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奇幻书写现实：网络剧《开端》热播原因探析

贺榆漫

《开端》是由正午阳光出品的悬疑题材网络剧，改编自晋江同名小说，并于2022年1月11日在腾讯视频首播。该剧讲述的是在校大学生李诗情在其乘坐的公交车发生爆炸后，陷入时间循环，随后发现同乘者肖鹤云在一次爆炸后也进入循环，最后两人共同解开谜团，寻找爆炸真相，解救全车人的故事。该剧播出仅3天，播放量就已破亿，豆瓣评分高达8.2分。截至2022年2月，该剧仍以7.9的高分被收录于豆瓣华语口碑剧集榜，可谓取得了收视、口碑的双丰收。《开端》以奇幻为引线，以现实为火种，点燃了2022年影视剧领域的开年第一“爆”。本文从时间循环的设定、人物群像的构建、平民英雄的塑造以及营销手段的运用四个方面，分析该剧取得极佳成绩的原因。

一、吸引眼球的循环设定

拥有时间循环设定的影视作品在西方电影中屡见不鲜，如《土拨鼠之日》《源代码》《忌日快乐》等，但在国内影视作品中却相见甚少，仅有《大话西游之月光宝盒》《想见你》《端脑》等较为大众所熟知。大多数国产影视作品所呈现的时间观还是以在现实生活里无法重复的线性时间为标准，其中的人物角色都要经历生老病死，对他们而言，时间始终是不可逆的。所以《开端》中时间循环的设定便成为一大亮点，也是其一经播出便吸引来大批观众的原因。

除此之外，在这一设定下，时间为何循环，循环的方式如何，循环对人物关系、故事发展和结果的影响如何等问题都给观众留下了极大的想象空间，使观众拥有特殊观影体验的同时，还为故事的发展提供了多种可能。现实生活中，人们常会有“让生活重新开始”的愿望，但愿望不可能成真，唯有在此类作品中才能获得这种奇幻体验。一般而言，时空循环类影视作品主要聚焦于一段封闭时间内所发生的事，超过这一时间限制，一切便将回到原点。在此期间，只有主角会意识到自己正在重复同一时间段内的事，并保留每次重复的记忆，而配角的记忆以及周围事物则是在无数次循环中反复重置的。所以在此类剧集中，主角往往是结束循环的唯一人选，也通常只有他们才能对事件的发展产生主导性作用。因此，他们为走出循环所做出的不同选择、制造的各种事件就成了该类作品的最大看点。同时，因不同选择而引发的不同行动和事件也最易引起观影兴趣，带动观众情绪，还是其获得独特体验的主要来源。

《开端》中循环的时间在13点29分（炸弹被带上车）到13点45分（炸弹爆炸）之间，结束循环的方法是让王萌萌父母主动放弃引爆炸弹。为达到这一目的，主角李诗情共经历了25次循环。前9次循环，她误以为是公交车与油罐车相撞才引发的爆炸，所以她做出的选择有：提前下车自保，让司机避开外卖车。其间她做出的行动有：强行下车（第3次）、企图敲碎车窗（第4次）、假装心脏病（第5次）、谎称有色狼（第6次）、提醒司机减速（第9次）。所导致的结果有三种：一为在十字路口与油罐车相撞发生爆炸，二为在桥上发生爆炸，三为行车途中发生爆炸。在第9次避开油罐车依然发生爆炸之后，李诗情和肖鹤云最终发现车上有炸弹的真相。这时两人依然只有两种选择：下车自保和找出凶手解救全车人。他们的行动是：直言有炸弹（第11次）、下车报警（第12次）、逐个排查乘客物品（第13到17次）、直接抢锅（第18、19次）、假扮警察疏散群众和寻求帮助（第20、21次）、自己调查作案动机（第23次）。产生的结果依然是前三种，仅仅在第24、25次循环时才阻止了炸弹在车上爆炸，但第24次张警官却牺牲了。总而言之，在《开端》中，主角可做的选择只有两种，行动却有20余种，结果又仅为3种（除第25次）。所以不难看出，在选择与结果“两头堵”的情况下，创作者只能在行动中做文章，将这一“同中之异”作为循环故事中情节发展的拐点，同时也是该类作品引起观众观影兴趣的亮点。

