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 真,郝新鸿
(新疆大学 a.马克思主义学院;b.历史学院,乌鲁木齐 830046)
技术哲学源于对技术的批判性思考。学界一般认为,技术哲学自诞生以来经历了三次重大转向,即经验转向(Empirical Turn)、伦理转向(Ethical Turn)以及第三次转向(Third Turn)。第三次转向也称内在主义转向(Internalist Turn)。20世纪80年代,经验转向将经典技术哲学抽象、悲观、批判的研究基调转变为一种具体的、中立的以及经验性的研究范式,技术哲学由此进入“当代技术哲学”时期;世纪之交的伦理转向则将伦理价值作为评价技术发展的重要依据,从而弥补了经验转向以来规范性缺失的遗憾,但囿于“外在主义”视角,又造成了技术与伦理的二分;21世纪初的第三次转向,“试图超越伦理转向的外在主义困境,致力于一种更加内在主义的经验性研究,考察技术设计过程本身的动态性,并探讨该语境下产生的伦理问题”[1]。技术哲学发展历程展示了学界对技术研究不断向前推进的面貌,某种程度上形成了对技术哲学发展脉络一种合乎逻辑的理解,突显了技术哲学发展的变革性与差异性。不过,在深入分析这种变革与差异的前提下,从理论关联性、逻辑延展性及演进必然性来重审技术哲学,则将为我们理解技术哲学的发展脉络提供新的启示。
20世纪90年代,荷兰技术哲学家阿特胡斯(Hans Achterhuis)敏锐地指出,美国技术哲学界已经脱离了其传统的研究领域,而趋向于一种经验性的研究范式,“经验转向”这一概念被正式提出。1998年,同样来自荷兰的技术哲学家克洛斯(Peter Kroes)和梅耶斯(Anthonie Meijers)明确提出了“技术哲学的经验转向”研究纲领,由此“经验转向”迅速成为技术哲学界讨论的焦点。经验转向的理论关切和研究路径展现出其迥别于经典技术哲学的旨趣,通过研究领域的深入和拓展,逐渐建立了一个描述性和规范性并重、“外在进路”和“内在进路”并行的理论体系,开启了技术哲学全新的研究领域。
经典技术哲学常常被称为规范性技术哲学,这种研究开始于对技术的预先设想,执着于批判性、反思性的立场,进而对抽象的、“大写的”的技术作形而上学层面的考察。海德格尔关于现代技术本质的“座驾”学说、埃吕尔将技术描述成一种无法阻止的自主力量的观点以及法兰克福学派哲学家对现代技术否定性的评价,都是这方面的典型代表。经典技术哲学的规范性研究在反对技术盲目乐观主义,解决因技术而产生的社会问题等方面取得了积极效果,但由于现代技术的丰富性和复杂性,与规范性研究的非历史、单一的技术观形成鲜明的对比,仅仅停留于道德、价值与规范讨论的经典技术哲学已远远滞后于时代的发展。
经典技术哲学立足于纯粹哲学的立场,对技术的分析采取一种前提性的先验视角,从而使具体技术本身在讨论中消失。美国技术哲学家皮特(Joseph C.Pitt)曾对费雷(Frederick Fere)的《技术哲学》一书发出感叹,一本关于技术哲学的著作怎么能不讨论具体技术与科学呢?正是为了扭转技术哲学不以技术本身为研究对象的尴尬局面,经验转向提出了“回到技术本身,打开技术黑箱”的口号,重新认识和理解技术,进而让技术更好地服务人类。经验转向目标的完成势必需要建立在对技术可靠的经验描述之上,因此,技术哲学的描述性研究构成了经验转向的理论基底。描述性研究以技术本身为出发点,以打开技术的黑箱为指向,从而展示出其不同于经典技术哲学的理论旨趣,继而引发了技术哲学研究的范式变革。首先,在分析层次上,描述性研究不再关注抽象的技术理性,而是紧紧聚焦于各种具体的“小写技术”,因而给“技术是什么”“技术知识的来源”以及“技术是如何发展的”等描述性议题留下了空间;其次,在研究内容上,描述性研究从过去单纯关注技术的使用阶段转向研究技术的设计、发展以及生产等环节,进而以各种具体的技术作为研究靶向,分析它们各自的本质以及与各种社会因素的关系;最后,在价值判断上,从敌托邦、批判技术转向采用实证、全面的态度,既看到技术异化人性的一面,又关切到技术对整个社会和人类生活所作出的巨大贡献。
