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供应链整合、战略选择与旅游上市公司成长性—— 基于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

○ 孙 平 康文青 周晓明

引言

公司成长性不仅反映企业的经营状况，还代表企业未来的发展前景和投资机会，折射出公司长期发展的能力，是企业管理者进行战略决策及规划的重要依据，是企业生存与发展的根本动力。[1]对公司成长性的研究有益于满足旅游业应对外部环境变化、打造持续生命力的现实需求。旅游上市公司是旅游业的骨干企业，是具有行业代表性、优质高效发展的最先进旅游市场组织形式，[2]旅游上市公司成长性驱动机制能够对旅游业发展产生重要借鉴作用，进而引领产业变革。

已有文献多聚焦公司股权结构、[3]研发投入[4]及创业导向[5]等单一因素对公司成长性的线性影响，无法满足复杂网络背景下企业间竞争已转为供应链间竞争的研究需求。[6]现有关于供应链整合的研究多集中在制造业供应链整合对公司绩效的影响，未取得一致结论，[7,8]鲜少探究供应链结构和战略对公司成长性的影响。[9]旅游企业的供应链既有服务供应链的特征，又有旅游业的综合特性，即产品或服务可以不通过中间环节直接面向最终客户，这意味着旅游供应链更具复杂性、流动性和跨层次性，[10]带来旅游供应链整合更强的动态性和不确定性，对公司成长性的影响有待进一步验证。从实践角度看，随着互联网时代的到来和旅游市场的快速发展，旅游企业采取了不同的战略选择：有的主动出击，不断创新，敢冒风险采取超前行动；有的产品同质化严重，旅游营销一哄而上，易受同行个体影响而“跟风模仿”，采取被动迎合行业的行为。战略选择理论认为，企业战略选择决定了企业发展方向和竞争能力。[11]因此本研究结合旅游市场的发展现状，选取创业导向[5]和同群效应[12]作为主动式战略和被动式战略两个层面，探讨旅游企业成长性在战略层面的原动力。

本研究以2010-2019年A股旅游上市公司为研究样本，运用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方法（fsQCA）探究旅游供应链整合和战略选择的协同联动对公司成长性的影响，并结合具体案例进行解析，揭示旅游上市公司成长性的驱动机制。本研究得出促进高公司成长性的三种模式及导致低公司成长性的两种模式，探索了旅游供应链整合的内在机理，为旅游上市公司“追赶”和“避雷”提供了借鉴，有助于引导旅游上市公司持续健康发展。

一、理论综述与研究模型构建

1.公司成长性

公司成长性是指企业以收益增长为目的，在企业发展过程中充分整合利用内外部资源的发展状态，[13]是衡量上市公司成长能力的一项关键指标。[14]以往研究得出公司股权结构、[3]研发投入[4]及创业导向[5]等因素会对公司成长性产生影响，但多是单一因素的线性研究。企业内生成长理论认为，企业的成长与组织间合作网络息息相关，[15]探讨网络背景下企业供应链组织结构及其变化对公司成长性的影响日渐重要。战略选择理论认为，企业战略选择是决定企业发展方向的重要行为决策，主动进入新兴市场和识别环境变化是企业存续的两个原动力，[11]但尚未有研究从这两个层面探究企业成长的战略成因。同时，在旅游上市公司成长性研究领域，部分学者探讨了旅游上市公司成长性评价体系，[14]却未有研究探讨旅游上市公司成长性的驱动机制。因此，本研究拟采用fsQCA方法，探讨供应链整合不同维度与不同战略的组态对公司成长性的驱动机制。

2.旅游供应链整合

供应链整合强调物流、信息流及资金流等的整合，企业可以通过一个组织或整个供应链内积累的资源、能力或资产集合获得竞争潜力并促进卓越绩效。[8,16,17]随着企业与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的沟通合作不断加强，企业间的竞争转变为供应链间的竞争，[6]使得探究供应链整合对企业成长发展的影响机制尤为重要。在供应链整合维度方面，研究主要从企业合作伙伴组成的角度进行分类，[18]将其分为内部整合、客户整合和供应商整合三个维度。[9,19,20]内部整合是指企业内部为了实现目标将自己的组织战略、流程和行为连接成为一个协调、同步、可管理的过程，[21]主要包括跨部门的合作和各部门之间的信息共享、数据和信息系统的整合。客户整合指企业与客户之间建立密切的关系，从而提高需求信息的准确性，更好地响应客户需求同时降低生产成本的过程，强调与关键客户的协调。[20]供应商整合是指企业与供应商进行生产流程互相协作、信息充分交流及信息技术共享等，[21]强调与关键供应商的协调。供应链整合带来供应链成员的一致行动可以帮助供应链实现价值最大化。[22]现有研究尚未涉及供应链整合不同维度的组态对公司成长性的影响机理。