二、拨人心弦的社会群像

在大多数时间循环类影视作品中，镜头往往只对准明白自己身处循环中的主角，其他角色都是派生物，他们没有自己的故事和个性，存在的意义仅是等待主角拯救或成为其障碍。如电影《源代码》，其故事仅聚焦于主角史蒂文斯是如何阻止爆炸、拯救人类的，却未曾交代列车上其他人物的背景，除主角之外，观众对其他人物一无所知。而《开端》则采用了群像叙事的手法，赋予每个人物以身世背景，令他们成为活生生的人，而不仅仅是个“NPC（非玩家角色）”或工具人。同时，群像叙事还创造出一种虽“日月常见”但“光景常新”的景象，化解了时间循环类作品因重复而变得冗杂、无聊等问题。

所谓群像叙事，就是指不把关注点放于某一个体，而是对多个人物进行刻画和描写，让每一个人物都拥有个人经历和特色，最终绘制出一幅全景式的社会群像。群像叙事不仅扩充了影片信息，使人物得到了全方位、立体化的展示，还通过对集体式人物的刻画，从多角度丰富了故事。而且多层次的叙事、全方位的演绎也让观众实现了沉浸式观看，并令其产生情感共鸣。《开端》所绘制的群像并不是名利场上的城市精英，更不是上流社会的富贵商人，而是社会中的普通人。因为这类群体才是现实生活中的大多数，观众当然也更易对具有相同生活经历的人移情，从而增强与该剧的连接。剧中大三学生李诗情、游戏开发人肖鹤云、二次元爱好者卢笛、病痛缠身的老妇人、社交平台主播、蹦极教练和警察都是现实生活中的普通人，他们没有殷实的家庭背景，也没有超群的智力，与生活中的大多数人一样，遇到危险都只能在自己有限的能力范围内去解决。而作为普通百姓的老焦、瓜农等不仅没有相对舒适的生活环境，还时刻存在着生存危机和精神危机。在大城市无家可归的忧虑、刚出狱无法面见家人的孤寂、中年丧女的绝望是他们面临的挑战和人生苦难。在这种情况下，虽然观众在现实中遭遇的问题与之迥异，但体验到的情绪却是相同的，即同样被生活打压的无力感和身不由己，身处社会却找不到自身存在价值的游移与漂浮感，无一不在拨动着观众的敏感神经。观众透过此剧看见的不是虚假的角色，而是他们自己。

《开端》在构建人物群像时还试图打破刻板印象。例如，在大众的刻板印象中，热衷于动漫的人大多是一群身着奇装异服，每天不务正业的宅男宅女，但剧中的卢笛热爱二次元却不沉迷。他既懂现实社会的规则，又有二次元人物的热血与赤诚，为广大深受误解的“中二青年”摆脱了偏见。女主角也不再等待男主角的救赎，反而成了男主角的解救者。在阻止爆炸的途中，女主角李诗情一次比一次理智，考虑问题也越来越周全，打破了多数影视剧中女生被保护、不理智、低智商的弱者形象。同时，《开端》里的人物多为圆形人物。如瓜农马国强，司机夫妇王兴德、陶映红，对于三个曾经或即将酿下大错的人，创作者没有一味地将他们塑造成极恶之人，让观众将恨意及愤怒全部集中在他们身上，而是去发现他们善良的本性和发掘他们犯罪的深层原因，给每个在歧途上摇摆的人重新走上正道的机会，告诉他们并没有被社会抛弃，每个人都有被原谅的资格，每个人都可以被温柔以待。这种对刻板印象的突破也是《开端》的人物群像深受观众喜爱的原因。

