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雷吉斯·罗因萨尔执导的法国电影《翻译疑云》讲述主人公出版商艾瑞克邀请9位来自世界各地的翻译员共同译制畅销小说《代达罗斯》三部曲的最后一部,然而绝密翻译手稿外泄,艾瑞克追查幕后泄密者的故事。该片以悬疑叙事美学与文化隐喻为创作基础,将密室缉凶与多重反转剧情相嵌套,探讨了译者价值与原文作者价值、出版商与译者、读者与作者、译者与作者之间的关系。本文从文化解构与影像重塑视角出发,对电影《翻译疑云》的文化隐喻进行解读。
美国翻译理论家乔治·斯坦纳提出了“翻译即交际”的观点,认为翻译本身即是隐喻。①事实上,隐喻是人们认识世界、建构概念的重要途径,是一种具有诗性美学的叙事策略。电影艺术将相对抽象的意象转化为可视的空间形态,使观众在寓言般的视听画面中获得真实体验。电影《翻译疑云》具有浪漫的法国文化气息,讲述贴近现实的故事,从不同视角展现翻译者的形象,隐喻了人们截然不同的价值观。
一、人物重建:多元同构叙事构建性格底色
(一)回归受众视角
匈牙利电影理论家贝拉·巴拉兹认为电影不是真实的投影,而是自然的人格化,甚至我们为戏剧所选择的背景都与文化模式有关。②电影创作中无论是历史叙事还是现实叙事都遵循特定的逻辑。[1]电影《翻译疑云》借助丰富的细节向观众展示翻译者的群像,用翻译者的眼光柔化了现实话题,有效消除了大众对翻译者群体的距离感与陌生感。影片设置了大火烧毁书店、9名翻译人员被艾瑞克安排到封闭别墅内翻译书稿、艾瑞克与神秘人在监狱的对话以及艾瑞克从阿利克斯口中得知整个事件的“复仇计划”四个重要场景,呈现了诸多叙事元素环环相扣的因果关系,既生动展示了人物的内心变化,也为观众带来观感十足的审美体验。
(二)凸显人物特色
美国实验心理学家卡尔·霍夫兰认为在电影或者小说作品中,对作品形象刻意构建的标签化概括及忽视个体间差异,会使观众对作象产生刻板印象,影响作品内容的丰富表达。③影视艺术作品塑造的人物与社会原型之间存在外在形象类似关系,设计者将生活中具体、客观的形象以相近的造型元素进行替换,并通过机械模仿、典型化提取和人物修飾更好地体现人物特征。[2]电影《翻译疑云》创作者在构建叙事主线时使用闪回的叙事方式,以便将9名译者的过往经历融入故事情节,帮助观众了解每位人物角色的特点。例如,片中每一位翻译者都有自己的秘密,并非完全为了巨额报酬来翻译书稿,借助闪回叙事,观众看到了小说的狂热粉丝、不得志的小说家等,这些设计有效吸引了观众的注意力。
(三)个性丰富的人物群像
个性丰富的人物群像是电影《翻译疑云》的重要特色。片中,9名翻译者有着差异化的文化背景、截然不同的人物性格及个性化的翻译工作习惯。然而,作为翻译者群体,9名译者在彰显人物个性的同时,也表现出翻译从业者具备的职业精神。一方面,他们极为尊重翻译原稿及原著作者,用严谨的态度进行翻译工作;另一方面,翻译者在就餐、休闲时,会共同讨论翻译作品的叙事逻辑,推断作者的心理变化、剧情走向及故事结局。随着翻译者对小说剧情理解的不断深入,他们与原著作者产生了深入的情感共鸣。而与翻译者们形成强烈对比的则是仅将写作、翻译当作逐利工具的出版商,他们并不理解文学创作对于作者的独特意义——影片由此构建了两组对立的群像。
二、文化重构:类型片框架中的符号隐喻
法国电影理论家克里斯蒂安·麦茨认为电影并非一种语言,而是讲述了如此精彩的故事,才使自己成为一种语言。①符号作为文化传递与表达的重要方式,承载了更为广阔的文化想象空间。
(一)人物悲剧的隐喻
法国电影理论家让·米特里强调影像只是电影的素材,观众看到的并不是素材,而是一部完整的影片。②电影在创造新世界的同时,还具有更高层次的表意功能。[3]片中,风靡全球的悬疑小说《代达罗斯》即将完成最后一部,为确保各语种翻译作品同时问世,艾瑞克邀请了9名不同语言的翻译者,在一座封闭的庄园中进行翻译,他们没有网络和手机,每人每天仅拿到20页原稿进行翻译。突然某一天,原稿被人泄露在网上,于是翻译者与出版商共同上演了一场“探寻泄密者”的解谜游戏。该片从叙事内容到情节反转均彰显出浓郁的法式幽默。导演设置了跳跃的时间线,结合相对幽暗的视觉画面,为观众带来了独特的悬疑趣味。影片使用了经典“三幕剧”的叙事方式:第一幕交代了故事发生的具体背景,第二幕讲述翻译者与出版商之间矛盾爆发的过程,第三幕则进行了具体的解密。尽管影片叙事结构平淡无奇,但创作者穿插使用了大量吸引观众注意力的叙事技巧,为身处弱势地位的“翻译者”发声,令观众在体验叙事悬念与反转情节的同时,对社会现实进行一定反思。正如影片台词“译者就像隐形人,译者的名字永远不会被人记住,不会出现在封面,总是在第二页”——片中两名女性翻译者“一死一伤”的悲惨结局,同样隐喻了翻译者群体的弱势地位。
