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发展格局下中国产业集群升级多元化路径构建探析※

2022-02-19 01:25马训程俊杰
现代经济探讨 2022年1期
关键词:价值链集群高端

马训 程俊杰

内容提要:推动产业集群攀升全球价值链高端环节是建设制造强国、实现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抓手。全球价值链、国内价值链、区域价值链等理论为中国构建产业集群升级多元化路径提供了理论指导。通过比较全球价值链、国内价值链、区域价值链剖析产业集群升级机制与效应的异同,提出基于竞争力、价值链嵌入的中国产业集群升级的多元化路径,认为具有引领作用的大型跨国企业或“隐形冠军”等是实现不同价值链对接的重要抓手,并仍然需要深入关注产业集群发展效应、产业链不同环节的发展、区域一体化等问题。

一、 引 言

全球化进程中,跨国公司在构建全球生产网络以保障竞争优势的同时,推动产业间分工向产业内、产品内垂直分离、再构转变;在“时空压缩”“区位粘结”等综合作用下,产业集群成为支撑地方经济增长的重要动力(Giuliani等,2005)。在此过程中,随着产业集群快速发展、经济社会重要性日益显现,区域之间的竞争也表现为产业集群竞争力之间的对比(刘志彪,2018;贺灿飞等,2021)。因此,面对不断变化的全球环境、快速成长的外部竞争者与动态比较优势的转变等,加快推动产业集群向高端攀升,成为提升全球竞争力、支撑高质量发展的重要策略之一(刘志彪和凌永辉,2021)。

改革开放以来的外向型经济导向下,廉价要素等比较优势支撑的产业集群低端嵌入,尽管支撑了中国经济社会快速发展与“中国增长奇迹”,但必须看到长期以来的“两头在外”发展模式导致中国产业集群较弱竞争力、有限附加值获取能力,“大而不强”成为中国产业发展的重要特征之一(巫强和刘志彪,2012;贺灿飞等,2021)。面对中国产业发展窘境、新常态转型现状,中共十九大指出,“加快建设制造强国,加快发展先进制造业”,“促进我国产业迈向全球价值链中高端,培育若干世界级先进制造业集群”。在中国产业集群与发达经济体之间存在显著差距的当前,以产业集群为抓手推动产业转型升级,已成为支撑中国建设制造强国、构建现代化经济体系的重要策略(刘志彪,2018)。长期以来,学者对产业集群升级、世界级先进制造业集群建设等问题进行了诸多讨论,为嵌入全球价值链的产业集群升级提供了理论指导(Humphrey和Schmitz,2000;Giuliani等,2005;刘志彪,2018)。随着相关研究深入,学者发现中国长期以来依托嵌入全球价值链的产业集群升级道路,也带来了区域差距扩大、升级空间受限和抵御外部冲击能力不足等负面效应(徐宁等,2014)。因此,如何构建更加有效、更有针对性的路径,成为中国产业集群升级研究的重要内容。对此,学者在全球价值链基础上提出的国内价值链、区域价值链等理论,进一步丰富了产业集群升级的理论研究,也为中国产业集群升级路径构建提供了多样化选择(徐宁等,2014;黄先海和余骁,2017)。

面对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冲击、逆全球化趋势显现、中国经济快速发展与全球发展格局转变等,中共十九届五中全会提出,加快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这将成为未来中国培育全球竞争新优势的重要基石。但是,新发展格局绝不是封闭的发展,而是坚持扩大内需这个战略基点,以国内大循环吸引全球高端要素,协同利用国内国际两个市场、两种资源,进一步提升中国产业全球竞争力(刘志彪和凌永辉,2021)。这也要求中国产业集群升级,应摒弃以往被动式开放倒逼改革路径,转向立足国内市场、发挥动态比较优势,积极构建适应新型全球化的升级路径。对此,本文在分析中国产业集群升级背景基础上,深入理清全球价值链、国内价值链、区域价值链下产业集群升级关键特征,并从理论角度提出差异化产业集群升级路径构建策略,为中国产业集群主动适应全球化趋势、攀升全球价值链高端和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提供借鉴。

二、 新发展格局下中国产业集群升级现实背景

改革开放以来,以比较优势理论为指导、充分发挥廉价资源优势,中国积极承接发达国家和地区产业转移等,通过占据全球价值链低端环节,成为名副其实的“世界工厂”。但是,近年来随着中国产业发展、全球化格局转变等,以往的全球化环境已发生明显改变,相关路径也不符合中国现实发展需求,这些都倒逼中国产业集群升级路径转变。因此,有必要对当前中国产业集群升级的现实背景进行梳理,以更好地支撑升级路径的选择。