旅游供应链是将供应链思想应用于旅游业的产物，[23]旅游产品的复杂交错、相互依赖和零散分散的属性迫使旅游公司与行业内的众多利益相关者建立关系，从而产生旅游供应链。[24]典型的旅游供应链结构以旅游运营商为中心，包含上游旅游供应商、下游旅游分销渠道和旅游者等相关主体。[10,25]现有针对旅游供应链结构的研究通常将旅游供应链和普通服务供应链或制造企业供应链等同，而旅游供应链结构区别于其他供应链的特殊性就在于：（1）一般供应链管理研究以“物流”为核心，而旅游供应链研究的是“客流”带来的一切经济关系和现象。旅游供应链作为典型的服务供应链，其本质是整合所有旅游服务资源来共同创造顾客价值，[26]因此更加强调服务的流动性和供应链各环节的协调性；（2）旅游行业是一个综合性行业，其旅游产品及主体的复杂性决定了旅游供应链结构更为复杂；[27]（3）普通服务供应链和制造企业供应链结构为链式结构，而旅游供应链为网络状结构。[25]旅游产品与信息服务的跨层次流动性较强，旅游供应链上的任何企业都有可能选择不向下游企业供货，而是直接面向最终消费者出售产品，即整条旅游供应链同时也是一条分销渠道。[28]综上，旅游供应链强调需求导向，供应链结构具有高复杂性、强流动性、跨层次性等特征。在整合过程中，旅游供应链各节点服务的传递和衔接很大程度上依赖市场反应和信息流转的质量，[29]而市场不确定性和信息不对称性等问题使整合过程中旅游供应链的资源调动、能力计划和运作协同表现出更复杂的特征，因而旅游供应链整合会表现出更强烈的动态性、不确定性和复杂性，带来一系列复杂结构变化并影响企业运营及成长性。[30,31]

3.战略选择

战略选择理论强调，决策者基于环境的识别和分析制定决策，以创造持续的竞争优势，[32]已有研究多从主动和被动两个角度探讨企业的战略选择。[32,33]基于此，结合引言中描述的旅游产业发展现实，研究选取创业导向和同群效应两个代表性变量探究战略选择对于旅游企业成长的影响。

创业导向体现了管理认知驱动下主动开发新机会的决策倾向，是一种企业管理者为追求创新发展而采取的动态且持续的战略，[34]具有创新性、风险承担性和行动超前性的特点，[35]是典型的主动式战略。在创业导向对企业成长性的影响研究方面，部分学者认为创业导向企业能够主动捕捉市场机会，抢先布局资源和开展投资，有利于自身竞争优势的形成和企业成长。[5]但作为一种资源消耗型和高风险型决策模式，创业导向战略需要一系列企业资源作为支撑，并要求企业有足够的风险承担能力。旅游企业的创业导向战略是其主动打破产品同质化、无序低效竞争、市场供给不足等藩篱的重要途径，表现为新产品开发、新业务拓展、新商业模式构建等方面，但旅游资源具有碎片化、多样化和有限性的特点，加之旅游业的敏感性，使创业导向战略生存的土壤较为贫瘠，创业导向战略对于旅游企业公司成长的影响值得检验。

同群效应指有限理性的决策者在不确定性市场环境下，为了不落后于群体平均水平或违背行业规范，倾向于通过与同群内其他个体交流学习或者模仿其他个体的行为进行决策，使同群内个体的行为呈现出相对一致性的过程。[12]企业同群效应战略即与同群中其他个体决策保持相对一致，努力与行业平均水平相当的“跟风模仿”战略，是企业被动迎合环境的战略选择。信息信号理论表明，企业面临的是一个信息不对称、环境不确定性强的市场，营销战略及其投入作为上市公司公开的信息，是所有同群企业能够接收到的强烈“信号”，也是旅游上市公司为了保护市场及追赶同行业竞争对手而必须关注的要素，因此能够代表旅游行业同群效应的程度。本研究拟检验同群效应（营销）战略对旅游上市公司成长性的影响。

综上所述，基于研究争议和产业现实，关注挖掘公司成长性前因的复杂性，本研究选取旅游供应链整合（内部整合、供应商整合、客户整合）[9,19,20,36]和创业导向、同群效应战略[12,34]作为前因变量，构建旅游上市公司成长性驱动机制的分析框架（如图1）。

