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与星辉交错

祝南茗

我不想和你分开，他们都说高考后青春就结束了，可我觉得和你分开后才是青春结束。

一

2014年的夏天，我就读的高中以穷闻名岭北市，校领导表面上说大力改善学生的日常生活，其实连空调也舍不得装。班里只有个破风扇在头顶吱吱地转。我和周楚星刚刚上完体育课，热得恨不得从天花板把风扇摘下来，手动扇风。

“我想吃冰棍、凉粉、橘子汽水……”

周楚星在我耳边念叨着，我边听边咽口水。这些零食离我们都太过遥远，我们学校是寄宿高中，一周只能回一次家，就算想吃冰棍，也得忍到周末。

“我想吃西瓜，红红的瓤，一口下去满是汁水。”我叹气，“可惜学校便利店不卖西瓜。”

“有了！我家里还有之前留下的西瓜籽，要不我们偷偷把那些种子种在花坛里，等成熟了，我们可不就有西瓜吃了吗？”

这种奇妙的对话，在我们之间再寻常不过，没过多久我便全然抛之脑后。

下一个返校日，我在校门口大老远就看到周楚星背着个麻袋，灰头土脸的，乍一看还以为是刚进城的小土妞。

她炫耀似的把袋子打开，里面是一包西瓜籽和一些土壤。

“这是我从隔壁老伯那边要来的营养土，我们的西瓜一定会长出来的。”

对于她能记住我爱吃西瓜这件事，我非常感动，但是今天这袋麻袋注定运不进去。因为周楚星忘记了，今天在校门口值日的是苏百原。

一个月前，有着一头飘逸长发的美术老师，入职第一天被他当众拦下。

苏百原把学生手册翻到第七页给对方看，振振有词地说：“老师，您最好还是先去把头发推平，不然我是不会让您进学校的。”

旁边的保安打圆场：“小苏，不要这么古板，人家可是艺术家……”

“艺术家又如何？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如果教师不以身作则，学生又怎会遵守校规校纪。”

双方僵持不下，闹剧最后以老师剪掉长发告终。由此可见，站在校门后面那个不苟言笑的会长，的确是一个狠角色。

“怕啥，看我的！”周楚星一拍胸脯，偷偷溜到保安室，和保安大叔嘀嘀咕咕了一會儿。看这架势大概想绕过苏百原，直接从保安室进学校。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可惜苏百原还是发现了。他的眼镜后闪过一丝精光，转过身，手指精准无比地指向正在跑路的周楚星：“那个头发乱糟糟的同学，站住！”

坐以待毙不是她的风格，周楚星拿出了四百米冠军的实力，被苏百原追了大半个学校。

论体力，苏百原不可能比过周楚星，他在教学楼前停下，不住地喘气。

我递上一张纸巾：“苏同学，别追了。你是追不上她的。”

他接过纸巾，把鼻梁上的银丝眼镜取下，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纤长的睫毛，心突然就跳漏了半拍。

二

周楚星被苏百原抓住的时候，她正撅着屁股在花坛里埋西瓜籽。

“小绵阳，我这次还给你带了超好吃的果冻，等我把这土弄好，我们一起吃呀！”

我在楼上看到了苏百原带着几个老师正在靠近，拼命眼神暗示周楚星赶紧起来，她自顾自整理土壤，力求把土壤理得平整，完全没有注意到我。

周楚星以扰乱学校管理的理由被通报批评，被要求在周一的升旗仪式上念检讨书。

她前面同学的处分原因是偷带手机，再前面一位同学是因为染头发，等两位同学诚恳地念完了检讨书，她捋了捋头发，在话筒面前清清嗓子，把领导讲话的气势学了个十足。

“今天我在这里要向值班的苏百原同学道歉……”念到这里，她眉头一皱，“金绵阳你写的什么玩意儿，我为什么要向苏百原那个老古板道歉。”

难为我昨天连夜为她写的千字检讨书，谁知她不仅不满意，还当众暴露了我代写检讨书的罪证，气得教导主任满脸通红。

在哄然大笑之下，站在身边的教导主任默默夺走了话筒，只留下周楚星隐约的咆哮声：“老师，别急呀，我还没讲完！”