1. 全球价值链不平等关系的显现

基于全球价值链的产业组织模式促进了全球产业分工、资源高效率利用,但也因价值链收益分配的极大不均衡性带来争议。长期以来,在全球价值链这一单极治理体系中,作为链主的发达国家、跨国企业等,利用其基于市场、技术等的垄断优势、定价权等,全面占据价值链的研发、销售等高附加值环节,并从自身利益最大化角度判定谁能参与、如何参与价值链分工;与之相对,中国等发展中国家由于技术、市场等制约下竞争力不足,长期处于被链主所“俘获”的地位,只能通过承接低端制造环节等获取有限附加值(巫强和刘志彪,2012;闫东升和马训,2020)。随着技术进步、全球化深化,世界范围内的产业分工深化、低附加值环节生产标准化等,不仅强化了高端环节对低端环节的控制,也扩大了价值链环节不平等性;此外,对于长期被压制在低端环节的发展中国家产业集群而言,不仅无法排斥其他新兴经济体的低端嵌入,也面临被替代、脱离全球价值链等风险,不利于保持经济社会发展的稳定性(黄先海和余骁,2017)。

尽管长期被“俘获”于价值链低端环节,但在模仿式创新、产业政策支持下,中国产业集群也逐渐实现了向价值链高端环节的攀升。然而,随着中国产业集群竞争力的提升,与全球价值链链主的关系也转变为竞争关系并受到后者的“狙击”:由于核心技术、自主品牌等的缺失,发达国家跨国企业采取减少订单、培育其他供应商、设置技术壁垒等行为,扼杀中国产业集群升级意图,特别是在面临外部冲击、廉价要素优势丧失等情况下,中国产业集群竞争力存在严重衰退风险(徐宁等,2014)。总体上,“为出口而进口”的产业集群升级模式不仅带来大规模产能过剩、容易陷入比较优势陷阱、自主创新能力不足和收入分配失衡等问题,甚至会影响国家产业的安全,如始于2017年的对华“301调查”以来,美国政府对中国高技术产业开展了一系列压制举措,进一步暴露了中国电子信息产业“缺芯少屏”的窘境,也表征了中国产业集群发展战略转变、加快高端攀升的紧迫性(闫东升和马训,2020;刘志彪和凌永辉,2021)。

2. 国家发展战略的转向

改革开放初期,渐进式开放、差异化政策等驱动下,中国经济快速增长也伴随着区域发展差距的扩大。在此过程中,依托区位、政策优势率先融入全球价值链的东部沿海地区,参与全球价值链中的低端嵌入带来双重“中心-外围”格局,不仅被全球价值链链主俘获于低端环节,更严重挤占了中西部的发展空间,成为导致中国东中西部地区发展差距扩大的重要原因。中国经济从高速增长转向高质量发展,特别是中共十九大提出“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后,高质量发展成为未来中国经济增长的基本导向。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阶段,缩小区域发展差距成为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内容,以产业集群升级为抓手,转变以往低端嵌入格局,引领更大区域融入全球生产网络,解决区域之间恶性竞争、发展差距扩大等问题,已成为共识(刘志彪,2019)。

面对复杂国内外发展形势转变、为应对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共十九届五中全会提出构建新发展格局。未来,新发展格局的构建将成为中国与时俱进提升经济发展水平、塑造国际经济合作和竞争新优势的战略抉择。波特的国家竞争优势理论指出,产业发展离不开内需市场的支撑,特别是中高端需求中挑剔的顾客,是企业改善产品设计、提高产品质量、塑造企业品牌的重要动力;二战后美国、日本和德国等发达国家产业集群发展与全球扩张,同样离不开政府大力扶持,特别是对国内市场的保护等。近年来,中国经济增长的外贸依存度不断下滑,以国内消费为主的内需对经济增长的支撑作用日益明显(贺灿飞等,2021)。伴随着迈入中等收入国家行列,巨大内需市场、多层次消费结构等成为参与全球价值链竞争新的比较优势,这也为依托国内市场加快升级等提供了可能(张少军和刘志彪,2010;赵英臣,2020)。对于具有超大规模市场优势的中国而言,国内大循环能够支撑中国企业参与国际大循环,国内国际市场的优势互补成为提升产业竞争力的新优势,这也是小国经济不具有的比较优势(赵英臣,2020)。因此,未来通过进一步挖掘国内超大规模市场优势,在吸引全球高端要素与满足国内需求的基础上,实现产业集群竞争力的提升,成为未来中国产业集群攀升全球价值链高端的重要基础。

