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玄风
羊恭和焚姑意外闯入灵城遗迹,看着城中化为空壳的妖族同胞,焚姑不由得触景伤情,黯然泪下。她认定了羊恭正是妖族帝尊转世,想要取他的血来复活死去的同胞,谁知羊恭的血却对他们完全不起作用……
焚姑回过头来,愣愣地看着羊恭,问道:“你当真不是帝尊?”
羊恭笑道:“我早就与你明言,我是儒门恭子。”见她脸上神色惊疑,又道,“我知晓如今中原各大门派都喜欢玩假货,往自己脸上贴金,将名号弄得花里胡哨;但我这个儒门恭子是假不了的。你当我是焚空也好,恭子也罢,反正咱们相识一场,也勉强够得上生死之交。此刻在下还有要事在身,暂且作别。他日若是有缘,高山流水,后会有期。”说到最后,竟然学着江湖惯例中的口吻。
他这番举动,并非有意做作,而是心中确实感念她一直以来发自内心地处处维护自己。说完,又学着江湖礼仪,拱手作别,转身而去。
踏出尚未够三步,却觉一道热浪从后脑勺袭来,心中来不及惊怕,全身早已被魅影般的火龙裹住。
羊恭叫道:“何方妖孽?”一言未毕,却觉身子越来越沉,一口气竟是缓不过来。错乱之中,右手突然触到杀猪刀刀柄,不问情由抽刀便割。这一下,杀猪刀出奇地发挥出极大的威力,红光骤起,将那缠身的火龙从中砍断。
他心中大喜,叫道:“谢谢焚姑从旁相助!”却见一道白光闪动,直逼门面,正是一段白骨。
白光中,一人娇声斥道:“你到底何人?冒充帝尊,意欲何为?”正是焚姑。
羊恭还以为是焚姑再度从旁相助,却没想到竟是她突然发难。白骨磷光闪闪,点向羊恭印堂。羊恭被逼得连退三步,万万没想到一个转身之间焚姑便翻脸,只得叫道:“我何时冒充帝尊了?一直是你们一厢情愿地将我当作玄武帝尊,而我一直矢口否认!”
焚姑飘然而至,白骨始终紧随,厉声道:“你一直装疯卖傻,害得我好苦。”一声娇叱,手中白骨去势如电。
羊恭连连倒退,始终摆不脱这白骨的攻击。无奈之下,只得抽杀猪刀格挡。但此时杀猪刀又似作对一般,不容羊恭使唤,牢牢定住不动。
羊恭急得破口大骂道:“你这破玩意儿……”话未落音,白骨早已点落。羊恭但觉眼前一黑,只听得“砰”的一声,四脚朝天地摔倒在地,而焚姑亦是被撞回,跌在三丈之外。
这一变故又出乎羊恭意料,焚姑更是失声叫道:“帝尊!帝尊!你真的是帝尊!”又连连赔不是。
羊恭本自以为殒命当场,却没想到只是无关紧要的一摔,且这一摔并非外力造成,而是因自己心中害怕引发的内力所致。他听得焚姑又称自己为“帝尊”,笑问道:“焚姑,你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焚姑却道:“帝尊!万千之喜!他们有救啦!焚姑罪该万死,还望帝尊恕罪!”
羊恭更是不解,问道:“我不是什么帝尊,十根手指的血已被涂干,他们也没有被激活,如何救?”
焚姑道:“帝尊可以利用妖灵之力打开灵窍,将这灵城化作你的法道行藏,便可救出他们。”见羊恭满眼疑惑,又道,“怎么,你忘了吗?月华那恶……月华姐姐之所以能从镜花水月幻阵中出来,就是因为那幻阵成了你的法道行藏啊!
“那时我在想,要强行打开灵窍,需要何等力道?即使她未受重伤,也是无法打开灵窍的,更何况那时她身受重伤?原来这股力量是来自你身上,这是妖王之灵特有的力量。
“阴阳门布下的幻阵奇妙无比,一旦被禁制困住,内外之力均是无法打破;但他们百密一疏,却不知道妖灵的灵力可以将幻境练成法道行藏,这是唯一破阵之法。”
她本来想骂月华为“恶婆娘”,但此时有求于羊恭,只得改口为“月华姐姐”。
羊恭说道:“你巧舌如簧,鬼话……妖话连篇,一会儿说我是妖,我就非得是妖;一会儿说我是人,就非要将我赶尽杀绝不可,你这样未免太蛮横了吧?”
焚姑道:“这恭子慧剑不受你使唤,你还当自己是真的恭子吗?”
羊恭说道:“这可是恭子慧剑,专克你们这些妖邪。先前他不是将你幻变的火龙砍为两截了吗?说不定,将你推开的正是杀猪刀的灵力呢!”
焚姑连忙摇头,说道:“将我推开的,是你身上那一股奇异的力道,这力道就是妖灵之力。”
羊恭从未觉得自己身上有何奇异力道,见焚姑如此一说,便认为她撒谎,说道:“你随便来个假摔,就说我身上有妖王之灵特有的力道。我小羊儿虽然識字不多,但这等诡计还是略懂的。”
焚姑道:“你身上有妖灵之力,你竟然不知道?”
羊恭说道:“你说我身上有妖灵之力是不?且待我往你身上招呼,看好啦!‘开天辟地’、‘排山倒海’……”伸出手指往焚姑身上推去。
他一面说,一面在焚姑身上又推又按,乱点乱戳。焚姑羞得满脸通红,垂眉低头。
羊恭未觉有异,仍是手舞足蹈,来来回回地耍着那些信口胡扯的招式,见焚姑安然无恙,问道:“怎么?你不假摔啦。”伸出两只大拇指,斜斜按住她的太阳穴,把她的头微微夹住抬了起来。突见她螓首蛾眉,美目流波,心觉不妥,忙不迭地松手,后退一步,结结巴巴地说道,“不好意思,我……我不是故意的。”
焚姑转过身去,被羊恭一番碰触后,整个人似乎一下子痴痴傻傻的。
羊恭为了冲淡这份尴尬,反问道:“那为何不将这灵城装进你的‘法刀刑场’?”
焚姑道:“我只是火族寻常一妖,哪来这等本事?你身上有万妖之灵,只要打开灵窍,将这灵城炼化进你的法道行藏中,自可解救他们。”
羊恭不满地说道:“你如此喋喋不休、兜来转去、没完没了地啰唆一大堆,无非就是想证明我是一只妖。”
焚姑依样画葫芦地应道:“你如此喋喋不休、兜来转去、没完没了地啰唆一大堆,无非就是想否认自己是一只妖!”见羊恭不为所动,又道,“你若是将他们救了出来,咱们自可合力,去救你的兄弟悌子。”
羊恭心想不错。
焚姑一脸为难之色,说道:“你先前乱点……”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羊恭不解地问道:“怎么啦?”
