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悦 1994年生于甘肃兰州,籍贯天水。曾经在南疆教书,现为西北大学创意写作专业在读研究生。有作品发表于多种文学刊物。
我的纸中山河
软绵绵地,世界正在变成一张纸,又轻又薄的一张纸。我在纸中沉沉浮浮。
每一张纸里都藏着一个开裂的山河。压缩折叠进万物的心酸和美丽。
神与万物游走,天与水欲说还休——
有时候,纸是滚动的。当风吹着每一个人,就像吹拂一团团被捏扁而扔掉的废纸。彩色的纸团滚动,没有灵魂。
有时候,纸是镂空的,一页一页撕去,露出沉积的纸中宫殿。宫殿里,藏着一只纯白的鹤,当我进入宫殿,那只鹤,收起了她的一只细足。
有时候,纸又是千斤担,包含着沉重的人生中的初见和拜谒。但最终都会被倾轧、枯萎在时光的缝隙里。
快要睡着时,一千张纸从天空撒下,像一阵白雪,淹没我。
我的炉中焰火
我们也来一次围炉夜话吧,先生——时钟静谧,随着滴滴答答的声音,它也参与我们围在炉边的话题。
灯的阴影巨大又无声,起先飘过我的睫毛,飘过鼻尖,又飘过飞逝的话语,飘过积聚在帐篷里的煤炭。最终消失在燃烧的火里。噼哩啪啦……噼哩啪啦。你开口说话,炉中的火开始震颤。
那天晚上,我们喝了许多酒,也谈了很多藝术,超越了时间,也超越了自己。
火的英姿在空气里摇摆着,飘摇又修长。
蓝色帐篷上落满了秋叶,在炉中火的映照下变成一条条深夜里的游鱼,在火浪的颤动里向天空漫溯。
我的炉中焰火高涨,燃烧了整个冬季。
我的铁轨记忆
童年时,我总是躺在铁路边的星空下占卜星座,那一晚,在追寻我自己的双子星座时,一只挣脱了灰尘的羽毛从眼前飞过。
铁路道砟石缝隙里藏满了蟋蟀的秘密,我铺一张纸板躺在秘密旁——倾听。蟋蟀的阵痛落在我耳朵的深洞里,诉说着从秋天到冬天的悲凉,但我知道,现在,明明是夏季。
除了这些和我对话的蟋蟀,那些铁轨箱内变动的岔道,它除了设定着轰鸣而过的铁轨的走向,也连根拔起我对铁轨的恐惧。
忽然间,夜风起,我的纱裙飘起来,成网状遮住天空,周身浸泡在月光洒下的金箔里,但蟋蟀嘴里,仍咀嚼着一个扭曲的夜晚。
从童年到中学时代,铁轨是我所有的退路,而那些张扬的青春,是被时间之绳扎紧了的冷馒头,未咀嚼,也会破碎成渣。
我的明镜妆奁
一天结束,在进入梦境之前——我必须做这些事,但也并非每天都做。
一滴卸妆水落入我手心,重力致使她成为自己的水晶冠。
割裂而又用凝胶粘合的镜子,只能折射她十万分之一的美丽。
我的掌心:旋转出一个神秘的洞,绵滑的粉底液肆意流入黑夜,遮住莫名的悲伤者。
抠出那些最闪耀的眼影色,研磨,迅速融合成一片混沌的灰。
口红:拓复的是最原始的野性花纹,珠光笔成就眼角瞥见的银河。
从耳朵上摘下两只盾牌,他们在白天里接受了金戈铁马。
当所有附庸都卸尽,她露出最原本的底色:
一种从双唇颤动牵连出胸腔的——
渴望。
我的海中秘密
海的中心有一个地铁口,永远也淹不进去的海水入口处,藏着一座地下城。
曾经的码头,还漂浮着电线杆的残肢,想象那些曾经被电线杆分割开来的彩色天空,早就藏在了深海的秘密中。
一只满载鱼儿的船划过一片心中的内涝区,从地铁口的一层层水泥台阶上滑下。
蹦蹦跳跳的鱼涌下来,灌满了紫色的地下舞台……
角落的泡泡机忽然开始旋转,聚光灯里的灰尘,像雪花一样,纠缠迅速破裂的彩色泡泡。
所有的鱼开始在木板上跳起了舞。
太滑了,她们根本停不下来。
对你来说,我是那些鱼里面的一个。
对我来说,你是装满我的一整只船。
我的捕梦网
我的捕梦网告诉我:蜘蛛小姐与月亮交换秘密,她将自己织网的能力典当,只为换取黑夜中安稳的睡眠。
月亮用所有露水里长出的花瓣装饰圆形的网,将人类所有的梦捕捉。用蓝色的珍珠串起梦的结点,再用彩色的羽毛挂起一座走失的小型星球。
把你的梦之羽给我,把我的光亮给你,蒙着眼睛的交换,不会有任何偏颇。
所有的噩梦将会从星球里流失,所有的好梦将会留在彩色的羽毛上,微微地飘荡。
梦中的浪,无法浸透我的双眼,但是,晨起的一身虚汗,让我看到挂在墙上的捕梦网,好像又挪了方位。
梦醒之日。
我的捕梦网微笑,蓝色羽毛低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