3. 全球化发展格局的转变

稳定的全球经贸格局,是中国产业集群升级的重要外部环境。后金融危机时代,全球经贸格局发生剧烈变动,给中国产业集群依托嵌入全球价值链升级带来新的挑战与机遇。从挑战看,主要发达经济体的经济增速明显下滑、逆全球化带来的双边合作盛行及“南-北”贸易塌陷等,给中国产业集群参与全球价值链以扩大市场、承接产业转移和接受发达国家技术外溢等进而实现高端攀升带来困难。如为加快经济复苏、防止产业“空心化”等,以美国为代表的发达国家纷纷吸引先进制造业回流,加之新兴经济体快速崛起、离岸外包方式逐渐被基于低运输成本的近岸外包方式所替代等,倒逼中国产业集群升级路径的转变、拓展等(刘志彪和凌永辉,2021)。但另一方面,全球化发展格局转变也给中国产业集群升级带来新机遇。近年来新兴经济体快速发展为全球经济复苏、国际贸易增长等提供了新动力,“南-南”合作深化及新兴国家产品标准宽松、运营流程缩短、市场需求反应加快等,为中国在“南-南”合作中加快产业集群升级等提供了机遇(刘志彪和吴福象,2018)。如“一带一路”倡议的提出、实践过程中,依托国内产业发展基础、要素集聚平台优势等,积极构建包容性区域价值链,加快在产业合作、跨国并购、产品替代和技术创新等方面竞争优势的积累,成为中国参与构建全球新型治理平台、加快产业集群升级的重要机遇(张远鹏,2017;刘志彪,2019)。

特别需要强调的是,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冲击及其对世界发展格局的改变,推动产业链构建由过去交易成本最低原则转变为安全可控约束下社会成本最低原则,全球产业链内向化演变趋势愈加明显。尽管这一突发事件并非全球化“终结者”,但全球产业链重组趋势愈加明晰,核心技术、关乎国计民生安全的“产业回归”,将成为未来全球产业转移的重要方向,而美国及其盟友藉此构建“没有中国的全球化”格局,导致中国参与全球价值链实现集群升级难度进一步加大(赵英臣,2020;刘志彪和凌永辉,2021)。在此过程中,全球价值链在纵向分工上趋向缩短、在横向分工上趋向区域化集聚,即基于价值链分工的产品内竞争日益向产业集群竞争转变,由过去跨国公司主导的大量供应商之间的竞争转变为产业链对产业链、产业集群对产业集群之间的竞争,产业升级也更多地表现为产业集群的升级(刘志彪,2020)。但作为疫情防控“优等生”的中国,在经济复苏中走在世界前列、国内超大规模市场优势日益显现,为世界资本提供了安全的避风港湾,这成为未来中国经济持续增长、集聚高端要素的巨大优势(张平和杨耀武,2021)。

三、 差异化价值链下的产业集群升级机制

技术革命驱动、世界秩序重构、新冠肺炎疫情冲击等加剧了经济全球化发展的不确定性,也深刻影响中国产业集群的传统外向型升级路径(贺灿飞等,2021)。理论与实践都表明,单一嵌入全球价值链的产业集群升级是危机并存过程,这要求在新发展格局下,加快探索产业集群升级的多元化路径,以实现事半功倍的效果(Staber和Sautter,2011)。为此,本文对比分析基于全球价值链、国内价值链、区域价值链的产业集群升级机制,为新时期制定差异化、针对性的升级路径提供理论基础。

1. 嵌入全球价值链的产业集群升级

产业集群的全球价值链嵌入属性,对后续升级过程具有显著的影响。对于中国而言,由于禀赋基础和核心技术、高端品牌、销售渠道等缺失,长期以来以低端嵌入形式参与全球价值链竞争,在链主严格压制下仅能实现有限空间的升级(刘志彪和吴福象,2018)。总体上,中国低端嵌入的产业集群升级特征的主要表现如图1所示。

图1 全球价值链嵌入与产业集群升级

(1) 在发达国家主导的单极治理体系中,长期处于被链主全面“控制”的状态。尽管通过接受技术、管理等溢出和承接产业转移等,在工艺、产品等方面实现了升级,但在技术封锁、订单转移和价格压制等格局下,发达国家将中国大多数产业集群锁定在低端环节,成为支撑其维持高端竞争力的基础。

