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菜的味道

2022-02-12 08:16大漠
小品文选刊 2022年3期
关键词:粉条酸菜白菜

□大漠

酸菜,冬天里的味道。

深冬一定要经过初冬才能到来。初冬的白霜落在田地里,大白菜白了头,黄了梢子。萝卜,青菜,都是脆甜的。土地开始休眠,青麻叶就陆续上市了。立冬前家家都开始忙着腌酸菜,人口多的腌两缸,少的也得腌一大缸,没有几百斤好像都过不了冬天。

从今年一切都将改变,三供一业改造,楼道里平台上,大大小小的菜缸及杂物都被彻底清理,粉刷一新。防盗门、保温墙、水电、天然气、防水改造应有尽有,绿地花坛树林改成了硬化地面停车位,一个挨着一个,出出进进。只留下几棵零落的树木杵在那,再也没有鸟儿的欢叫雀跃声。

总是说,让老百姓有幸福感。菜篮子,钱袋子,衣食住行是头等大事。本来反季大棚菜成本高,加之疫情封路,自然灾害此起彼伏,囤菜失去了储存空间,只能是现吃现买,什么都涨价,生活成本越来越高,不习惯也得习惯。怎奈,“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利益已经容不下那几缸酸菜咸菜的地,看似整洁规矩有景观效果,说实话,老百姓生活不就是乱七八糟的坛坛罐罐吗?缺了哪样都不算完整。以致今年的酸菜不得不放在厅里,谁让咱就好这口呢。

酸菜是冬天的味蕾,五花肉是酸菜的灵魂。内蒙西北的冬天,嘎嘎的冷。那些年,冬储主要以白菜,萝卜,土豆为主,储存的多心里踏实。以前很多家后院都挖个菜窖,盖上钢筋网格盖留个通气口,顺着梯子下去。除了冻梨放在凉房里一直冻着,其他的一律下菜窖。

想早吃酸菜的,十月中旬就提前下缸,这时已经腌得差不多了,待石头下沉,水浮上来,发酵的浮沫冒着泡,远远都能闻着一股酸味,立刻就能联想到排骨酸菜血肠,酸菜炖粉条子,酸菜饺子,酸菜鱼的味道。这时,想喝小酒的,斟两杯七十二度长脖转龙液,先掏出一颗酸菜心,慢工细细切做长丝,嫩黄嫩黄横竖交叉摆在盘里,撒两勺白砂糖,起一瓶山楂罐头,点缀几粒红果,淋上原汁,寥寥几笔写意,似雾山临水,晚霞辉映,尽收眼底。红粉黄互相揉和,丝丝脆口。人们常说,酸菜就酒,越喝越有,爽得不行不行的!

山西口音的叫腌酸菜,东北口音叫积酸菜。方法大致同源,有生积熟积之分。生积的稍粗犷一些,放几天杀青,白菜劈巴劈巴去根,撕掉老烂叶子,按大小直接摆进大缸里,一层一把盐,找块大石头压住,静置数日,让空气中的乳酸菌和白菜充分接触,再在缸内加满清水。熟积烧一锅开水,加工好的白菜,浑身烫一遍,像美人穿上脆绿色裙子,晾凉下缸,也是一层白菜一把盐,高出菜缸两层大石头一压,经过三十多天发酵,腌掉白茬子,就能得到一缸酸香扑鼻的好酸菜。

杜甫诗中说“长安冬菹酸且绿”,宋人的冬令小诗里,也有“菹菘晚自嘉”的句子,“菹(zū)”就是酸菜的古称,“菘(sōng)”则是白菜,可见冬天腌酸菜古已有之。因为冬天气温低,致腐的微生物不活跃,此时腌菜,不易腐败。而且天寒地冻时,用刚腌好的酸菜热腾腾炖上一锅,驱寒又解腻,再爽快不过了。

酸菜需要好的刀功,菜帮子片上两三层,薄如纸,连同嫩叶,横刀成丝。起早买来还有余温现宰杀的猪肉,五花三层,油汪汪的上手一按有弹性,鲜活新鲜。切成大方块,肉蔻,香叶,肉桂打底,上锅煮熟,去汤汁涂抹生抽,油炸猪皮起泡,改刀大片,和酸菜粉条子咕嘟咕嘟地炖,血肠在上面坐阵,任其沸腾,入味三分,一锅猪肉酸菜炖粉条大功告成。通常酸菜炖白肉血肠是可以和小野鸡炖蘑菇并列的美食。一碗吃不过瘾舀两碗,凸噜噜连滚带爬地搂进嘴里。白米饭,咸萝卜条子,咸尖椒,酱黄瓜佐餐,一直吃到艮喽一声打嗝,才肯放下筷子。

最馋人还是酸菜饺子,隔三差五来一顿。或者在立冬、冬至、过年、破五,是必须找个理由撮一顿。馅要一半肥膘一半瘦肉,馅大皮薄,咬一口满嘴流汁,肉馅抱成团,肉蛋子劲道,酸到心里胃里。如果感觉有点腻了,干脆撅一根大葱蘸大酱,葱味从鼻子直通到天灵盖,肉香,酱香,菜香,油香,葱辣五味俱全。用蒜泥、醋,酱油调汁儿,酸菜饺子在酱汁里打个滚,咬一口,饱满烫嘴的汁水刚喷薄而出,喉咙已经迫不及待地一咕嘟吞了下去。

猫冬就要有猫冬的样子。在酸菜的世界里,老豆腐、宽粉条子是必须要的。窗户露天阳台上,早早准备了大袋小袋冻豆腐,在白肉酸菜粉条子翻滚的锅里,捡上几块老肥皂一样发黄的冻豆腐,大窟窿小泡的吸满汤汁,会有一种跨越时空的感觉蔓延开来,更加有韧性,可以吸足炖菜中的精华,增添了层次感,像连接过去和现在的纽带,嚼在嘴里自然就会明白,从吸收到释放,除了食材本身的万千变化外,更有几分狂野,自然妙趣横生。

要是不想喝汤,酸菜焖面才是绝配。脊骨,精排,后鞧有啥放啥,绝无苛刻要求。沙瓤土豆这时就出其不意露出锋芒,先放土豆还是先放酸菜是家庭主妇最绕的难题,出锅酸菜软烂,土豆要面而不糊,它决定面条干楞楞又不失汤汁的熏陶,吃一口是一口,出门久了比啥都抗饿。

所以说,酸菜是漫长冬季餐桌的灵魂主角,金黄透亮,贯穿着整个冬天,无所不能。大雪天,天寒地冻,酸菜火锅可以出尽风头。不管是什么蔬菜能涮的都在火锅里,毛肚,肥牛,鸭血,排骨,豆腐,菌类,能涮的直接涮,不能涮的炖,不能炖的烀熟了再蘸酱料吃。因此,酸菜亦足以成为东北的游子,对家乡味道的眷恋与乡愁的寄托,就为那一句“得劲儿”全有了,简直馋到没下限。

此时,打过白蒲的酸菜缸还在冒泡,半斤烧酒倒在缸里,变成酸香,闻一闻,老身真是有点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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