图1 旅游上市公司成长性驱动机制分析框架

二、数据来源和研究设计

1.样本选择

旅游上市公司是指在沪深两市挂牌交易、主营业务与旅游相关（如酒店、餐饮、旅行社和景区等）且旅游相关业务收入（之和）在主营业务收入中占比最大的上市公司。[37]本研究根据中国证监会颁布的《上市公司行业分类指引（2010）》和前述研究划分方法，选择2010-2019年（由于2020年新型冠状病毒疫情暴发，旅游业遭受严重冲击，因此2020年旅游上市公司经济数据属于异常数据，不能代表旅游上市公司持续的运作情况，所以样本只选取到2019年）A股旅游上市公司作为样本。同时，为了保证旅游上市公司样本的全面性，本研究借鉴较为权威的财经数据网站同花顺中的板块分类及旅游财经媒体新旅界的报道进行样本补充，经过样本饱和度确认后，对研究样本作以下处理：（1）剔除样本期内退市、ST及*ST类公司；（2）剔除数据严重缺失的样本；（3）剔除主营业务发生变更的样本期数据；（4）剔除上市时间及旅游业务经营不满3年的公司。共得到33家旅游上市公司样本，共计191个观测值。

2.变量测量与校准

（1）变量测量

内部整合：迪博内部控制指数是整合上市公司披露的内部控制自我评价报告和审计报告中内部控制信息得到的结果，包括对企业资金利用和经营风险的控制，其形成基于内部控制目标的实现程度，[38]能较为客观全面地反映企业内部控制情况，适宜用来衡量企业内部整合的程度。[39]本研究采用迪博内控指数衡量供应链内部整合程度。[19]

供应商整合：供应商整合强调企业与核心供应商的协作与同步，[7]一般用采购集中度衡量，[19]即前5名供应商的采购金额合计占采购总额的比例。

客户整合：客户整合强调与关键客户合作，以提高企业的核心竞争力，一般用销售集中度衡量，[40]即前5大客户销售金额合计占总销售额的比例。

创业导向：借鉴王钰等和杨林的研究，[34,41]本文用公司年度研发支出与年度投资活动现金流量净额两个基础指标，计算出反映创业导向强度的综合指标。公式如下：

其中，x表示研发强度，即研究开发支出占销售收入的比例，y表示投资强度，即投资活动现金流量净额占销售收入的比例，EDit值越大，代表创业战略导向强度越大。

同群效应：采用同行业所有企业（除自身外）的营销战略投入程度均值衡量。营销战略投入反映了公司在营销和销售相关活动上的花费。营销活动支出主要用会计科目中的“销售费用”进行衡量。本文整理了旅游上市公司2010-2019年报的“广告宣传费用”或“销售费用”数据，借鉴胡兵等的做法，[42]以当年该指标数值取对数作为营销战略投入这一变量的测量指标。然后参照彭镇等的研究，[43]用同群企业（除自身）营销战略投入程度的平均值作为旅游上市公司同群效应的衡量指标。

公司成长性：参照单春霞等及张彬的方法，[13,44]选择营业收入增长率，即本期主营业务收入年变化额与上期主营业务收入的比值，来衡量旅游业上市公司的成长性。

样本数据处理：由于本研究所涉及变量均体现了公司长期运营结果，因此在收集和整理各变量数据后，计算目标企业所有年份各变量的算术平均数，以衡量旅游上市公司各变量的集中趋势，并以此作为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的样本指标。（具体变量见表1）

表1 相关变量名称及测量指标

（2）变量校准

研究在数据分析前依据相关指标对指标值进行了校准，保证结果更有解释性。校准是将数据转化为集合，对案例赋予集合隶属的过程。参考汪秀琼等的研究，[45]本研究设置了完全隶属、中间点和完全不隶属点三个锚点，对应样本数据的四分位数，然后运用fsQCA软件对校准后的数据进行分析。

三、实证结果

1.必要条件分析

组态分析前，需要对各前因变量进行必要条件分析，通过观察一致性值是否大于0.9检验结果变量是否构成该前因变量的子集，[46]即当结果发生时该条件总是存在。经检验可知，各前因变量的一致性介于0.4-0.7，均未超过构成一致性的门槛值0.9，表明单个前因变量不构成被解释结果的必要条件。

2.公司成长性的驱动模式分析

单个前因变量对结果变量的解释力通常较弱，通过多个前因变量的组合可以对结果变量进行更充分解释。QCA方法的优势在于能够精准地确定特定构型所覆盖的案例。[46]本研究在fsQCA组态分析的基础上，进一步用代表性案例对构型进行解析。案例分析的材料来自公司的年度报告、内控报告、重大事件、相关新闻报道及股票行情等，借以增强研究的解释力和说服力。fsQCA真值表分析对样本量有所要求，由于本研究的前因变量一共有5个，理论上最多有32种组合方式，小于本研究的样本量33个，样本数量符合分析要求。在此基础上，本研究将案例频数门槛值设置为1，一致性门槛值设置为0.8，结合PRI一致性大于0.7，得出导致结果变量的复杂解、简单解和中间解。在简单解和中间解中都出现的前因条件为核心条件，只在中间解中出现的条件为辅助条件，[47]以此确定导致旅游上市公司成长性的前因组态，最终得到旅游上市公司成长性的驱动机制（如表2）。