三、两面一体的平民英雄

近年来，由于社会文化思潮的变迁，观众对平民英雄有了更多的青睐。所谓“平民英雄”，就是指在平凡生活中成长起来的人，他们不依靠阶级地位和过人的天赋，使他们成为英雄的是其身上超越平凡的品质。平民英雄没有超级英雄所拥有的突出技能（武力、智力、财力等）、专业身份（士兵、军人、天才等），行事动机也更贴近普罗大众，而不是为了完成任务或拯救世界。他们会畏惧、会逃避，但正因为有了这些“缺陷”，他们才更加立体和可信。所以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故事自然也更真实和贴近现实，容易引起观众共鸣，在观众收获崇高感的同时还使他们受到了激励和鼓舞。《开端》中的李诗情、肖鹤云和老焦等人都能代表平民英雄，他们没有超能力，也没有特殊的身份，只是日常生活中最为普通的一群人，支撑他们冒着生命危险救人的，仅仅是一些最朴素、单纯的想法。

在时间循环剧中，人的命运为时间循环的格局所制约，却又不甘于时间的摆布且试图支配它，“现在”的时空常被视为被救赎和改造的对象①。但跟以往的时间循环类影视作品不同，《开端》改变“现在”的机会并不是无限的。剧中一直在强调“最后一次”的概念，即每一次循环都有可能是最后一次，主角只能选择自保或者冒着生命危险救人。从对这一概念的反复强调可以看出，创作者并不想让观众仅沉溺于“生命可以重置”的幻想之中，而在于对人性本质、普通人命运的多重探寻。正因有此顾虑的存在，李诗情和肖鹤云不能像《土拨鼠之日》和《忌日快乐》的主角一样放飞自我、游戏人间。

罗伯特·麦基在《故事》一书中写道：“人物真相只有当一个人在压力之下做出选择时才能得到揭示——压力越大，揭示越深，该选择便越真实地表达了人物的本性。”②李诗情和肖鹤云在可能失去自己性命的情况下，还是决定去解救全车人，足以体现其优于常人的品性，但是这一宏大目标也不是先天的，而是经过无数次内心挣扎和情感缔结之后的选择。在痛苦的精神碰撞中，他们才从普通人慢慢成长为“英雄”，观众在此期间看到的是活生生的人，而非不惜一切代价救人或只求自保的机器。李诗情和肖鹤云意识到自己正经历爆炸之时，第一反应都是想办法让自己先下车，之后有救人的想法也不是无缘由的，而是在一次次了解车上人的身世背景，与他们有了情感连接后产生的。

李诗情是涉世不深的大学生，所以她有理想、单纯，善良也尚未被磨灭，支撑她一次次救下全车人的动机并不宏大，只是不忍心看见那么多人丧命。而肖鹤云则是历经世故的创业者，他知晓社会险恶，凡事都会想着先明哲保身，但他内心仍然有执拗的一面，即不愿为了获取投资而顺从，说明他的棱角还未被完全磨平，依旧有着自己的坚持和理想，这也是他最终决定转变的潜在因素。他们用自己的善良、勇敢和坚韧战胜了趋利避害的天性，走向了更高层次的人性——舍生取义，这正是平民英雄最深刻的内涵。

也许现实生活中这样的人仍是少数，但为了家人而选择拼搏，因为理想而决定相信，在自己有能力的情况下愿意伸出援手的人并不少。剧中的老焦、卢笛、药婶、瓜农马国强等人都是这些平民英雄的代表，正因为有了他们的存在，观众才会深深地被吸引并产生情感共鸣。

