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多宝
1
水线喷洒出悠悠浅浅的云雾状,舒服得不能再舒服的温度,多一丁点或是少一掐掐似乎都不靠谱。若有若无的雨布飞瀑着,猜透了贾贝贝的心思。仰脸的当儿,一缕缕水线星星点点飘忽,似乎花洒成了一根硕大的针,串成了这一捧捧细若游丝的线穗,乍一看倒成了一串串散开的银珠玉粒。这些银呀玉的可闲呢,它们从花洒笑得咧开的小嘴里成群结对地吐出来,下凡着写意着飘飘然,有了螺旋状均匀飞落的神境界。
只是,也有些不讲秩序的小不点儿,多是那些个猴急急的小讨厌,一个挤着一个蜂拥而出,飞花溅玉地往下扑腾,看似与下边的这个玉人博弈着,其实呢,倒让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快感。
热气氲氤,云雾升腾……近千元的“曼妮芬”牌粉色胸罩,不知不觉地蜕落。是风掀去的还是雨刮去的?管她呢,就当那是一件老去的花衣,又像是蝉儿蜕去坚硬的外壳。这不,裸露出粉嫩的肉身,哪里经得住风吹雨打?贾贝贝掬起一小捧水珠,只一瞬间,它们聚集成群,于是就不再是珠子,欣欣然融成一块翠玉,在水气里颤颤巍巍着,似乎与她较劲,这也使她在不远处的镜子里,勾勒出了一种胆怯的神色。
哈哈,有什么好怕的?该来的早晚会来。
双手一扬,翠玉飞天,又齐齐碎在脸上,转而坠入雾气,与原先的兄弟姐妹们一起奔涌而去。
就在这一刻,花洒的嗓子弱了些。洗浴间外边的那间偌大的客房里,似乎有了沈凯轻轻的一声咳嗽。
有了那么点释然,甚至还充盈着某种期待。管他呢,又不是刚刚单身,再说两人以前在部队毕竟有过那点意思,若隐若现若有若无,尽管刚刚滋生的星星点点的萌芽,小荷刚露尖尖角,八字才划拉出一撇,在铁板一块的军纪面前,自然碰个头破血流……
哈,猴年马月的事了,现在要是真有了个什么事,顺其自然好了。
洪林市海王星大酒店9108 房间,设置绝对配得上“奢华”二字。一前一后的,两人各自领了房卡,看似随行却不像是情侣的那种,拖着拉杆箱进了电梯,是一种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神态。现在的酒店客房监控系统无所不在,过道上说不定都栖着几个余则成,门里门外谁晓得呢,哪能没个提防?贾贝贝当时在房门口站定之前,沈凯一路都在环视,眼睛绝对也没闲着。哈,平安无事,也没招谁惹谁,难道还有人布控机关不成?别说周边没人,就是隔几条大街,一时半会也碰不上一根鬼毛……这么一瞬间,跟在贾贝贝身后的这道健壮的身影,一个闪身侧入,仍然不减当兵时的身手敏捷。
客房有些空旷,窗帘遮掩的角落里,会不会也藏着不怀好意的家伙?沈凯做了个嘘声手势,一时间仿佛看到了海姆——那个坐在省局某办公室里经常与他微信视频的霍芬。
霍大主任,该不会腾云驾雾吧?
似乎有意无意的,沈凯掀起窗帘,有了些条件反射。
哈,啥也没有,除了风,还是风……沈凯有了个停顿,像是哆嗦了一下。
出去,还是不出去?一时间,沐浴房里水声潺潺,一会儿是A 答案,一会儿又有了B 结论。
既然进来了,何必出去?
这要是不出去,到后来会不会把控不住?
麻头了,剪不断理还乱……与刚接到海姆通知时的心情相比,天壤之别。
以前,倒有过那么一次的别,有点儿生离死别的味,怎么说也有十几年啦。这次,居然真的见上了,谁还能把控住死灰复燃的激情?哪个还不食人间烟火?情感这玩意,有点像是早些年的楼价,遇上他们俩这对“刚需”,上头越是调控就越要调控,调上瘾啦。何况这一路几个小时的人在旅途,两个又是血气方刚的一对男女,早已储存了足足的星星之火,一碰就是燎原的那种。
十几年前,两人同在一个野战军部队,准确地说,是陆军某集团军业余演出队。贾贝贝是女兵,陪舞,背景墙的那种,间隙儿跑龙套,距离备胎还有一截路;中尉沈凯,副队长兼创作员。这种业余演出队,多少带着那么点“召之即来,来之能战”又不得不“战后即闪”的架式,当年那届集训开张没多久,沈凯的创作兴趣有了转移,两人一时都没控制住。看来,楼价与情感这两个东西挺虚的,调控之难半斤八两。面对组织关心,尽管他俩个口头上比面临敌人严刑拷打时的革命党人还要斩钉截铁,但有了领导已经掌握的所谓蛛丝马迹,一番语重心长之后,剩下的处理那就是必须天南地北,一个转业一个归建,没受处分就千恩万谢了。没办法,这以后南辕北辙的自然断了联系。一晃经年,没承想去年春上,因为海姆的牵线,两人加了微信,这次算是实打实地久别重逢。
在贾贝贝看来,这就是缘,前世修来的缘。这次洪林之行,真要是发生了故事啥的,那也是天意。
这些也只是嘴上说说,挺多在微信上调个侃,尽管心里像是揣了只小鹿,不止一次想拱出来,可一旦要玩真的,沈凯还有些打鼓:当年,部队虽说是野战军,但那种作风多是抛洒在训练场上,难得一两次军事演习,什么都折腾没了。转业到了地方,他在宜湖县邮局坐班,没料想贾贝贝在邻市夏渡市局,虽说一个系统,业务却没什么交集。只是微信聊过,毕竟有过那么一段刻骨铭心的情感,这次省局会议,海姆一开始还调侃着成人之美,沈凯嘴上却不当一回事,有一搭没一搭的,“哪有那么多故事?还当是毛头小伙黄毛丫头哈。”没想到几小时之前,两人见面的那一刻,沈凯突然有了种饥饿感,特别想吃面包或者是当年演出队的那种馒头,一只就能盛满饭碗足足顶一餐的,满眼或是满嘴满心窝窝里,都是那种扑面而来的肥硕而蓬勃的范儿。
当然,并不只是重温这两种主食的香味,更重要的是享受感官快感:一个是松,一个是软。
大男人,一个个硬了吧叽的,以柔克刚也是天性使然呢。
贾贝贝虽然脸庞有些平民化,身形却是逆天,男人们要是多看几眼,没准就动了心。丰胸蜂腰也就罢了,没什么好稀罕的美女标配;偏偏那么夸张地来了个翘臀,这下就让男兵们的眼光有些离谱了。再看那些个女兵,虽说在各大师团里好中选优优中选美,却多是平板身材,要是有了个S 型曲线,没准人家都会怀疑是不是境外做了手术。贾贝贝倒好,干脆给大家展示了一个沙漏型身材,比那些在荧屏上看到的欧美女性S 型身材还要过分。好端端的,贾贝贝要是放马过来,处处演绎着澎湃,更别说跑步时掀起一身子风景。那个无法无天的肥臀,刺激着沈凯想象着捏着面包或是馒头时的快感。
当然了,若能啃上一口,就是黄粱美梦一回,那也值了。
这家大酒店是五星级。省局会议的指定会所,住宿条件自然没得说,单是那种房卡,看看就是养眼。这份养眼刚与门扉贴了贴脸面,一阵流水般的音乐声淌过,那扇标着“9108”的门脸,自然而然地启开,像轻易地翻开了一部厚重的书。这边行李还没放稳,贾贝贝突然间舒展双臂,制造出一种貌似飞翔的姿势。接着,一声尖叫,肉身如滑翔的鸟儿,重重地往靠在窗前的那张席梦思俯冲过去。立刻,这只沙漏身陷其中,倏忽弹了几弹,仿佛身下垫着层层波涛,把那弯凸起的臀部往沈凯眼前举了几举。
如果说沈凯的眼睛是两潭深水,此时早就溅得涟漪涌动,还泛着那种油油的神色。
消停了些,懒洋洋一个翻身,像是影视片的慢动作,声音懒散散的:我去洗洗……怎么啦?累了么?
