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芳,罗 跞
(1.上海科技馆,上海 200127;2.贵阳市省府路小学,贵州贵阳 550001)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科技创新、科学普及是实现创新发展的两翼[1]。作为两翼之一的科学普及通过氛围与环境的营造,在公众心中种下崇尚科学、向往创新的“种子”,其在全面提升国民科学素质、厚植社会创新文化、塑造积极友好的创新环境、培育后继创新人才上的长远价值日益受到重视。科研人员作为知识的生产者,不光拥有一手的科技资源,更了解科学生产“黑匣子”的内部场景,是科学创新文化的“活体符号”,有着科普人员无法代替的权威特征。但我国的科普工作过程存在科研主体与科普主体分离的社会分工特征,科研主体和科普主体分属于科研系统和科普系统,各有成熟的内部运行逻辑,尚未有一套整体的外部制度将二者统一融合,科研人员作为科普力量开展工作仍然存在困难。要解决这些问题,首先需要了解科研人员从事科普工作的现实路径。
随着新媒体渠道的不断丰富以及新冠肺炎疫情(以下简称“疫情”)对人们工作生活的影响,科研人员的科普工作也面临着与以往不同的机遇与挑战。本研究基于对我国科研人员从事科普工作现状的全面排摸,根据科研人员从事科普工作的最新进展,绘制出在数字社会和疫情影响的背景下科研人员的科普工作路径,识别科研人员面临的新的机遇与困难,并进一步形成可持续发展与修正的科普工作体系。在本研究中,“科研人员”是指供职于高校、科研院所、科技创新企业等科技创新主体的,目前正在从事科研工作,同时参与科普工作的研究人员;“科普工作路径”是指将科技资源用通俗易懂的语言、科学的表达方式转化为多种形式的科普产品,以不同的方法向公众展示、宣传,向社会传播、推广的过程。
对科研人员或科学家开展科普工作或科学传播工作路径的国内外研究,主要集中在科研人员的内在意愿与外在影响因素、开展科普工作的内容与形式以及外部支持等方面。近年来,随着数字技术的进步和线上媒体平台的丰富以及疫情的出现,研究者们对于科研人员开展线上传播的研究逐渐增多。
科研人员开展科普工作或科学传播工作的认知、意愿与影响因素一直以来都是国内外研究者重点关注的方向,如王姝等[2]和陈玲等[3]分别在2010 年和2018 年对我国的科学家进行调研发现,科学家群体对科学传播活动的理解程度偏低,科学家做科普经常会被看作是不务正业或科研能力不足而为之的行为,从而导致科学共同体内部对于科学传播活动的意义、价值、地位的轻视;然而,金兼斌等[4]和王英俭等[5]分别在2018 年和2019 年对我国科学家的调研发现,科研人员对待科普工作态度积极、责任意识强,但参与科普活动的频率不高,存在知行反差现象。可见,科研人员对待科普工作,从认知到行为经历了一个逐渐转变的过程。国内外的相关研究,如金兼斌等[4]、王英俭等[5]、莫扬等[6]和Ndlovu 等[7]、Andrews 等[8]的研究均发现,制约科研人员参与科普工作的重要原因是缺乏时间、精力,缺乏各个部门的重视和支持以及缺乏科普工作的渠道和技巧;Dudo[9]通过建模发现,科学家的地位、沟通自主性与沟通技巧、纸质和网络媒体的使用技巧、态度(对科学传播活动的喜欢程度)都会直接或间接地影响科学家参与科学传播活动。
近年来,线上传播渠道的兴起和普及也极大地影响了科学传播形式。吴文汐等[10]的研究表明科研人员更倾向于在网上对公众进行单向传播,互动的意愿较低;科研人员个人对科学传播的正向认知,对科学传播活动在时间、能力上的驾驭能力,公众的积极反馈等,对科研人员的线上传播意愿均有显著影响。但事实上,有研究如王大鹏等[11]对常做科普的“网红”科学家进行调查研究发现,不少科学家更愿意选择社交媒体进行科学传播,一方面社交媒体更容易被目标观众知晓,并得到正向反馈;另一方面社交媒体的自由度、灵活度和显示度可以帮助他们更好地找到伙伴,拓展科研合作。可见,还未踏入科普圈的科研人员和已经进入科普赛道的科研人员的认知存在差异。