我和周楚星被特别关照，在教导主任的监督下，写完了新的检讨书。

周楚星嬉皮笑脸地向教导主任道别，教导主任想喝口水冷静一下，才发现一茶壶的水都被周楚星喝完了，他哭丧着一张脸：“周同学，当老师求求你了，下次别再闹腾了，老师心脏不好！”

“要我说，都是那个苏百原多管闲事……”我们走出办公室，周楚星甩着自己酸痛的手腕，眉宇间满是不屑。

走到拐角处，正好和抱着作业的苏百原撞上，我死死拽住周楚星，生怕她一时想不开，在办公室附近和苏百原打起来。

“苏百原，你给我等着，我们这梁子算是结下了！”她在苏百原背后恶狠狠地放话，人家连头也没有回。

周楚星是我最好的朋友，而苏百原是我努力奋斗的目标，面对这种不可调节的矛盾，我也只能充当和事佬，在周楚星生气的时候安慰她。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我拿起笔记本，悄悄记录我距离苏百原还差多少名。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高二分班的日子。听说我要选理科，周楚星也嚷嚷着要选理科，结果成绩一下来，她便默不作声。她的成绩实在是太差，差到就算选了理科，也不能和我分到同一个班。

我经过一个学期的努力，终于和苏百原成为了同学。

分班对于我来说，也就只有靠近苏百原一个好处，剩下的全部都是烦恼。我来自特慢班，根本融入不了快速班的效率，所有的同学基本上都有了相熟的好友，就我一个异类。躲在教室的某个角落，每天都能听到周围同学的欢声笑语，而我静默得像是平静的黑洞。

三

“金绵阳，有人找你。”

我从桌面上抬起头来，顺着同桌的手指，看到了教室门口探出的那颗毛茸茸的脑袋。

周楚星笑得灿烂，露出八颗亮晶晶的牙齿。她与我对视，疯狂朝我招手。

我走到门口，看到她手里还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的都是她从前会分给我的好吃的。

“虽然我們不在一个班里，但是我们的友谊没有变呀！”她把袋子挂在我的手上，然后捏了捏我的脸颊，疑惑地问，“你在新的班级里过得不好吗？为什么觉得你瘦了？”

开学了一个星期，我在新班级里没有开过口，非常思念和周楚星从前在特慢班打打闹闹的日子。虽然有时候会被老师批评，但是那个时候真的很快乐。无关成绩，无关未来，只是单纯的、安于当下的小小快乐。

我们一向是最知心的朋友，只一个落寞的眼神，她就发现我情绪不对。她没有安慰我，但给了我一个拥抱，拍了拍我的后背：“知道你想我了，像我这种人见人爱的大美人可没这么容易割舍，放心吧，我以后会常来看你的。”

我知道我们之间隔着四层楼的距离，这也是我没有去找她的原因之一。这段距离区分了成绩的优劣，但没有分开曾经紧挨的两颗心。

放学的时候，我背着书包路过苏百原的座位，他把我拦下，认真地对我说：“不要再和周楚星来往了，她是特慢班的学生。”

他看起来总是一副埋头苦学的样子，居然也知道周楚星今天来找过我。要是放在平时，我肯定会珍惜与他交谈的每个机会，但是他冒犯我的朋友，我便觉得和他说话是件毫无意义的事情。

“我曾经也是特慢班的学生，你最好别和我说话，我怕你被我带坏。”

听完这句话之后，苏百原的脸上浮现出诧异，转瞬间又冷静下来，斩钉截铁地说：“正因为你曾经是特慢班的学生，现在才要珍惜在一班学习的机会……”

难以想象苏百原一直带着偏见看同学，我摇了摇头，不再听他的解释，转身回寝室。

作为学渣，周楚星有着为数不多的优良品质，比如执着。今天是全年段大扫除的日子，周楚星抓住机会，拿着拖把到四楼蹭水，借此机会，和我分享最近发生的趣事。

“数学老师的老婆最近生了个大胖小子，特别可爱，被他设成手机背景……”