没……没什么,没事的……怎么可能?沈凯只有附和。贾贝贝刚才的那声高分贝尖叫,让他有了些魂飞魄散。好不容易定了定神,多少还残存着一丝丝的杯弓蛇影,毕竟……这可不是自己的地盘宜湖,更不是当年演出队,是人生地不熟的洪林市海王星大酒店,要是突然间躺枪踩雷什么的,自己还真是唬不住。再说了,给他安排的却是9138 号客房,与这间9108 客房隔着至少几十步远。只不过他们俩是第一批报到,房卡领取签字表上,其他栏目还是空白;省局会议明天开张,这一整天是报到时间,一般下晚时分才是人流高峰,而他们刚过中午就猴急急地提前赶到,这些……多亏海姆预定的车票。眼下,9108 客房只要一关上门,里面这对失散多年的梦中情人阔别重逢……就是疯得楼道晃荡,也不关谁的事。
再说,谁也不会知道。
突然的,窗帘有了些随风舞动。只一下,沈凯身子一拧,想想刚进客房,还是开窗通通风好些,只是……贝贝这丫头,人来疯起来有点肆无忌惮。当年一别白云苍狗,没想到还是风风傻傻的本性难移。哈,再正常的人,怎么一当兵就脱胎换骨了?看似脱了军装,无形中还烙在身上,一揭下来怕是要扯一层皮。
洗浴间的门半掩着,门缝说大不大说小不大。贾贝贝在里面一侧身,一回眸自然能看到坐在床上的沈凯。伴着潺潺水声,贾贝贝特地扭了扭本来就十分崛起的翘臀。当年,贾贝贝走路时要是秀这么一下子,演出队男兵的谈资里就会掀起海啸,沈凯好歹还是个副队长,一时都抵挡不住么。
两身睡衣睡袍静静地挂着,档次真不是一般般。那件女式的,脖颈处镶了星星闪闪的银片片,胸口处蕾丝边若有若无。洗浴间看似不大,该有的都有了,不仅有淋浴,还配了只霸道的浴缸,并排着躺进去两个人,空间也足够他们玩起想象中的花样,难度系数哪怕是跳水或是体操比赛中最能拿分的那种,只是也没有哪个什么级别的裁判打分。早就等不急啦,贾贝贝觉得没必要如此认真洗浴,与花洒的对峙也只是做个样子,冲冲身子睡袍一裹不就得了?火车上的几个小时,该说的也挥霍尽了,嘴皮子都擦出了火花,接下来只等着尽情燃烧地欲火重生。
疆场,不就是眼前的席梦思么?
2
9108 号是标准间,放置的是两张同版席梦思。洗浴间水声花花之时,沈凯就想着要不要把席梦思来一个合并同类项。
只是……断了电似的,沈凯突然停摆。
这一天来,准确地说,也就是区区几个小时,他与贾贝贝眼下即将达成的那种美妙境界,怎么有了一种预谋似的贵人搭救?会不会,被人下了套?要不然,都以为天各一方难以相见,如今还能这样,除了梦里有过,现实中想都不敢想的。而现在,贾贝贝在洗浴间制造出的水声效果,明明白白真真切切,接下来还有水到渠成的一起嗨皮……而一切,放在几天前?
哈,回头真要谢谢海姆。
海姆是微信上的昵称,就是省局霍芬主任,自己所在的这个县局领导的顶头上司。那天,海姆安排过后,微信发了个调皮表情:大作家,看你的了,事成之后……怎么谢我?
哈哈。领导嘛,个个都是活雷锋,心里想着群众,唯独没有自己。沈凯发了个笑脸,又添了三朵玫瑰花,临了,加了一句:那就……一起嗨皮?
好,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有邀功请赏。哈,找家最好的量贩KTV,一起嗨皮。片刻,海姆加了几句:所有开支,不准报销,大作家大笔如椽摇上那么几摇,稿费单雪片状。这回,得好好放点血。
“军无戏言,省局领导得给面子哈。”他俩之间所说的一起嗨皮,也就是去歌厅KTV 吼两嗓子,并不是自己与贾贝贝之间接下来将要表演的那种。当然,与贾贝贝的激情表演也是一起嗨皮,只不过档次不同而已。
哈,别耍滑头。当心……我处分你。这是海姆的口头禅,微信上的语音留言,也是一样的口吻。
想起来就是那天,海姆的微信一上班追了过来。当然是私信了,只是当时,沈凯并没察觉。
一上班,单位成了鱼塘,人就成了钓饵,刚一扑下身子,鱼儿就纷纷袭来。这些鱼儿,是手头的那些事,要是缠上了,比甩不掉的小三甲二奶乙们还闹心。好不容易脱个身,立马想着给手机微信松绑。
微信,是一条蛇,一旦让它咬上,人就病得不轻,心里牵着绊着,一不溜神总想着望上两眼。
唉……奔五的人,还“手机控”呐。
wifi 与流量刚一解禁,海姆的微信频频飞入。那家伙,洪水猛兽估计就是这般模样吧。桌上的华为手机一个劲地屏闪,如果没有设置静音模式,此时的声响,与他当年在部队靶场上玩弄八一式自动步枪连发射击时,恐怕有得一比。
上班时,微信设置成静音模式,没有办法的办法。有时,沈凯直接在电脑上输入“微信网页版”,这样一来,键盘敲击回复显得更快,常常让对方惊讶,以为他这个“不惑男”,戳屏之快怕是小鲜肉也望尘莫及。其实对方哪里晓得,沈凯并不是大拇指跳着舞蹈,而是双手的十个指头在键盘上作业,敲打五笔字型。
五笔字型敲得飞快,是部队上练的功夫。那时候还是世纪之初,部队搞两用人才培训,沈凯选了门电脑课,其实也就是练练打字背背五笔字型的字根表,说是高科技培训人才,倒像是思想教育方面的一种策略。后来凭借这个绝活,沈凯调入机关报道组,先是给新闻干事们打印稿子;再后来,沈凯的名字屡屡印成铅字,上了军区和全军报刊——于是,入党提干都赶上趟了,要不是因为贾贝贝,眼下说不定还扛着二杠N 星,哪里落得个前些年副连职转业?当年的那个行政指令性安置分配,即使挤进了宜湖县城关镇街道办事处,身体与口袋都出了一水的油汗。后来要不是海姆鼎力相助,沈凯做梦也没想过进入县直机关帮助工作。好在这一帮还真的帮住了,部队上摸爬滚打过的人,只要脚底踩了朵筋斗云,哪个不是齐天大圣?这不,三蹦两跳的人家就成了宜湖县邮政局的企划部经理。
再怎么说,邮局不是块块单位,人家可是省直条条,天上一根肠子捅下来,吞的是啥吐的也不会走样,发福利之稠密不说,单是那种份额县直机关也没得可比,多少人削尖脑袋,到头来也只是充当了背景墙,连只备胎都没份。
若不是海姆当年慧眼识珠,沈凯哪有今天?当然了,这其中也有运气。谁让他与霍芬有着共同的爱好,不仅公文出类拔萃,更多的是文学创作相得益彰。两人刚成博友没多久,手机进入4G 时代,于是微友水到渠成;更重要的是成了不是闺蜜胜似闺蜜的好友,除了没有肌肤之亲,剩下的真不好说。要不然,沈凯当年的调动虽说入了圈,关键还是霍芬趟了深水,硬是把这个才子捞上岸塞进邮政系统,虽说也过了一道“逢进必考”的筛子。
