美化政府形象、捞取政治经济利益。这种蛊惑民众、自欺欺人的行径在应对公共卫生事件中可见一斑: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后,美国特朗普、拜登政府在国内大搞所谓的民主选举而无视本国民众的生命安全,国内民众更是因维护其所谓的人权而拒绝在任何场合佩戴口罩。最终,美国感染病毒的人数急剧暴增,社会矛盾进一步激化,美国虚假民主形象的尾巴彻底地露了出来,西方欺骗性的价值理念被演绎得淋漓尽致。
为了调节每况愈下的生态环境问题与最大限度地攫取高额利润之间的矛盾,新帝国主义国家首先试图控制本国碳排放权。这一控制碳排放权的主要表现是控制本国人均温室气体年排放量,诸如西方国家在哥本哈根世界气候大会上将本国的人均温室气体年排放量限制为2.67,并且通过电影宣传等方式大肆渲染全球变暖带来的危害,将碳排放减排的义务强加于本国民众头上,打造出一个约3万亿美元规模的市场[36]。可以看出,表面上这一举措对污染气体进行了制度性的限制,看似是冲着关爱生态、保护环境而来,实则是金融垄断资本打着维护生态环境的旗号牟取暴利。其次,征收本国生产企业排放的二氧化碳这样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产品税,也是新帝国主义国家控制碳排放权的另一重要表现。这一措施只见“一定程度上减少了二氧化碳等有害气体的排放量”之树木,而未见“加重企业和民众的负担”之森林,势必会加重国内企业和民众的经济负担,从而对本国经济发展、生态环境保护等产生极为不利的影响。最后,新帝国主义国家多次强调经济社会要可持续发展,并大声疾呼生态环境保护的重要性和紧迫性,但在具体的现实生活中“雷声大雨点小”,言行严重不一、理论总是与实践脱节,真正做到生态环境保护与经济发展协同共进任重而道远。
为了缓和人与自然之间的紧张对抗关系,新帝国主义国家极力构建生态理论话语体系和提高资源利用率。在生态理论话语体系构建方面,近年来,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国家不仅制定了一系列针对环保的法律法规,而且利用报纸、电影、网络等媒体对如何减少人为破坏自然行为、如何正确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等进行了大肆宣传,试图为处理好人与自然的关系提供法律保障和意识形态指导。但这一哗众取宠的举措如同“皇帝的新装”,其本质是政治作秀,从而终究沦为美化政府形象的重要途径。在提高资源利用率方面,新帝国主义国家善于抓住每一次新科技革命的时机来大力发展生产力,从而依靠自己强大的科技优势来提高劳动生产率和资源利用率,用较少的投入换取更多的产出,试图以此在不过度向大自然索取的前提下推动本国经济社会绿色发展。另外,为了减少对石油、煤炭等传统非可再生资源的过度依赖,新帝国主义国家积极探索开发诸如风能、电能、水能等新型可再生资源。例如,近几年欧美新能源汽车产业发展迅速,已经有大量的电动汽车出现在欧美市场,并且在未来会逐渐取代石油汽车。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传统产业依然占据着新帝国主义的“半壁江山”,美帝国霸权的维护仍然依赖传统军工产业,军工产业的发展依然需要石油的支撑。21世纪以来,美国纠集北约发动的中东战争足以说明这一点,特别在高额利润和物质利益面前,这些新型资源的利用方式终将会“昙花一现”。
二战后,“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对峙、美苏争霸”的冷战时期拉开序幕,世界开始进入两极格局发展的趋向,世界殖民体系的瓦解和发展中国家体系的形成使传统帝国主义时代趋于终结。20世纪70年代以来,随着经济全球化、跨国公司的深入发展,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革命的爆发,凯恩斯主义的衰弱与新自由主义、世界主义等思潮的兴起,资本主义的发展开始逐渐由国家垄断阶段向国际垄断阶段过渡。特别是20世纪90年代初东欧剧变、苏联解体,为在“国际垄断资本主义”这一社会经济基础上形成的“全球控制型”美新帝国主义的形成创造了良好的外部条件。