焚姑道:“你欺负我!”
羊恭听得莫名其妙,心想:你不欺负我,我可得谢天谢地了。唉!当真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动不动就动刀子,刀子不管用便耍诡计,诡计不管用便洒猫尿。问道:“我不是答允你救你的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了吗,怎么还说我欺负你?”
焚姑收住眼泪,说道:“你先前在我身上乱……乱来,讨我便宜!”
羊恭说道:“乖乖不得了,你昨晚为了靠我肩头,讨我的便宜,谎称我身上有人灵。此时被我点几下,反而说我讨你便宜啦!我看你左右为难,到底所为何事?”
焚姑道:“你老是爱打岔,我差点忘记啦!你讨我便宜时,不见妖灵之力,要救他们,又用什么法子催发妖灵之力呢?”
羊恭心中笑道:无法自圆其说了吧?却突然听得一阵虎啸之声。焚姑说道:“不好,白虎冒死进攻灵城啦!它们为了彻底消灭咱们火族,竟然不惧自身被化为一滩水迹。”
白虎吼声过后,又是一阵巨雷声响,轰天般传来。
如此声势,羊恭最是熟悉不过,喜道:“原来是老胡,不用担心。”心中却暗叫:不好,老胡素来以斩妖除魔为己任,若是让她得知焚姑在此,焚姑定是难逃毒手。立马催促焚姑先行回避。
焚姑问道:“怎么了?你是在担心我吗?”羊恭默然不语,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担心焚姑,只听焚姑又道,“其实,你是刀子嘴豆腐心,心里很是舍不得我们妖族的。”
此时,头顶上一片白虎呜咽之声,凄惨痛楚,不绝于耳。
羊恭不知为何,越来越是焦急,心想:老胡此刻正在大开杀戒,一时杀得兴起,必定不会饶恕焚姑!于是抓住焚姑的手,夺路而逃。
焚姑却不肯离去,怒气满脸地说道:“帝尊忍心舍下火族,焚姑做不到。”欲挣脱羊恭的手。
羊恭牢牢抓着不肯放开,说道:“我发不出妖灵之力,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
忽地里,却听得焚姑喊道:“帝尊,小心!”说时迟,那时快,身影一晃,化作一道光绕到羊恭身后。此时一阵青光闪过,正好劈入焚姑体内,将其挑上半空。
羊恭一句话尚未说完,突见此状,未明所以,只道她要逃离自己的束缚,转口道:“眼睁睁地看着你扶摇直上青天……”
青影一闪,漫天席地,听得一人喝道:“妖孽,今日将你碎尸万段!”正是胡一刀。只见他长髯飘动,脸面酱红,青筋暴起,手中的青龙偃月刀劈中焚姑后,不住地晃动。
原来,焚姑眼见青光直逼羊恭,来不及多言,欲化作焰火将羊恭卷倒避过,但那道青光来势太过迅猛,她来不及将羊恭推开,已被关刀劈中。
此时,胡一刀只消灵力一催,焚姑转眼便会化为灰烬。
羊恭见焚姑舍身力护自己,大为感动,只是见驭刀之人是胡一刀,不免又想:老胡是我的结义兄弟,决不会加害于我,你又何必自作多情博同情,替我挨下这一刀?但见胡一刀一副凶猛的模样,随时会结果焚姑性命,于心不忍,又厉声喝道:“老胡,住手!”
胡一刀大喝一声道:“忠义神武、灵佑仁勇、威显八方、护国保民、三界伏魔、忠义无双、精诚绥靖、人德佑君在此!谁人胆敢放肆?”
羊恭指著胡一刀的鼻子骂道:“你名号一刀,却姓胡,为人疯疯癫癫的,难免有杀错,是胡乱一刀。”眼见半空中的焚姑身形飘忽,摇摇欲坠,心中焦急不已。
胡一刀立马气得吹须瞪眼,怒叫道:“臭婆娘,果然是你!”此时,涂了一层红油的脸涨得更红。
羊恭叫道:“老胡,你又糊涂啦!我是男……男子汉大丈夫,不是什么臭婆娘。”一时未明胡一刀何以斥自己为婆娘,心想只有跟他不住胡缠,拖延时刻,再设法相救焚姑。
胡一刀叫道:“你这副假扮如何瞒得过我?”
羊恭说道:“老胡,我是恭子。”正欲抽出杀猪刀,突然青龙刀中一道霹雳豪光骤然闪出,“轰”的一声,漫天四射。当中一条青龙似的长物,傲然长啸,杀气腾腾地围着羊恭,正如当日杀猪刀围着焚姑一样。
羊恭心中叫道:焚姑并非自作多情博同情,这青龙偃月刀确实要取我性命,乖乖不得了……
胡一刀眼见青龙飞出,又道:“你是妖!”
羊恭立马转到胡一刀身后,焦急地喊道:“老胡,我是恭子,不是妖!”
胡一刀听得暗暗心惊,略一迟疑,便以灵力引住青龙的去势,喝问道:“你当真是恭子?”
羊恭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见有一线生机,立马说道:“你这老胡老糊涂啦!我不是恭子,还会是谁?”
胡一刀摇头道:“你是恭子,为何身上有妖气?”
羊恭松了一口气,说道:“我两度进这灵城,弄得全身上下尽是妖气,非但你这老糊涂认定我是妖,就连你这神经刀也盯上我了。”但见青龙张牙舞爪,长啸不绝,叫道,“老胡,你还不收住你的破刀?”
胡一刀说道:“青龙偃月刀斩妖除魔,一旦出窍,不饮妖血,决不罢休!”