表2 旅游上市公司成长性组态分析

（1）高公司成长性的驱动模式分析

由表3可知，产生高公司成长性的构型有4种，每一种构型的一致性均高于0.8，总体一致率为0.853，高于Ragin建议的门槛值0.75。[48]总体覆盖率达到了0.518，表明4种构型能够解释51.8%促进高公司成长性的原因。本研究依照数据分析得出的构型，归纳出以下3种旅游上市公司高公司成长性驱动模式。研究结合构型的特点和对案例资料的研判，提炼出模式关键特征对其进行命名。

表3 组态—案例—形成模式

① 苦练内功型

构型H1形成旅游上市公司高公司成长性的第一种模式，包含了高内部整合、低供应商整合和低客户整合等核心条件，以及弱同群效应这一辅助条件。这表明在公司发展过程中，如果注重内部整合，完善组织结构和流程，降低供应商和客户集中度，分散供应渠道和客户，同时打破行业发展惯性，在发展过程中获取相对同群其他企业的比较优势，将会获得较好的公司成长性。本构型对应的4家旅游上市公司均为国资控股企业。国资企业在经营管理过程中执行严格的内控制度，[49]是有效帮助国有资产降低经营风险、提高国有资本盈利能力的重要手段，[50]因此内部控制对于国资企业发展成长尤为重要，为供应链竞争下的国资旅游企业成长提供了思路。华侨城作为中国旅游业的领军企业拥有相对稳定且分散的供应渠道及客户市场。在内部控制方面，研究期内该公司详尽地发布了企业内部控制规范实施工作方案、内部控制自我评价报告、内部控制审计报告等内控文件，打造了完善的组织保障、规划设计、自我评价、审核监督、审计披露的系统化内部控制制度，形成了规范高效的组织结构及内部办事流程，降低了环境不确定性及旅游业敏感性带来的企业运营风险，有利于发挥“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优势，为企业长期稳定成长提供保障。

② 全面整合型

构型H2和H3共同组成了形成公司高成长性的第二种模式，其组合覆盖率达到了31.4%，说明该模式对旅游上市公司成长性极为重要，包含了供应链整合三个维度的核心条件，即高内部整合、高供应商整合和高客户整合。其中，H2的辅助条件为弱创业导向，该构型表明旅游公司在发展过程中如果注重供应链整合的全过程，同时减少对充满不确定性的“蓝海”市场的探索投入，专注于已有市场，将会帮助公司更好地成长。构型H3的辅助条件为同群效应，表明公司在关注供应链整合的同时，如果注意与同行业企业同步发展，借鉴和模仿同群企业的行为，同样也可以帮助公司获得较好的成长能力。全面整合型代表性公司以民营旅游企业为主，可能是因为国有企业与民营企业存在着系统性差异：国有企业存在软预算约束及隐性政府担保，[51]因此发展相对稳定；而民营企业资本体量较小，运营体系相对独立，[52]企业发展依赖于自身的资源和利益导向，面临着更高的成长风险，因此更需要通过全面的供应链整合，走集成化发展道路，以此获取成长优势。如本构型的代表性旅游上市公司——探路者，在发展过程中积极整合优势供应商资源，分品类构建“专家型”的核心战略供应商，挑选并支持与公司长期合作、产品开发能力强、品类采购规模大的部分核心供应商，并积极采取相关措施巩固核心供应商在公司产业链中的协同发展能力。集团在2014年已完成客户关系管理系统建设，并积极与企业及团队客户签署战略合作协议，成为客户的独家合作伙伴、指定户外专业装备合作方及供应商，具有极强的客户整合能力。公司还建立了较为完备的内控制度，及时出具内部控制自我评价报告、鉴证报告，加强对内部控制环境、风险评估、控制活动、信息与沟通、内部监督的管理。由此可见，对旅游上市公司尤其是民营企业而言，做好全面高质量的供应链整合是提升成长能力的有效路径。