我们正聊得风生水起，眼前猛然出现一双黑色球鞋，抬眼看到苏百原那张面瘫脸。

周楚星挑衅般把拖把的水撒得到处都是，一挑眉便是贱兮兮的笑：“苏会长，我可是来接水的，您不会连这也要管吧？”

苏百原指了指后面那些面色紧张的男同学们：“你们两个不要堵在男厕所门口聊天，害得同学们都憋得慌。”

被摆了一道，周楚星尴尬地笑了笑，和我一起挪到了女厕所门口。

她拉了拉我的衣服：“苏百原老盯着你看，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有吗？”我把水龙头的水开得更大了些，“我倒是很后悔和他分到一个班。”

当苏百原跌下我亲手为他搭建的神坛之后，他不过就是一个目光狭隘、拆散好友的小人罢了。

四

新同桌是一个胖乎乎的男同学，长得很有福气，圆圆的脸上总是带着笑意，虽然他和我无话可说，但他周围总是围着叽叽喳喳的女同学。他在一班的人气仅次于苏百原。

他生日的那天，桌子上堆满了同学送的小礼物。其中有两个调皮的小盒子滚下来，落在我的桌子上。我看着包装精美的礼物，想拿起来放回原处，又缩回了手。

“对不起，我现在就把东西收拾好。”同桌结束了和同学们的嬉闹，发现他的礼物跑到了我的桌上，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向我道歉。

我愣愣地点头，小心翼翼的把手臂移动到更远处。看着他幸福的样子，我真的很羡慕。其实今天也是我的生日，我也奢望着能受人欢迎，也想着被这么多同学宠爱。

大课间的时候，苏百原捧着一个小蛋糕到同桌身边。同桌胖胖的脸颊挤压，露出一个欣喜若狂的笑容：“班长，你也太客气了……”

苏百原薄唇轻抿，目光落在了我身上：“金绵阳，生日快乐。”

蛋糕虽小，但是周围的层层奶油精致诱人，上面还点缀着我最喜欢的草莓。

他的手往前送了送，见我没有动作，他直接把蛋糕放在了我的桌子上。和同桌满当当的桌面相比，我的桌面因为有了蛋糕的加持，居然勉强打了个平手。

“快吃吧，化了就不好吃了。这可是我特意拖保安大叔给你买的生日蛋糕。”他走了，留下一个潇洒背影，顺带赠送了周围同学们嫉妒的小眼神。

同桌采取行动了，他连拆了三件礼物，挑出最昂贵的巧克力塞到我手上：“亲爱的金同学，我拿费列罗和你换蛋糕可以吗？”

虽然苏百原在我心中的形象已经倒塌得所剩无几，但是他头上还顶着年级第一的光环，因此这个蛋糕对我依然是意义重大。

吃了这个蛋糕，说不定我能提神醒脑，获得苏百原一样的高智商，勇进年级前二十。

我的希望当然是落空了，但是这个蛋糕奇妙地让我在全班同学面前刷了一波存在感，每次大家一提到我，就会恍然大悟地说：“就是苏学神送蛋糕的那个女同学。”

如此捆绑消费真是要不得，偏偏苏百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开始找机会各种出现在我面前，借此拆散我和周楚星的革命友谊。

当周楚星来找我去操场跑步，他一推眼镜：“听说班主任下节课要收数学作业。”

当周楚星约我去便利店买冰棍吃，他拦住我：“英语老师布置的口语练习，我要来检查一下。”

周楚星不厌其烦，等到苏百原再一次出现在我身后，她揪着苏百原的衣领，质问道：“我是绵阳的好朋友，你凭什么接二连三带走小绵阳，总得给我个交代。”

我见状差点魂飞魄散，拉着周楚星的手，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苏百原脸上没有表情，他的眼镜被扯歪，神态自若：“就凭我也是金绵阳的好朋友。”

五

我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把我当做好朋友来对待。

班会的时候，班主任全权让他来策划主题班会，他拟定主题为“相约现在，约定以后”，让我和其他的新面孔能融入班集体。他知道我口语不好，死盯着我的口语练习，我一刻也不敢松懈。结果一个月不到，我的口语就得到了显著提高，还拿到了学校的英语配音秀金奖。