羊恭持刀而立,失声骂道:“你这老糊涂,一而再,再而三地骂我是妖,是何道理?”他平素饱受不胡不汉模样之苦,此时又被胡一刀一口咬定是妖,更是恼怒不已,挥刀直往青龙身上劈去。
他横劈直砍,更是激怒青龙。
青龙长啸一声后,冲破胡一刀的束缚,张开血盆大口直咬羊恭。羊恭遮拦不住,险象环生,忽地灵机一动,说道:“原文再续书接上一回,上次我们讲到:一将提刀飞马而来,众视之,乃关云长也。”
胡一刀呵呵大乐,接口说道:“云长大喝道:‘贼将休走!’拍马上前敌文丑,不倒三回合。文丑胆怯,赶马绕河走。”
羊恭说道:“但云长马快,赶上文丑,脑后一刀,将文丑砍于马下……”
胡一刀说道:“你果然是恭子!”强行收住青龙,青龙偃月刀势头正盛,如此强收,反噬之力立马逼得胡一刀全身瘫软。
关刀收缩后,斜插在地上,焚姑亦是跌了下来。羊恭急忙上前扶起焚姑,见她伤口处的火焰不住闪动,气息越来越弱,心中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痛。
胡一刀见险些谋害了结义兄弟,不顾反噬之伤,跪倒在地,向羊恭请罪。他素来以关武圣再世自居,义字当头,此时竟对结义兄弟挥刀相向,如何能不自责?跪倒在地后,立马磕头。
这一磕头,却瞥见四周妖躯,喊道:“妖界的灵城被封印在此,今日正好斩草除根。”当即竭尽全力抓起青龙偃月刀,猛然挥动。
羊恭见焚姑被青龙偃月刀劈中,奄奄一息,心忧其伤,说道:“焚姑,是我不好。”不知为何,眼泪竟簌簌而落。他心觉奇怪:我就算激动,也不至于掉眼泪吧?只是这掉泪的感觉十分奇怪,似乎这些眼泪不是自己的,又偏偏不由自主地从自己的眼眶中涌出。
焚姑虽在重伤之中,见羊恭如此动情,说道:“帝尊,我冷!”
羊恭吓了一跳,见她身上的火焰正在跳动,口中却说冷,其性命危殆,可见一斑,当即下意识地将她紧抱在怀。焚姑满心欢喜,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问道:“帝尊,你为何不肯承认自己就是帝尊呢?”
羊恭一愣,见焚姑甘愿舍命相护,心神激动,顺着她的意思说道:“焚姑,是我不好。我一直欺骗你,我就是帝尊焚空,你是焚姑,是我的好妹子!”
焚姑微微地摇了摇头,说道:“不,我不是你的……”突见胡一刀挥动毁灵城,惊叫一声,就此晕去。
羊恭回过头来,急喊道:“老胡!手下留情!”
胡一刀置若罔闻,青光闪动,立马山摇地动。羊恭不忍焚姑同族就此烟消云散,放下焚姑,不顾凶险,提着杀猪刀往胡一刀身上砍去。
但这一刀终究还是慢了一步,胡一刀这一刀既下,整座灵城连同焚姑早已消失不见。羊恭正欲痛骂,却见四周尽是光秃秃,又回到绝顶之上。
羊恭纵声高呼道:“焚姑。”却不见有回音,回过头来,以杀猪刀指着胡一刀说道,“老胡,你错杀好妖!”
胡一刀先是受了关刀的反噬,重伤之后挥刀毁灵城,如此竭尽全力,早已支撑不住,放开长刀,坐倒在地,运功调息。
羊恭见胡一刀如此狠心,提起杀猪刀劈向他的门顶。
一刀既落,忽见他神威凛凛,虽在重伤中,仍如天神一般不怒自威,心中又想:这也不能怪老胡,他素以斩妖除魔为己任,见了妖魔自是要除之而后快。他见对我不敬,尚且又跪又拜,如此忠义之人,世间罕有,我又如何下得了手?当即收住杀猪刀。
胡一刀正自闭目疗伤,并未察觉到羊恭意欲图谋不轨。
羊恭挂念焚姑,四下寻了一番后,不见她的踪影,就连先前松土之下的“灵城”两字亦是不知去向,不由得忧心忡忡。
折磨这许久,羊恭将先前焚姑准备好的食物尽数搬了过来,大吃大嚼。这些食物之中,除了烧鸡变质外,其他的干粮倒是仍可食用。
他一边吃,一边回想焚姑待己之好,顿觉难以下咽,心想:这些食物是她取来,如今食物在,她妖影芳踪却不知去向。虽说人与妖不同途,但我遇上凶险,她甘愿舍命护我,她有凶险,我是否愿意舍命护她?想到这里,心中又泛起一阵莫名的刺痛。
伤心了好一阵后,见胡一刀仍是在调息,毫无动静,又想:按江湖老规矩,凡是内功深湛的人运功时,头顶上都喜欢冒出些白烟什么的,老胡为何不见?眼见为实,耳听为虚。那些白烟什么的,无非是想哄人玩的罢了。
此时,他无所依仗,只能静待胡一刀。
寒月隐退,直到次晨,胡一刀才舒了一口气,一声清啸后站了起来。
羊恭睡眼惺忪,正在迷糊中,忽听得这一阵啸声,一惊而醒,叫道:“悌子兄有救啦!”催促胡一刀下崖。
胡一刀说道:“你是我的结义兄弟,怎么又可以再称别人为兄弟?”
羊恭说道:“此兄弟,非彼兄弟。他是儒门的悌子,此刻尚在崖下,想必凶险万分。老胡,你快带我下去救悌子。”
胡一刀本就神志不清,重伤之后初痊,听得羊恭这话后,哈哈大笑,说道:“小羊儿,就这么点伤,你当老胡是个废人了吗?就这么点悬崖,不用梯子也能下去。”
羊恭心道:“悬崖这么高,就算用梯子也不管用。”说道,“你这胡一刀当真糊涂,这个‘悌子’不是那‘梯子’!”
胡一刀听得双眼睁大,问道:“梯子就是梯子,说一不二,你这笨蛋又何出此言?看来你比我糊涂。”
羊恭不愿与之多辩,心道:跟糊涂之人争辩,真的一时分不出谁是真糊涂。见胡一刀仍是瞪着自己,说道:“悌子是个人,是儒门的十四子中的悌子。忠孝仁义,礼恕信悌智,温良恭俭让。他是悌子,我是恭子。他与我曾有过一番出生入死的情义,此时身受重伤,仍在崖下,生死未明。”当即将与悌子一番患难说了一遍。
胡一刀“哦”了一声,痛骂了一番青竹六侠后,又道:“原来如此。如此忠义之人,不可不救!”当即站起身来,伸手去抓关刀。孰料一个琅跄,竟是无法站立,只得盘膝在地,再度调息。
直到午后,胡一刀才回过神来。
两人吃了剩余的干粮后,羊恭问道:“老胡,你这反噬之伤,怎的如此厉害?”心中却想:你若是不强行要毁灵城,想必也不会伤得如此之重吧!
胡一刀呵呵一笑,说道:“这点反噬之伤,早习以为常,原是无碍。只是在此之前,曾被人暗算打伤,一时也无法带你下去。”
羊恭大觉惊奇,心想:老胡修为之高,道行之深,数一数二,真想不到这世上竟然还有人能出手伤得了他,那此人武功岂不是惊世骇俗?即便是暗算,要打伤犹若神助般的老胡,亦非易事。
他见过无为子轻描淡写的神威,见过孟君婆婆举重若轻的威猛,但说到要重伤胡一刀,两人也决计不能,问道:“天下间真有这么多高手嗎?哪个家伙伤得了你?”
