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 升
青年是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先锋力量。国家出台的政策是青年实现自我发展、优化社会认同的外部拉力。同样,青年个体的内在诉求作为内部推力也十分重要。通过外拉内推的双重促进,方可有效优化青年社会认同。而目前教育的难点是,教育者不了解亚文化青年的内心,面对问题难以精准提出有效的优化青年社会认同的教育建议。2020年发布的《香港青年粵港澳大湾区发展指数》数据显示,尽管粤港澳大湾区发展战略给青年提供了发展机会,但是部分青年却主动拒绝在该地区追求自我价值的实现。
社会政策条件为青年群体打开了上升通道,创造了社会化与实现自我价值的外部拉力。但因部分社会教育、学校教育、家庭教育的不足与偏颇而产生了社会身份建构困难、社会拥堵等问题,亚文化青年群体缺少自我上升的内部推力,且对实现自我价值持较为负面的态度。为此,部分青年亚文化群体难以进行正确的心理定位,无法建构健康的社会身份,也难以对社会产生认同。
本研究从青年亚文化群体的兴趣爱好、日常仪式、认同现状等微观角度入手,分析青年群体的价值选择与对话逻辑,以此辅助青年的价值观引导教育。研究选取29位在亚文化中具有代表性的动漫圈、饭圈、Lolita圈、游戏圈等群体中的青年亚文化个体进行深入访谈,并选择亚文化群体经常使用的Bilibili、AcFun、新浪微博、百度贴吧等网站平台进行参与式观察。研究还洞察分析青年亚文化群体的自我诉求,梳理其圈子认同背后所运行的机制与原理,以此为基础来推动社会理性培养的进程与青年亚文化群体的价值观引导策略系统的构建。
在访谈过程中,部分受访者明确表现出希望可以通过亚文化圈中的言论与行为获得他人关注的倾向,而自我被关注的方式可以为正面或者负向。
“如果我发表评论的话,肯定不只是给我自己看的。我认真地评论,那表明我肯定是很喜欢这个视频的,也希望别人可以认真地看我的评论。当然赞我就更好了,我也想被顶到上面去,让别人记住我的ID。”
“就是有人故意找骂、挑事,还觉得自己很厉害的样子。”
在Bilibili、贴吧等平台互动中,多出现“赞我考试过”“我就知道自己不会上去”“我想尝试一次首页的感觉”等与谈论主题无关的评论,或是对主题内容进行深入分析以吸引他人关注的评论。相应地,其中也存在许多挑起话题争端的评论,如“上面分析不对”“UP主的视频好烂”等。
在后亚文化时期,全球互联网发展迅速,商业全球化进程过快,新自由主义盛行。美国芝加哥学派和英国伯明翰学派提出,亚文化的抵抗与收编特性逐渐消弭,亚文化群体的社会身份由纯粹变得混杂、流动。在这个时代中,个人的主客体身份是模糊的。凡勃伦提出,人在视觉生活的凝视与被凝视中逐渐完成身份建构。在亚文化社群中,个体的身份存在被衍化为“自我”与“他者”两个部分。个体在经历自我表演的过程后,在他者的观看中进行符号互动,以此完成个体的身份认同与身份建构。个体的自我价值是由他人的观看所赋予的。亚文化青年将自我的存在暴露于其他观看者面前,以展示自我的方式占有他人的注意力资源,通过正面或负面的方式得到群体的共同见证,以此构筑特殊的亚文化群体身份。
亚文化圈子内部没有明显固定的阶层或上下级管理关系,但存在部分青年表示愿意跟随意见领袖共同参与话题以达到自我目的的情况。在亚文化中,文化资本变现的出发点在于参与者对消费存在明确意义价值的共识。
“圈子里是有阶级的,只是不太明显。因为阶级流动快,每个人混的圈子太多,在每个圈子中的身份与了解程度也不同,总体很和谐(许多大大也喜欢开小号1v1)。”
“有个很明确的点,就是我做这样的东西是有目的的,是我想要得到什么,所以我才会在这个圈子里跟大家进行交际,进行付出。”
在不同的亚文化网络平台中,圈子中的“居民”会以不同的方式维护社群的“和谐”,即一个较为扁平的社群结构。与此同时,每一个特定的亚文化圈子内部都会存在受到追捧和被广泛认同的意见领袖。他们是亚文化圈内知名的“产粮”(相关衍生创作)主体,其中部分意见领袖则因广泛的人脉和强大的执行力获得亚文化社区的话语权。