(二)反转叙事破解悬念
隐喻既是语言修辞手段,也是重要的认知工具。电影语言与自然语言不同,即使是最单纯的影像,其中也有着特殊的内涵表意。[4]电影《翻译疑云》改编自真实的新闻故事,为观众呈现了一出充满悬疑风格的视觉盛宴。影片以反转叙事为支撑,最终,“真正的作者”隐藏在翻译者之中的叙事悬念破解,使观众恍然大悟,获得观影快感。该片以趣味悬疑的方式触及了深刻的社会问题,其叙事核心在于畅销小说第三卷的原稿如何在严密监控下被泄露,意外反转的叙事方式使观众无法预知剧情发展方向,充分调动了观众的解谜热情。
(三)文化隐喻带来受众反思
解构主义学派代表人物美国翻译理论家劳伦斯·韦努蒂认为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受种族、语言习惯、价值观等影响,会造成源语、目的语之间的差别,但译者会努力将翻译内容完整、全面地呈现给读者。[5]电影《翻译疑云》将大量文学素材融入叙事,为观众呈现了极具文化情调与诗意风格的影像空间,其中使用了诸多源自经典名著的句子作为台词,并借鉴英国作家阿加莎·克里斯蒂创作的侦探小说《东方快车谋杀案》桥段,塑造出新的虚构世界。例如,当片中主人公被反派开枪射中后,他瘫坐在地上,随后慢慢苏醒,正是口袋里的文学经典《追忆似水流年》挡住子弹,救了他一命。该片将悬疑、惊悚的叙事氛围与文学巧妙融合,营造出浪漫、趣味的叙事场景,在“不可能的可能”的话题转折中,增添了影片的可看性,实现了文化隐喻的叙事价值。
三、影像重塑:多维叙事场景
法国哲学家加斯东·巴什拉认为空间并非填充物体的容器,而是人类意识的居所。③影片《翻译疑云》对“11名翻译员被关在意大利某座城堡的地牢里翻译丹·布朗的小说《地狱》”的真实新闻进行改编,在反思现实、评判现实的基础上,用影像重塑的方式推动剧情中谎言与真相、阴谋与救赎一体交织,为观众呈现出具有可看性的叙事空间。
(一)从封闭到开放的“悬念”隐喻
德国哲学家瓦尔特·本雅明认为:“一件艺术作品的独特性与其产生的传统基本因素密不可分”。①任何文化艺术品的诞生,每一种叙事内容、叙事方式的选择都深刻浸润了其所在的文化艺术传统的影响。[6]悬疑类型片《翻译疑云》设置了“封闭式”叙事空间,并使用具有悬疑色彩的爵士风格音乐,引领观众探究影片内在的叙事逻辑与价值理念。片中,9名翻译者被软禁,只有找到真正的泄密者,才能走出封闭空间。灰暗色调为主的钢筋水泥城堡呈现出冰冷的叙事场景,影片削减了对恐怖气氛,血腥色彩的渲染,重点营造了悬疑与猜测的叙事氛围。
(二)从银幕到画外的“并置”隐喻
美国电影理论家大卫·波德维尔认为:“电影的透视空间依据三种提示因素:镜头空间、剪辑空间和声音空间。而每种空间里包含着银幕空间与画外空间这两种形式。”②电影所塑造的银幕空间,并非对现实社会镜像的完整映现,而是基于空间叙事的转译过程。[7]电影《翻译疑云》整体呈现的叙事风格、文化意蕴都彰显出浪漫气息和文学特色,为观众营造了层叠、交叉的诗意化叙事情境。创作者使用日本作曲家三宅纯创作的爵士风格音乐为主配乐,用于塑造、衬托叙事氛围,急促紧张的音乐暗示事件发展的紧迫性,进一步烘托了影片的悬疑基调。
(三)现实主义的空间隐喻
现实主义的核心在于对现实的客观反映与完整认知。③电影《翻译疑云》将书籍翻译、密室逃脱等叙事元素进行组合、包装,最终呈现了丰富的叙事空间。导演雷吉斯·罗因萨尔秉持强情节、多悬念的叙事理念,实现了人文叙事、人物塑造与文化表达的生动演绎。影片前半部分的叙事内容集中发生在城堡地下室的封闭空间,狭隘、阴暗的空间使观众产生紧张情绪、冲突心理;随着故事情节的不断推进,影片采取了不可靠叙事方式,在接连反转的叙事框架下增强了全片的故事性与观赏性。
结语