③ 创业领跑型

构型H4是形成公司高成长性的第三种模式，包含了强创业导向、高客户整合和低供应商整合等核心条件。该模式表明，旅游企业如果秉持积极进取的创业精神，努力开拓新的市场，建立强有力的客户关系，保持分散的供应渠道，辅以灵活的内部组织结构和业务流程，同时保持和竞争对手旗鼓相当的营销水平，将会获得较好的发展前景。该构型的代表性公司为东方园林，是旅游上市公司中唯一一家主营业务为设计施工类的公司，强调设计与研发，创业导向为该类公司本身的特征，因此该公司的发展模式是所有样本企业中的特例。东方园林与科研院所、专业技术公司广泛开展合作，建立各部门密切配合的研发机构，通过内培外聘建立强有力的研发团队，加大研发投入，创新研发体系，提升研发课题质量，不断提高自主创新及联合创新能力，为旅游企业研发创新体系建设提供了有效借鉴。该公司还积极开展项目及企业投资活动，表现出了极强的创业导向。供应商方面，东方园林一直保持着分散灵活的供应商布局，面临供应商违约的状况，公司不断完善收款政策，使得经营性现金流相对稳定。客户方面，公司主要业务模式PPP模式（即政府和社会资本合作模式）前期推进了与政府大客户的广泛深入合作，政府强力背书使客户整合能力极高。这种强创业导向与高客户导向形成的“互动模式”，一方面有利于组织获得当前的竞争优势，另一方面有助于组织未来成长，[53]是促成东方园林成长的关键。

东方园林客户模式也蕴含着风险隐患。随着行业政策调整、信贷收紧、长期合同导致企业现金吃紧等问题的出现，2018年前后东方园林不得不降低项目拿单节奏，关停并转手部分融资较困难的PPP项目。由此，PPP模式带来的强客户整合状态逐渐下滑，原有“强创业导向+高客户整合”的模式优势难以维系，加上供应链上下游的供需结构不稳定，未来公司成长性可能发生变动。

（2）低公司成长性的驱动模式分析

由于因果关系具有非对称性，因此需要关注导致低公司成长性的构型，据此本研究得出了导致低公司成长性的3种构型，即H5、H6、H7。每种构型的一致性均高于0.8，总体一致率为0.913。总体覆盖率达到了0.472，表明3种构型能够解释47.2%导致低公司成长性的原因。本研究依照数据分析得出的构型，归纳出以下2种导致旅游上市公司低公司成长性的驱动模式。

① 随波逐流型

构型H5和H6都包含强同群效应、低内部整合和低客户整合三个核心条件，但是辅助条件不同。构型H5的辅助条件为高供应商整合，该构型表明，如果旅游企业只关注同行业的发展状况，在市场中随波逐流，不注重内部组织的管理和客户关系的维护，再加上供应商较为集中、企业供应方面议价能力降低的情况，会严重影响公司的成长能力。构型H6的解释力最强，不仅说明旅游企业疏于内部管理、忽视客户关系且随波逐流的危害，还指明在这种背景下盲目开拓市场的弊端，为“有勇无谋”的发展方式敲响了警钟。该模式代表性公司有4家，均为国有企业，且行业地位较高。以构型H6中的华天酒店为例，该企业在2011年为调整发展战略而剥离了前期投入极大的自营酒店业务，2013年开展轻资产战略转型，2014年左右进行混合所有制改革，大量进行资产处置、股权出售和投资建设，2019年着手改革重组，大刀阔斧调整管理层级及人事架构。虽然该公司长期强调进行供应链管理，但是频繁的转型改革使集团的内部管理青黄不接，影响到正常的业务经营。此外，该集团为了分散信用集中风险和坏账风险采取了更为分散的客户管理策略，加上新兴酒店品牌及高星级酒店的市场挤压，使得运营风险增加，企业成长阻力较大。在营销宣传方面，该企业依赖电视广告、报纸杂志及挂靠平台等传统营销方式，营销投入强度处于行业平均水平，展现出了较强的同群效应，加上品牌优势不明显，极大制约了企业的成长。

② 供需错配型

构型H7包含高内部整合、高客户整合、低供应商整合、弱同群效应四个核心条件。该构型表明，如果企业过分注重对组织的控制和对下游需求市场的维系，忽视行业发展情况盲目营销，而在供给方面却疏于整合供应资源，导致上游供应不足以支撑企业发展，最终将会因为“供不应求”而痛失公司成长机遇。如凯撒旅业，该公司定期发布内部控制自我评价及审计报告，设置专门的内控建设办公室，建立了较为完备的内部控制体系；在客户方面，前期与多家航空公司战略合作，布局直营零售全国网络，专注已有市场，强调培育大客户，客户集中程度极高，企业面临的信用风险较大；而供应渠道一直处于分散且不稳定状态，经常出现供应商违约现象，加剧了供应链短板效应。[54]供应链结构整体呈现出需求市场力量强大而后续供应力量不足的“供需错配”形态，供应链整体风险较高。在这一背景下，该企业前期并没有采取稳健的发展战略，而是不断投入高于同行业的资金布局营销战略，一定程度上造成了资源浪费，不利于企业成长。不过该企业后期转变发展战略：加强与供应商长期战略合作，逐渐形成了较为稳定的供应渠道；实施全球化市场战略，降低客户集中度，逐步开拓新市场；再配合营销战略投入的增加，积极开发和占领市场，未来公司成长性将会出现波动。