沈凯是什么人哪,你端条梯子,他就能踩上云彩摘下满天星星。这点,海姆深信不疑。
当然了,离开微信,就不能再海姆海姆的,霍芬才是人家的大名,也是实名,身份证上印着的,如假包换嘛。时年35岁的霍芬,人堆里一站,特殊顿显:要能力有本事,要长相有颜值,要机灵会来事……要不然,年纪轻轻的就是省邮政监督管理局综合部主任,没几把刷子,不服气的可是一抓一大把。即使省局的她与县局的他,上下级关系,虽说隔着两道天堑,私底下两人倒也顶热乎的;好在工作上一碰面,立马换了脸谱,这边一口一个霍主任,那边沈经理长沈经理短;只有回到私信上,沈凯还是沈凯,霍芬就成了海姆。
想想也好理解,两人都喜欢足球,都是德国球迷,铁粉。2018年俄罗斯世界杯上,日耳曼战车小组赛折戟沉沙,特别是输给韩国队的那个晚上,两人的微信一水的气馁:都怪教练勒夫,都在拜仁慕尼黑、沙尔克04 这些球队里挑人,像霍芬海姆队的那么多球星,硬是没招一个上场。
这下,不难理解了,霍芬微信取名海姆,原来是一支德甲著名球队的名字,只不过来了个注释,把好好的一个名字来了个一分为二罢了。
还有一个难以理解的是,海姆之所以罩着沈凯,是不是两人有了暧昧?错!大错特错!海姆看中的是沈凯的才气,一次酒后抒怀,沈凯倒了苦水:贾贝贝那才是朦朦胧胧的,此生没有之一。
这次,海姆的微信,说的就是贾贝贝。
作为业务领导,海姆想为属下创造个有利条件,或者说是成人之美。“哈,关键时刻,可别爆胎哦,还是个作家呢!想想前辈徐志摩郁达夫,你这个大才子岂不是白活了?”
3
其实,早在去年春上,茫茫人海之中,沈凯找到了散落凡尘的贾贝贝。
当然了,那次寻找是撞上门来的,还是因为海姆。当时,沈凯刚进入邮政系统,有次,两人聊起营盘轶事,海姆有了个惊叫,像是霍芬海姆队到了伤停补时来了个绝杀,还是天外飞仙似的世界波:“等等——我捋一捋……哈,想起来了,夏渡市邮局办公室主任,就是贾贝贝,没准——就是她!”
接下来,海姆大致描述了对方几个基本相貌,这一说,真有点对号入座。
“哪有这么巧?别是重名,撞衫吧?贾贝贝?当年她退伍了,再说她也不是夏渡的……”
那就不能嫁到夏渡市?头婚不是,还有二婚三婚呢,哪个说不可能?到底是省局领导,头脑转弯快,站得高看得远。一边说着,手机度娘了一把。夏渡市邮局官网,一则新闻还带图片,陪同市局局长检查工作的贾贝贝,一脸妩媚地位于一侧。沈凯一看,一声惊叫实在是憋不住,惊得海姆一闪:我可不是你的贝贝哦,当心抱错了,我处分你。
“我处分你”这四个字,海姆的语气向来是挺严肃挺高分贝的,但这次音调却在空中划了个弯,有了点嗲声嗲气。印象中,海姆并不是对哪个部下都会吐出这四个字。换句话说,那也是因人而异,再怎么说也是要进入圈子的。
沈凯哪里想到,贾贝贝早就注意到了他。互加微信之后,沈凯的那点文学成就,人家如数家珍,几个关键点都没忘记。哈,梦中情人至今还在念叨,能不开心么?想想那年这么一分手,七八十个年头,人家一个女兵退伍的都坐上了市局办公室主任交椅,自己好歹还军官转业,要不是海姆帮忙,到现在或许还在乡镇窝着,即使贾贝贝几许多情,沈凯怕也是有贼心没贼胆呀。
毕竟,沈凯不怎么写诗,要是诗兴燃烧起来,早年的贾贝贝说不定就成了诗兴大发里面的稻草人,没自燃也得灼焦了不是?沈凯写小说是个业余爱好,讲究一个理性。转业进入街道办事处没几年,一个叫梅子的警花找上门来,三言两语的就被人家罩住了。说是警花,比他还小了七八岁,一点没有花的韵味,办事风风火火不说,家庭内外强势得一塌糊涂。海姆倒也劝过他,说像你这样的,人家梅子不就是缺个女人味么?有什么不好?再说了,梅子家在县城,人脉就是梯子;要是长相像贾贝贝那样妩媚,这么好的果子还等着你摘?就算是你等到了摘到了,保不准就是个烂果子,虫子能不咬过么?
“装,装什么装?小说家就是能装,伪。”海姆散步的步子碎碎的,一不留神站定,不用回头也是一个玉树临风:上次,一说起你,人家立马就说知道,那么直接了断,憋不住呢,一点过渡都没有。手机一搜,名字一摊一大片。本省邮局系统,谁不晓得兄台大名?
沈凯一笑,没撑得开,刚想努力一把,却连忙自顾儿收了:有啥好提的?不堪回首……大半辈子都过去了,至今都没艳遇一回,是不是……挺对不起自己?
贾贝贝的微信号,是海姆给的,立马一加,果然是。如同失散多年的地下党,终于找到组织似的一拍即合:哈,天地,当真这么小?出来混,迟早都要还的?
4
想好了没?去,还是不去?
海姆刚一闪屏,沈凯有点毛了。这条微信,等同于是省局通知:业务培训会,会期三天,地点在洪林。
这些都是常规套路,培训内容也没什么保密,完全可以剧透,甚至去不去都好商量,只要县局领导出面说一声就行了。关键是这次有个兴奋点从天而降:贾贝贝也在名单之列。
而且,贾贝贝还是海姆特意点的将——甚至,海姆发来了贾贝贝的房间号。
痛快点,给个话……海姆还在闪烁着。对面的那双眼睛,一定对着手机屏窃笑着。哈,要不是上班时间,沈凯都想来个视频了。尽管是与省局领导之间的微信,而且还是私信,但是办公室还有两个小鲜肉手下,沈凯不敢造次。作为部门经理,平常与这两个手下,面子上有板有眼,从来没放下架子。这其中,两个小女孩气质不及贾贝贝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后面还坠了个梅子。沈凯这个局的属地管辖,梅子所长早就盯住了,她想什么时候过来一趟,嘴上还能披上公务的外衣。好在人前人后,梅所长倒也给他这个老公留足了面子。
你为刀俎,我为鱼肉,坚决服从省局领导安排。回复之后,沈凯加了个笑脸表情,眼睛盯着手机屏,半天没挪地方。这半天里,手机屏闪了几次,是其他一类糗事,不仅与海姆无关,甚至与贾贝贝也没半毛钱关系。
我可没有透露给贝贝,还不是为大作家您着想?到头来——给她一个惊喜。海姆回复了,微信后面跟了一个笑脸,接着又是一行字:怎么谢我?