胡一刀瞪了一眼羊恭,怒道:“你!”
羊恭更是不解,说道:“老胡啊老胡,你又糊糊涂涂了吧?就我这点微末道行……嘿嘿,说出来真是丢人,如何伤得了你?”
胡一刀却道:“那家伙扮成你的模样,当着我的面说什么你名叫一刀,却偏偏姓胡,平时疯疯癫癫的,名号‘胡乱一刀’才是名副其实。”
羊恭问道:“扮成我的模样?难道是慕容寒吗?”胡一刀点头。
羊恭心想:怪不得他见了我便骂我臭婆娘。原来,他被慕容寒暗算,以致见到我这个货真价实的恭子,仍是一口咬定我是假扮的。当即破口怒骂道:“这俏娘……不对!这半黑半白的家伙只懂装神弄鬼,不见得有什么真本事。”
胡一刀笑道:“本事大得很!若是让她那左黑右白的两根手指拿住,任你神功盖世,天下无敌,也未必逃得脱。”
慕容寒因恨胡一刀力护羊剑容,便暗中假扮成恭子的模样来戏弄于他,弄得他身受重伤,是以胡一刀遇上羊恭后,仍认为羊恭是慕容寒假扮。
羊恭听得吐吐舌头,说道:“若是下次再见到她,定要想个法子剥了她的皮。”
胡一刀道望着天边苦想,良久似有所悟地说道:“不……这女娃的皮,万万不能剥!”
羊恭大觉奇怪:“她重伤了你,你却如此回护于她,不会又是犯糊涂了吧?”却听得胡一刀自言自语道:“慕容兄妹失踪已久,我始终觉得小女娃有种亲近感,必定不是冒充的。”
羊恭说道:“不错!无论是悌子还是智子,或是礼恕二子,他们见了我都有一种亲近感,我这儒门恭子必定不是冒充的。咱們真可谓英雄所见略同,哈哈……”
胡一刀道:“什么英雄所见略同?恭子,这世上的英雄,不是那么容易当的。此刻行动不便,眼下又无事,我便给你讲一下我的往事吧!”
羊恭听得他如此有条理的话,几乎吓了一大跳,心想:这不是老胡的做派吧?但此时听得胡一刀要讲自己的故事,倒是饶有兴致。他听胡一刀讲的江湖往事,全是别人的,却从来未听过胡一刀的往事。
胡一刀问道:“小羊儿,你可知我胡一刀是何人?”
羊恭得意地说道:“忠义神武、灵佑仁勇、威显八方、护国保民、三界伏魔、忠义无双、精诚绥靖、人德佑君!”胡一刀终日强调自己足有一匹布之长的名号,羊恭听得多了,自然是烂熟于心,若不是在情急之下,自可以倒背如流,此时饶有兴致,一口气说了出来,毫不费劲。
胡一刀问道:“那你可知道,何谓‘人德佑君’?”
羊恭茫然不解,连忙摇头。虽然他与之相识已久,却一直不知胡一刀到底是何来路,也就不知这“人德佑君”的确切含义。
胡一刀道:“当今玄道,江湖中人总爱吹什么‘北墨南玄’。其实啊,北墨南玄加起来,未必及得上阴阳门。”
羊恭站了起来,失声问道:“你是阴阳门中人?”想起阴阳门中人种种的卑鄙行事,认定胡一刀定是老毛病又犯了。
胡一刀道:“此阴阳门非彼阴阳门。如今阴阳门被斥之为邪派,与中原各派结怨不断,深受中原各派的歧视,但昔日的阴阳门并非如此。
“往日的阴阳门中,以慕容教主为尊,上有天德君、地德君、人徳君,下有十大阎王八卦主等教众。其中四大天王,因仰慕汉化,取汉人姓名,分别是东郭无量、南宫一剑、西门元音、北丘冷。”
羊剑容被南宫剑郎万里追踪,误入蛮荒中的桃源时,曾对儒子提及阴阳门中的人物。儒子得悉慕容屠欲魂的高义后,曾大赞他是世间难得的好男儿、大英雄,只是,羊剑容不喜。
羊恭说道:“上有天德君、地德君、人徳君。你就是其中的人德君?老胡,你混得很不错啊,终日行事这个……这个乱七八糟的,居然混了个‘人徳君’,当真是羡煞旁人啊!”
胡一刀道:“这是因为慕容教主垂青。”
羊恭笑道:“原来又是有门路、有圈子、混脸熟的,那这样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胡一刀怒斥道:“你胡说些什么?”
羊恭很不服气,说道:“当今中原各派都是这个样子的,如今是一个拼爹的年代,霸王枪本事不济,只因他有个好老子,便坐稳了神兵门掌教之位。”突然心中闪过一丝不安:我不也是因为爹爹是儒子,才坐上这儒门掌教之位的吗?我数落霸王枪,岂不是在数落我自己?
胡一刀冷笑一声道:“如今的中原各派,岂可与咱们阴阳门相提并论?昔日的阴阳门如此兴旺,全赖慕容兄,这还得从咱们如何结识讲起。
“我胡一刀本是修真道上的世家,迎亲之时,路见不平,搭救了一对母子。我见那少年年纪比我大不了几岁,却十分豪气,便让他们母子二人在我家避难。新婚之夜,我不是与新娘子洞房,而是与他同榻。这真可谓食则同桌、寝则同床,通宵联床夜话后,我们因意气相投,便结为兄弟。可如此一来,却招致娘子的不满。婚后未满半个月,她返娘家去了。
“事后,家父与他们母子二人谈论修真之道,也极为投机,但问起家学渊源,他们却总是闪烁其词。其时,他们母子二人亦是报了假的姓名……”
羊恭突然说道:“打住,打住!你所经历的,怎么是这些早已听得耳朵都快流油的故事?难道就不能有新鲜一点儿的吗?”
胡一刀说道:“往事本就如此,哪里来新鲜不新鲜的?”
羊恭说道:“那且待我来替你讲吧。按照江湖惯例呢,接下来你的故事应当是这样的。由于你冷落娘子,你爹爹便劝你去娘家请回娘子,是吧?”
胡一刀说道:“不错!正是如此,但不是我一人,而是与妹子同行。”
羊恭说道:“你妹子是高手吗?”心中却想:我差点忘记啦,他妹子就是我娘的师父胡玉——玉女门的掌教。玉女门名满天下,掌教自然是一等一的高手,哪里会像我这个儒门掌教?