伴随着移动端网络的普及和全球范围内信息化的发展,当代社会形态具有了“流动的现代性”,而信息传播变得更加快速和轻灵。不同于福柯提出的现代全景敞视监狱,网络技术赋予每个人以元权力。信息交互提供的意义框架决定了权力关系中参与者将何种行为定义为有意义和理性的行为。话语权的改变指向了新的翻转身份。由于背景、阶层、能力等种种因素的影响,部分青年的社会表现可能得不到心理预期的评价,最终投射出负面的自我形象。而在以互联网为主要活跃平台的亚文化群体中,一种全新的身份被构建,部分青年群体把现实中无法施展的抱负嫁接其中,以获得一种“志欲”的满足。
通过对受访者的采访记录进行总结,笔者发现,属于某个特殊亚文化群体的成员对其他亚文化、主流文化圈中的话题都保持一定的开放态度,并会主动引导个体偏好的话题。他们不会因讨论自己所属亚文化圈子的话题而对其他话题产生回避或者是排斥的态度。
“我们平常什么都会谈的呀,不会只说动漫的,那多无聊。像看动漫的时候,如果是美食番,大家也会讨论一下相关的吃的呀、做法之类的。像星际牛仔那种比较深沉的老番,大家一般会谈到自己的成长经历、个人价值观、社会黑暗面之类的。”
“没有什么特别反感的话题,什么都可以聊的,大到国家政策,小到拍摄技巧,都会说的。”
在线上亚文化圈中,带有社会现实倾向的动漫作品、有关历史题材的动漫作品拥有与一般的动漫番剧同等级别的收藏量与点击量。而在Lolita、追星、游戏的趣缘微信群中,群体成员的日常话题会涉及其他亚文化圈中的内容、工作学习、社会、文化、历史、经济等跨圈层问题。青年亚文化群体中的成员对不同话题持积极态度,并不会出现主动打断或者是逃避话题的情况,该群体的表达欲总体较强。
话题选择的主体开放性是个体对权力的诉求。权力可以被解释为个体影响与改变他者行为的能力。主体自我选择话题是在利用“宣传”的权力与“教育”的权力改变群体中他者对自我的看法,主动引导他人谈论自己熟悉而其他群体成员不甚了解的话题,以此表现自我对于文化资本的占有,表现自我优越性。主体也可以选择自己不熟悉的话题,以此彰显自我的话题引导能力与群体存在感。而群体中的其他成员为展现自我知识积累,会主动延续话题。因此,在群体中选择与亚文化无关的话题,接受度可能会比较高。
在访谈过程中,部分受访者提到,群体成员在其所属的亚文化圈中的交流“十分简单”。这不仅体现在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上,也体现在亚文化与人之间的交互之中,与现实社会中的复杂人际关系、生活事件十分不同。
“我有了很多有着共同爱好的小伙伴,大家互相鼓励,互相推荐裙子,拔草裙子,从圈友变成朋友,等等。”
“我觉得,它最吸引我的地方,是脱离现实,让我能在某种程度上满足内心的某一个情感需求,去满足我的一些幻想。而且做出来的作品会容易让人开心,题材都没那么沉重,很欢脱,是一个轻松的减压的过程。”
在亚文化群体发表的各式言论中,大部分均停留在对作品表层描述、夸赞、戏谑的层面,鲜少出现有深度的案例。此外,部分经典动漫作品(如《海贼王》《犬夜叉》《那年那兔那些事儿》等)的叙事线索均处于一种简单的二元对立关系中,并被安排成一种单线的叙事路径,即主角与对手通常为正义与邪恶的两方化身,正义往往最终能够打败邪恶。
意义在表征、认同、消费、生产、规则等不同场所产生,并且在若干实践过程中被传播,即文化循环。它可以使人的行为和实践被规则化、控制化、制度化。交流降维使亚文化群体模糊了作品与现实社会话语之间的界限,为亚文化群体提供了一种特有的、简单的解码方式。这使得亚文化群体内部形成了特有的、共性的意义空间。同时,在叙事结构上,亚文化作品大量使用简单的、线性的方式,讲述正义的热血故事,使亚文化群体产生共鸣,增强其内聚力。
青年亚文化群体内部的话题场域边界由群体对特定兴趣的认同构成。每一个亚文化社群内部的话语逻辑选择都具有独特的偏向或特质,但话题选择并不具有排他性。亚文化社群内部并不会拒绝讨论某一个特定的话题,或排斥某一群话题发言者。在其内部公认的话语逻辑的基础上,任何可能引发讨论欲望的话题都会受到社群的欢迎。