经验转向重点关注对技术的描述性研究,但并不能因此理解为经验转向抛弃了对规范性的分析。为了使技术哲学既有经验根基,又具备规范性维度,克洛斯和梅耶斯在《技术哲学的经验转向》中区分了经验转向的三种内涵[2]:一是经验的技术哲学,这种解读使得技术哲学聚焦于“经验”,进而丢掉了批判性、反思性,放弃了价值问题的探讨,从而失去了技术哲学宝贵的哲学向度;二是非规范性的、描述性的技术哲学,经验转向虽然借助描述性的方法以打开技术的黑箱,但是并不能因此将其庸俗化,经验转向最终的价值必然指向规范性研究;三是具有经验根据的技术哲学,即关于技术的哲学分析奠基于对技术充分的经验描述,这种解读使得描述性研究和规范性研究联结起来,一方面为经验转向提供了一个稳固的研究基础,另一方面则保证了技术哲学超越性的特征。
从上述分析可知,技术哲学经验转向的本质是对技术进行认识论向度的探究,即立足于现实的技术本身,进而重新认识“技术是什么”的过程。为达到认识技术的目的,经验转向所采取的方式是经验性的描述,但同时为了保持哲学特性,又必须兼顾规范性的分析。因此,技术哲学经验转向在理论内涵上实则包含了描述性和规范性两大研究主题。
经验转向的研究纲领一经得到学界的响应,便逐渐形成了不同的研究进路。学者们在经验转向的框架内,尝试从不同的路径打开技术黑箱,重新认识何为技术。布瑞(Philip Brey)在总结相关技术哲学家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将经验转向概括为“面向社会的经验转向”(Empirical Turn of Society Oriented)和“面向工程的经验转向”(Empirical Turn of Engineering Oriented),得到了学术界的一致认可并形成广泛共识,进而开启了“外在”与“内在”两大研究进路。
本质上,“面向社会的经验转向”是一种外在进路。20世纪70年代,社会建构主义蓬勃发展,科学哲学领域内兴起了一股科学哲学与社会建构主义相结合的浪潮,从而诞生了科学知识社会学(Sociology of Scientific Knowledge,简称SSK)。但是,科学知识社会学从一诞生就面临着自身难以逾越的困境,即科学知识是科学家之间利益建构的产物,科学的指称对象——自然世界却是客观的[3],那么主观性的知识与客观的自然世界就出现了一个如何匹配的难题。技术哲学家意识到,与科学不同,技术是人类通过实践活动而生成的存在物,它本身蕴含着人类的主观性,因此将科学知识社会学的建构主义方法运用在技术哲学领域中是可行的。在这种思路引导下,技术的社会塑形论(Social Shaping of Technology,简称SST)得以产生。在其影响下,技术哲学打通了一条从外部社会因素来认识技术的理论路径,即“面向社会的经验转向”。