他也曾听阿风说过,自己母亲羊剑容是玉女门中人,师父就是胡玉,却不知胡玉就是胡一刀的亲妹子,后来得知阿风讲出她的父亲就是胡一刀后,才知道胡一刀与胡玉是两兄妹。
羊恭道:“胡玉是个高手的话,那接下来的故事恐怕有点血腥。”
胡一刀涂红的脸忽然惨变。
羊恭察言观色,更是肯定自己的猜想,说道:“你们返回时,是不是全家惨遭灭门?”
胡一刀霍然而起,喝问道:“你这小子是千年老妖吗?那时你尚未出世,何以得知此事?”
羊恭见胡一刀竟能迅速站了起来,问道:“你不是身受重伤的吗?怎么这一下站起来竟然是如此之快?”
胡一刀說道:“不错!我确实是受了伤,站不起来。”又坐倒在地。
羊恭说道:“老胡,你不会是因为不想搭救悌子而故意……”
胡一刀大怒道:“臭小子,我胡一刀义气为重,岂能是这等人!气煞我也!”忽地一掌拍出,打向羊恭脸颊。
羊恭狼狈地后仰,用食指指着胡一刀的手掌,说道:“喂!你这一掌打到中途还不赶紧垂软,那有气无力必定是装的。”
果然,胡一刀的那一掌应声而止,无论他如何用力,始终无法提上来。
羊恭笑道:“看来,你是真的伤得站不起来。”
胡一刀问道:“你到底是如何得知灭门之事的?”
羊恭笑道:“天下人的故事,大同小异,我也是从江湖惯例中推断出来的。玄道中人的故事都差不多。人在江湖漂,无非就是恩怨情仇,换汤不换药罢了。”如此灭门之事,亏他还笑得出口。
胡一刀说道:“其时,我与妹子因一同前往丈母娘家请回娘子,才幸免于难。当我们赶到家中时,尸体横七竖八的,满屋子是血。而兄长正提着剑,杀其母亲。他母亲力劝他放下仇怨,他却心性大乱,剑气纵横。我们见此,立马出手阻止,但还是慢了一步,慌乱之中他母亲还是倒了下来。
“为了查明真相,我们逼问凶手是谁。他自然是做贼心虚,哪里还敢多言?我道:‘如今我引狼入室,今日非得将你碎尸万段!’挥剑便欲报仇。孰料妹子从中阻拦,兄长才得以抱着她母亲的尸首离开。临去前却扬言,随时恭候我们上门报仇。为此我们兄妹大闹一场,幸得娘子从中周旋才和好。”
羊恭说道:“你们只是见到他们母子二人在场,也不能就此断定他们就是凶手啊!”
胡一刀说道:“不错,你这推断和妹子当时想的是一样。可后来我娘子细细地查看了家人的尸首,发现他们印堂上全是星月红点。这种摄人心魂的玄术只有慕容家族才会。慕容家族敬重天地日月,因修真之法别具一格,所以称之为‘日月神剑’。其实这只是外间的传闻,天下修真门派之中,但凡修真,吸的都是灵气,慕容家族吸的却不是灵气,而是与日月有关。
“起初我收留他们母子,而他们却隐藏真实姓名。家父早已怀疑他们来历不妥,因偶然机缘听到他们母子二人的对话,知道他们就是慕容家族中人,并且让我暗中多加提防。我与他意气相投,也没有将家父的话放在心上。直到此时,我们才知道他们原来是早有预谋,为了我们家族世代相传的修真之法而混进来,趁机害命谋秘笈。”
羊恭说道:“但事实上,他们并非你们所想的那样。”
胡一刀道:“不错,这还得从慕容家族说起。这慕容家族亦是修真道上的世家,内部正在争夺这修真之法《日月神剑》。兄长的父亲是鲜卑人,其母是汉人,因此兄长是个混血儿。慕容家族中人自然不允许将日月神剑传给兄长,为了断绝祸根,便派人追杀他们母子二人,这才有迎亲之日,我救了他们母子二人的一幕。
“那时我不知兄长就是慕容家族中人,但兄长亦并非有意欺瞒,而是身处险境,步步荆棘,不便以真实身份示人。”
羊恭心道:原来这个老屠也是个杂种。他见原来胡汉混合模样的人,一样可以成为大英雄,一时间也不觉得自己的模样有什么好苦恼的,但心中不禁要问:母亲为何不喜欢我这模样呢?难道不胡不汉的模样是我的错?
胡一刀讲到这里,神色极为复杂,一时痛苦,一时欢喜,令人捉摸不定。
羊恭见胡一刀糊糊涂涂,此时讲起往事来竟然是清晰无比,若不是平日听他讲江湖往事讲得多了,还真会怀疑是否真有此事。他又依照江湖往事的那一套思路说道:“按照江湖惯例,接下来,你们兄妹二人便潜心修真,打算去寻他们母子报仇,是不是?”
胡一刀点头道:“有仇不报非君子,这报仇雪恨是自然的事。”
羊恭说道:“可是,当你们兄妹二人找到兄长时,他已做了阴阳门的教主,这仇报起来就有点棘手了。”
胡一刀问道:“你是如何得知他做了阴阳门教主的?”
羊恭说道:“你不是在讲你和你结义兄弟的往事吗?你这个结义兄弟就是阴阳门教主慕容屠欲魂啊!”
胡一刀说道:“看来你这小子当真有两下子,这都能想到。”
羊恭心中却冷笑:这些事实都摆在桌面上了,正常人都能想到。
胡一刀又继续道:“兄长回到家族后,逃了出来,结识了不同族的一帮肝胆相照的豪杰之士,一同拯救了阴阳门,坐上了阴阳门教主之位。”
羊恭接着道:“如此一来,你们想要报这个仇就显得几乎不可能了。但偏在此时,这仇人的女儿……应该不对,你们是多少年后才找他们算账的?”
胡一刀说道:“这一转眼亦是十五六年后的事了。”
羊恭又问道:“这就对啦,想必此时他定是有个女儿吧?”
胡一刀问道:“他为什么一定要有女儿?”