进入21世纪,哈特、奈格里认为经济全球化趋势取代了主权国家,帝国主义已经蜕化为由“金钱、技术、人力、商品”的跨国流动形成的无中心、稳定的新全球统治形式——“帝国”,“帝国的每一场战争都是内部事务,是警察行动”[37]。当今世界,国与国之间的联系日益密切,交流与合作掩盖了竞争与侵略,“帝国主义”这个代表西方国家侵略和扩张本性的名词被搁置在一旁,似乎正如哈特、奈格里所主张的新帝国主义已演变为一种温情的“超级帝国主义”。然而,这是一种脱离实践、现实的唯理论和教条主义。在现实中,当今主权国家非但没有消亡,反而成为反对新帝国主义进行对外侵略和扩张的战略阵地和得力助手。例如当今以美国为主要代表的西方国家仍然固守“强国必霸”等思维,运用富有欺骗性、隐蔽性的手段对他国进行经济、军事、文化等输出,从而使全球打上了深深的西方模式“优越论”的烙印,或采用具有“温情式”的新型手段遏制社会主义国家的崛起和发展,从而达到追逐利益最大化和维持其世界政治经济霸权的目的。为了揭露当今帝国主义的霸权行径,哈维创造性地提出了“时空修复”“剥夺性积累”等。关于“剥夺性积累”,哈维将其视为与马克思的“原始资本积累”相区别的新帝国主义的一种新型侵略手段和核心特征。上述种种迹象表明,“帝国主义”“新帝国主义”必将再次成为国际社会热议的话题。
在当今国际形势发展现实中,新帝国主义存在的内在张力预示着其霸权的衰落。但如福斯特认为的那样——“衰落的帝国主义恰恰是最凶险的帝国主义”。与此同时,我们还可以清晰地看到,新帝国主义上述治标不治本的“小打小闹”式自救并未从根本上消弭其存在的内在张力,反而推动以美国为代表的发达国家“日益诉诸军事的和金融的强权,以试图扭转局势并增强它们不断缩小的生产力”[38]。换言之,新帝国主义内在超越遭遇的现实困境将会使国际形势愈发动荡不安,“为新的全球灾难开辟道路”[39],更甚者为滋生“历史终结论”和“中国威胁论”提供了温床,为其外在逻辑张力及其超越奠定了逻辑前提。我们必须知道,新帝国主义“作茧自缚”“自掘坟墓”的一系列矛盾和问题都是在资本主义基本矛盾决定下生成的,其不仅是资本主义基本矛盾在新帝国主义阶段的集中体现,而且有力地证明了资本主义基本矛盾不可避免,从而有效验证了马克思主义关于“社会主义取代资本主义”的科学性和真理性。特别是中国共产党坚持“历史与逻辑相统一”的辩证思维方法,从理论维度继承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形成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三大理论成果;从实践维度持之以恒推动科学社会主义不断向前发展,走出了一条不同于资本帝国主义的经济社会发展道路,开创了“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整体性发展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从而更加证明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超越新帝国主义”的历史必然性。
然而,“无论哪一个社会形态,在它所能容纳的全部生产力发挥出来以前,是决不会灭亡的;而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在它的物质存在条件在旧社会的胎胞里成熟以前,是决不会出现的。”[9]33我们要理性地看待社会主义取代资本主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超越新帝国主义的这一历史趋向,即要充分地认识到其长期性和复杂性。特别是近几年中国国际话语权的不断强化和综合国力的不断提升严重挑战了美国的霸权地位和改变了世界政治经济格局,这就使得美国“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在此现状下,美国必然会使出浑身解数改变这一不利局面,特朗普政府时期的中美贸易战、拜登政府时期的台海局势更加严峻等可见一斑。为此,我们要居安思危、未雨绸缪,要做好与新帝国主义进行长期斗争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