“面向社会的经验转向”大约发生于20世纪80年代,伯格曼、哈拉维以及莱特是此路径的代表人物。与经典技术哲学只关注抽象技术对社会的消极后果不同,“面向社会的经验转向”将抽象、单一的技术理性拆分为各种具体的、现实的技术,将社会实体理解为社会因素,进而聚焦于政治与技术、文化与技术、伦理与技术、环境与技术等各种社会因素与技术之间的相互建构,用公式表示为“社会因素↔技术”。同时,在社会塑形论研究范式的影响下,“面向社会的经验转向”在认识论上逐渐摆脱了技术决定论、技术悲观主义的束缚,而努力发展出一种相互建构主义的、更多描述性和非敌托邦的技术理论。总之,“面向社会的经验转向”在打开技术的黑箱后,发现的大部分是各种社会因素与具体技术之间的互构关系。换言之,需要在社会因素与技术之间的相互建构中来把握“何为技术”。这实际上构成了从外部因素考察具体技术的路径,即外在路径。虽然外在进路没有直接深入到技术自身的内在机理去说明何为技术,但是其社会建构主义的立场,亦将为我们重新认识现实中的技术提供方法论启示。
“面向工程的经验转向”与“面向社会的经验转向”不同,它是一种内在进路,因此,它对从外部社会因素入手认识技术的做法表示强烈的不满。“面向工程的经验转向”认为,真正的技术哲学首先应该关注技术本身,而不是舍本逐末去追求技术与社会因素的互相影响。正如皮特所说,“当我们给出生活中技术带来后果的评价时,首先应该理解技术以及理解我们所知道的技术是可靠的。”[4]从这个角度讲,“面向社会的经验转向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技术哲学主流,而是科学技术论(Science and Technology Studies,简称S&TS)持续影响的结果”[5]。上述两条进路的分裂,反映出经验转向外在进路和内在进路的迥异,它们都以各自的方式通达技术的本质,以期打开技术的黑箱。
“面向工程的经验转向”大约发生在20世纪90年代,皮特、克洛斯和梅耶斯等技术哲学家是此路径的主要倡导者。“面向工程的经验转向”立足于对“技术本身”进行经验分析,主张从技术的设计、发展、实践以及技术产品(技术人工物)等相关概念的经验解读中认识技术,进而打开技术的黑箱。这要求技术哲学家要掌握一定的“工程语言”,跳出书斋深入考察技术从设计到技术产品出炉的全过程。“面向工程的经验转向”直接深入到技术实践之中认识技术、理解技术,这在本质上是基于内在进路考察技术。此种路径不仅为实现经验转向的目的具有积极的意义,而且其对技术相关概念的重新阐释,为技术哲学进一步的发展提供了富有理论价值的探索。比如,梅耶斯基于上述方法,在学界发起了关于技术人工物具有“结构—功能”二元属性的讨论就是一个明证。
尽管“面向社会”的外在进路和“面向工程”的内在进路的研究侧重点各有不同,但均可以在“经验转向”的理论框架下加以考察,这是由于二者之间具有经验转向的基本理论取向。其一,二者都是对经典技术哲学的批判式回答,都主张技术哲学应该从先验走向经验,从抽象走向具体,从批判走向中立;其二,二者都主张描述性方法和批判性研究相结合;其三,二者都强调更少的决定论、更多的建构论或者更多的情景化的技术概念[6]。因此,“外在进路”和“内在进路”均呈现出当代技术哲学对经典技术哲学的反思与超越,二者虽各有侧重,却异曲同工,在一定程度上构成了经验转向开出的两条研究进路,从而为技术哲学以后的发展提供了基本的范式遵循。
经验转向立足于描述性的研究,使得技术哲学建立在坚实的经验根基之上,避免了流于空泛的危险,同时,经验转向从“外在”和“内在”两条进路打开了技术的黑箱,从而为技术更好地造福人类奠定了基础。技术哲学取得的巨大成就,彰显出经验转向重大的理论价值,但是,经验转向后的技术哲学,过于强调描述性研究,而忽视了规范性主题。在“面向社会的经验转向”中,技术背后政治、文化以及伦理等的描述性因素成为研究的重点,技术作为研究对象名存实亡,这与回归技术本身的初衷相去甚远;在“面向工程的经验转向”中,由于过分关注对技术相关概念的经验描述,甚至停留于此作为研究的最终归宿,从而丧失了技术哲学批判的特征。