羊恭道:“这种故事太多了,父仇子来报,而这个报仇的人最终又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仇人的女儿。这种故事,你已跟我讲了一百次了,我都听得耳朵起茧,倒胃口。”
胡一刀摇摇头,说道:“这一点与你所设想的有点出入。我们上阴阳门前,就曾听闻阴阳门的新任教主所做的都是好事,急天下之所急,忧百姓之所忧,大仁大义。如此活生生一个大好人,我们本是不该下手的。”
羊恭道:“想必是他是做了亏心事,良心上过意不去,便想着多做好事来消弭自己的罪愆。”
胡一刀却突然骂道:“少来打岔!到底是在讲你的往事,还是我的往事?你这小子就只会胡编乱造。你且听我细细跟你讲。咱们兄妹二人上阴阳门与其讨血债,约定比武。比武时,兄长百般容忍,并严令门人不得出手。由于忍让,妹子误伤了兄长。那时我只为报仇,也顾不得什么狗屁不通的江湖道义,欲趁机痛杀兄长。”
羊恭说道:“然后,胡玉又突然阻止你,是不是?”胡一刀白了羊恭一眼,羊恭只得摆着双手,连作请状,说道,“你继续你的,原文再续书接上一回吧!请。”
胡一刀说道:“这样还比较像话儿,这时候……这时候……”似乎突然想不起来,问道,“我先前讲到哪里?”
羊恭说道:“你吊了我一下胃口,上回说到,你只为报仇而不顾江湖道义,正欲痛杀你兄长。”
胡一刀说道:“不错!原文再续书接上一回,上次讲到……你这臭小子一点也不正经,老是打岔,害得我按你路子走了。我正欲痛杀兄长的时候,黑木子却突然出现,阻拦我报仇。
“黑木子指出,灭我一门的不是我兄长,而是追杀兄长的家族中人。我直接逼问兄长道:‘你当日为何宣称,要报仇便找你慕容屠欲魂?’黑木子道:‘那是慕容兄为了减轻你对他家族的仇恨,承认是他一人所为,独立承担大仇。’
“兄长为了维护家族,不愿家族与外结怨,当时没有将真相说出来,而是含冤保存家族名声。当时,他练功走火入魔乱了心性,本欲对家族中人大开杀戒,其母亲却从中阻止。他见母亲阻止,更是魔性大发,误伤了其母。”
羊恭似乎听出了点问题,卻没有开口,只是不住摇头。
胡一刀问道:“你犯头疾了吗?”
羊恭说道:“我觉得这其中大有问题,但你不让我打岔,我就闭口不言。”
胡一刀说道:“你且说来听听!”
羊恭说道:“问题就是出在这黑木子身上。这黑木子是何许人也,他说的话,你们为何相信,难道你不认为他就是个托儿吗?”
胡一刀说道:“这黑木子就是我们后来三结义中的三弟,大丈夫倾心相交,说一不二。兄弟说的话,岂可不信?”
羊恭说道:“但你们那时还没有结义啊!”
胡一刀道:“他若是奸诈小人,我岂会与之结义?”
羊恭一拍大腿道:“果然是臭味相投……不对,是肝胆相照!”
胡一刀道:“咱们兄弟结义,自然是肝胆相照。我得知不是兄长杀了我全家,而我却误伤了兄长,当即一掌打向自己的天灵盖,以死来赎罪;这一掌下去,却被兄长阻拦,如此一来,更是加重了他的伤。这一掌实在太重,虽经天德君百药王施针后,我仍是留下了头疾的祸根。”
羊恭道:“原来老胡得罪了兄弟,决意以死来谢罪,才导致今日的疯癫,这真是大仁大义的行为啊!”
胡一刀继续道:“阴阳门上下见我伤了他们的教主,欲杀妹子。兄长连忙阻止,并当场宣布,要尊我为阴阳门的人德君,位尊在四大天王之上。此举立马遭到四大天王的极力反对。兄长却道:‘胡兄弟乃情义中人,得知误伤我这个结义兄弟后,甘愿自拍天灵盖。这等热血男子、这等高义,正是我辈中人的楷模,尊为人德公最是合适不过。’众人不敢有异议,我便因此与天德君、地德君并称阴阳门三君。
“事后我才得知,因为阴阳门规定:教中之人不得杀教众亲属。兄长是想以此来保住我妹子的性命。因为妹子曾救过他一命,兄长亦是以此方式来报答。
“兄长胡汉混血,虽在慕容世家却心慕汉化,品格超人,魅力四射。他毕生致力于胡汉和睦相处,不分胡汉百姓,只要他们有难,都派教中的兄弟去相助。他在上阴阳门前曾与黑木子相互论武、相互佩服,并结为兄弟。
“此时,我们三人相聚,索性三人再度结义。我们兄弟三人桃园结义时,共拜他为兄长,不仅仅是因为兄长年纪最长,更是因为我门仰慕他卓越武学、超凡见识。”
羊恭心想:什么桃园结义,这不是附庸风雅吗?以往历史中或许并没有这桃园三结义一事,只是一些讲故事的人,为了突出三人的义薄云天,杜撰虚构的。
此时,他虽在此风寒崖顶,但听得其义气深重的往事,心中已觉暖烘烘。当真是:风云崖顶暖融融,铁骨桃园千古忠。
胡一刀辩护了一番“桃园结义”确有其事,又道:“兄长为了替他家族遮掩罪愆,竟独立承担大仇。在我们三人结义前,妹子深感过意不去,决定照顾兄长。”
羊恭连忙抢声说道:“于是乎,你妹子与老屠耳鬓厮磨,日久生情,然后就上演一场苦恋。这苦恋必定是天崩地裂,最后又无疾而终?”
胡一刀喝道:“你这小子胡说八道,大嚼舌头……不过,事实亦是大概如此差不多吧。遥想当年,关武圣手提一柄青龙偃月刀,过五关斩六将,何等威武绝伦?天下难关,英雄无所不破,却难过一个关。”
羊恭问道:“是哪一个关?尽管挥刀拼死杀过去便是。”
胡一刀摇摇头,说道:“难,难哪!这一关,刀剑是不管用的,不怕死也没用。”
羊恭道:“天下什么关,竟然这等难闯?”
胡一刀说道:“你这小子犯糊涂了吧?任何英雄都闯不过去的关,兄长亦是不能例外。你竟然不知是什么关?”
羊恭更觉惊奇:“这老屠何等人物,竟然有他闯不过去的关,那到底是什么关?不会是升级打怪吧?”连声追问。
胡一刀不耐烦地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升级打怪?是情关啊!你这小子不是自负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吗?我的兄长就是栽在这一关。”
羊恭哑然失笑,心道:我居然忘记了,倒不知道是老胡糊涂,还是我糊涂。嘴里却“嘿”的一声冷笑道:“来了,来了,正所谓‘戏不够,爱情凑’。江湖惯例终于来了,这一回不是爱上仇人的女儿,而是直接与仇人相爱了。”
胡一刀说道:“不错,妹子对兄长早已一见倾心。我素来自命义字当头,与男人的义气是没得说的,可一遇上这娘们就头痛。”
羊恭道:“这‘美女爱英雄’亦是江湖惯例啊!有什么好头痛的?”