(2) 低端嵌入全球价值链的发展中国家之间,处于以承接低端环节为主的恶性竞争状态。随着技术进步、产业分工深化等带来的低端环节生产门槛降低,越来越多新兴国家参与竞争。对于以东部沿海地区为主嵌入全球价值链的中国而言,面对新兴经济体崛起、廉价要素比较优势丧失等境况,产业集群升级面临“高端压制”“低端封锁”双重困境,严重制约经济可持续发展、竞争力提升。

(3) 在禀赋差异、渐进式开放政策等驱动下,东部沿海地区深度嵌入全球价值链过程中,形成中国-发达国家、东部-中西部的双重“中心-外围”格局。在此过程中,东部将中西部作为原材料、劳动力等要素供应地,不仅剥夺后者发展空间,甚至将其排斥在全球价值链之外(张少军和刘志彪,2010)。长期以来,低端锁定不仅带来产业稳定性不足等问题,固化的产业分工带来区域发展差距扩大,制约了市场扩大、高端要素集聚和产业集群竞争力提升。

通过积极融入全球价值链,发展中国家产业集群不仅获得进入全球市场、参与价值链收益分配等机会,发达国家大型企业的加入、先进管理经验和技术外溢等也塑造了集群组织形态、强化企业之间联系和有效拓展获取创新要素的渠道,这也是发展中国家积极加入全球价值链的重要基础。但也应认识到,低端嵌入不仅带来区域发展差距、价值链低端锁定等问题,长期以来的引进、模仿等技术更新模式也带来内部创新能力薄弱、动态学习能力缺乏和集群行动能力丧失等;当外部环境发生较大改变时,缺乏根植性的外资大量转移,带来地方发展的“空心化”,难以抵御日益强化的外部竞争。如中美贸易战与新冠肺炎疫情冲击都提醒我们,若与链主发生贸易冲突或遭遇突然袭击,链主的技术封锁、产业转移等都将对中国产业集群升级带来巨大负面影响。

2. 国内价值链构建与产业集群升级

升级,即利用动态比较优势实现国际竞争力提升。对于中国而言,基于超大规模国内市场的动态比较优势,已成为新发展阶段塑造产业竞争力的比较优势,也是产业集群升级的重要基础(刘志彪和凌永辉,2021)。新冠肺炎疫情带来的全球化冲击进一步加快了中国产业发展从“出口导向”的国际大循环向“内需支撑”的双循环格局转变,如何更好地发挥超大规模内需市场优势成为这一战略的重中之重(张平和杨耀武,2021)。在国内大循环为主体的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构建过程中,基于规模较大、供需多样、创新活跃的超大规模市场,依托国内价值链的产业集群升级机制如图2所示。

图2 国内价值链构建与产业集群升级

(1) 基于不断扩大内需市场和区域产业发展差异,加快完善与全球价值链并行的国内价值链。东部地区将低端环节转移到中西部地区,并加快向研发设计、品牌营销等高端环节迈进,成为国内价值链主导者、先进技术溢出地;中西部地区在承接产业转移、接受先进技术和管理经验溢出等过程中,与东部地区建立良好的协调关系,参与全球价值链收益分配的同时支撑东部地区高端攀升,实现区域发展差距的缩小。

(2) 在低端环节竞争加剧、高端攀升空间被挤压及内需市场日益壮大等背景下,国内价值链构建将中国参与全球价值链模式从“环节对链条”转变为“链条对链条”。中国与全球价值链链主关系从产业合作转向产业合作、技术合作与高端环节竞争等。这倒逼东部地区转变升级思路,借助参与全球价值链的在位优势、全产业链优势、区域价值链梯度合作基础、日益庞大的内需市场等,从被动承接低端环节转向主动竞争中高端环节,特别是发挥全产业链、内需市场等优势集聚全球高端要素,或通过逆向外包、跨国并购或海外投资等,形成全球高端要素“为我所用”格局,从单一依赖国际市场转向国内外市场并重(徐宁等,2014)。

(3) 无论是国内价值链构建,还是参与全球价值链竞争,东部地区始终发挥着“承上启下”的关键作用。通过产业转移等主导区域合作格局,并向中西部地区输出先进技术、管理经验等;集聚全球优质要素、加快技术升级和适应全球规则等,加快集群转型、引领集群升级。对此,充分利用国内市场、相关政策等,虹吸全球高端创新要素,培育“以我为主”全球价值链上的巨型跨国公司、价值链链主企业等,是有效实现国内价值链与全球价值链对接的重要抓手(刘志彪和凌永辉,2021)。