（3）两种驱动模式的前因条件对比

进一步对比高公司成长性和低公司成长性驱动模式的构型有以下发现：

① 发现一：在旅游供应链整合层面，旅游供应链整合对旅游上市公司成长至关重要；上下游整合的协同是企业长期健康发展的先决条件；对于旅游上市公司来讲，练好“内功”尤为重要。

实证结果表明，驱动旅游上市公司成长性的核心条件中，均存在供应链整合三个维度中两个以上维度作为核心条件，表明旅游上市公司的成长性受旅游供应链整合的影响较大。值得注意的是，高公司成长性驱动机制中，“全面整合”型模式作为组合覆盖率最高的高公司成长性驱动模式，其核心条件包含旅游供应链整合的全环节。因此，无论旅游上市公司采取何种发展策略，如果专注于旅游供应链整合，全面提升供应链管理质量，将会帮助企业获得较好的公司成长性。

旅游业综合性、联动性、资源依赖性、敏感性等特点使旅游企业处于复杂紧密的社会网络之中，上游供应商整合和下游客户整合之间需要高度配合，才会避免发展失衡。纵观促进高公司成长性的所有构型，H1、H2、H3中公司供应商和客户结构呈现高度配合的状态（H4公司客户结构属于特殊业务模式且后期出现波动，因此作为特例）；导致低公司成长性的构型则一致表现出客户整合与供应商整合的不匹配，因此供应链上下游的协同是旅游上市公司成长的先决条件，供应链上下游不平衡是制约旅游上市公司成长的关键原因。

对旅游上市公司来讲，练好“内功”尤为重要。从分析结果看，强内部整合作为核心条件在高公司成长性模式中的出现概率较高，弱内部整合作为核心条件在低公司成长性模式中的出现概率较高。由于旅游上市公司所涉业务板块及经营种类繁多，部门分布广泛，如果不加强内部管理，集团很可能成为一盘散沙，不利于长期健康发展。另一方面，强内部控制能够提升企业凝聚力和企业战略的执行力度，在企业内部组织结构状态与发展战略匹配的情况下，使企业发展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② 发现二：在战略选择层面，创业导向对旅游上市公司成长影响不大，同群效应是把双刃剑。

纵观导致公司高低成长性的原因，除H4构型对应的案例公司本身具有高创业导向属性，其他构型皆不存在创业导向这一核心条件。当创业导向作为辅助条件出现时，其存在状态对公司成长性的影响不大，说明旅游上市公司在实践中可能不需要刻意注重创业式发展。改变与创新意味着未知与挑战，对于综合性、敏感性和资源依赖性强且资源具有碎片化、多样化和有限性特点的旅游业来说，创业导向作为一种资源消耗型决策，并不适用于其“囊中羞涩”的资源状况，加上创业导向的高风险性特征与上市公司稳健经营的要求相背离，容易造成旅游企业“损兵折将”的局面出现，因此创业导向是旅游上市公司需审慎考虑的发展策略。

低公司成长性驱动机制的3个构型都含有同群效应这一核心条件，证明其对公司发展的重要性。与旅游业特性息息相关，无论是注重同群效应还是忽视同群效应都可能导致公司非高成长性。在随波逐流型模式中，旅游企业在内部及客户管理较弱的情况下采取复制模仿同群其他企业的发展战略，囿于表面宣传的“内卷”，却忽视了最根本的客户关系管理，舍本逐末、随波逐流，最终不利于企业成长。而供需错配型模式则侧面说明了旅游业是个关联密切的利益共同体，旅游上市公司如果在自身供应链供需不平衡的情况下，忽视同行业营销投入情况，盲目宣传，只会导致资源的浪费。因此旅游企业想要保持长期健康发展，应审视自身及同行业发展情况，根据自身需求及时调整营销战略投入，同时做好目标市场细分，注重差异化宣传，树立具有特色的旅游品牌。

③ 发现三：公司战略选择要与供应链整合状况相协调

对比构型H1和H7、H2和H7、H3和H5可知，不同供应链整合状态（尤其是供应链上下游结构状态）下采取相同的公司战略可能导致截然不同的效果。如，“苦练内功”型供应商和客户结构协调，在这一情况下加大营销投入，稳中求进，能够帮助企业获得比较优势并为后续发展蓄力。而“供需错配”型公司在企业供应链上下游畸形、面临巨大供应链风险的情况下加大营销投入则是一种盲目且无益的行为表现。因此，公司的战略选择应该与供应链整合状况尤其是供应链上下游结构相匹配。