隐喻作为探寻艺术本质的重要方式之一,在电影创作过程中,通常借助特定的符号进行表意实践。电影《翻译疑云》以多重反转为叙事手段,挖掘翻译工作背后的文化内核,以符号隐喻的方式建构起受众认同的影像空间,实现了叙事内容与美学表达的完美融合。
参考文献:
[1]陈敬宇,王明.结构、隐喻与分析路径——曼纽尔·卡斯特网络思想的哲学阐释[ J ].安徽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9(06):65-72.
[2]陈晓伟.类型拓展、个人意识、象征隐喻:十年来中国电影跨界导演创作回溯[ J ].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2020(10):85-90.
[3]王学鹏.空间维度、现实隐喻与性别秩序——阿方索·卡隆电影中的墨西哥社会景观[ J ].电影评介,2020(20):37-40.[4]向宝云,黄蕾.宗教、俄罗斯文化与“精神失助”——电影《危楼愚夫》的符号与隐喻[ J ].当代文坛,2020(06):161-168.
[5]范振强.基于交际维度的刻意性隐喻理论:问题与展望[ J ].外语教学理论与实践,2021(02):1-10.
[6]高臻.现实议题、电影叙述与现实隐喻:从《医者仁心》看罗马尼亚电影新浪潮的发展方向[ J ].电影评介,2021(20):44-47.
[7]何加玮.《我和我的父辈》:代际秩序建构与精神传承隐喻[ J ].电影评介,2021(23-24):109-113.
【作者简介】 吉科利,女,陕西兴平人,西安科技大学人文与外国语学院讲师。
【基金项目】 本文系2020年陕西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翻译与陕西对外文化传播能力相关性研究”(编号:2020K009)阶段性成果;2020年西安科技大学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项目“生态翻译视角下贾平凹文学作品译介研究”(编号:2020SY02)阶段性成果。
①参见:[美]乔治·斯坦纳.通天塔之后:语言与翻译面面观[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1:23.
②参见:[匈]贝拉·巴拉兹.电影美学[M].何力,译.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03:142.
③参见:[美]卡尔·霍夫兰,[美]欧文·贾尼斯, [美]哈罗德·凯利.传播与劝服[M].张建中,李雪晴,曾苑,等译.彭增军,校.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96.
①参见:[法]克里斯蒂安·麦茨.电影表意泛论[M].崔君衍,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8:15.
②参见:[法]让·米特里.电影符号学质疑[M].方尔平,长春:吉林出版集团,2012:232.
③参见:[法]加斯东·巴什拉.梦想的诗学[M].刘自强,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7:56.
①参见:[美]理查德·沃林.瓦尔特·本雅明:救赎美学[M].吴勇立,张亮,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7:33.
②参见:[美]大卫·波德维尔,[美]克里斯汀·汤普森.电影艺术:形式与风格[M]. 曾伟祯,译.北京: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08.
③在艺术上,现实主义指对自然或当代生活做出准确的描绘和体现。现实主义摒弃理想化的想象,而主张细密观察事物的外表,据实摹寫。参见:[法]罗杰·加洛蒂.论无边的现实主义[M].吴岳添,译.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1998: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