为了纠正经验转向矫枉过正的缺点,技术哲学在21世纪初经历了伦理转向。“如果将技术视为一个现实问题,那么伦理维度就是一个无可忽视的层面。”[7]伦理价值在本质上是人类对其自身行为的审度,就技术领域而言,伦理是将人类对技术的使用框定在合理范围内的标尺。因此,伦理转向一方面凸显出伦理价值对于技术发展的重要作用,另一方面紧紧立足于技术本身,从而专注于伦理价值和技术之间关系的探讨,用公式表示为:“伦理↔技术”,力图解决经验转向过程中所遇到的难题。与经典技术哲学和“面向社会的经验转向”在处理规范性问题时所采用的外在进路一样,伦理转向也将伦理价值和技术看做彼此独立的两个端点,对技术伦理的研究要么从伦理出发规约技术,要么从技术出发研究伦理,具体表现为伦理在前模式(ethics first model)和伦理在后模式(ethics last model)[8]。从这个角度上说,伦理转向是经验转向外在进路研究方法的逻辑延续。
伦理转向后的技术哲学,开始关注具体的技术对人类生活造成的伦理后果,涌现出一大批像生物技术伦理、工程设计伦理等具体的技术伦理研究。这些研究尝试用伦理梳解具体的技术设计、实践以及应用等各个内在环节,突出地表现在以下两个重要的研究领域,其一是工程师职业伦理,即伦理研究进入工程师职业责任领域,通过伦理准则和职业规范来引导工程师们形成职业责任;其二是应用伦理,即技术成为伦理研究的一般对象,在社会中引进或者使用技术时,需要从伦理的维度给出思考。
伦理转向将伦理价值作为评价技术发展的决定性依据,某种程度上完成了回归规范性研究主题的目标。因此,尽管被冠以技术哲学的学术“转向”,但伦理转向就理论内容而言,它实现了规范性分析的目标,同时又兼顾了“回到技术本身”,而这两方面在本质上是经验转向内涵的一种延续,因为经验转向天然包含了描述性和规范性两大研究主题和“回到技术本身,打开技术黑箱”的目标;就伦理转向的发展方向而言,它的初衷是弥补经验转向规范性缺失的遗憾,重拾描述性和规范性相统一的传统。换言之,伦理转向正是为了保持技术哲学的人文关怀和批判性的价值,彰显技术哲学的“哲学”特征。而这在本质上是对经验转向以后技术哲学发展的一种调整与修正,而非开启技术哲学新的研究方向。从这个意义上说,伦理转向并没有冲破经验转向之后确立的理论框架,相比于“伦理转向”的称谓,称之为“经验转向的伦理反思”或许更为贴切。
伦理转向着重探讨伦理和技术之间的关系,从而产生了技术伦理学这门学科。技术伦理学从理论上界定了技术不仅是一种物质实践,而且还是一种社会伦理实践,从而引起了人们对技术使用过程中伦理问题的特别关注。但是,技术伦理学研究执着于外在进路,预设了技术和伦理的二分,进而无法深入到技术与伦理相互交织的语境中,洞察技术对人的认知和行为产生的重要调节作用。这种外在主义的困境极大限制了技术伦理学的进一步发展,成为技术伦理学亟须克服的理论困境。
面对技术伦理学外在主义的困境,维贝克敏锐地意识到,“技术不应该仅仅是伦理反思的对象,伦理学还应该是技术的产品之一”[9]。例如,集中在隐私、安全等领域的技术伦理是和技术使用过程中的评价交织在一起的,技术的使用赋予了其价值,没有技术的使用,隐私、安全等伦理属性也就没有了价值。在伦理价值和技术相互交织,不可分割的前提下,技术伦理学逐渐摒弃了伦理外在于技术的观点,从而开启了技术哲学的第三次转向。
既然伦理和技术相互交织在一起,那我们不可能像技术伦理学那样用伦理从外部独立地对技术进行评价。维贝克指出,此种说法不等于我们不再对技术进行任何形式的规范性评价,传统技术伦理研究建立在“人—物”二元对立的基础之上,伦理学在很长时间被认为是人的专有属性。但是随着现代技术的快速发展,技术成为构成“人”的一个重要部分,技术自身与伦理价值之间的界限也变得愈发模糊。因此,技术伦理学需要重新考量技术在其理论中的基本定位,换句话说,技术伦理研究真正需要关心的是技术应该以怎样的形式构成才能给人们带来最大的福祉,而非仅仅对技术做出毫无实践意义的“亡羊补牢”式的评价。“维贝克这种技术哲学,有别于其他技术哲学在处理规范性问题时以外在的道德理论或其他外在因素去决定技术的好与坏,”[10]他的研究路径所关注的是伦理和技术之间不可避免的内在关系。这种研究进路与“面向工程的经验转向”有着高度的理论亲缘性,即主张深入到技术自身实践内部,去探究技术的本质。