国家与社会对青年群体价值取向提出一种普泛化要求,即向上的、积极的生活态度与努力完善自我的励志精神,以此促进青年群体健康平衡地经历社会化过程。惯习是个人的行为导向与思维范式。个人根据已有惯习在不同场域中进行以资源分配为基础的权力建构。作为复杂的能动个体,青年亚文化群体在进行社会认同与表达时也会遵循其在亚文化组织中的价值取向,即渴望向上的身份游动、自由言说的展示欲望、建构身份的群体认同等。这与社会普泛化期待价值取向有所趋同。
从某种意义上说,主流社会与青年的对话体系并未严格重视青年亚文化与主流文化之间的共振。部分媒体对青年亚文化的报道偏向其负面效应,忽视青年亚文化群体认同与社会普泛化期待价值取向存在趋同的现状。主流社会话语选题略显宏观,所选话题尚未完全契合青年群体兴趣所在。一些主流话语群体对青年亚文化群体采取收编与规训的管理,导致部分青年的排斥心理加剧。例如,一些高校对青年的教育方式偏向说教,忽视学校与青年亚文化群体之间的互动与对话。此外,主流社会与青年亚文化个体的对话场域稍显狭窄,如果使用青年较少关注的媒介进行话语传递,就会使二者之间的对话难以有效开展。
“对话”是一种信息交流的过程,同时也是对话双方的关系表征。平等对话逻辑就是要建立与青年群体的新型关系。现有的大多政策将收编与规训作为主要出发点,而纯粹的收编会导致主流群体与青年个体之间缺乏沟通。因此,学校、社会和家庭需寻找平等的对话逻辑,从“对抗”转向“对话”。青年的态度可以更加多元开放,而主流群体对青年喜好的亚文化可以给予一定的包容,应做到真正了解青年的所思所感,积极构建与青年进行深入对话的平台。应通过有效的“平等对话”逻辑强化青年社会实践,让青年感知到社会的发展是围绕其成长进行的。同时,还应引导广大青年增强使命感和责任意识,鼓励青年参与社会公共服务和公益事业,积极支持青年文化建设。
社会主流群体除了扮演好把关人角色,还应尝试提升亚文化青年的社会主体性地位。例如,鼓励青年参与社会实践和公益服务,将个人实践与社会公益有机统一,以此强化青年的社会交往能力和社会责任感。此外,社会主流群体还要正视和肯定亚文化产业的经济地位,主动参与并引导亚文化的文创产品开发。利用经济、文化等政策的支持,吸引青年共同融入并参与到社会建设和发展过程中,以优化社会治理。此外,可以选取亚文化中的领袖核心人物作为沟通主流文化和亚文化之间的“把关人”,以“收编精英”的方式取代对亚文化的“整体性收编”,使他们在亚文化群体中发挥良好的主流价值导向作用。
主流媒体应与时俱进,考虑传播内容与形式的更新。首先,政府部门要及时了解当今互联网环境下青年热议的话题与表达形式,增强内容的可读性,如“共青团中央”社交媒体账号使用幽默轻松风格的话语形式,深受青年群体喜爱。其次,尝试用亚文化形式输出官方所要表达的社会期望及宏观内容,提高青年亚文化群体对主流文化的兴趣。例如,以游戏、动漫等亚文化形式传播社会治理内容,可借鉴游戏《恋与制作人》打造《城市规划师》,让亚文化个体在游戏中了解主流文化的内容和形式。最后,在媒介选择和形式上也应有所革新,改变单一的话语逻辑,将内容在更细分的传播平台以更新颖的传播手段进行整合传播,达到信息传播的精准化、最优化效果。如在电视、报纸、杂志、社交网络平台打造联合传播矩阵,构建社会主流群体信息传播的多维度系统。
基于对青年亚文化群体自我诉求的进一步了解,笔者发现,青年亚文化社群内部话题选择保持开放的态势,群体价值取向与社会普泛化期待价值取向趋同,但主流媒体与青年亚文化群体的对话体系存在偏差,话语逻辑有待改善。为正确引导青年亚文化群体的价值观,主流媒体要用积极开放的眼光看待青年亚文化,鼓励多种文化形式并存发展,引导青年亚文化群体分辨和摒弃亚文化中的不良成分,发挥亚文化的正向作用。同时,还应加快媒介融合的脚步,在媒体内容上提高可阅读性,在传播形式上加强创新,在输出方式上适当“降维”,以全新、亲切、风趣的媒体形象面向青年亚文化群体,引导他们形成正确的价值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