除非……哈,你懂的。海姆这回来了劲,有点穷追不舍。
想了想,沈凯不得不回:以后,要是撞见了什么不该看的,我替省领导保密,绝对保密!
去去去,什么心态?猥琐男还是咋的,成天想的都是些什么?还有没有保持初心?一串呵斥或是敲击的表情之后,海姆变了脸,加了束玫瑰表情:幸福是奋斗出来的,撸起袖子加油干!
请你嘬一顿,再嗨皮一下?
罢罢,我不一定去,局里抽不开身;再说,洪林那里,有啥好嗨皮的?依然还是海姆风格,不想让沈凯觉得欠了什么。
我哪知道?这个点,不是你定的么?
别说AA 制,我掏银子就是。海姆依然表情控,发过来一串,都是玫瑰:得,与你的梦情,一起嗨皮吧。
仿佛玩累了,来了个中场休息,两端的微信歇了。沈凯想:贾贝贝是不是还不知道?或者说是海姆心血来潮,调他一下神经?
印象中,海姆擅自写作的那些纯情小说情节里,数次出现过雷同的人物出场安排。但是这次,海姆循规蹈矩,一点也不小说。没过几天,省局通知正儿巴经地来了,文件尾部那个鲜红官印,仿佛在遥远的省城重重一戳,吻在纸上如同口红一样醒目。
只那么一下,沈凯的担忧被拍个粉碎。
想了想,先发制人为好。于是,沈凯微信约了贾贝贝。
没想到,贾贝贝比他还按捺不住,那个神情还是当年的部队模样,急吼吼的恨不得两个人立马赶到洪林市海王星大酒店,那个“9108”房间。
9108 房号,是贾贝贝的;沈凯的是9138。据经验,两个房间虽说一个楼层,但间隔应该有不短一截路,况且安排与他合住的,是一个陌生的人名,男性。翻翻《会议指南》,年龄不小不说,还是邻市的。
哈,不碍事,谁管谁呢。几天一过,陌如路人而已。
贾贝贝发过来卧铺车票的微信图片截屏,果然与自己同一趟车,只不过她在另一节车厢。沈凯盯着手机,嘴角掠过一丝遗憾,眼前晃过贾贝贝那傲人的臀部。当年,一身女兵军装的她,挺拉风的,特别是那种肥大军裤,好多女兵私底下找缝纫店改了又改。贾贝贝却从未改过,不是不想改,是根本不需要改甚至是舍不得改。即使这样,硬是罩不住她那轮廓满满的部位。夏天还没影呢,女兵们就翻出了女式蓝色短裙,若是贾贝贝迎风一摆,沈凯就不想迈步。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是身体有了中部崛起的那种反应,只有等反应期过了才能挪步,要不然,贻笑大方啦。
你也……这趟车?显然,贾贝贝投石问路。
沈凯回发了车票图片,附加了一句:离你,好几节车厢……望穿秋水哈。
那边先是发了个表情,没等他细看,机屏上突然有了一行提示:原来,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一连追问过去,没有反应,估计贾贝贝忙手头上的其他事情去了。
唉,这丫头,还是当年那个范,神秘兮兮的。沈凯不由地一笑,手机捏在手里,心却飞到了几天后的那趟列车之上。
5
几乎成了古董的那只拉杆箱,这回得以重见天日,洗洗擦擦的折腾小半天,这才露出本来面目。乍一看,OUT 了。当年购买时,是贾贝贝的主意,这些年东奔西走没舍得扔掉,不想这次倒派上用场。
刚收拾停当,梅子有了些警觉,这也是她的职业习惯。
梅子一个侧脸,立马又一个转脸。沈凯余光里捕捉到了,妻子的嘴角抽了抽,像是牙痛病犯了,一扭头出了家门。
甚至,都没漏出个什么声音。
想想这个老婆,自从当了个城区这家位置挺中心的派出所所长,骨子里牛B 哄哄的,走路都快要横着膀子,出差在外如同家常便饭。据说县局树她典型的一个活动,眼下如火如荼着,所以这阵子她也忙得看不着人影。什么典型不典型的,什么样的典型还不是人竖起来的?沈凯当然知道,岳父位于本县常务副县长有些年头了,近期若是再不挪窝还真麻烦了,趁着余温不助推一下子女,犯傻么?
毕竟这趟要出远门,两三天呢。想了想,还是对梅子交待了一些。当然,是微信上说的,蜻蜓点水吧。与海姆贾贝贝之类的内容相比,几乎等同于电报体,惜字如金的那种,每挤出一个字都要付费一般。这次的交通标准是省局标配,不坐高铁,飞机更别指望,一律是火车硬卧的补助档次。要是算起来,沈凯所在的宜湖县距离洪林最远,七八个小时火车;贾贝贝的夏渡市位于此行中点线上。也就是说,沈凯上车三个小时之后,汇合中途上车的贾贝贝,一起奔赴洪林。
这一路,好歹给了他四五个小时。应该是够了。即使这几个小时,海姆也安排了卧铺。这么一想,沈凯心里有了些暖,眼里闪烁着贾贝贝睡在卧铺的样子。只是海姆安排给她的,是顶层卧铺,她一个女子爬上爬下的不方便不说,自己要是想与她说个话,总不能拱到顶层吧?要不然,就得与人家调换一下,或者就干站在卧铺车厢里……这份累有点受的,况且,还不在一节车厢,好在自己有点站岗的老底,当过兵的人嘛。
贾贝贝也是,攀高爬低又怎么啦,对于退伍女兵来说家常便饭。业余演出队的那段日子,沈凯就不止一次欣赏着她忽上忽下的身姿。“漂亮的看脸蛋,实用的是身段”,这是哪个小说里的句子?当年,还没等到怎么欣赏这只沙漏呢,领导就来谈纪律了:军官不能与女兵谈恋爱,高压线,不能碰,飞蛾投火。沈凯还没投火呢,就落得个提前调离年底转业。领导谈话时脸一直阴着,半晌才伸着手指往头顶上指了指:小贾,那可是在首长面前,我们拍了胸脯立过军令状……知道你有点委屈,也只能告诉你这么些了。
沈凯愣了:首长家亲戚?怎么没听贝贝说呢?
直到现在,沈凯还想为这事刨根问底,虽说一别经年,现在加了微信,也视频聊天过,真人却是即将第一次重见。毕竟,视频露的只能是脸,贾贝贝当年除了伴舞淹没于人海,印象中没怎么出镜,更不要说站在舞台C 位,混于人堆里的一张平民脸庞,怎么记得住?
火车准点。沈凯事先去了那节卧铺车厢,微信里的声音还是当年味道。列车刚一停稳,一声惊呼,月台上直扑过来的那个戴着粉色口罩的女人,一点也没走形,偏偏着一短裤,布料省得不能再省的那种,一双大长腿白得晃眼,扭动的肥臀旋一立住,立马就让他有了相拥的冲动。
幸好,他在车上,而贾贝贝还在月台上,两人四目相对,于是,她就猴急急地攀登起了卧铺车厢的台阶。刚一立身定住,就扫描到了杵在过道一侧的他,两人都是冲着对方在笑。那种笑容,是记忆里复制粘贴过来的模样。
好在,这节卧铺车厢的过道,虽然不算拥塞,但也有几个刚上来的旅客。要不然,她主动扑过来,自己会不会有所畏缩?会不会挺尴尬的?沈凯当时,突然冒出来了这个想法,脊背上沁出了一层的油汗。
安顿好行李,沈凯想着调个床铺,哪怕补款哪怕来个黄牛也行,哥们这回认了,伸着脖子尽管来宰。沈凯的车票在另一节车厢,隔了好几节,当初也不知道海姆怎么预定的,也有可能是列车各站之间的区域规定,沿线各城市可能预留的车厢有别。
贾贝贝说,算了,站着说说话,不也好么?