在疫情等公共卫生事件发生时,科研人员在破除谣言、引导公众的正向认知和行为方面往往起着不可或缺的作用。谢宇等[12]通过问卷调研发现,在疫情造成危机情境下,科学家的道德准则与社会责任感对其参与应急科普意愿发挥着强大作用。李明德等[13]分析了我国10 位科学家在新浪微博上的疫情信息内容及舆情数据发现,在疫情等公共卫生事件发生时,科学家能够发挥意见领袖的作用,借助自媒体和传统媒体,通过图片视频等形式传播专业性知识,从而起到引导公众和服务疫情防控的作用,进而助力公共卫生管理相关信息公开和辅助决策。杨正[14]对知乎转基因话题版块中科学家的30条回答进行话语分析发现,科学家群体会采用专业的表达、晦涩的科学内容以及直接的对立化人称代词等话语手段,有意或无意地建构科学与非科学、科学家与公众之间的话语边界,以区分科学家和公众两个群体,维护科学与科学家的话语权威。
纵观已有研究,科研人员开展科普工作的内容与形式日益丰富。郭慧等[15]在2008 年的调研显示,科研人员主要通过在报纸、期刊、图书以及在网络上发表科普文章等方式参与科普工作。2015 年,杨晶等[16]研究发现大学和科研机构开展科普工作的形式包括向社会开放场地资源,提供科普参观教育服务,举办科普报告与讲座,与电视台、电台合办科普栏目,进校园、进社区等。2018 年陈玲等[3]的调查发现,传统的报纸、期刊仍然是科研人员开展科普的主渠道之一,同时选择微博、微信等自媒体平台的科研人员越来越多。Andrews 等[8]研究发现,科学家开展科普的形式通常是进行演讲、提供培训指导、组织或者评价科学展览等,科研人员的参与程度因职业阶段、工作类型和性别而异,如教授通常是做演讲,而研究人员和学生通常是指导和培训学校的教师与学生。Besley 等[17]研究了科学家从事科学传播工作中运用各类技巧的意愿发现,科学家对于运用表达沟通技巧,表达科研成果为社会作出的贡献、对科学的乐观看法等方面都表现出了正向的意愿,但是对于攻击对手或激起公众情绪愤怒、将科研项目预算用于科学传播等存在不同的意见。
针对科研人员从事科普工作的支持方面,国内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政策支持。自1994 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关于加强科学技术普及工作的若干意见》以来,各类科普政策相继出台,对科研人员的科普积极性具有较大影响[18]。如任峥嵘等[19]采用内容分析法研究1994—2020 年109 份国家层面的科普人才政策文本,归纳出现阶段我国科普人才的培养、扶持、使用和服务等政策可满足多层次人才发展需求,为各层次投身科普工作的人才提供相关社会保障制度;胡卉等[20]研究显示,在科研人员从事科普工作的各个阶段均有国家层面的政策支撑;袁汝兵等[21]系统梳理科研与科普结合的相关政策发现,各项政策中的规定多表现为简单地重复,相互之间缺乏纵深的配套支持和配套细则,多以“鼓励”“支持”“引导”等“温柔”的形式出现,缺少对科研机构和科技人员的刚性约束。由此可见,虽然目前的政策体系在覆盖面方面趋于完善,涉及科研人员从事科普工作的方方面面,但是力度仍然不够,缺乏较为刚性的约束和指标以及在单位层面的实施细则。
国际上,对科研人员从事科普的支持研究主要集中在对科研人员的科学传播技能培训以及组织环境支持等方面。如Marcinkowski 等[22]研究发现,很大一部分科学家会定期参与研究成果面向公众的传播工作,学校的规定与要求通常会促使科学家参与公共传播活动,学校的公共关系部门或者新闻办公室通常可以让科学家与媒体保持较为稳定的联系;Yuan 等[23]调研发现,美国科学学会为科学家提供资源、渠道、培训和经费等支持;Stylinski 等[24]面向美国25 家研究机构的科学家开展了问卷调查,发现一个名为“通向公众的门户”的全国性培训项目能够提高科学家的公共传播技能,而且对他们的大学教学和职业发展也有益处。