我知道他很忙，不僅学生会的工作非常繁重，他还要负责班级里的事务，有时很晚了，他还呆在教室。那盏孤独的灯，只为一人而明。

尽管如此，但是在我被数学老师当场批评之后，他会假装不经意地路过我座位附近，留下一张纸条，嘱咐我晚上留下来，他会讲题目给我听。

水笔在试卷上飞跃，随着一段简短的题目分析后，他给不规则图像加上了几道辅助线，难题一下子拨云见日，清晰明了。

如果不是因为他，自卑和焦虑早就将我送回周楚星身边，哪有可能稳住在一班的位置。

“谢谢你。”我捏着试卷向他道谢，见他只淡淡点了点头，我叹了口气，拿着课本走出教室。

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开关“啪嗒”一响，苏百原站在教室门口锁门，月光毫不吝啬地落在他的肩膀上，为他镀上冷白的辉，整个世界仿佛都凝固了。

他抬眼看我，眸底掀起星与月。

“别愣着，再迟就要挨宿管阿姨骂了。”苏百原背着包从我身边擦肩而过，鼻尖嗅到一丝冷白开的味道，清新而又凛冽，一如他给我的印象。

我怕走夜路，偏偏楼道的灯都是声控的。于是我跟在他身后，整个教学楼只余我们两人的脚步声。

路过楼下的花坛时，苏百原瞥到倔强发芽的西瓜幼苗，一个转身，我的鼻尖就撞到了他的胸口。

他不顾我吃痛的模样，冷酷地质问我：“为什么你最近还是在和周楚星来往？”

“她是个很值得结交的朋友，她总是在我最无助的时候给予我温暖。朋友的好坏不是依据成绩来划分的。”

苏百原的手按在我的肩膀上，语气极其认真：“我也可以在你无助的时候给你温暖，我还可以给你更多。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我惊愕地瞪大眼睛，拿手试探了一下他的额头，确定他没发烧，然后恍惚地自语道：“一定是我在做梦，苏百原怎么可能上赶着给我当朋友，也不嫌掉价。”

这话一出声，就发现对面某人的脸黑了两度。我坚信自己在做梦，匆匆跑回寝室洗漱睡觉，试图从这个怪诞的梦中清醒。

六

学校安排一班和十二班一起进行志愿活动，接到通知后，一班所有的同学都抓紧找队友，生怕和特慢班的人分到一起。特慢班的同学吊儿郎当，要是分到一起，这学分可就难拿了。我倒是乐开了花，就等着下课后跑去找周楚星。

“金绵阳，我要和你一组。”

凭我在班里这人缘，居然有人会愿意和我一起组队？我狐疑抬头，看到了最不该说出这句话的苏百原。

“我是多出来的那一个，没人愿意和我一组。”他睁眼说瞎话，完全不在意后面同学们心痛的目光，强行说自己没人要。

“那我打算和十二班的周楚星一起……”

正打算委婉的拒绝他，没想到他死皮赖脸缠上来：“没事，老师说了，每组人员两到三人。”

知道前因后果之后，周楚星抱头咆哮：“就知道姓苏那小子打算拆散我们的二人世界！我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志愿活动那天，我们组分到的任务是帮福利院的赵婆婆洗头。苏百原刚看到单子上的任务，下一秒再看婆婆糟糕的头发，脸色一变，绝对生出了逃跑之意。

周楚星在我旁边偷笑，她知道苏百原有洁癖，就故意把小组任务换成了给婆婆洗头，挫挫苏百原的威风。

孤寡老人本就手脚不便，再加上老人家新陈代谢能力差，头发极其藏污纳垢。

“哎，没事的，害怕的话就去前院和你同学一起扫扫地，”周楚星拿着脸盆打了热水回来，发现苏百原还看着婆婆的头发呆，得意洋洋地劝他，“您这么金贵，这种事不便麻烦您。”

