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营（组诗）

乔 丽

她喜欢吃素，他喜欢吃肉

她喜欢逛街，他喜欢足不出户

她喜欢吵架，他喜欢退避三舍

到了晚上，他和她乖乖睡在同一张床上

饮水词

以前出门，总要带足七天的换洗衣物

一套去程穿，一套回程穿

另外五套备着不同场合穿

白与黑，仍然是主色调

永远不会忘记带一个很大的保温杯

装满很热的水

现在出门，衣服越带越少了

除了脚上穿的鞋，多一双都不带

包括洗澡时穿的拖鞋。可以光脚

除了衣服越带越少，水杯也越换越小

仍然是保温杯，仍然装满热水

我的身体，始终无法适应人世间的一切寒凉

2022 的国庆

秋分一过，楼下的山杨树就已经黄了

好像一个容易羞涩的女孩子，接收到暗恋者的

隐秘信息，脸就红了

在昨夜的梦里，我力大无比

手抓一个两百斤的壮汉，腾挪闪跃

他庞大的体积和重量，对我没有形成丝毫困扰

醒来后，并没有失落

我知道那是梦

只是梦

比起那天赐的力量，我更羡慕

另一个空间里的我，如此无畏

窗外的清晨，没有车辆经过

行人道上有三两个独行的人，安静得

让我以为今天，不是国庆

一只白鸟在宝象河上炫技

比起我来，它显得多么自由，奔放，和骄傲

它不用担心隐藏的猎枪，从天而降的捕网

比起它来，站在玻璃窗后面的我

显得落寞，惆怅，和心惊胆战

知情者不说话

呱噪者如掌握天机

不易居

我记得那个雨天

我开着车，她站在斑马线的一端

怀里抱着一个娃，背上背着一个娃

旁边还有一个男人，正在点烟

看嘴型和表情，他正在咒骂

不知道是骂面前的女人，还是骂这狗日的

生活

一个红灯的时间，只够我看到这么多

我不知道该对什么感到抱歉

也不知道谁该为这一切感到抱歉

雨，越下越大了

我沉默地踩下油门

酒 友

一个好酒友的标配，是

把话讲透，把酒喝够

再，把夜熬熄

把繁华，和寂寥

都回归日常

说苇岸大地上的事情，

谈海子诀别人世前身边的

那几本书

周涛的长城

鲁尔福燃烧的田野

安妮·普鲁的树民

卡尔维诺分成两半的子爵

一个好的酒友

把这一切不可及，都变得

忽然近在咫尺

重 逢

若干年后，得知

轻易分手的我们，他

竟用了他之后的所有时间

恨我，及思念我

其实，亲爱的

不管怎样，岁月逝去

我们也将在那个

合众归一的地方

重逢

今世的我们，长跪在

卡瓦格博雪山前，这

全世界的圣地

匍匐大地，心心念念的，

也不过是尘世里的孩子。

磨刀记

锋太利，总伤到人

于是决定磨刃

磨的时候，刃向内

朝向心脏

要怪，就怪这一生

总学不会，藏住鄙夷之色

所以这一生，总要随身携带

磨刀石

磨向外的刃，向内的光

终究有一天，大概可以

将剑磨成棍

好歹，不取人性命

伤己，也有限。

源 起

我一向很羡慕别人家乡的名字，比如

吴振的乐罗村，马兴的迈特村

刘年的湘西凤凰

不是大海斜阳，就是

带一点匪气和沈从文的书卷气

而我家乡的名字，勐卯也好

姐告也好

总是自带蛮荒之气

揭示着这块土地的属性

使我这个傣族的身份

无处可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