胡一刀道:“可是,兄长早已有妻室,咱们都是讲义气的人,岂可做出这等大违侠义道的事?因此我也劝妹子要远离兄长,并告诫她,若是真的爱兄长,就不要他坏了义之本性。但我妹子说其妻早亡,偏偏着迷一般痴恋兄长。
“兄长真不愧是侠义道中人,知道此举不妥,是以终日练武,借此刻意冷落妹子,私下极力撮合妹子和北丘兄弟。”
羊恭说道:“也就是四大天王中的北丘冷?”
胡一刀说道:“兄长真是目光如炬,明察秋毫。他早已洞悉北丘兄弟对妹子情根深种,这个连我亦是未曾察觉。但北丘兄弟亦是深明大义之人,知道兄长是极度在乎妹子的,只是不知为何不肯接受而已,为此,兄弟之间的义气始终有一层隔阂。他们都是大义中人,这一番纠缠,令人敬佩叹服,但儿女情长之事,令人头痛。”
羊恭却想:身为尘世中人,妄图脱离世俗,但心里仍是苦苦揣着儿女之情不愿放手,这无非是装清高而已。若我是胡玉或者是这位北丘老兄,必然放手去追求,若是得不到自己心爱的人,那还有什么意思?
却听得胡一刀续道:“倘若这女子是外人,我姓胡的一刀就把她给劈了,也可省得兄弟之间有嫌隙。可这女子偏偏不是外人,而是我的妹子胡玉。”
羊恭道:“老胡,你为了兄弟之间的义气而罔顾女子,这似乎不太妥当。”
胡一刀突然骂道:“这有何不妥的,为了兄长,牺牲个婆娘算得了什么?我家的婆娘不就是……”说到这里,竟然语意略带哽咽。
良久,胡一刀又道:“此时,阴阳门重建,百废待兴。兄长的病并没完全好转,后来更因收服影州妖兽两界之王,加重了病情。”
羊恭说道:“原来影州妖兽两界的老大是被老屠收服的。老胡你素来以斩妖除魔为己任,亦是因为追随老屠的缘故吧?”
胡一刀听而不见,只顾自己说自己的,只听他说道:“其时,天德君百药王已经断定,兄长此乃心病之故,心病还需心药医。因用药的药引太不仁道,一直没有向兄长提及。后来西门兄见兄长已到了几欲走火入魔的境地,为了救兄长的性命,才将这药引一事说了出来。这药引不是别的,而是‘四人汤’,且得是一胞四胎的四个人。”
羊恭吃了一惊:“怪不得天下人都视阴阳门为恶魔,原来竟有这等惨无人道的药引。”
却听得胡一刀继续道:“于是我便瞒着兄长,狠心痛下毒手,将我与妻子黄玉愁所生的四胞胎剖腹取心。四胞胎名为风花雪月,极为难得,可作药引。”
羊恭叫道:“风花雪月,也就是阿风四姐妹。她们是你的女儿,你如何下得了手?”虽然他得知阿风尚在人间,此时听来仍觉毛骨悚然。
胡一刀却道:“这也没什么,易牙杀子以飨君、猎户刘安杀妻取肉……”
羊恭听得一脸愤然,说道:“这做帝皇的如何能将百姓当作鱼肉,他们如何吃得下?史上不会真有其事,是杜撰的吧?”
胡一刀道:“如今玄道中人不也是鱼肉百姓?那才是真真正正地将百姓当作鱼肉。为了搭救兄长,妻离女散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兄长就是为天下百姓做事的。”
羊恭心中却想:此事也不能完全责怪老胡,毕竟他早已留下头疾这个老毛病,行事糊涂。
胡一刀说道:“百药王真不愧是百药王啊!想不到兄长喝了这副以‘四人汤’为药引的灵药后,大病居然根除了。但不知为何,天德君百药王却因此事与西门兄闹翻了脸。”
羊恭笑道:“老胡,你说话不要老是颠三倒四,夹缠不清,好不好?你的女儿阿风如今还在,你那药未必真需要什么‘四人汤’吧?”
胡一刀想到阿风的模样,心中又觉茫然,说道:“她们是我亲手宰的,如何有假?”羊恭暗笑:你那时已患有头疾,杀的是阿猫阿狗也不知道。
胡一刀说道:“兄长大病得治,自是万千之喜。阴阳门的中兴也……哦,对了,阴阳门得以兴旺,这南宫兄弟真可谓功不可没。”他前言不搭后语的,竟然从慕容屠欲魂三人的感情纠葛一下子跳到了南宫一剑。
羊恭说道:“他们三人这段纠结的来龙去脉,你得先捋完啊!怎么突然半路又杀出一个南宫一剑?”
胡一刀老大不客气地说道:“我就先讲南宫一剑,行不行?”羊恭双手又作了个请状,示意胡一刀继续。
胡一刀说道:“南宫兄弟一生穷困潦倒,可筹资重建阴阳门总坛时,他居然出了一大笔资金。这让众兄弟倍觉费解。”
羊恭也觉得十分惊异,说道:“原来这玄道中门派的总坛不是想建造就建造的,还是要花很多银子的。”
胡一刀道:“这个自然。其实,中原各派图谋利益,亦是无可厚非,但他们为了图利而罔顾侠义,甚至泯灭良心,却是大大的不该。
“当今中原各大门派的总坛无一不是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的,这更是令人气愤!他们哪里像我们阴阳门一样,门中上下个个义气为重,行走天下?自兄长出任阴阳门掌教之后,眼见影州妖兽两界蠢蠢欲动,将要遗祸天下,便发宏愿,穷大力,一举收服了天初三大妖中的妖王和兽王。此举自是他无时无刻不替天下着想的缘故。
“正在咱们阴阳门日益兴旺之际,西门兄弟便怂恿兄长利用阴阳门的强势,清除汉人玄道势力,一统玄道。唯有一统玄道,摒除各派的争端,方能更好地替天下百姓谋福利。
“西门兄又称,自有玄道以来,天下唯中原玄道居尊。其时外族不断入驻中原,正好想借此机会改变数百年来只有四夷向汉人称臣的局面。
“此举却遭到兄长的不满,中原各派眼见咱们阴阳门日益壯大,亦是不安,你可知这其中原因?”