“谁……谁害怕了？”声音都在颤抖，苏百原定是经历了剧烈的挣扎。

周楚星存了玩弄他的心，于是让出位置，让苏百原帮婆婆洗头。

为了证明自己，他咬咬牙，试图把手放在婆婆的头上，但是手不受控制般，僵在半空中。

实在是太脏了，难以下手。

周楚星看了我一眼，眼睛里写满“如我所料”，她上前把苏百原推到旁边，和婆婆聊着天，然后轻柔地帮婆婆洗头。完全不把头皮屑和结团的头发放在心上。

“你说得对，她是一个值得的朋友。”苏百原看着周楚星，努力躲避她恶作剧甩起的水，对我说，“她也太勇敢了！”

我仰头看着斑驳的天花板，笑着对苏百原说：“你一定想不到，周楚星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这家小小的福利院，住着吃不饱饭的小朋友，她在缺少爱的环境下长大，成为了充满爱的小大人。明明自己拥有的温暖都寥寥无几，却攒下许多好吃的零食，只为了留给我这个好朋友。

开学第一天，我迟到了，一进门就看到笑得像太阳一般的周楚星。

“你这件衣服是哪家店卖的，撞色拼接很独特哦！”

她低头拿起衣角，让我摸摸细密的针脚，炫耀般说：“是福利院里的阿姨给我缝的。”

“福利院？”

“对呀。我是没人要的孩子。”

七

苏百原的剥削对象从一个变成了两个，他把魔爪伸到了远在十二班的周楚星。

周楚星刚放学，就看到了十二班门口的黑白双煞——穿着白校服的我，穿着黑校服的苏百原。她后退了几步，妄想从后门逃脱，我早有预料，早迈几步，在后门门口抓住了她。

“小绵阳，你最好了，快放开我。要是再听他讲题，我迟早得暴毙在数学试卷上！”她苦苦哀求我，但我铁面无私，轻车熟路从她的背包中抽出月考试卷，呈到了苏百原的面前。

“周同学，你可以看不惯我，但是不能和学习过不去呀！”

红色的四十分鲜艳欲滴，像一把无情的刀刺在周楚星身上，她第一次感觉到羞愧，但仍是嘴硬：“我只是没认真写，不然拿个及格肯定是绰绰有余。”

我默默举手，帮周楚星说话：“我可以作证，楚星中考数学拿的是满分。”

苏百原又靠着嘲讽，使周楚星立下了下次考进年段九十名的军令状。周楚星挽着我的手回寝室时，我朝苏百原眨了眨眼，表示计划成功。

寝室熄灯之后，周楚星开着台灯躲在被子里做习题，边做题，脑袋边点啄着空气。

在旁边室友细碎的呼噜声下，我看着她打了第三十个哈欠，劝她：“别看了，先休息吧。”

她撑着脸颊，眼中迷离：“不行，一定要赢了苏百原，不能给你丢脸。”

第二天，她顶着一对黑眼圈，拿着单词本在食堂排队。听妈妈说，要想学习好，就得补充营养，我默默在她餐盆上放了一个鸡蛋，她只顾着背单词，没注意到我的小动作。

下课的时候，我从十二班回来，在门口遇到了苏百原，我皱紧眉头：“我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好。上次周楚星只顾着看书，撞到了大厅的柱子上。”

“我知道你很心疼她，但是你忍心看她随随便便应付高考吗？”

结束志愿活动的那天，月明星稀，我听到周楚星和福利院负责人的对话。

“小星，几个婆婆打算把养老金凑一凑，给你当大学学费。”

熟悉的爽朗笑声响起，她婉拒了好意，理由是成绩不好，不想浪费钱。可是我记忆中明明有这么一幅场景，周楚星站在借阅室里，看着杂志上那页精美印刷的高校介绍，轻轻地说：“真想去这里读书呀。”

我使劲摇了摇头，心疼地说：“不忍心，她这么想去上海，要是不靠高考，她也许一辈子都会囿于福利院。”

苏百原的眼睛明亮又清澈，说出的话流淌过耳边：“你吃了人家这么多零食，总得报答一番。”

八

几日后，周楚星羞愤地拿着模拟卷，半挪着步子，在我的鼓励下，她把模拟卷往苏百原脸上一怼：“喂……你帮我看看这道题咋写……”