国内价值链构建不仅为产业集群高端攀升提供了空间,也是缩小区域发展差距的重要策略之一。然而,由于要素成本优势有限、产业集群化不足及地方政府利益冲突等,国内价值链构建仍面临多重压力(邵朝对等,2018)。对此,需要政府坚持扩大内需这个战略基点,坚持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战略方向,在优化国内营商环境、形成区域一体化大市场、推动集群开放与合作、改善对外贸易结构等方面持续发力,打通经济循环堵点,使生产、分配、流通、消费更多依托国内市场,形成需求牵引供给、供给创造需求的更高水平动态平衡。此外,城市群已经成为产业集群发展、竞争力提升的重要载体。发达城市群主动承担起国内价值链主导者、治理者的重任,并构建东中西部地区城市群之间的紧密产业联系,促进产业集群、城市群之间错位、融合发展,成为未来中国产业集群升级、实现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抓手之一(刘志彪,2018;贺灿飞等,2021)。

3. 区域价值链支撑的产业集群升级

逆全球化及世界经济格局转变等在改变发展中国家产业集群升级路径的同时,也为部分国家主导包容性区域价值链奠定了基础。一方面,发达国家主导的双边协定下全球价值链形态发生变化,如中美“发包-承包”关系改变带来贸易转移效应、资金流动关系改变产生投资和产业转移效应、竞争规则改变产生脱钩效应及国际分工格局改变等;另一方面,依赖地理邻近性优势,联合周边产业互补性强的新兴国家或地区,构建连接生产、销售、回收处理等过程的区域性网络组织,为部分发展中国家突破发达国家压制、实现全球价值链攀升带来了机遇(魏龙和王磊,2016)。面对当前变幻莫测的全球化发展环境,中国应积极构建“以我为主”的包容性区域价值链,以对冲全球价值链带来的巨大冲击(贺灿飞等,2021)。总体上,基于区域价值链的产业集群升级机制表现如图3所示。

图3 区域价值链构建与产业集群升级

(1) 区域价值链构建过程中,部分产业拥有相对较高的全球价值链地位,是中国主导这一价值链体系、引领沿线产业嵌入全球价值链和获取更高附加值的基础。在此过程中,将加工制造等低附加值环节转移至沿线,实施以“工程”带“产业”等战略,以互利共赢培育多元化市场需求:过剩产能的消化、高端要素的集聚和创新收益率的提高等,为中国产业集群高端化转型提供了空间,有效支撑了多元化发展、竞争力提升。

(2) 区域价值链的构建,是从单一的“向东开放”转向“东西互济”平台建设、以更大范围“链条”支撑产业集群攀升的策略。通过发挥国内完善的制造体系优势、城市群要素集聚功能等,以及对沿线新兴市场的培育等,重塑全球贸易规则,推动中国标准“走出去”,带领更大区域参与更公平的全球竞争。在对价值链中高端环节、微观治理掌控基础上,在更大范围内虹吸全球高端资源、技术和人才等,或以并购、布局海外网络,“逆向发包”等手段,推动部分产业集群创新发展,加快高端环节的攀升,进而实现全球价值链地位攀升、区域价值链利益相关者获益同步提升。

(3) 包容性区域价值链构建过程中,不论是单体企业还是产业集群抱团嵌入,都需要较强引领力的本土企业引领更大范围协同发展、实现多元价值链战略互动。对于中国而言,对外应充分借助发达国家人才、技术优势及沿线国家丰富资源、巨大市场规模等,深度参与全球价值链和实现多元价值链之间融合,促进高端环节攀升;对内应深化不同集群之间分工协作,避免恶性竞争导致的资源低效利用,以协同发展加快集群升级、提升全球产业链中“话语权”。

“嵌套型”、双向开放的区域价值链,通过规模经济、贸易创造等效应,推动区域在更大范围内进行资源优化配置,不仅有利于弱化跨国公司对发展中国家的剥削,还对相关国家提高贸易利得、推动产业高端化和实现区域协同等有积极影响(黄先海和余骁,2017)。当前,中国在平等、互利等原则上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推动中国参与全球价值链模式由商品、要素开放转向平台开放,由遵守、适应国际经贸规则转向参与、维护和塑造国际经贸规则,加快高端要素集聚和推动向“制造强国”转型;对于沿线国家和地区而言,不仅获得了先进理念、优质公共产品等,也是增加其国际贸易发言权、代表性的过程(张远鹏,2017;刘志彪和吴福象,2018)。然而,中国企业走出去经验不足,沿线基础设施差、产业配套能力弱、地缘政治不稳定和国内外价值链割裂等,都给区域价值链的构建带来挑战(闫东升和马训,2020)。

