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 濒
古城远去,新房幢幢。
仲秋时节,北片区渐成风景。秋收的喜讯挂在道旁路边的玉米地。
沿着既熟悉又陌生的乡村道路而行,眼前出现了多年前柳下垂钓的情景。只是塘中微波粼粼的长方形的水面被分隔开来,眼前出现了一个大大的“日”字形鱼塘,鱼塘显得格外秀气。这就是下永宁原村口路旁的鱼塘。过了坝埂,绕道村头,就到了永宁村东头深箐中的无底洞“深渊谭”,“深渊谭”已没了过去的身影,无底洞已经被泥沙坝填平。眼前是一个小平川,一条长长的竹篱长桥横跨在小平川的中央,把这个不大的红泥淤积的平川一分为二,左边的一块长着一片成熟七八分的苞谷,右边的一块长着一片弯腰低头沉熟了的稻谷。
看着眼前的奇特的竹篱桥,童心未泯的我一时兴起,于是踏步上前,拽住桥沿两边钢管焊接的护栏,低头踩着桥面上钢筋穿接的串串黑白相间的竹帘铺成的桥面,听着咯吱咯吱的声音,晃晃悠悠地踩过这荡漾着的“风景桥”,踏上了连接武定与禄劝相接的断崖山脊的山径斜路。这一带远在地球造山运动时就已形成的巨型断壁,倾斜的铺山巨层岩,从断壁处崖壁倾斜而下,直铺到大洪山、上永宁、下永宁和白邑村村脚。过去,断崖的东面,龇牙咧嘴的断面从武定的“猫跳塘”的“官材山”一直延续到禄劝的“鲁西桥”村后。凹陷地带形成了一条宽宽的长约十几公里的峡谷,从武定的“木果店”经禄劝县城延伸到“鲁西桥”。这一凹陷地带也形成了禄劝县城周边较为发达的地区,断崖的西部和北部形成了武定坝子和无尽的连绵不绝的乌蒙山系。
竹篱桥头是一条上山的老路,古老的泥道已被雨后的山水冲刷成一条凹陷的山沟,汩汩的清泉顺沟流下,同行的朋友躬腰捧起清泉尝了尝,好甜的山泉!沿沟而上,几处小径依稀可辨。曲径通幽,十来分钟后,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条宽宽的水泥大道。此大道直通大洪山惠民搬迁点。沿着大道而行,路旁是一些杂栎木、炭薪林和一片一片的板栗园。公路下的板栗园中,隐隐约约的露出一道道斜径。顺斜径进入,不一会儿就到了当地人说的“凤家城”的“畔池塘”。此地的“畔池塘”大部分武定人都不知道。大家都知道的是县城里武一中下面的那个“畔池塘”。而此地的“畔池塘”一亩见方,中间为一方塘,现今塘深约1米左右,塘内都是残砖断瓦,塘四周长满了杂栗木树,塘东面靠山的树下一大堆乱石堆积在杂草丛中,似乎是一个“看守”的亭台。在离“畔池塘”不远的深箐边还能看到凤家的“洗马塘”遗址。多年来人们在“畔池塘”附近时不时找到烧制的斜口式的地砖、图纹“瓦当”和锈蚀的方形铁钉。上得塘来,再入公路,四周还隐约看到些断壁残垣。站在公路上,还可以看到通往山麓斜径古道的痕迹,只是不见了当年凤氏古城“糟坊林立、酒旗飘扬”的盛景。“畔池塘”早已隐没在连绵无际乌蒙山的古驿幽道的绿野中。城非池在,斑斑陈迹……
沿着公路继续前行,陆续遇到一些早起拾菌子的妇女,且走且行且摄像。薄雾轻纱中,人在景中,景在画中。在大洪山斜对面的马尖山、老公山等一个个圆圆的小山包,平时里常常从它们脚下走过,只觉得它们只是一个个寻常的小山包而已,而现在它们在手机影相的过滤下由一个个连接的小山包变成了一只灵动的起飞的仙鹤。“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让人感慨东坡先生寻仙访道,妙笔生花的神来之笔……行走的感慨中,眼前出现了一幢幢亮丽的房屋,原来我们已经看到了大洪山搬迁统建点。平缓缓的山麓上一条土石路直上山脊,一条宽宽的水泥大道伸入另一山岭的统建新居村。路上面是一块块玉米地,大路从葱郁的栎树和松树林中穿过。路边一棵主干弯曲如一个大大的问号的迎客松留住了我们的脚步,水桶般粗的树干弯曲处横穿过几根塑料水管。同行的吴老师拿着手机照了相,说:“这委屈了这棵迎客松了,好像武字挎腰刀了。”前行几步,路下面是一个椭圆形的碧塘,碧塘边婀娜的翠竹掩映着碧绿的水塘。碧中泛青,青中带绿。碧塘边几十根大大小小的水管插进水中,村民用此引水浇地。进村环塘的北面,一个桉油烘烤灶刚刚建成。路上便是统建的新居村。看,每户三层的别墅式楼房一排排矗立在蓝天下。高高的大门旁的围墙上缀满鲜花和绿果,楼道上护栏上一盆盆鲜花笑意盈盈,门前是笔直的水泥路,路的尽头停着一辆辆轿车、面包车。二十多年前我在此地附近村的一所小学教书。那时的大洪山几乎找不到像样的砖房,四五座岭岗上零星地住着二十多户人家,岭岗荒凉似乎看到了北方的蒙古包,大片赤红的土地上种着一块块的胡萝卜,胡萝卜长大成熟后,一筐筐的胡萝卜要人挑肩背,披星戴月,翻山越岭,越过一条巉岩险道、捷径,到达禄劝县城的集市上卖。那条险道,一般人攀爬都要四肢并用。