沈凯说哪能呢,于是就沿着几个床铺挨家挨户地问,好不容易遇到一个通情达理的小伙子,添了些钱这才如愿。
居然还是个下铺,立马让给贾贝贝。贾贝贝原有的那个上铺,空着就空着好了。侧脸一望,火车开动有些时候了,居然空了许多张铺,只是对面的这张下铺睡了人,也是一对情侣蜷缩一起,薄薄的白被子盖着,下面似乎不断地涌动着波涛,也不管有没有人从身边经过,这两个一时半刻也没闲住,只争朝夕似的与火车赛跑一样地赶时间。
贾贝贝让出半边身子,让沈凯搭坐了半边屁股瓣子。贾贝贝侧卧的姿势挺那个的,蔓延出来的臀部,要是抚摸一下,准是柔软得能陷进去,要是策马驰骋呢……沈凯有点惋惜自己,当年真的果敢那么一次,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要不,去餐车?想……吃点?”想来想去,也只有随口说出这样的话,才能转移话题。
“再说吧……还有四五个小时呢。”贾贝贝没有响应,身子扭了一下,眼光投向窗外。列车呼啸而过,眼帘里扫过一片荒丘,似乎有了开垦的意思,或远或近地栖着孤单的几架吊塔车,呈现着一片静止,偎依着这片铺张的黄土地,却被一层漫无天际的绿纱笼罩着。
“好好一片地,绿纱罩着,干吗呢?”算是没话找话。看来贾贝贝不解风情,她还以为这片地里种着什么高档蔬菜,用绿纱网罩起来防虫害。看她那份着急的神态,沈凯只好揭底:可能知道了要征用这片地,用绿纱罩着,想打个擦边球。让航拍时误以为是青苗地,赔偿标准与荒地相比,天上地下。
“哈,套路,一出门,处处都是套路。唉,哪里没个套路?”贾贝贝扬起脸,对面的沈凯笑了笑,手上捏着的手机突然一惊,有了灵动的一声音乐。“哦,有个私信,我回一下。”
是梅子的,问他身在何处,怎么出个门都没打个招呼?沈凯回了一句,又来了张自拍,身子特意地往旁边一闪,把差点同框的贾贝贝辟掉了。
谁的?还能有谁的?迎着贾贝贝的柔柔的目光,沈凯轻描淡写了一句。本来,他想说说梅子。对于贾贝贝来说,梅子这个女人早晚都绕不过去,没有梅子或者说没有岳父,那个常务副县长,他沈凯就是一条龙又有哪个给他腾云?怕是一辈子也只能是在那方浅滩上窝着,别说调进县城的条条系统,就是县城里买得起房子,也得早出晚归地往返于城乡之间,撑破天也只是半个城里人。
是她?过得挺好吧?要不,这些年,看你发表了那么多小说。
……怎么说呢?念着你的模样,托你的福。像是说笑,又像是极认真。
贾贝贝一抬眼,目光油油迎上,让沈凯想起了有次的下连演出,他们几个人骑着自行车在大山洼子里穿行。上坡的一个当儿,推车缓行的她喘着大气,在他眼前晃动着肥硕的臀部,撑起两瓣军裤,画出两弯美丽的弧线,似乎成了绿布裹着的两只西瓜。当时,一路上他可是那个渴啊,不单单是那一种渴……
“我嘛,没啥说的。好在,没拖个孩子,两清。”贾贝贝摊了摊手:“怎么了?很正常啊,我嫌人家,人家嫌我,扯平了不是正好?”
沈凯一时没了话,想不出说什么好。她那样一个女兵,立功、入党、学技术、进演出队……属于一名义务兵所能遇到的好事,哪样她没摊上?她又不是真正的军二代,所谓的首长家亲戚,弄不好就是一个“演义版”。若不是上军校必考文化课,还有难于上青天的女兵提干名额,贾贝贝估计还会有上升空间。
“这些年军队反腐,翻出来的都是陈年旧账,你懂的……上将都进去好几个。上将,平时那都是在CCTV 军事频道,难得一见的大人物。”贾贝贝叹了口气,脸上忽地写满了自嘲。
6
电梯直上9 楼,先到的是9108 房。《会议指南》上显示贾贝贝的合住者,沈凯眼睛那么一瞄,却是海姆。
“你是说……霍芬,霍主任?怕也只是占个房号。人家会议筹备组的,怎么说也要住在省局领导隔壁,遇事有个照应。说不定这次,又是我独守空房。”贾贝贝说得风淡云轻,也就是有了这么一句,9108房门刚一打开,两人一前一后闪入,贾贝贝进了洗浴间,手机往床上一丢。好像约好了似的,两只手机的微信都关了,酒店里的WLAN 连线也懒得去查密码。
不是么?好不容易的两人世界,请勿打扰。时间紧迫,时不我待,得抓住机遇乘势而上,把要做的赶紧做了。不是有一句诗,这年把两年里红遍大江南北么?叫什么:穿越大半个中国来睡你。
只是,沈凯却不急不火,似乎极有耐性,仿佛这家酒店真的成了高挂九天之外的海王星,他就是那个飞天摘星的仙子。洗浴过后的贾贝贝侧卧席梦思之上,白灿灿一大堆浪花花,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造型,梦回寻她千百度的那扇肥臀,显出了令人脑洞大开的波澜起伏。
多年前未曾了结的心愿补偿,天各一方面对煎熬的一种报复?尽显英雄本色的沈凯穿越到了当年的创作节奏,他那曾经创作出诸多文艺作品的双手,捧起那堆厚重的雪浪花。浪大风高,一时如同起伏于波峰浪谷之间。纠缠间的暗流涌动,待到沈凯深入浅出地游弋,贾贝贝这才感觉到当年的这位副队长,创作员一职可不是白兼的。这种事情想象中该是干柴烈火一点即燃,弄不好两个人瞬间烧灼甚至烤焦对方,哪想到人家驾驭艺术游刃有余,似乎她身心深处挠不着的几个痒处,点点滴滴让他拿捏或是熨平到位;仿佛她成了一管深不可测的隧道,沈凯是位辛勤的水手,井下作业的足迹遍及所有的边边角角;又好似她变幻为一湾难以见底的潭水,沈凯如一尾欢快的鱼,旮旮旯旯处的虫儿都被吞噬得干干净净;或者沈凯成了一只鸟儿,在她的每梢枝头上弹唱着欢乐的歌谣。
那种完完全全的风平浪静到来之时,几乎恍然隔世。酣畅淋漓之余,两人似乎瘫了,分别十几年来储存的余额訇然放空,都找不到一个充值的地方,于是打开手机成了同样的渴望。
微信一开,噼哩叭啦的一阵狂响,如礼炮轰鸣,又似琴弦狂奏。
贾贝贝那里,有了条微信,挺重要的,还不能回避:到了没?
是霍芬的,私信,一个多小时前发来的,只是没有发在系统内那个群里。
你不是说,霍主任这次不会过来住么?沈凯心里,突然让谁揪紧了一下。
怎么可能?为领导打前站,她的职责,再说,这也是她的专长。贾贝贝愣了:你说……该怎么回?