4. 多元化产业集群升级机制对比

基于价值链的产业集群升级分析发现,在单极、不均衡的全球价值链体系中,尽管发展中国家产业集群实现了一定程度的升级,但长期“被俘获”于全球价值链低端环节。为破解这一难题,学者拓展出国内价值链、区域价值链等理论,为发展中国家产业集群升级提供了理论指导。多元化产业集群升级路径分析表明:一方面,国内价值链、区域价值链构建是在更大范围的产业集群升级空间、支撑要素等基础上,以更长链条嵌套于全球价值链之中、以高端环节对接全球价值链,实现从被动嵌入、区域主导到全球引领的高端攀升过程;另一方面,不同价值链之间是开放、互补关系,即在推动产业集群升级过程中,应对不同价值链实施“扬长补短”策略,协同推动产业集群向高端攀升(邵朝对等,2018)。

由于资源禀赋、集群发展基础和价值链治理结构、区域共同体等的差异,中国产业集群在依托全球价值链、国内价值链和区域价值链升级过程中,升级机制也存在差异(见表1)。具体而言:全球价值链嵌入是产业集群以廉价要素等为比较优势,通过承接发达国家产业转移、接受技术外溢和积累发展经验等,在链主企业控制下实现有限空间升级的过程;国内价值链构建是依托巨大内需市场这一新比较优势、完善的制造业基础和区域合作空间等,在不放弃已有国际市场份额基础上,将参与全球价值链竞争模式从“环节对链条”转变为“链条对链条”,加快部分产业集群向自主研发、品牌塑造等转型,是塑造国内产业治理新结构、提高全球竞争力的过程;区域价值链构建是通过产业转移、资本投资、公平贸易等,构建自主性的生产、销售网络,加快全球并购、逆向外包等获取全球先进技术,推动公平性国际贸易规则制定等,实现全球竞争从“被动嵌入”转向“主动引领”的过程(张良悦和刘东,2015)。多元化升级路径为发展中国家制定针对性产业集群升级路径提供了可能;但是,在攀升全球价值链高端环节这一目标指引下,如何依托差异化升级机制,推动多元路径之间有效融合等,成为加快中国产业集群向高端攀升的难题。

表1 不同价值链的产业集群升级比较

四、 新发展格局下多元化升级路径初探

中国经济迈向高质量发展阶段,以产业集群为抓手参与全球竞争,为发展中国家产业集群升级、实现跨越式发展提供了机遇。研究发现,嵌入全球市场的发展中国家产业集群升级并非一帆风顺,特别是向全球价值链高端攀升过程中对链主核心利益构成威胁时,会受到后者严格压制。从现实发展经验看,世界范围内产业集群的蓬勃发展,同样无法掩盖面对全球激烈竞争时不同产业集群的分化。如Sassuolo陶瓷集群和图特林根医疗器械集群等实现了持续繁荣,而Sinos Valley集群、中国沿海部分集群由于发展后劲不足、创新能力有限等,在全球化浪潮中被边缘化甚至衰落(梁琦,2018)。这表明,面对剧烈变化的全球发展环境、不断成长的外部竞争者等,产业集群应采取针对性、差异化策略,通过内外部资源整合等实现可持续竞争力提升。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产业集群以低端嵌入方式参与全球价值链竞争,升级之路困难重重。当前,面对复杂、多变的内外环境的升级过程中,一方面,由于价值链治理结构、资源禀赋、产业集群发展基础和政策扶持等的不同,不同产业集群在全球价值链中地位、世界竞争力等存在显著差异;另一方面,全球价值链治理体系中,不同环节竞争压力、升级策略等同样存在显著差异(李跟强和潘文卿,2016)。这表明,无论是差异化产业集群还是不同环节的高端攀升等,都要求在推动产业集群升级过程中,采取针对性、差异化升级策略。当前,多元价值链理论为构建差异化产业集群升级路径提供了指导,但差异化路径不是也不可能排斥产业集群同时嵌入其他价值链,而应在特定阶段以某一价值链为主导,多元价值链之间紧密融合、相互支撑,以渐进、迂回的方式,推动产业集群向高端攀升(刘志彪,2018)。对此,存在以下亟需深入探讨的现实问题。