新居的村后,一条大路连接着几条斜径直到巉岩断崖处。沿着山脊断崖边一条土路行走,透过片片松林,俯视着东面山坡下一条银白长带,南北向的公路上奔驰的轿车如火柴盒大小。长长的银带两侧是一排排一幢幢楼房。那是禄劝的山川和沿路村庄。平视远方,层峦叠嶂,绿意盎然,远远的山麓上都看见银白色的公路环山而起。万绿丛中的断崖下,闪闪的琉璃黄瓦的高墙,那是远近闻名的道教圣地“拥翠山”。顺着山脊再走,到了一个垭口,这里可是从前的一个驿道口。如今,人、畜都不用走了,驿道口处变成了山脊上的一凹槽。记得20世纪80年代初,我和一个小伙伴跟着一位老人黄昏时分从鲁西桥村头走上了这片丛林,在阡陌地埂上攀行,在山间丛林中探路。深夜间看到山崖下一点灯光,钻进灯光中的草屋,一位守山的老人招待了我们。在攀谈中,老人给我们煮了饭菜。在那个吃饭要粮票的年代,饥肠辘辘的我们吃上了这香喷喷的饭菜,在滴滴答答的风雨中,我们一觉睡到天亮。第二天凌晨,我们走上垭口翻过山头到了武定地界……这里曾经是从禄劝的鲁西桥到武定的唯一条驿道捷径,也是古驿道上一个隘口。隘口连接了武定禄劝,连接了北面的洒普山,连接了武定坝子,连接了“凤家城”。岁月有痕,这也应该是古老“凤家城”选址的一个重要原因吧。山脊凹口处的西端低凹成鞍形状,现已长成了好多松树,松林间山回路转,也能明显看出这里的分界,北径转到二龙山,南路回往大洪山。
20世纪70年代,这一带大片大片红壤上生长着一丛丛高高矮矮的野山茶。无尽的毁林开荒,杂栎木、野山茶树砍光了,根也挖了。剩下了遍野的茅草和“飞机草”,而如今,一切换了模样,当地种了大片大片的经济林桉树,桉油浓郁的香味充盈了山林。林间、路边一株株一丛丛的野山茶含娇蕴蕾,花果与茶油果缀满枝头,大大的茶油果子有如“鸡血李子”,那么大,鲜红的紫红的果子让人馋涎欲滴,果子大,花蕾大,花也开得大。曾经被无知和短视折磨殆尽的山茶花,终于又在原生地绽放,植被恢复,青山重现。我小的时候,当地人采摘茶花果来榨成喷香的茶子油。道旁路边的草丛中有一种少见的“铜锤玉带草”,又叫地茄子、地纽子。它的果实呈紫色,如茄子一般,其叶圆形,像纽扣一样。由于果实小巧可爱,人们喜欢采摘把玩。一颗颗紫红的果子像一粒粒眨着媚眼的宝石,撒满林中的草丛。
依着山脊的南面一直走,可以到达“官财山”。如果从山脊的北段走,经“小尖山”,就到了洒普山。洒普山的山脚已在此交汇。我们转到了大洪山村组活动室。在此地看,正午的阳光洒满山野,黛绿葱茏布满条条山冈,绿波从山脊一直拖拽到沟箐谷地,像展翅飞翔的绿孔雀五彩纷呈。为了更好地控制住深箐沟坡上的泥土,当地人在沟谷边种植了竹子。经年累月,竹子长得密不透风。钻进竹林,潺潺山泉汩汩奔流,箐底一方月牙的半塘截住了清泉,几根手腕粗的水管插入塘中,清泉不时浇灌着山麓中的块块山地。细细看,此密林深谷也是大洪山通往二龙山的捷径。记得二十多年前,这里是一个光秃禿的深箐,几乎草木不生,一条沙砾斜径顺着凹凸的山箐穿过,斜径的上下的沙砾乱石中突兀耸立起一块块怪石。
攀缘出箐,眼前是一条茅草栎木簇拥的土路,路边各种野果缀满树上,小时爱吃的棠梨果黄澄澄的挂在枝上,至今还记得甜甜的味道,如今再没人去吃了,就连路边道旁的桃子、梨也不会有人去摘。各农户房屋依山顺势,面东朝阳。宽宽的大门,高高的楼房,藤蔓花枝爬满了户户围墙。这个村这条路,我有太多的记忆。2000年前,我有三年在这个村的小学教学。1998年秋季,这条路三个月都是稀泥,在往返学校途中,我几乎也三个月没有脱下水鞋,雨下了停,停了下,牛羊踩踏,泥泞不堪,路上没有一丁点可以下脚的地方。满路的稀泥让人瞠目咋舌。如今,水泥公路早已铺到家家户户门口,家家户户都住上了宽敞的楼房。大部分家庭院内停有面包车、轿车、农用车。
行走在返回的大道上,聆听着耳畔沙沙的风声,隐没在二龙山村的斜对面绿树丛林中的凤家古城,似乎还在讲述着一个个过往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