四、定位清晰的营销策略

一部影视作品除了制作上要精良，剧作上要用心，营销宣传方面也丝毫不可含糊。如《对手》《我在他乡挺好的》等影视剧，虽在豆瓣分别收获7.8和8.2的高分，但豆瓣平台数据显示，《对手》的“看过”人数为8.8万，《我在他乡挺好的》“看过”人数为17.4万，而《开端》的“看过”人数则高达62.4万③。显然，前两部影视剧虽也是佳作，但受到的关注及引发的热度却远不如《开端》。在网络高速发展的今天，影视作品的质量虽良莠不齐但数量却不胜枚举，随便打开一个视频网站，里面的影视剧都数不胜数，所以酒香也怕巷子深。在这种背景下，如何让观众在一众影视作品里看到“你”，便成了不可不提的重要问题。因为作为文化产品的影视剧是需要观众的，若无法将自身内涵传达给观众，那么其就算在创作上百里挑一实际上也一文不值。

北京大学陈旭光教授曾提出“电影四要素图式”，其中一大层面就是受众与传播。他一再强调，一部电影是否能取得商业上的成功，关键在于导演对受众和市场的精准把握，尤其是在营销层面④。同为影视作品的电视剧和网络剧当然也应如此，《对手》与《我在他乡挺好的》两部影视作品质量甚佳，但都存在一个大问题，即传播度不高。互联网时代，一部剧想要获取传播度，就必须拥有完善的营销宣传规划。《开端》作为一部网络剧，一开始便树立起了营销意识，并将营销平台选定为网生代观众活跃度最高的社交媒体平台，如新浪微博、抖音、快手、豆瓣等。《开端》以内容营销为核心，以全媒体营销为渠道，再凭借其优良的制作内容，在短时间内便迅速触发口碑效应，引来一大批粉丝，为扩大该剧传播度、增加播放量助力。

以《开端》在微博平台上的营销方式为例。首先，微博作为当下的头部社交媒体平台之一，其用户量多、覆盖面广。在2020年的“V影响力峰会”上，微博副总裁便公布了微博月活跃用户已达5.23亿。同时，众多数据显示，微博用户与影视作品受众在年龄、性别、受教育程度等各个方面都具有高度相似性，这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营销信息的精准传递，随后再利用热搜话题、超话、官博等进一步缩小目标受众范围，实现真正的精准营销。其次，微博营销还具有病毒式传播的特点，传播速度快，传播范围广，一条信息发出便会无限扩散。截至《开端》收官之时，即2022年2月4日，微博上有关《开端》的话题讨论共出现在微博热搜总榜上236次，且这些话题大部分都与该剧故事内容相关，如“赵今麦24次循环醒来细节”“《开端》前8集的13个细节”“肖鹤云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王萌萌下车的原因是遇到了色狼”等。观众愿意点进这些热搜，便意味着他们对此剧带有一丝兴趣，所以他们从一开始就自愿地、主动地成为该剧的目标受众，再通过他们的点赞、转发实现病毒式的扩散，这些人也就成了《开端》的粉丝。最后，《开端》的营销话题与剧情故事紧密相连，这就意味着观众不去收看此剧，便很难看懂讨论，更不用说去参与讨论了。《开端》正是在其本身质量过硬和极佳的营销策略的支撑之下，才在一众影视剧中脱颖而出。

五、结语

《开端》是国产剧中少有的时间循环题材影视剧，创作者深知令人流连忘返的从来不是虚无缥缈的概念，而是人世间的辛酸与真情。循环终会结束，现实才是归宿。《开端》用高概念的外壳去包裹人性与情感的内核，采取高效的营销手段，为国内该类题材影视作品树立起一支标杆，也为2022年的国产剧起了一个良好的开头，成为本年度国产精品好剧的开端。

注释：

①黄鸣奋,许哲敏.叙事、赋权与异我：时间循环题材电影创意探析[J].江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02):97-105.

②[美]罗伯特·麦基.故事[M].周铁东 译.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01:118.

③文中涉及的数据均截至2022年2月17日。

④陈旭光,张立娜.电影工业美学原则与创作实现[J].电影艺术,2018(01):99-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