越到后面声音越小，我只好帮着周楚星说话：“苏百原，你帮小星看看，她努力了很久，总是算错一步，答案有些偏差。”

待苏百原一通解答后，周楚星难以置信地竖起大拇指，然后神情又有些羞涩，从书包中掏出一个快递袋：“苏百原，你这么聪明，能不能帮我瞧瞧，这是不是真的。”

我和苏百原早就知道这是什么，对视后他的眼角微翘。他装作第一次看到这份资料，说出那句话后，周楚星抱着我狂转三圈。

“当然是真的，基金会将会资助你读完大学四年。”

我曾经为她准备过许多礼物，但她收到这份苏百原准备的礼物后，绽放出我未曾见过的笑容。苏百原知道她以为学费问题，打算随便应付高考，就和政教处老师交流了一番，将周楚星的资料报上了岭北市爱心基金会的助学申请。

他看得比我远，我听到那场对话后只会跺脚干着急，而他沉思几秒后便联系了基金会，了解有关申请的流程。

狂喜后，周楚星再次展开试卷，手指快速指了几道题，苏百原的眉头随着她的手指上上下下。

“其实这几题我也不太懂，都是乱蒙的，要不你也给我讲讲。”

苏百原可怜兮兮地看着我，口型是拒绝的，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加油！”

帮周楚星讲题是件苦力活，表面上不愿意，苏百原还是耐心解答了周楚星的所有疑惑。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一片微黄的叶子落在了苏百原的头发上，他想伸手拿下，被我抢先一步。

指尖相触，他温柔的目光穿过指缝：“谢谢。”

我摇了摇头。是我该谢谢你，曾许诺周楚星的那份陪伴，若不是你，我融入不了一班，楚星只会与我越来越远。这是你两份的好意，也是我全然的谢意。

我躺在寝室的床上半梦半醒时，周楚星敲了敲中间的栏杆，我附耳过去，听到她说：“我觉得苏百原还挺不错的，长得帅学习好，雖然脾气臭了点，但和你还挺互补的。”

耳朵烫得像刚烧开的热水，我在她额头上弹了个脑崩儿：“快睡觉，明天再迟到，我可不叫你！”

“喂，小绵阳！让你和他多套近乎，你脸红什么！”

尾声

兵荒马乱的高三结束了，回校毕业典礼那天，纷纷扬扬的试卷从楼上飘下，一部分人呼喊着，庆祝终于战胜高考大魔王;另外一部分沉默不语，惋惜着青春一去不复返。

周楚星无疑是个异类，她神神秘秘地拿出笔记本，划出了几所学校：“小绵阳，看看，你觉得我报哪所学校比较好？”

“不要那么紧张，估分都还没估……”

她握紧本子的手指微微泛白：“我不想和你分开，他们都说高考后青春就结束了，可我觉得和你分开后才是青春结束。”

是呀，我们就是彼此的青春。

最后我们俩的分数相差二十余分，我与我青春中最重要的两人，分别被紧挨的三所大学录取。大学所在的城市号称“魔都”，是无数年轻人的梦想，也曾是周楚星的梦想。

我和苏百原偷偷交往的时候没来得及告诉周楚星，害得苏百原被周楚星从情人坡追到垃圾街，最后苏百原躲到我后面，抱头保命。

周楚星在我面前青筋暴跳，她指着苏百原抱着我的那只手：“你别护着他了，他又吃你豆腐！”

我细细向她解释一番，她才冷静下来，但是盯着苏百原的眼神愈发不善。

为了缓和气氛，我把他们带到了新开的甜品店，打算以可爱的舒芙蕾，让他们俩握手言和，谁知周楚星默默发送了一张知乎截图，表明她的不满。

“谈恋爱后，大概率会疏远闺蜜。”

看完这句话，我把苏百原的那份舒芙蕾抢来，递到了周楚星面前，不顾苏百原可怜兮兮的小眼神，握紧了周楚星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别怕，我还是会宠你更多一点。”

小孩子才做选择，男友和闺蜜，我全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