（4）供应链整合与公司成长性之间关系的检验

为了检验两种驱动模式前因对比得出的结论，本文在理论分析的基础上再次进行fsQCA数据分析，探索旅游供应链整合与公司成长性之间的作用机制（如图2）。

图2 旅游供应链整合与公司成长性关系

将案例频数门槛值设置为1，一致性阈值设置为0.9，规定PRI一致性大于0.7，得到公司成长性组态分析结果如表4所示。

本研究单独验证旅游供应链整合对公司成长性的驱动机制，得到促进高公司成长性的两种构型和导致低公司成长性的一种构型，各构型及总体结果的一致性和覆盖度较好。分析可得：

① 两种驱动模式的总体覆盖率（0.499和0.224）均低于旅游供应链整合及战略选择组合视角下的组态分析结果概率（0.518和0.472），证明组合视角能更好地解释导致公司成长性的原因，为发现三提供了支撑。

② 由分析结果可知，供应链整合的各个维度均为导致公司成长性的核心条件，验证了发现一“供应链整合对公司成长性至关重要”的观点。促进高公司成长性的构型均表现为高内部整合、供应商整合与客户整合匹配，导致低公司成长性的构型表现为低内部整合、供应商整合与客户整合不匹配，验证了发现一“上下游整合能力的协同是企业长期健康发展的先决条件”及“对旅游上市公司来讲，练好‘内功’尤为重要”的观点。

3.稳健性检验

本研究通过调整一致性阈值进行数据的稳健性检验。[55]研究保持案例频数不变，将一致性阈值从0.80提高至0.85及0.90，发现调整后的组态分析结果与调整前结果相同，证明研究分析结果较为稳健。

四、研究结论与讨论

1.研究结论

首先，本研究运用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方法与案例分析的混合方法，探讨了旅游上市公司成长性的复杂驱动机制。研究发现，旅游供应链整合三个维度及创业导向、同群效应两个战略选择作为前因条件形成的五种组态路径驱动模式，对公司成长性产生了显著影响。其中，高公司成长性驱动机制包含三种模式：苦练内功型，即高内部整合、低供应商整合和客户整合；全面整合型，即高内部整合、高供应商整合和高客户整合；创业领跑型，即强创业导向、高客户整合、低供应商整合。低公司成长性驱动机制包含两种模式：随波逐流型，即强同群效应、低内部整合、低客户整合；供需错配型，即高内部整合、高客户整合、低供应商整合、弱同群效应。

其次，旅游供应链整合对旅游上市公司成长性有至关重要的作用，并呈现出不同特性：（1）对于旅游上市公司而言，练好“内功”尤为重要，[56]旅游供应链高内部整合可以独立作用于公司成长性；（2）高内部整合、高供应商整合和高客户整合的全过程供应链管理对公司成长性的保障可以不受战略选择的影响，凸显了全面供应链管理的重要价值；[7]（3）供应链上下游整合的协同是帮助公司成长的先决条件，而供应链供需不平衡是制约公司成长的重要原因。

最后，从组合视角来看，公司发展战略要与供应链整合状况相协调，同样的战略选择可能随着企业供应链结构的调整对公司成长性产生不同的影响。从战略选择层面来看：（1）除本身主营业务要求外，旅游上市公司并不需要过度关注创业导向，虽然与创业导向通常起正向作用的研究不符，却能够印证旅游供应链的特殊性，正如Kallmuenzer等指出，[57]在高不确定性环境中缺乏创业导向并不一定会导致旅游公司低绩效；（2）同群效应是把双刃剑，特色化、品牌化是旅游上市公司需重点关注的发展方向。

2.研究启示

（1）理论贡献

第一，本研究首次将供应链整合和战略选择层面的多个因素统一引入公司成长性研究，揭开公司成长性的复杂成因，拓展了公司成长性驱动机制的研究范畴。现有研究聚焦探讨单一要素对公司成长性的影响，且多是稳定的线性关系测量，忽略了公司成长性受多重因素交互作用的影响。[4,58]本研究基于企业内生成长理论和战略选择理论，从供应链整合三维度、创业导向与同群效应两种战略选择切入，剖析上市公司成长性的复杂前因及组合驱动机制，为公司成长性研究提供了整体性指引参考。同时，为改变现有研究结论多聚焦制造业领域的现状，推进对细分领域的探索，本研究以旅游上市公司为样本，拓宽了公司成长性研究结论的适用范畴。

