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长津湖》叙事策略分析与人文情怀解读

2022-02-17 18:29王义仁
传播力研究 2022年6期
关键词:长津湖战争个体

◎王义仁

(英国萨塞克斯大学,布莱顿 BN1 9RH)

近期,历史战争题材电影《长津湖》在国内热映,引发了观众和专家学者的高度关注和评价。《长津湖》是以抗美援朝之长津湖战役为背景,描画了中国人民志愿军第9兵团与美军精锐部队第10军于极度严寒条件下的殊死较量。电影通过以小见大的叙事方式,将个体人物与历史背景相结合,把视点放在伍万里个人成长的角度展现了震撼的战争场景,书写了一段壮丽的民族精神史诗,突出颂扬了志愿军将士为国赴死、不畏强敌的爱国主义精神。

《长津湖》是一部投资成本和制作规模巨大的史诗战争片,陈凯歌、徐克和林超贤三位著名导演联手制作,顶尖的硬件设备和优秀的演员参演,保证了电影在政治影响、商业诉求和艺术表达上相互平衡,制作出一部以人物为中心,以民族精神为底蕴的史诗战争电影。该片历史顾问王树增说:“《长津湖》作为一部故事片,要将历史与艺术创作有机地结合在一起,这是我们面临的一个大考验,既要符合历史真实,同时也在艺术上具有极大的力量。在这一点上,《长津湖》达到了我们的创作初衷!”[1]。作为一部“主题宏大、内涵深邃、场面震撼、结构缜密、人物鲜活、制作精良”的战争题材电影,其成功之处在于其叙事多元视角的建立、人文情怀的延伸以及对战争的深刻反思,对于以往历史战争题材的电影创作形成了新的突破与延展。

一、多元视点的叙事策略

电影《长津湖》建构了由高层决策指挥的宏大叙事线、基层连队官兵的微观叙事线、美军视角的他者叙事线三线并行的叙事结构,追溯了抗美援朝的缘起与决策,展现了长津湖之战从筹划到胜利的全过程,书写了一段波澜壮阔的史诗。[2]

高层线的叙事视点以“抗美援朝”的决策过程与“长津湖战役”的战略部署为主,以尊重历史文献,还原历史真相为创作标准,其中“美国越过三八线”“威胁我国安全”“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这些台词是基于历史文献所选用的。影片塑造了毛泽东、彭德怀等领袖人物的形象,例如,关于战略部署和讨论是否出兵的决定,体现出了毛泽东作为党和国家领导人的高瞻远瞩和运筹帷幄。彭德怀向毛泽东汇报朝鲜严峻形势时,必然处于“不想打”但为了国家和平发展而“不得不打”的两难境地中权衡利弊。突出表现了高层决策者在两难的艰难困境中的深谋远虑与中华民族在危难之时所展现出的顽强品质。同时,也揭示了“抗美援朝”的正义性与必要性,为影片奠定了反对帝国主义霸权压迫与抵制殖民主义入侵的历史基调。

微观叙事视点建立在伍氏兄弟与七连的基础上,在“长津湖战役”的大背景下,七连中的小人物创造出了更具共情感与沉浸感的多元视点,从而提供了更自由的艺术创造空间。影片主要呈现了伍万里从江南水乡的懵懂少年冲动参军最终成长为战争英雄的故事。影片跟随着伍万里的个人视角,刻画了伍氏兄弟的深厚感情,雷公亦父亦友的复杂亲情,还有七连凝聚起来的兄弟情。观众在一种个体视角中感受着他的性格特征,体验着外部环境对于其内心的影响,逐步完成了伍万里的成长与蜕变。

个人微观的视角描述能够更好地与宏观视角形成对比与映射,关联起个体在宏观环境下的发展与变化。例如,毛岸英向彭德怀请命做第一个革命志愿军时所说,“千万个老百姓家的孩子上了战场”,这与后面毛岸英与伍千里在火车上相遇埋下了伏笔,他看到的是连队中嬉戏打闹的普通青年,但一声令下,他们顿时整理军容,整装待发,突显出军人的威严与气魄。影片从毛岸英的视角揭示了从小我到大我及自我意识到群体意识的转化,更是利用了毛岸英人物关系的隐喻,表明了宏观高层与微观军队的同构关系,其宏观决策部署与微观奉命行动都共同指向于保家卫国以及家国一体的关键价值。从而更生动完整地构建了个人与国家的紧密关系,完成“个体—集体—国家民族”的“生存价值体系”,最终统一到国家同构的共同体想象当中。[3]