就说逛街,或者……吃宵夜,你一个人。关键时刻,男人毕竟是男人,当年还是副队长,见过大世面,就是刚才在洗浴间,看见贾贝贝身着睡衣出来,另外的一身睡衣沈凯却没有碰。“鸟儿在天空飞过,不留一丝痕迹。”这是泰戈尔的诗句,人家那可是世界著名诗人,随便的一句诗都能到处流传,老蛐蛐哈。
两人一时没了话,似乎都在想着,霍芬询问的这条微信,到底是啥意思。
7
单独请贾贝贝吃顿宵夜的想法,当年在部队上,沈凯就不止一次冒出过,只是一次次没有落实。那时的兵丫头,哪个不嘴馋?有时演出结束了,没等他吱一声,换成便装的她们不请自来地坠在后面,一堆的花团锦簇,倒衬映得他成了款爷似的。时不时地白白挨宰,那是必须的,只是贾贝贝到底想吃个什么,口袋里的票票飞出去了N 张,到头来也没摸准。相对于洪林宵夜,多是烧烤类,随便打个车,的哥都能准点送达。
转业到了地方,沈凯对宵夜情有独钟。几瓶啤酒,随手点几样海鲜,再来个撸串。有时看到那些生猛海鲜类,一个个张牙舞爪,他就有了通吃欲望,说到底也是一种征服。烧烤炉子红通通的,一根根像是通了电的灯泡丝,几滴油滋下去,溅起火苗一窜多高,只那么一瞬间,自己也像是到了高潮,如同卧倒在射击靶场,抱着机枪痛痛快快地射出一梭子,或者说把眼前的这只沙漏女妖似的人儿,再度射穿成一只筛子。
上了几道烧烤,色香味型是让人垂涎三尺的那种,印象中期待贾贝贝的一声尖叫并没有出现。沈凯的食欲溜得无影无踪,海姆的这条微信,让人一时难以捉摸。按照惯例,海姆即使参会,也是第二天早上赶到。这次的《会议指南》,议程上有省局杜勇副局长的一个讲话,就是明天上午的开训动员。印象里,这种会议的规格,杜局很少到会不说,也不会有专题性讲话。
夜风起了,烧烤有了些凉,两人就这么捧着个手机各看各的。手机害人哪,即使生活在同一座城市的两人,现在难得见个面再正常不过,有了手机似乎就有了一切,时间一长,夫妻间都变得陌生,有的下班一到家就成了手机控,日子过得猫一天狗一天的。
“一起嗨皮了?”接着就是张笑脸表情。沈凯的手机上,也来了海姆的微信,“现在,你俩在哪?”
“哪有什么……我俩?”沈凯回了句,“只是见了个面,如此而已。省领导脱离群众了,哪个敢一起嗨皮?”
“我在逛街,要不要发个定位,来个自拍?”补充的这句,沈凯自己看了都要发笑。有劲就多笑几下,随它去吧。
“可是,我听贝贝说了,正在吃宵夜。就不想去献个殷情,抱得美人归?”后面,依然是一串的调皮表情,那一个个小舌头红红地伸出来,好像这些年,海姆在他面前从没有过呢。
“哈,要么……就发个定位,这可是你说的,不敢了吧?”海姆这回换的是语音,过了会,对面的手机里也有了这么一句:“贝贝,芬姐一番好意,怎么谢我?”
贾贝贝正想开启语音模式,手指一划拉,又止住了。赶紧的,她朝沈凯做了个嘘声表情:霍芬霍主任,这么晚了,不会也来洪林吧?
再说,房间还没怎么收拾。看来,这是贾贝贝最为担心的事。
“没那么要紧,又不是杜局今晚要来,至于么?反正省城到洪林,也就是个把小时的车,明天一大早赶来就是了,又不是我们赶时间点儿报到,何必多受这么一夜罪?”沈凯这么一说,贾贝贝没了声,嘴里的烧烤,嚼得无滋无味。
手机微信又是连响了几声,贾贝贝问:“还是霍主任的?她真的……要来?”
沈凯一看,说了句:“不是。……要不,回酒店吧?”
哈,我看看,是不是梅大所长查岗?贾贝贝相信直觉,沈凯只好说了句:“喏,还要我发定位呢。这大街上,怎么发?打个车回去,还差不多。”
说是这么说,沈凯想起来,还是自己疏忽了,进酒店领房卡那会,事先在手机里预存个定位就好了,这样也能预防万一,关键时刻能救个火啥的。唉,一遇见贾贝贝,系统崩盘。毕竟,梅子是公安,鼠标一点进入全国警方联网的那个治安管理系统,他就是住在天涯海角,人家也能明察秋毫。其实,一开始进入海王星大酒店时,他就想过给家里报个平安,可是一旦进了9108,他连自己是谁也想不起来了。
再上9 楼,客房部安排的吧台上,有了年纪很小的值班女生,齐耳短发,还直直顺溜,找不出理发师的任何创作痕迹。这种女生挺乡下的,见到他们,笑容一度想撑起来,可是还没有绽开就急急忙忙地收拢了。这种青涩的原生态,一般酒店很难招入啦。
贾贝贝刚一报出房号,齐耳短发就有了一句轻轻的回音:住进了一位,刚刚进去的,也就半个小时前吧。
“知道了,是不是这个人,省局的芬姐?”贾贝贝说了声,调出手机里的照片。那是一张她与霍芬的合影,也是省局一次会议后的表情包,挺秀的那种范。女生点了点头,看到贾贝贝拿出房卡,含蓄地笑了,说是里面有人在谈事,要不要过一会进去,免得打扰?
也就是这么个含蓄的提醒,沈凯看出了端倪,他朝贾贝贝做了个手势,两人路过9108 号房间的时候,合拍地轻了步子。
9108 房间的门,关得挺严实,沈凯的耳朵即使成了一只栖蝉,里面若是动静小了,外面照样不透一丝风声。好在,里面的海姆挺善解人意,搏击的声浪也没想到管控。也许,她太想投入表演了,还是太自信于隔音效果了?沈凯有点惊呆了,要是生了翅膀,他想自己肯定一飞冲天三十六计走为上。一个多小时前,就是自己与贾贝贝玩出的那场肉搏战,似乎正在里面“情景再现”……末了,居然还有那句熟悉的口吻:“我处分你。”
“大胆,处分谁?”这一句中气十足,是个男声,类似某次视频电话会议上的:哈哈,反了不成。
“臣妾做不到啊……”这是海姆的声音,接下来,风平浪静了,想必上演着上世纪版的无声电影。
只一个眼神,两人重又进入电梯,一直下到了最底层的一楼大厅。那里,有一方水池,营造着小桥流水的意境。沈凯盯着那奔腾不息的浅浅水流,甚至看到了水波上面的纹路,不断地似曾相识着,虽然有些雷同,却又一点也不重样。
“谈工作?什么要紧的工作,手机上几句话说不清楚?大老远的,还要一路赶过来?”沈凯一声窃笑,有些不怀好意:哈,同样的经度纬度甚至同样的楼层高度,一个小时之前,他自己不也同样享受了一把领导待遇?只不过还是有些差异。比如温度与时间都没有达到绝对重合。还有呢,他自己这回算不算犯上?贾贝贝是市局机关;而海姆则是承受“临幸”……多少还是有点差别的。不过,话说回来,早些年自己官至中尉,贾贝贝则是个义务兵,真要是扯个什么的,也不能算是一个勉强。
8
到了一楼,沈凯有了些惊魂未定,这才想起来梅子要的定位。有点补救似的,连忙发过去。梅子的微信很快回了:省局开会?