第二，本研究揭示了旅游供应链整合的内在作用机理，一定程度上回应了已有研究中供应链整合对公司绩效影响不一致的研究问题。[7,8]由于原有研究缺少对供应链整合三维度之间的交互作用分析，[19]导致出现供应链整合对公司绩效影响结论不一致的结果，即部分研究认为供应链整合正向影响企业绩效，[7]也有部分研究认为供应链整合负向影响企业绩效。[9]考虑到企业所处的环境或内部资源的差异会导致研究结果不一致，[59]本研究从旅游供应链特性及旅游业特点的角度切入，结合对大量产业数据及研究的解读，综合运用组态分析与案例分析，探究旅游供应链整合不同维度作用的内在机理。研究发现，旅游供应链中内部整合尤为重要，可以独立作用于公司成长性，该结论与Hoek等研究较为一致，[56]即企业通过对内部核心业务流程的合并重组可以直接作用于企业绩效，从而打破了现有旅游供应链研究过多关注供应商整合和顾客整合的现状，验证了内部整合对公司成长性影响的结论具有普适性。研究发现，旅游供应链中供应商整合与客户整合必须进行配合才能达到促进公司成长的效果，即供应链上下游需协同管理，该结论为旅游上市公司供应链管理的相关研究提供了新思路。

第三，本研究运用fsQCA与案例分析相结合的混合研究方法，响应Long等关于使用混合研究方法探究旅游供应链整合的呼吁，[36]丰富了相关研究的方法论工具，强化了研究结论的科学性。本研究验证了fsQCA方法所得结果的等价性推论，即存在多种驱动旅游上市公司高公司成长性及低公司成长性的组合。促进高公司成长性和导致低公司成长性不同驱动模式的研究结论，解决了传统研究方法无法实现相互作用关系研究、判断单个因素的作用“一刀切”等问题，[60]从整体性视角探索影响公司成长性不同路径，使结论的解释力更强。通过对案例公司年度报告、内控报告、重大事件、相关新闻报道及股票行情等信息的系统收集与分析，研究定位构型的代表性案例，支撑和解释对应发展模式，弥补了现有研究无法细化到企业个体层面的不足，[6]使研究结论更具科学性和指导性。

（2）管理启示

第一，旅游上市公司要强化旅游供应链整合，实施全面高质量的旅游供应链管理。旅游业综合性、联动性、资源依赖性、敏感性等特点促使旅游供应链更强调以“客流”为中心，具有高复杂性、强流动性、跨层次性等特征，因此旅游上市公司要构建全面高质量的旅游供应链管理体系，制定供应链监控和评价体系，时刻关注供应链变动并及时调整供应链结构。旅游供应链整合的三个维度中，内部整合对旅游上市公司尤为重要，要牢抓内部组织结构和流程建设，设计严密系统的内控体系，提高自身运营能力，为企业发展凝心聚力；供应商整合与客户整合必须保持协同发展状态，即旅游供应链上下游应联动运营，配合企业发展方向采取协同管理策略，否则会加大供应链运营风险。

第二，创业导向的战略选择并不适合所有的旅游上市公司；旅游上市公司需慎重做出是否要跟同业行为趋同的决策。疫情防控常态化背景下，旅游企业如何选择适合的战略以便快速恢复与成长至关重要。旅游上市公司的战略选择对公司成长性的影响研究能为行业提供“教科书式”的借鉴。基于此，本研究认为创业导向作为一种资源消耗型风险型战略，并不适用于遭受疫情冲击严重、资源有限且多样化、碎片化的旅游企业。同群效应虽然是不落后于行业平均水平的表现，但对公司成长却是一把双刃剑。面对激烈的市场竞争和多元化的消费需求，旅游企业如果过度攀比营销投入而忽视发展质量会导致发展畸形，而如果忽视同群效应自谋出路也会面临较大的风险。旅游企业应该审视自身和行业其他企业发展情况，根据切实需求调整营销战略，针对目标群体进行差异化宣传，走品牌化、特色化发展道路。

第三，旅游企业应重视战略选择与旅游供应链整合的匹配。同一战略在不同供应链整合状态下可能发挥相反的效力，因此为实现高公司成长性，旅游上市企业在战略制定和选择方面必须改变以往局限的市场、竞争导向，注重对自身供应链的“自省”，实现旅游供应链整合与战略选择的动态协同管理，避免因两者不匹配导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局面。

3.研究不足及未来展望

本研究关注旅游上市公司的长期发展成果，从静态角度进行旅游企业公司成长性驱动机制分析。随着企业生命周期的演进，企业成长性也会有所变化，未来研究可以从动态视角进行补充，并辅以多种衡量指标完善公司成长性研究。本研究从战略选择层面选取了创业导向和同群效应作为企业主动式和被动式战略选择进行探索，未来研究可以从更多维度探讨企业发展战略对公司成长性的影响。由于案例数量有限，本研究只选择呈现部分构型结果和其代表性的发展模式，未来研究可以针对其他构型做深入探讨。旅游行业环境及旅游供应链整合具有行业特殊性，未来研究可以在不同应用领域展开，增强研究结论的普适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