从伦理和技术的内在关系入手,技术不再是伦理反思的对象,而成为达到一定伦理目的的手段,因此,伦理价值和技术设计的环节很自然地结合在一起。在技术的设计过程中,技术哲学家可以直接介入其中,将一定的伦理道德“写入”技术人工物中,使之在具体使用情境中引导人们的行为。比如,设计师在进行技术评估之后,可以将“禁止乱停乱放”的道德要求嵌入进超市使用的投币手推车中,顾客只有在规定的地点停放手推车后,才可以取出先前放入的硬币。在这个意义上看,技术哲学家是以一种“物化”的方式做伦理。维贝克将上述伦理价值内隐于技术的观点,称之为道德物化(materialization of morality),该思想在规范人的行为和促进社会秩序等方面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影响,已经成为当下技术哲学研究的理论前沿。
以道德物化为主要内容的第三次转向继承了伦理转向以来专注于探讨伦理和技术之间相互关系的研究主题,只不过其从外在进路转向内在进路,这种方法论路径受惠于“面向工程的经验转向”。简言之,第三次转向在本质上是伦理转向研究主题和经验转向内在进路的一个理论结合体。在研究方向上,第三次转向转变了传统技术伦理的研究思路,它将符合外部伦理准则的技术发展要求转变为内生地促进道德行为的实现,将对技术的伦理反思从“技术评估”(technology assessment)转变为“技术伴随”(technology accompaniment),即技术伦理学“不是要在技术和人之间划一道界限,而是聚焦于如何塑造人与技术之间的关系”[9],从而解决了技术伦理学外在主义的困境。同时,技术哲学第三次转向立足于“价值理性”的同时,兼顾了“工具理性”[11],从而为解决“面向社会的经验转向”和“面向工程的经验转向”之间的分裂搭建了一个可以对话的基础性平台。综上,第三次转向基于内在进路,解决伦理转向外在主义困境的同时,缓和了经验转向两条研究进路的分裂,从而使经验转向和伦理转向达到了理论最优化,而并未开创技术哲学革新性的研究领域。在这个意义上,本文认为,将第三次转向称之为“经验转向内在进路的理论突破”或许更为中肯。
从理论连续性、逻辑延展性和演进的必然性出发审视技术哲学发展进程中的三次转向,可以发现,以“回到技术本身,打开技术黑箱”为口号的经验转向,开辟了完全不同于经典技术哲学的全新研究领域,继而建立了一个描述性主题和规范性主题并重、外在进路和内在进路并行的宏观系统理论框架。伦理转向发轫于经验转向之后规范性主题的遗失,但在理论内容上是经验转向规范性分析和外在进路的一次理论结合。而第三次转向肇始于伦理转向外在进路的困境,在内容本质上却是经验转向规范性主题和内在进路的一次整合。在理论发生逻辑的角度看,上述的三次转向的确有时间和背景上的前后关联,但这并不意味着三次转向在内容上是理论优势逐渐叠加的,恰恰相反,伦理转向和第三次转向仅凸显了经验转向的某一研究主题或者某一种研究路径,而非实现技术哲学的理论重建。因此,在这个意义上,本文认为,当代技术哲学仍然处于经验转向的余韵之中,而伦理转向和第三次转向在多大程度上能够称之为一种学术“转向”,还值得学界进一步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