怎么没听你说过?后面附了一个怪怪的表情包。
要不……那我过来看看?的确,这才是让沈凯心里一拎的那一句。
过了会,梅子后面又追了一句:本所长深夜查岗,亲临一线,欢不欢迎?
焚香净手,洗耳恭听,9138 房间,随时恭维梅大所长下基层视察。这次,沈凯发的是语音,而且还压低了声调,显出了柔柔的那种分贝。
这些年,经过的曲折多了,沈凯长了些本事,比如说哄女人方面那可是一绝。结婚有些年了,梅子的暴脾气,做丈夫的也摸顺了毛,知道眼下不能戗着,有些事女人说了也就是说了,有时候怎么说的,过一会她们自己都想不起来,那可真是说着玩的。只是眼下,别说梅子还在宜湖,开个车得几个小时,插翅飞过来也累得慌。退一步说,就算她不在宜湖或者是一大早到了省城开会,犯得着查这个岗么?都老夫老妻了,早就过了所谓的七年之痒。
估计着霍芬汇报得差不多了,这次,两人重上电梯时,间隔了十来分钟。贾贝贝还没走到9108 房间呢,楼道那里早就射出一层暖暖的光,房门开得很大,还很敞亮。一见到贾贝贝,霍芬上前一个拥抱,笑声溅得满屋子都是:贝贝,你看,省局杜局长亲临视察,这么晚了还不忘看望大家,别说你们基层,就连我们这些在领导身边工作的,哪个不是梨花带雨呢?
杜勇的照片,打开省局网站就可一睹,全省系统谁人不识?只是在9108 房间突然遇见,贾贝贝秀出了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那个度拿捏得信手拈来,绝对就是与生俱来的本事。“怎么样?这次培训重要吧?一般培训,杜局不会出席的。”霍芬说着,还有几个人一旁笑着应付。不一会,做出路人模样的沈凯,也顺势闻声进了屋。在他的先后,陆续进来了几个人,都是兄弟地市的参训人员,当然了,能来这个房间的,自然是带队领导。
与报纸电视上的形象相比,晚上的杜勇看上去似乎疲惫,这让沈凯暗自窃喜。这回近距离可是看准了,杜勇是个半谢顶,一小束头发从左耳上边的鬓角处盘旋开来,绕着脑门子盘了大半圈,“地方包围中央”的态势,飞翔着一带长长的黑弧,说不定没过几天就焗一次油,眼前呈现着逆时针方向的螺旋状。如果海拔不够,一般人还真看不到他头顶上的中央地带,亮着光光的脑门,映射着房顶上射下来的柔柔光线。一边的霍芬,正逐个汇报性地介绍着,细细的食指每点到那人的高光时刻,对面好端端的本是直挺的身子突然塌了半截似的,上前一步紧紧地拽住杜勇的手,笑容里推动着感谢的话,言简意赅的那种。
杜勇哈哈地回应着不深不浅的微笑,突然,他的身子猛地一怔,两腿间一个打晃,“你……找谁?”
门外,谁也没有想到,居然站着一位年轻女警,敦实的身子绷着警服,飒爽英姿,铁青的脸色泛出一股杀气,声音让人感到很冷:真有能耐啊,还真是招呼不打一声,你——出来。
屋内一时愣了,似乎所有的都凝固了。刚才,还在谈笑风生的杜勇,两腿有了弹琴一般的晃动,只是幅度或大或小的。他侧脸望着霍芬,神色明显有了慌张,仿佛被谁抓了现行。沈凯一扭头,看清楚了门外,立马转身迎上前去,一边还回头念叨着:杜局,不好意思,我们家的那口子,找我有急事,打扰了。
如同一块冰化成了水,缓过神来的杜勇渐渐松弛了,只是刚一恢复精气神,脸色立马阴沉得能拧出水来:怎么搞的?
霍芬连忙递笑,小心翼翼地解释着,一边把女警迎了进来。一时,沈凯的腰杆塌了半截:“我家属,小梅,省公安厅开会,顺道来的。”
只这么一下子,杜勇彻底地自然开来,如同充足了电,右手往前方一划拉,像是把眼前有那么丝丝绊绊的一张网猛地掐断了:“哦,这么说,本系统的贤内助?中国好家属嘛!”
沈凯只好介绍起梅子,三言两句,并没有什么出彩的话语。杜勇哈哈了几下,那绺粘在头皮上绕圈子的头发,肯定是精心喷过了发胶,此时正微微轻颤,像是琴键忽下忽下。接着,霍芬介绍起了沈凯,还有后面进来的几位。杜勇虽说还在点着头,可脸部却感应似地转了角度,审视着贾贝贝白得晃眼的大长腿,还有婀娜屈伸的臀部。忽地,杜勇一伸手捋了下头发,让“地方”与“中央”的关系理顺之后,摆出了一个很伟人的定式:那就……听你们的,放松一下,一起嗨皮。
突然而起的掌声与吹叫声,9108 房间一时拥塞了。几个人陆续出屋,走在过道上的杜勇转过头来,“AA 制,必须AA 制!当心,我处分你们。小霍,您抓落实……回头,我发个红包。你收到后,截个屏,群里公示!”
霍芬一个电话,那边定了场子。一大群人路上纷纷打车到位时,几个服务生毕恭毕敬地候在一旁。虽是灯光朦胧,桌上摆的好多时令水果,都是沈凯耳闻过却是第一次目睹的,还有堆在桌角的一箱箱小瓶装的各类啤酒,让他不由地望了望身边的梅子。
梅子与霍芬说笑着,贾贝贝知趣地闪在一边,眼睛根本就不朝沈凯这边张望,分明是一个靠谱的角儿。
沈凯摸出手机,查了下微信红包,估算着这么一场下来,AA 制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几个岁数小些的女子轮着献歌,贾贝贝的嗓音沈凯当然知道,虽说在部队演出队待过几年,可毕竟是业余演出队,她本人唱歌就是一个不着调,要不,怎么就一直让她伴舞淹没于人群中呢?贾贝贝一开始也不想点歌,但是霍芬已经点好了,还是首部队歌曲《潇洒女兵》,贾贝贝只好顶着头皮上去了。一曲唱罢,霍芬带头鼓掌,杜勇也跟着拍了几下,眼睛却朝沈凯扫过来,那边梅子连忙抢着麦克风,说是要为省局领导献上一曲《少年壮志不言愁》。
听霍芬暗示过,这是杜局长最拿手的一首。歌门一起,梅子邀请杜勇同唱。沈凯没想到,梅子的嗓音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柔情?这么多年并不曾有过呢。让梅子有些扫兴的是,她连连邀请了几声,偌大的包厢里,哪里还有杜勇的影子?
海姆连忙出来,沈凯也跟了出来。不远处杜勇正在接听着手机,虽说听不清楚,口气倒像是很居高临下。朦胧的霓虹映射着他那亮亮的脑门,走廊里有了微微的风,还是迎面扑过来的那种。忽地,杜勇的头发突然立了起来,像一片扬起的黑帆,隐约还能看到这张黑帆的底部,那些染发过后又长出来的白发根子。只那么一下,风向变了,又好似杜勇的头顶上竖起一把刀片,让人有点胆颤心惊。
9
说是一起嗨皮,结果也只是形式大于过程。虽说没点几支歌子,可几个人都感到有点说不出来的累。开启的多瓶啤酒,有的都没碰一口;桌上一堆堆瓜果,大多没有来得及动。霍芬招呼着,说是包厢按标准配送,要是不吃不喝,单子反正也是买了,光盘行动浪费可耻。又说洪林市领导有事急等着向杜局汇报,反正明早开训动员,大家都能见到杜局,杜局很重视这次培训,还专门有个书面讲话。
分头打车回海王星大酒店,一下车,霍芬一路还挽着梅子的手,说:今晚,就不用往省城赶了,明早省公安厅的会议,反正你带着车,一大早赶过去,不就一个小时么?