本研究运用扎根理论的编码技术进行数据处理,即通过对科研人员访谈材料的编码分析(因篇幅有限,不在文中报告,备索),得出目前我国科研人员的科普工作路径。访谈内容包括:科研人员从事科普工作需要的基础与能力,通过什么渠道与平台接触或参与科普,参与哪些形式的科普项目或活动,得到什么支持或者受到什么限制,有什么需求等。在访谈对象的选择上,为了构建真实完整的科研人员从事科普工作的现状与需求图谱,选择处于不同经济和文化发展水平地区的、不同类型的科技创新主体中的科研人员为访谈对象。由于本研究的核心问题为科研人员的科普工作路径,因此选取的访谈对象均为已经从事科普工作且科普成效较为突出的科研人员,当被访者出现回答趋同、达到信息饱和时停止访谈。最终共计访谈26 人,其中高校10 人、科研院所14 人、科技创新企业2 人,分别来自北京、上海、江苏、安徽、陕西、广东、湖南、四川、贵州、云南等10 个省市。访谈于2020 年7 月至9 月期间开展,每个对象访谈时间为20 min~60 min,经受访者同意全程录音后,收集录音总时长810 min。将访谈录音逐字转化为文本资料后,采用定性分析软件NVivo11.0 对26 位受访者的访谈文本逐字逐句地进行编码分析,最终得到当前不同地区不同创新主体中科研人员参与科普现状与需求。
在提及科研人员从事科普的基础与能力时,受访者提及的内容分为个人认知基础与能力基础两方面(见表1)。
表1 科研人员开展科普工作的基础与能力
表1(续)
在认知方面,首先科研人员本身要热爱科普工作、对科普工作感兴趣并怀有热情,能够认可科普工作的意义与价值。其次,科普工作与科研工作的一个较大区别就在于,科普面对的受众更加广泛,包含不同年龄、不同领域的各类公众,因此科研人员需要对可能面对的来自公众的各种客观或不客观的评价有心理准备,除了能够以平和的心态面对网络舆论压力外,科研人员本人也要对科普工作保有正确的认知,能够正确看待他人的科普工作。最后,科普工作也是一个专业领域,一份公众广泛认可的科普成果的形成也需要付出较多的时间与精力,在这方面科研人员也要有所预期。
在能力方面,科研人员经过多年的正规教育与学术训练,其专业知识水平与学习研究能力较强,为其开展科普工作提供了重要的基础,但由于科普工作与科研工作存在较大差异,因此科研人员参与科普工作还需要其他能力。科普工作面向普通公众,因此最基本的技能要求是沟通表达能力,尤其是降低专业难度、与普通公众沟通交流的能力。除此之外,部分被访者还表示,自身的科研经验与成果才是科研人员开展科普工作的立身根本,这是科研人员做科普不同于其他人员特别是科普专业人员的独特之处,也是科研人员不可被替代的优势,随着对科研领域认识的加深,科研人员才能在此基础上抽丝剥茧、抓住核心观点,熟练运用简单易懂的语言将最新科研成果传达给公众。
当具备从事科普工作的基础与能力后,长期处于科学研究领域的科研人员需要借助一定的渠道与平台才能较为顺利地开展科普工作。由图1 可见,受访科研人员目前从事科普工作应用最为广泛的平台为网络社交媒体,数字技术的发展以及疫情的突发更是促使社交媒体成为重要的科普实施平台,直播、音视频等科普形式逐渐进入科研人员视野;也有不少科研人员利用参加科普类比赛的契机从事科普工作。科研应用的其他渠道与平台还包括:报纸专栏,当地学会、协会提供的活动平台,依托科普项目开展科普工作以及科普机构与社会团体提供的平台。综上,目前科研人员所应用的科普平台与渠道主要包括行业或科普机构、社交媒体、出版机构、大众传媒等,涵盖线上线下多种空间和公众机构、多种主体。
图1 受访科研人员提及的科普工作平台与渠道