1. 产业集群的差异化价值链嵌入问题

差异化升级路径构建过程中,由于价值链治理属性、产业集群竞争力差异及其对要素资源掌控力不同等,不同产业集群应以何种价值链为主导,渐次提升全球竞争力、实现向高端环节攀升,是相关研究的重要基础。从差异化价值链支撑的产业集群升级研究看,部分学者指出:对纺织服装而言,应深化全球价值链嵌入,推动部分产业集群向具有较强竞争力的中间产品型转型,引领产业参与全球价值链高端竞争;对缺乏比较优势但不得不奋力追赶的战略性产业,如中美贸易战中“卡脖子”关键核心技术等的突破,应重点依托国内价值链实现技术追赶;对于汽车、机械设备、轨道交通等产业,依托包容性区域价值链的构建,实现全球价值链竞争优势积累和产业集群升级(陈爱贞等,2008;刘志彪,2018)。但相关划分是否存在科学的标准,是需要解决的现实问题之一。

依托差异化价值链、构建针对性升级路径,是有效实现产业集群升级的重要策略。全球价值链、区域价值链和国内价值链与差异化升级路径的匹配,是多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本文基于已有研究成果,基于竞争力这一关键因素,提出产业集群多元化价值链嵌入分类方法:对于具有较强竞争力的产业,在深度嵌入全球价值链基础上,构建“以我为主”全球价值链新型体系,在双重全球价值链嵌入中塑造全球竞争力;对于缺乏竞争优势产业,依托日益壮大的内需市场、优良的营商环境和高度发达的城市群等,构建国内价值链,形成全球高端要素“为我所用”的良好局面,培育具有全球竞争力的企业与产业集群;对于具有一定竞争优势的产业,推进与区域临近国家紧密的贸易、投资等联系,搭建双向开放平台,构建包容性区域价值链,在更大范围内延长可控的价值链长度、利用更大范围优质要素,以更长“链条”支撑向高端环节攀升。基于竞争力的差异化价值链嵌入,为构建产业集群升级的多元、渐次路径提供了指导。多元化路径的核心在于充分利用全球经济格局转变带来的机遇,通过多重策略加快产业集群转型升级,推动中国从“制造大国”迈向“制造强国”(李跟强和潘文卿,2016)。

2. 产业集群升级路径的构建策略

差异化路径支撑的产业集群升级不是一蹴而就的,如何实现多元化路径的对接、转换等,循序渐进实现产业集群升级,也是需要深入研究的关键问题之一。刘志彪和张杰(2007)提出国内价值链-区域价值链-全球价值链的产业集群升级路径,即首先嵌入国内价值链建立国内企业主导的设计、品牌、销售渠道,而后进入周边国家市场积累国际竞争经验,最后进入发达国家市场,最终实现向全球价值链高端攀升;侯茂章和汪斌(2009)提出产业集群升级的两步法,即基于国内价值链的内源式发展、嵌入全球价值链的外源式发展;张少军和刘志彪(2010)研究发现,通过延长全球价值链在国内的长度,深化全球价值链与国内价值链之间关联,是加快中国产业集群升级的重要策略;徐宁等(2014)从理论上指出产业升级的价值链选择,并提出国内价值链-全球价值链升级路径,即依靠国内价值链积累竞争优势基础上,进一步融入全球价值链;贺灿飞等(2021)在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构建背景下,提出全球价值链、地区价值链、国家价值链的多层级嵌套价值链升级体系。尽管不同学者提出的产业集群升级路径有所差异,但主要遵循国内价值链-区域价值链-全球价值链的渐次过程,即通过不同价值链之间对接融合,最终实现向全球价值链高端攀升。本文在已有研究基础上,基于产业集群的竞争力、价值链属性差异等,提出基于多元价值链的差异化产业集群升级路径构建策略(见图4)。这表明,产业集群升级是多重价值链共同作用的结果,而主导价值链选择是产业集群竞争力演变的结果。