梅子说,算了,不耽误沈凯了,老夫老妻的,还真以为我是离不开他?美的他都不知姓啥了。
哈哈。霍芬笑了,“今晚,别跟他住。我们挤一个房间,晾他一夜的辗转反侧。”
回到酒店,沈凯没有想到,与自己同住一间的那个邻市同行,早早地洗洗睡了。还没有想到的是,他们所住的这一层,还真调不出一间空的,这次的培训人员报到如此整齐而及时,则是海姆没有想到的。
沈凯说:要不,重开一间房,我们自己掏钱就是。
梅子说,罢了罢了,还是找霍姐,挤一挤也是一个晚上,我有点累,再开车回去,怕是撑不下来。
那边的霍芬早就听到了,连忙说欢迎欢迎,我睡不惯席梦思,正准备着在沙发上对付一晚,实在不行地毯上睡,开着空调还舒服些。说着,又朝沈凯摆了摆手,“别胡思乱想了,你的梅大所长,我们租借一晚谈谈心,担心告你黑状。再说,不要花那个冤枉钱,会务组打包接待,要是再开个房,也不划算。”
梅子一边尽力附和着霍芬,沈凯只好回头告辞。对面的那张床上早就有了呼噜之声,睡不踏实的沈凯,看着窗外的夜色,那份忐忑逼近子夜时分,微信来了,是梅子的:好好休息,明天吃过早餐,我开车先走,等你的会开完了,要不要过来接你回家?
算了,你忙你的。沈凯回了一句,原准备关机的,想想还是再等一会吧。
还真的是,幸好没关机。没一会,手机又在闪屏,是海姆:你家那位大所长,早就梦里水乡啦。
怎么谢我?这次要是不帮你一把,你就死定了。
又来了一条:依旧还有一个表情,是调皮的那种。
你哪里帮了我?哈哈,也不单开一间房。我家书记好不容易赶过来,还牛郎织女,你就这么大公无私?沈凯想着,该绝地反击了。
“真的,假的?”海姆又发了个笑脸,“你就不怕,梅大所长亲自查岗验收?要不,我们让房,成人之美,看你……还有没有公粮可交么?”
还余粮呢?沈凯不敢坚持,心气虚了。
“等着求饶吧?没有援兵啦,弹尽粮绝啦?”海姆得意地在后面连发几个表情。那一时刻,沈凯慌了,真担心要是梅子过来逼其就范,他哪里还有连续作战的资本?真的没有能力尽一回丈夫义务。与贾贝贝的那场遭遇战,也不知道谁是最后的征服者,战况倒是开天辟地的惨烈,老本拼光了,身子还没有休整,哪有“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的本事?
只是,此时的贾贝贝,怎么没有声音没有图像?她们三个人睡在一间屋子里,又是怎样的一幅场景?
不由地,沈凯的眼前,又浮现出贾贝贝那高耸的肥臀。她的睡姿,倒是喜欢侧卧的那一种。这种姿势还真够抓人的,要不然,只是她随口邀请杜局去夏渡市局视察的一个请求,人家就那么爽快地答应了?
10
三天的洪林培训,其实也没有培出个啥,一些条条款款,网上一荡就有了个大概;不过,省局随后发布的微信公众号新闻,倒是有板有眼,看似套路化的新闻通稿,却让霍芬写出了别样的邮政文化风情。
还有呢,这次,省局给每人还发了好几本课外读物,有两本还是省局某退休领导的散文随笔集,里面有一半内容还是各类报告的内容压缩汇编。会上,杜勇还强调了坚持文化自信。“这两本集子,就代表着我们的邮政文化?”沈凯翻了翻,倒没有什么与邮政有关的内容。一回到办公室,就放在了书柜最为醒目的地方,至于说有没有时间翻阅,那倒是另说了。
一次培训,前后拉下了不少的事,几个紧要的事应酬完之后,沈凯就想与贾贝贝视频聊天。这样的联系自然不便在家里,单位才是最理想的。走出办公室,沈凯想尽量回避一下。怎么了,居然视频邀请联系失败?沈凯眼前一黑:贾贝贝,居然把自己拉黑了?怎么可能?
拉黑就拉黑么?还想摆个姿态,求我加她么?怎么可能?反正,以后吃不吃面包馒头,也无所谓。松软怎么讲,蓬勃又怎么讲?大差不差的,不过如此罢了。
两三个月之后的一天,突然的,贾贝贝请求加好友,说是一次无意间误删了微信号,她自己也是刚刚发现。贾贝贝这次的要求,一点也没有拐弯,说她所在的夏渡市局一把手,年底调回省城,临行前想写个自传类,至少一二十万字,要求挺文学的那种。她想着这事不难,就一口应承下来,“不是有你么?要不然,我哪有那个胆子?再说,你那样的大手笔,写谁不都是码字?”
“这个,你也敢答应?真够大胆的。”想了想,沈凯觉得其他的任何言语,此时都是苍白的。
“不是有你撑着么?好歹帮个忙。”微信的后面,是一连串的省略号,还有几个口红类的表情。
此时无声胜有声?沈凯只好回了几个尴尬的表情。当然,是开玩笑的那种。
“反正,这回……我是答应了,这个忙,你帮,还是不帮吧?”贾贝贝的微信,不再是文字显示,而是突然间换成了语音:“还有,再跟你说个事。”
“说嘛,有啥事,还吞吞吐吐的?”沈凯心里有了点乐,他猜想着,肯定是贾贝贝这回要真的求自己了。印象里,她这样的一个女兵,为了进步有时候还真是不择手段,这也是当年,自己后来远离她的一个原因。
“我有了……有了,你还不清楚么?你说……到底是谁的?还能是谁的?”贾贝贝这一回的语气,是沉重的那种。
一时,沈凯沉默了,眼前,突然有了海姆的那张笑脸,还有一身警服的梅子正在接受电视访谈时的那种神情。他坐在那里,手里捏着的手机,一时间仿佛成了烫手的山芋。
又是一声音乐,那是微信的提示音。这回,还是贾贝贝的,发过来一张图片。照片上,是一张有她姓名的化验单,日期就在当天,空白处清晰地显示着孕检鉴定。那个大大的“+”号,如同一只十字架,在他眼前晃动着。
正犹豫着,手机又音乐了一下,是梅子的电话。梅子的心情看样子挺嗨皮的,原来,是她的那个荣誉批复下来了,待遇等同于省级劳模,以后就是退休了,工资什么的好歹也要加上一个档次。梅子有了最新指示,说晚上早点回来,一起带着孩子去看望外公。明年初的下届县“两会”,父亲要去县人大坐一个闲职,这回,老爸他真的是要赋闲了。妈妈电话里说,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这几天小孩子似的特烦。正好,今晚是父亲生日,妈妈的意思是让我们一起去陪他吃个饭,一家人到KTV 里,一起嗨皮……
“老爸好多年没嗨皮了,这次他能主动提出来,我们好歹捧个场,哄老人开心一回么!”电话里的梅子,这回重重地叮嘱了一句:“怎么不吭声?没听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