当前受访科研人员的科普工作内容形式多样,涉及讲座与活动、图文与音视频、电台节目与提供咨询服务等(见图2),其中最常见的形式为科普文章与科普讲座,其次是科普视频、图书与互动体验活动,再次为提供参观讲解、提供专业指导以及开设科普课程,较为少见的科普成果形式为直播、绘本漫画、表演、音频、电视节目、科学课程等。由此可见,目前科研人员参与科普工作所形成的科普成果的形式多样,这些成果也可应用于不同渠道与平台,但不同类型的科普成果在科研人员中应用的广泛程度相差较大,应用较为广泛的仍为较为传统的科普形式。
图2 受访科研人员提及的科普工作内容形式
受访科研人员从事科普工作的内部驱动因素可分为内部主观需求与客观需要,如表2 所示。在主观需求方面,受访者表示,积极参与科普工作的原因主要是认可科普的意义,最为直观的是科普过程中受众反馈所带来的成就感与触动,也让科研人员深刻意识到科普对于教育资源缺乏、教育水平低下地区青少年的重要性;除此之外,科研人员本身也从科普中获利,如提升与不同群体的交流沟通能力、科研成果呈现能力,激发他们在科研方向上的灵感,扩大科研人脉、进行科研圈跨界交流等。除了主观需求外,还有来自工作生活的客观需要促使科研人员参与科普工作,如一些重要社会关系的邀请、所在单位以及所承担科研项目需要等。
表2 受访科研人员提及的科普工作内部驱动因素
表2(续)
受访科研人员主观感受到的外部考核激励主要来自所在单位或上级机构,调研发现,不同单位的相关制度措施差异较大,如表3 所示。尽管在访谈对象中仅有农科院体系下1 所研究院、中科院体系下1 所研究院和1 家科技创新企业比较完整地将科普纳入组织内部考核制度,其他受访者所在单位还是鼓励科研人员参与科普的,只是在支持程度上存在差异。其中最为普遍的情况是非科普导向的考核认可科普成果,如形成科普成果帮助单位完成宣传、社会公益服务等指标,后续还需摸索如何建立健全科研科普考核制度。另外,少数单位即使尚未出台相关政策,但已经为科研人员参与科普提供了切实的渠道。当然,仅口头支持但无实际策略的单位也占相当比例,科普科研主管部门还需继续营造支持和鼓励科研人员参与科普工作的良好氛围。
表3 受访科研人员提及的科普工作外部激励
受访者提出的科普工作的需求可以分为顶层设计、单位建设、科普机构支持、科普主管部门牵头等4个方面(见表4)。受访者对科研机构的需求最多,其中以将科普成果纳入绩效考核和作为职称晋升、项目申请条件之一为最,同时还希望单位能继续激发更多科研人员认可并参与科普的热情、营造积极参与科普工作的氛围,并给予科研人员参与科普工作更多的自主权。在顶层设计和科普主管部门及科普机构方面,受访者则希望其能为科研人员提供更多的外部支持,比如为科研人员提供“生产”和“销售”科普成果的平台、渠道或媒介,便于科研人员与潜在的合作对象或有科普经验的科研人员、科普专业人士交流,降低开发科普成果的难度,同时便于发布自己的科普成果并直接与公众互动,获得公众反馈的一手资料。除此之外,科普项目、科普经费、科普奖项评选等方面的支持,也是较多科研人员提出的需求。
表4 受访科研人员提及的科普工作未来需求
进一步梳理分析本研究访谈形成的科研人员从事科普工作的现状,即可绘制出科研人员科普工作路径(见图3),由主体路径、内部驱动因素和外部支撑因素三部分构成。其中,外部支撑因素包括目前已有的外部激励和科研人员未来需求的外部支持。科研人员的科普工作路径即科研人员在内部驱动因素和外部支撑因素的共同促进下从事科普工作,是在科研人员个人有一定准备和积累的基础上,通过一定的渠道生产应用于不同平台的、不同形式的科普成果。从图3 可以看出目前我国科研人员从事科普工作的全景,同时也能发现其中的机遇与困难。
图3 科研人员科普工作路径
本研究发现,影响科研人员从事科普工作最重要的因素是个人是否认可科普的价值以及是否对科普工作感兴趣。Andrews 等[8]和Besley 等[25]的研究发现,决定科学家是否参与科学传播的最大影响因素为科学家从过程中得到了享受,科学家感受到了科学传播的积极意义,以及他们有时间参与科学传播。可见,个人的认知是科研人员从事科普工作最为重要的前提。本研究的调研结果发现,与之前的研究相比,无论是科研人员所在单位还是科研人员个人,对科普工作的认知已经开始扭转,逐渐更加认可科普工作的价值,科研机构不反对甚至鼓励科研人员积极参与科普工作,科研人员也愿意在有机会和条件的情况下参与科普工作,科研人员从事科普工作的意愿呈上升趋势。