多元视角同时还体现在展现敌方人物时的平视态度,影片没有将敌人一味地丑化矮化,而是刻画出了不同性格的人物特征,勾勒了傲慢的麦克阿瑟、狂妄的第10集团军司令阿尔蒙德、谨慎的师长史密斯等形象,例如,麦克阿瑟的出场极具仪式感,他在记者提问中宣称:“我向你们保证,这场战争很快就会结束,在感恩节前就可以结束。”然而麦克阿瑟狂妄自负的发言在美军士兵们的眼中只是一场作秀行为,士兵认为麦克阿瑟只是在利用媒体扩大自己的影响力而达到竞选总统的目的。这也从美军视角体现了两个国家从宏观层面的对比,麦克阿瑟的战略决策与他个人的政治野心息息相关,而毛泽东的决策是出于保家卫国,维护中华民族的安全做出的反击。这表明了我们参战的正义性,同时也显示出我们能胜利的根本保障是拥有更加强大的组织力量。

影片中微观叙事线在整体的叙事作用中占主体部分,而微观视点与宏观视点相结合的叙事策略,将个体行动与国家部署紧密连接,构建了个体、集体与国家民族之间的同构价值,完成了个人英雄色彩在家国背景下的充分展现。这也契合了近年来主旋律电影、新主流电影的微观视角的创作转向。

二、人文情怀的延伸与表达

主旋律电影是对国家意志的一种独特表现形式,可以通过再现历史情节和历史场面,对历史发展脉络进行诠释,在诠释过程中传达国家意识形态,观众变成了历史的见证者,在认同中感受到民族的历史传承和自我联系,从而唤起观众的国家认同感。[4]

在以往的抗美援朝战争电影中,《上甘岭》是聚焦山头阵地作战的“战壕片”,《铁血大动脉》讲述的是保卫补给线的战斗,《金刚川》也是仅围绕护桥之战的小切口进行叙事。叙事方向聚焦于单线内容或者单个场景的历史情节,对英雄人物设置的成长属性忽略了互动关系,情感因素的建立缺少连接点。对于敌人形象的刻画趋于脸谱化、模式化,多是面目模糊的群体。从而导致战斗情节模糊虚置,战争缘起与决策难以追溯,人物形象模式化、固定化,影片人文情怀与艺术表征缺乏沉浸感与共情感的视点与基点。

新历史主义将历史看作一种文本历史,认为历史事件的多重联系形成了某种关于历史的文本话语,提倡历史是一种话语表述,即“历史首先是一种言语的人工制品,是一种特殊的语言运用的产物”。[5]新历史主义历史观把过去所谓的单数大写的历史(History),分解成众多复数的小写的历史(histories);把那个“非叙述、非再现”的“历史” (history),拆解成了一个个由叙述人讲述的“故事”。[6]

战争历史故事中通常以战争的宏大叙事作为主线,历史人物的往往会被定格化、标准化。但艺术作品不同文献记录,只有聚焦于深厚的人文关怀因素,才能探寻出蕴藏在历史背景中的人文精神与社会意义。而电影《长津湖》以“个体—集体—国家民族”作为创作理念,是由个体间的故事架构导向家国一体的价值表达。

第一,在个体视角下,着力于心理层面的显露与成长属性建构,对英雄人物的个体话语与个体之间的差异性进行了非常具体的描述,且遵循了“英雄首先是人,再是英雄”的战争逻辑。比如,伍万里参军的目的只是为了让哥哥看得起,初入军营的兴奋与好奇,万里长城对于伍万里的震撼,再到踏入战场后面对暴力与死亡的恐惧,最后面对垂死敌人放下手中的枪等。通过这些场景和情节的层层递进,伍万里的个人成长在战争环境中折射出人性的丰富多面,勇敢与怯懦、恐惧与无畏、崇高与虚荣、关爱与仇恨等二元对立的人性冲突最终汇聚成有血有肉的英雄形象。雷公作为最后英勇牺牲的英雄人物,他的形象建立体现了影片对个体生命的关注。雷公开着装有炸弹的汽车面对敌军四面而来的包围,孤身一人冲出了重围而不幸中弹,临死前雷公倒在了千里的怀里,说出“不要留下我一个人。”这充分展现了人在面对死亡时的恐惧与孤独及寻求庇护与温暖的自然行为。正是影片对于人性准确且真实的描写,才使得英雄人物的牺牲极具爆发力与感染力,赋予了其坚实的说服力。

