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绿孔雀

◎尹世全

老家深居哀牢山，山里驻着绿孔雀。听爷爷说，爷爷小的时候，山里的绿孔雀可多了，山箐边、河岸、沙滩，甚至房前屋后都能见到绿孔雀。每天清晨，只要外祖母把大门一打开，山里的绿孔雀，就会跟随我家放养的那些山鸡一起冲进院子，外祖母嘴里“哦吙”“哦吙”地叫鸡，把鸡食撒在地上，绿孔雀就会冲上前来与鸡抢食吃，似乎它才是家的主人。

看我听得入迷，爷爷咂了口茶继续说，那时我还很小，不懂事，每逢看到漂亮的绿孔雀走进院子，我就会跑上前去抓绿孔雀，我跑绿孔雀也跑，怎么抓也抓不到，在院里追逐几圈之后，绿孔雀“扑腾扑腾”扇动着翅膀，拖着长长的尾巴，滑翔着潜入哀牢山的密林之中，我气得直跺脚，很沮丧，也很伤感。我恨自己没有翅膀，要是也能像绿孔雀一样飞，就能抓住绿孔雀了。

老家的门正好对着恐龙河，河水很清，从山上飞流而下的清泉，千回百转，在山崖间形成一个个瀑布群，然后，顺着山箐直冲下来，清澈的山泉恰好从我家门前穿过。恐龙河两岸，是开阔的疏林草地、沙滩及丛林，是绿孔雀的栖息地，沿河两岸，祖辈们种植有苞谷、豌豆和红薯，每季还等不到成熟，就时常被绿孔雀光顾，外祖母很是大方，吃就吃吧，绿孔雀也有生命，也得生存。打小我就对绿孔雀很痴迷，整天缠着爷爷问这问那。我对爷爷说，绿孔雀这么漂亮，那我们家怎么不饲养几只绿孔雀呢，比如像家里放养的土鸡一样。爷爷笑了笑说：“绿孔雀是野生动物，有翅膀会飞，养不下，不像家里饲养的山鸡一样，虽然有翅膀，但飞不远，绿孔雀就不同了，只要你去抓它，扑腾！一声就飞走了。”我继续追问，那可不可以吃绿孔雀的肉呢，爷爷你吃过吗，爷爷抚摸着我的头说：“你哪来那么多问题，我没有吃过绿孔雀的肉，绿孔雀的肉不能吃，至于为什么不能吃，你长大后就会明白了。”

上小学那会，我与村里的几个小伙伴时常到恐龙河边玩耍，偶尔也能见到绿孔雀。每逢清晨和傍晚，成群结队的绿孔雀从山林间俯冲下来，飞落沙滩，嬉戏觅食，来回奔跑，我与小伙伴们时常光着屁股在河里摸鱼，在沙滩上玩耍，与绿孔雀捉迷藏。绿孔雀喜欢在河边漫步、觅食，天气炎热，我们则喜欢在河里游泳、抓鱼，绿孔雀与我相依相伴，朝夕相处，毫不夸张地说，我是与绿孔雀一起玩大的。

随着年岁的增长，我走出哀牢山，外出求学读书，从初中、高中到警校，我一门心思啃书本，两耳不闻窗外事，平日里也很少回农村老家，偶尔回乡也能在沙滩上看到绿孔雀，只不过没像爷爷描述的那么多，也没有小时候见过的多罢了。至于为什么不能吃绿孔雀肉，家里不能饲养绿孔雀一事，后来我才慢慢明白，除了有野生动物保护法，绿孔雀被列入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不能捕杀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当地村民始终把绿孔雀视为神鸟、吉祥鸟，是祥瑞、高贵的吉祥物，既是神鸟，人类绝对不可以伤害绿孔雀，如若伤害绿孔雀，就会遭天谴，就会给家里带来灾祸。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绿孔雀是“百鸟之王”，是凤凰的原型，是美丽的象征，人们习惯把美丽的绿孔雀称之为凤凰，爱护绿孔雀，保护绿孔雀，也就成了人们自觉自愿的行为。

在故乡，人们尊称绿孔雀为神灵，视绿孔雀为山中精灵，人人爱护绿孔雀，从不捕捉伤害绿孔雀，也不会去惊扰绿孔雀，偶尔在河滩上捡拾到绿孔雀毛，村民们会将其带回家，把绿孔雀毛绣在小孩的帽檐上，图个吉利，也有村民把绿孔雀毛插在畜厩门框上用来避邪，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则会把绿孔雀毛绣在鞋头上、鞋垫上、手帕上，作为礼物送给自己心爱之人，五彩斑斓的绿孔雀毛，十分漂亮，很是招人喜爱。