随着数字技术的不断发展以及疫情对人们生活方式的影响,科学普及的平台与渠道得以不断扩大,从传统的学校、科普场馆、实验室、科研院所走向线上虚拟场景,社交媒体、短视频平台等线上渠道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科普的时间成本和精力成本,为科研任务重、有心做科普又难以抽出时间的科研人员进行科学传播提供了便利。本研究调研结果也显示,线上平台已经成为科研人员应用最为广泛的渠道,远远高于纸媒和线下渠道。刘娟[26]通过问卷调查了解中国科学院科学家的数字媒介素养,结果显示,科学家日常首选的媒介为网络,但从事科学传播工作时更愿意选择传统媒体,他们对网络媒体的信任度仍然低于传统媒体。与以往研究结果相似,本研究结果显示,科研人员的意愿和行为是存在偏差的,尚未开始从事科普工作的科研人员可能因为缺乏科学传播实践而对网络媒体持保守态度,而已经或经常从事科普工作的研究人员则体会到网络媒体的优势,网络媒体为科研人员提供了自主发声的渠道,省去了科研人员的表述内容经媒体传达的过程,反而避免了媒体对科研人员表达内容的误解。因此,对科普价值的积极认知,以及线上渠道为科研人员提供了更为友好的传播场景等,都为科研人员从事科普工作奠定了基础,这成为推动科研主体积极开展科普工作的重要契机。
目前我国科研人员从事科普工作所借助的渠道主要是科普机构、线上平台和科普项目活动。科普机构这一渠道主要是机构与科研人员个人的散点式对接,这种方式本身存在不连续的问题。线上平台主是对科普感兴趣的科研人员个人通过微信、微博、抖音等自媒体从事科普工作,但是这种行为往往也难以持续进行,主要原因是科研人员缺乏科普相关专业知识,在科普过程中常会碰到困难,且个人时间精力有限。而较为持久的项目活动平台,例如科普日、科技周、科技节等,在这些重要科技节庆活动期间,很多高校和科研院所均会参与其中,这类大型活动虽然每年持续举办,但持续时间较短,不能形成持久的影响力。可见,科普平台都存在持久性与影响力的共性问题。
结合已有研究可以看出,从单纯的纸媒加网络发文,到通过线下活动和广播电视与观众面对面,再到传统媒体与微信微博等自媒体相结合,科研人员参与科普工作的内容形式越来越丰富[3]。目前的科普内容主要面向普通公众、科普机构和学校,虽然形式多样,但存在碎片化的问题。科普内容不仅要有面向普通公众的碎片化内容,还需要有面向学校的系统科学(科普)课程以及通过市场流向公众的体系化内容。要形成科普内容的体系化生产,需根据不同的受众特征与需求以及不同平台与渠道的特征,综合考虑内容、渠道与受众进行体系化布局。这种全面的布局并非科研人员这一单一群体能够完成,需要不同力量共同参与,如政府机构、线上线下各类媒体,而其中最主要的力量还是科研和科普两类主体。只有这两类主体充分沟通、交流与合作,才能形成完善的科普工作体系。
从研究结果可知,科研人员从事科普工作得到的外部支持主要是来自所在单位内部的激励,包括休假、物质奖励、绩效等,科研人员从事科普工作往往是自发的或者是在单位鼓励动员下进行的,完成工作之后会得到一些激励,但是完成这项工作本身并没有得到太多的社会支持。科研人员期望的支持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与其科研职业生涯直接挂钩的职称,以及较高级别的科普项目、奖项、荣誉认定等。这种支持需要政策层面的改进,例如科研人员所在机构等职称评定机构将科普成果纳入职称评定指标;各类国家级、省部级课题项目、奖项等增设科普版块,从价值导向激励科研人员积极开展科普工作。我国国家层面的相关政策体系较为完善,因此目前有关部门亟须根据国家政策的精神对相关条款进行细化。二是科研人员从事科普工作的平台、渠道、经费和技能。