图4 产业集群竞争力与升级路径的构建

五、 研究结论与讨论

不同价值链之间的割裂导致产业集群升级过程中面临差异化标准,不利于协调国内外产业升级和规模经济发挥。如何有效实现不同价值链之间的对接,成为构建渐次升级路径的核心。对此,学者提出多样化策略:培育价值链上大型领导企业、“隐形冠军”等,是构建“以我为主”价值链的关键要素和提高价值链质量的重要抓手(刘志彪,2018);依托国内产业梯度、价值链不同环节分工等,培育具有自我研发能力、产业控制能力的主导企业,是实现国内价值链对接全球价值链的重要保障(闫东升和马训,2020);在区域价值链与全球价值链对接中,通过单体企业双重嵌入或产业集群抱团嵌入等方式,推动企业转型和培育全球竞争力,是较为可行的路径(刘志彪和吴福象,2018)。总体上,培育具有引领作用的大型跨国企业、“隐形冠军”等,成为实现不同价值链对接的重要共识(刘志彪,2018)。基于核心企业的培育,一方面能够发挥竞争效应、示范效应及合作效应,另一方面通过掌控价值链关键技术高端环节、价值收益高端环节等,构建持续的技术创新能力、价值链升级竞争能力等,提高产业整体技术层次。但不同价值链升级的关键驱动因素有所不同,识别关键驱动因素、制定针对性政策和加快驱动力转化等,相关研究也很有必要。

新发展格局重塑中国产业集群升级路径。世界范围内产业集群竞争如“逆水行舟”,唯有不断升级才能保持竞争优势和实现可持续发展。面对危机并存的国内外发展形势,积极参与全球价值链分工以实现产业集群竞争力提升,是提升产业竞争力、实现高质量发展的重要途径。面临单一嵌入全球价值链负面效应显现、国内外发展环境转变和中国产业集群高端环节攀升需求等,迫切需要构建多元化产业集群升级路径,以推动产业集群向高端攀升。全球价值链、国内价值链、区域价值链等理论为中国构建多元化产业集群升级路径提供了丰富的理论指导。本文在已有研究基础上,对多元价值链的产业集群升级机制、效应等问题进行总结,在对比相关差异基础上探索性提出基于竞争力、价值链嵌入的多元化产业集群升级路径,并指出具有引领作用的大型跨国企业或“隐形冠军”等是实现不同价值链对接的重要抓手。

在已有研究基础上,特别是中国迈入高质量发展阶段背景下,产业集群升级路径构建依然存在若干值得深入讨论的问题。

(1) 产业集群发展效应问题。多数研究认为,产业集群对经济社会发展、产业竞争力提升等具有重要意义,但部分学者也对此提出差异化理解(Arin等,2014)。特别地,长期的差异化经济效应提醒我们在推动产业集群这一复杂网络发展过程中,需要采取更加审慎的策略。如对于经济体量较小、处于工业化初期阶段的城市而言,低端环节集聚在短期能够推动经济发展,但长期可能形成“路径依赖”,弱化应对外部风险能力,不利于可持续发展(陈佳贵和王钦,2005)。事实上,金融危机以来,中国部分沿海县市产业集群衰落导致城市发展速度放缓等,表明无论是政府对产业集群扶持还是跨区域价值链延长过程中,城市发展要考虑长期、短期均衡,避免以往的短期、粗放发展,以探索弹性、可持续的增长路径。

(2) 产业链不同发展环节问题。全球价值链“微笑曲线”表明,不同环节价值创造能力存在显著差异,这是产业集群升级的基础导向。伴随分工深化、工业化和信息化融合发展,不同环节的价值创造能力也有所改变,如制造环节也产生高附加值部分,而研发销售等也有低附加值环节;此外,城市竞争力不仅来源于高端生产环节的集聚,也来源于多样化产业融合,即全产业链发展和多样化产业对于推动经济发展、创新力提升都具有重要意义(Frenken等,2007)。在此趋势下,深入推动更大区域的链长制,以更大范围价值链协同加快产业链集群竞争力提升过程中,不仅需要对更深、更细的产业链分工进行研究,以平衡不同区域发展;还需要综合考虑城市长期发展需求等,以避免产业单一等带来的发展风险等。

(3) 区域一体化问题。高质量发展过程中,产业集群升级要服务于破解中国经济发展中的“不平衡不充分”难题。价值链是构建新发展格局的核心抓手,城市群一体化是重要空间载体(贺灿飞等,2021)。多数研究认为,区域一体化对推动产业集群形成、发展和升级等具有重要意义,也是延长价值链在国内长度、培育产业集群动态竞争优势、解决区域发展不平衡矛盾的重要策略(黎峰,2017)。但部分研究发现,一体化水平与产业集群发展之间呈现倒U型关系,这取决于要素的集聚效应与扩散效应之间的对比。此外,基础设施联通是区域一体化的重要基础,但基础设施完善也会在一定程度上推动区域发展差距扩大和降低欠发达城市合作动力(李郇和殷江滨,2012)。因此,加快一体化推动区域协调发展过程中,不仅需要多级地方政府的协作,也需要针对不同区域发展差异和发展阶段等采取针对性的政策手段,实现精准施策,推动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行稳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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