第二,《长津湖》从个人到集体的视角转换中,塑造了一群有着家庭关系的英雄群像。伍万里个人形象的建立带动了个体视角下不同个体之间的互动关系与情感联系,他的出现也填补了家庭关系中的最后一环(即首属群体中人与人形成不可替代的特殊关系)。在集体视角下,确立了连队战友之间类似家庭关系的符号作用,例如,千里与万里这对兄弟,在战争环境下则更趋向于父子关系。对于初入军营且马上投入战争的万里来说,需要快速成长快速适应,学会在残酷战争中保全自己性命。所以千里对于万里的调教批评更多承担了父亲的角色,是一种唤醒关系与激活机制,教会其“适者生存”的道理。而雷公对于万里成长蜕变的意义更趋向于母亲身份的作用,提供了温暖亲切的成长环境,展现了依赖关系与教育倾向。例如,罚站之后的安抚、假子弹的互动情节、为万里出头调侃余从戎、战场上如何活命、不能逞能冲动等。雷公角色的设置对于万里是提供情感引导与自我表达的渠道。而余从戎角色设置与万里的关系倾向于兄弟之间的嬉笑打闹,插科打诨。至此,七连的集体群像由于万里的加入,建立了家庭结构中的稳定关系模式,由次属群体转向首属群体。以上细节的设置将人物的行为与情感建立更加人性化、真实化。对于连队战友之间的行为趋向于家庭关系,这种家庭关系在战争环境中充分体现在兄弟情深以及互相扶持、互相掩护的默契行为中,同时也通过家庭关系中责任的担当与集体荣誉的维护对战争环境做出了能动性行为。

第三,在国家层面上经历了由个体到集体的视角转化,强化了军队的集体意识、价值观念和行为规范的认同。家国一体的价值观念在影片中多处体现,例如,伍家兄弟一起上前线、七连战友协同作战、毛岸英壮烈牺牲等,这些人物都共同指向了国家。“这场仗我们不打,我们的下一代就要打”更是指出了家国万代的一体性。伍万里欲跳车时看见,夕阳余晖中,雄壮威武的万里长城蜿蜒起伏于群山之巅。作为国家民族象征的长城,其崇高的壮美瞬间震撼了所有人。伍万里也在壮观的景色中完成了精神升华,朦胧地构建起了要保家卫国、家国一体的信念。最终在国家民族的角度上对于中国军队的精神传承与民族意志体现进行了升华。

值得一提的是,片尾“冰雕连”令史密斯为之动容的场景,艺术性地描绘了史密斯出于人性使然对于中国志愿军的敬佩,从对手视角展现出了志愿军将士的血性战斗精神。

正是基于“个体—集体—国家民族”的创作理念而创作出的人物形象与成长历程,使得这部主旋律电影具备了和以往电影不同的人文情怀与艺术表达,有着鲜明的现实针对性与启示意义,发挥着凝聚人心的精神激励与民族精神的传承作用。

三、对战争与和平的深刻反思

从《英雄儿女》《铁血大动脉》到新时期影片《我的战争》《金刚川》等抗美援朝内容的战争电影都有着非常明确的爱国主题表达和革命英雄主义的精神传递,对战争叙事模式与内核价值表达上也进行了有益的探索。而作为国庆献礼的战争电影《长津湖》不仅对战争历史背景进行了多线叙事,同时完善了小人物的情感表达与成长跟踪,更是对内核价值表达上完成了多方面的延伸及深化。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通过对战争残酷性的刻画来反思战争对人性的摧残和伤害。

在当今中国电影制作水准越来越高的情况下,出现了一批大场面制作的电影,如《流浪地球》《战狼》等,中国电影在视觉呈现技术上的成熟让观众可以沉浸其中,正如《长津湖》中震撼的战争视觉效果出色地传递出战争的残酷性。观众在观看暴力环境对人的物理伤害时,会有一种紧张感和不适感,但却难以联想到战争形成的暴力因素对人心理层面的摧残。正如那场室内的肉搏戏比电光火石的大场面战争戏更能够体现出战争的残酷性。因为室内的肉搏戏是人和人、眼对眼的殊死较量,在无情的战争面前,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伍式兄弟和美军正面相遇,你死我活的形势逼迫着人们做出求生的本能而双手沾满鲜血。正是在这样的情境下,伍万里第一次“杀”了人。在这里导演给了演员眼睛的特写,意味着在这个瞬间,他对于战争的理解和心理感受出现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直视死亡的恐惧与为战友复仇的本能完全杂糅充斥在他的脑海中。

在结尾处伍千里按下了伍万里的枪,告诉他“有的枪必须开,有的枪不必开”。这体现了伍千里在面对残酷的战争环境时,同时保存着征战的正义与对生命的尊重,他最后时刻对于万里开枪的阻止,也将其从仇恨的旋涡里拽了出来,从心理层面上拯救了万里。这与梅生说“这场仗我们不打,我们的下一代就要打”相呼应,表明了志愿军参战的被迫性与正义性。影片正是对于战争的反思和人性的正义使然赋予了影片不一样的高度和思辨色彩,也反映出了中华民族从不好战、爱好和平的理想与心愿。

综上所述,《长津湖》作为一部有着鲜明政治属性的革命战争题材电影,突出表达了抗美援朝战争的正义性和志愿军英勇赴死的英雄气概。同时也是一部能够突破国界反思战争给人类带来沉重灾难的战争哲学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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