关于科普技能培训,一位受访者表示,因为参加了科普比赛和比赛组织方开展的科普讲解系统化培训,自身的语言和文字的表达与沟通能力得到大幅提升,通过科普培训习得的技能也能融会贯通到自身的科研工作中,对自身之后的科研工作中也大有益处,主要表现在学术报告和各类汇报的技巧明显提升,同时由于能从受众的角度考虑问题,学术论文写作水平也有所提升,能够更加清晰地阐释科学研究的过程与观点。这与Stylinski 等[24]调研科学家参加科普培训后得到收获的结论是相似的。可见,科学传播技巧的相关培训对科研人员的科普工作和科研本职工作都具有非常积极的影响。在科普平台、渠道方面,有受访者表示,参与科普工作的主要是有一定成就与名气的科研人员,科普机构会主动邀请其做报告、进行科普项目评审等,而且由于其名声在科普圈不断传播,形成良性循环,而其他绝大部分渠道和资源较少的科研人员却无法露出。Yuan 等[23]对美国21 个科学学会的访谈表明,学会意识到科学家参与科学传播的价值,而且这种意识在日益增加,同时不同的学会根据会员的规模和学会的规定,为其成员支持和提供各种类型的公众活动,最常见的支持包括三方面:一是提供媒体资源,比如协会的网站、社交媒体渠道、电子杂志,搭建与媒体交流的专家库等;二是针对沟通技巧为会员提供培训,包括学会自己组织的培训和学会与外部机构合作开展的培训;三是为会员的科学传播行动给予认可或经济支持。在本研究中,几乎没有科研人员提及学会在科普支持方面的作用,Yuan 等[23]的研究发现值得我国借鉴。
由于每个科研机构从事科普工作的科研人员始终是少数,因此在单位层面开展科普培训,或者搭建科普工作的平台有一定难度,而科普机构的号召能力和资源整合能力不足,单一的科研机构或科普机构能力均有限。在我国,各级科协是联系科技工作者最重要的组织,各类学会是联系各个学科专家最重要的组织。协会和学会对于会员的支持有几个优势:一是协会和学会对特定学科具有广泛的影响,对公众而言,可信度也更高;二是协会和学会对会员可以提供终身支持,协会和学会与会员的关系相比会员与工作机构的关系更稳定。因此在科普支持方面,需要各级科协和各类学会充分发挥作用,为科研人员提供科普平台、渠道、经费、培训等支持。
从本研究针对科研人员的科普工作路径的分析讨论可知,目前我国科研人员从事科普工作的路径仍然存在一些不足之处,主要体现在政府机构、科研人员所在单位和科普机构的支持与激励不完善,科研人员科普工作的平台与渠道不持久、不通畅,形成的科普内容不成体系等,要解决这些问题,需要有针对性地提出解决策略,促成“科研—科普”生成良性系统(见图4)。在这一体系中,首先,科研、科普两个主体要形成融合体,互相为对方提供各自的资源和专业支持。这两个处于不同体系的主体之间的融合不仅要依靠两者之间互相积极联系,更重要的是要依靠政府部门,如双方的主管部门通过政策和平台使两者形成可持续的合作,科研机构进一步出台实施细则落实政策和平台落地,之后还需要上级部门的监督考核,从而形成一个良性循环的闭环。有了科研科普主体形成融合体的前提,在媒体、学会、协会等其他力量的参与下形成畅通渠道,包括线上线下渠道、政府机构或者市场打造的可持续的渠道,政府部门提供项目和经费支持,最后形成高质量的科普产品体系。在这一体系中,根据从科技资源转化为科普产品的难易程度,分为科技成果的直接展示、碎片化的科普产品、体系化的科学课程、市场化的科普产品等,科普产品最终服务于广大公众,尤其是学校的青少年群体。接受科普产品的公众则会因为自身科学素养的提升反哺科研、支持科创研究而成为科创人才,同时公众的积极反馈也会进一步激发科研人员对科普价值的认可;对于科普主体而言,公众的反馈则有助于他们提升科普产品的质量。因此,在科研人员的科普工作体系中,主体、渠道和产品既各成体系且相互之间关系密切,这一体系的良性循环最终会促进全民科学素养提升、科技创新人才培养,促进科技与社会、文化融合,助力创新型社会建设与发展。
图4 科研人员科普工作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