参加工作之后，回老家的次数就更少了，我在城里购买商品房，结婚生子，成了城市人。我家一共姊妹5个，我排行老大，弟弟随父母在家务农，3个妹妹远嫁外乡，弟弟成家后，有了两小孩，家庭负担有些重，眼看父母日渐变老，我与妻子商议决定把父母二老接到城里来居住，让父母也来城里享享清福，尽点孝心，要是有病也好有个照应，这样既可以给弟弟减少一些负担，也能让父母能够开心度过晚年，可二老说什么也不愿意。母亲执拗地说：“你的心思我懂，我与你爹在山里住惯了，去县城干什么？城里千好万好，哪有在家好，在城里什么都得花钱，靠山吃山，我与你爹在家还能帮你弟弟照看孩子、鸡、猪，只要莫懒，在恐龙河边随便种点小瓜小菜，不愁日子过，雨季来临时，还能捡点野生菌，赚点小钱，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再三劝说无果后，我也只好听从父母的意愿，隔三岔五，总会抽出时间回家探望父母。

在恐龙河自然保护区，我遇到了局长郭汝平，据郭汝平介绍，进入七八十年代之后，由于人类活动频繁，生态环境恶化，绿孔雀栖息地不断消失，绿孔雀种群数量急剧下降，濒临灭绝的危险，村民们心急如焚。可随着国家实施天然林保护工程实施，哀牢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恐龙河州级自然保护区的相继建立，哀牢山生态环境得到了极大改善，绿孔雀的种群数量又多了起来，昔日飞舞的金凤凰，又一次在哀牢山中重现。如今，恐龙河、小江河一带均属于绿孔雀重点保护区域，保护区内有专人巡山，并安装有红外线摄像机，红外线相机记录着绿孔雀每天的生活习性。

每天清晨，成群结队的绿孔雀会到河滩上喝水、啄食，中午则飞回林中歇息，傍晚又会回到河滩上漫步、嬉戏、玩耍，天黑之后再飞回到林中树上宿营。绿孔雀是群居物种，每群绿孔雀5至8只，每群中仅有1只雄孔雀，其余均为雌孔雀。每年2至3月，是绿孔雀的“恋爱”季，雄孔雀会通过鸣叫的方式相互确定各自的领域，发出“嘎——喔、嘎——喔”的声音来吸引雌孔雀，倘若叫声俘获了雌孔雀的“芳心”，它们就会聚集到雄孔雀身边，与雄孔雀一起觅食、嬉戏，相互间发出“咔咔”的交流声，雄孔雀便会原地360度转圈，展开耀眼夺目的尾屏，卖力地向雌孔雀示爱、炫耀，也有雌孔雀不与理会的情况。进入5至6月，是雌孔雀的产卵和孵蛋期，森林里不时传出雄孔雀孤零零地的寻伴叫声，雌孔雀会躲藏到林中大树下或岩石下，在草丛里刨个浅坑，垫些落叶杂草产卵、孵蛋，直至小雏雀出巢。

在哀牢山，我遇到了巡山员王庆昌，得知我想了解有关绿孔雀的情况时，他饶有兴趣地说：“绿孔雀喜欢在海拔3000米左右的山林中居住，白天在树上歇息，很不容易看到，就是巡山员也只有早晚在河滩上才能够偶尔见得到，我们是本地人，熟悉情况，每天巡山就是防止盗猎者，还有就是不让外人去惊扰绿孔雀，保护区每月发给我1300元的工资，我足不出户就能有收入，很满意。”看着王庆昌一脸的笑容，我们交谈甚欢。据悉，云南境内有绿孔雀500余只，仅楚雄州境内就有300多只，而双柏县境就达267只，楚雄州正在打造“绿孔雀之乡”，双柏县也正在打造“绿孔雀家园”，作为土生土长的双柏人，心里感到无比的自豪和欣慰。

哀牢山山清水秀，空气清新，是天然的绿色氧吧。在哀牢山生活，整日与绿孔雀相伴，食野蜂蜜，品生态美食，过神仙一般的日子，逍遥自在，难怪父母不愿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