羊恭信心十足地说道:“这有何难?中原各派自身本来就差劲得很,却又蔑视外族,自然不满老屠掌管阴阳门啊!因为胡人阴阳门掌权,会引起中原各派的误会。那时的阴阳门中,既有天地人三君,又有东南西北四王,这股态势,自然让人觉得阴阳门志在天下,欲称霸玄道。”
胡一刀呵呵大笑,极是得意,说道:“你这小子当真有几分见识。兄长真不愧是个人物,阴阳门教主因修炼世代相传的神功,一生之中,只能生一子。然而,兄长却天纵奇才,竟然生下一子一女。如此一来,更是引起中原各派的不安。这些臭家伙本就小心眼,担心咱们阴阳门日益壮大,对他们不利。那时范长生找上门来,也是这么说的。”
羊恭也曾听过范长生的名头,那日无为子献计,青竹六侠将他当作范长生。此时听得胡一刀将自己与他相提并论,心中登觉飘然。其实,这只是人之常情,寻常之人也会有这份见识。
胡一刀又道:“自范长生与兄长一番长晤后,不久,兄长便说要解散阴阳门。门中上下,几乎无一不反对,一致痛恨那范长生。这范老怪也不知道如何了得,玄道中也没几个见过他真面目,那时就已听说年已近百,想必是活得糊涂了。
“但兄长却说:‘大伙素来仰慕汉化,自然不便与中原各派为敌。为了避免这一场血腥风波,唯有解散阴阳门。’我敬重兄长义气干云,乃顶天立地的真汉子,可他竟然听信白发老道的教唆,罔顾咱们这班出生入死的兄弟,当真令人费解。
“兄长将阴阳门的大权交给黑白阴阳王后,更是将阴阳门积累下来的财富散尽。门中的诸多兄弟没有银子花,没饭吃,自然在仇池山呆不下去,只得各自谋生而去。这阴阳门元老中的人物都是因兄长的高义而聚,亦是因兄长一念之差而散。”说到这里,心中大有不胜唏嘘之感。
羊恭心想:“八奴中人自儒门散乱后,燕屠杀猪,鲁酿卖酒,晋卦替人算命。他们无一不是以一技之长来养活自己的。倘若我小羊儿不在江湖上行走,就靠养马牧羊,温饱同样也不成问题。”
忽然觉得一事不妥,说道:“天下各门派帮会单纯讲求侠义,太不合情理。自己连饭都没得吃,哪里还有力气去行侠仗义?那些大侠们似乎永远有花不完的钱,出手阔绰,慷慨大方,豪情万丈之类的,固然显得大有侠义之风,可是他们的钱从哪里来呢?难道这一切都是站不住脚,是胡编乱造,哄人玩的?
“那些鼓吹大侠而不问大侠如何有行侠仗义资本的人,本身就是假慈悲的伪君子吧?这一切所谓的善都是伪善。老胡对如今的中原各派不满,责怪他们醉心于做买卖而不讲侠义,可是他们不做买卖,如何活命?”
羊恭越想越觉得以往的江湖往事似乎有诸多不妥,认为这所谓的一味行侠仗义,只是一场空,忽又觉得奇怪,立马追问道:“老屠将阴阳门交给了黑白阴阳王,何以黑白阳阳王如此痛恨老屠,要加害慕容寒兄妹?这黑白阴阳王又是什么来历?”
慕容寒虽贵为阴阳门教的爱女,自黑白阳阳王上任后,遭其追杀。兄妹二人流落江湖,直到被逼逃至蛮荒中的桃源,就是源自于此。
胡一刀讲述这些往事时,越来越觉头痛,听不进羊恭所讲。他一生追随慕容屠欲魂的高义,且以忠义自居,但见慕容屠欲魂放弃阴阳门大权,心中始终不甘。
羊恭见胡一刀陷入深思之中,良久无言,忍不住问道:“这个故事这样就完了?戏不够,爱情凑,你这感情戏似乎还差点吧?”
胡一刀说道:“这可不是什么故事,而是真实的往事。”
羊恭说道:“嘿嘿,不足为信,不足为信!那后来你妹子是不是游历天下,四处寻访老屠?”
胡一刀似乎仍沉浸在往日的恩怨中,意味深长地说道:“妹子爱慕兄长,兄长却一心与黑木子论武。自放弃阴阳门大权后,兄长便下落不明。妹子因得不到兄长的爱,一怒之下,因爱成恨,竟变得痛恨天下所有胡人。她黯然神伤,垂怜天下孤苦女子,因机缘巧合,自創玉女门。”
羊恭道:“你因仰慕老屠,就自创忠义门?”
胡一刀一听到“忠义门”三字,头脑特别清醒似的,说道:“其实哪里算得了什么门派,就你我两人而已。只是如今兄长下落不明,胡一刀空有一腔忠义,却是无所依。”
羊恭跳了起来,说道:“兄弟情义好得呱呱叫、啧啧跳。你快快恢复元气,然后带我下崖,我要救我悌子兄弟。”
胡一刀怒道:“什么兄弟情义好得呱呱叫、啧啧跳?原来你这小子只将那个悌子当作真心的兄弟,不把老胡当真正的兄弟。胡一刀今日只好大义灭……灭了你这个家伙。”一想到羊恭只是在乎与悌子的情义,不由得极为气愤,举起关刀,作势欲砍。
羊恭完全没想到胡一刀居然如此激动,立马不敢吱声。胡一刀愣愣地望着羊恭,终究觉得不妥,拖着关刀,飘然而去。
胡一刀又似上一次不辞而别,羊恭立马发足追去。
转过几堆光秃秃的大石后,忽听得一阵吵闹,循声而去,只见两少年正在围攻一少女,只可惜那少女背对自己,无法看清面容。
羊恭心道:这女子身形袅袅,体态轻盈,单从这背影看去,必是一清丽脱俗女子无疑。按照江湖惯例,但凡天下英雄都喜欢救美,如今这惯例不是送上门来了吗?
正欲上前,却见十来人快步而来,正是铁伐浩图等人,立马低声喊道:“老铁!”
众人见是羊恭,喜出望外,倍觉亲热。他们听得刘、铁两人回去一番述说后,更是大大地佩服羊恭。
羊恭问道:“众位兄弟,你们为何要对那女子不客气?”向着那少女的背影一指。
铁伐浩图道:“师父说唯恐有奸细潜入儒门,要驱逐一切陌生之人。”
羊恭说道:“原来如此,但这女子不是什么奸细,而是……是我的一位朋友。”
铁伐浩图将信将疑,问道:“这是你认识的,我怎么一直没听你说过?”
羊恭大窘,忽地想起胡一刀讲的往事,灵机一动,说道:“这是阿风的妹子啊。阿风四姐妹,风花雪月,她就是其中之一啊!”
他见一下子就能自圆其说,立马神宁心定,美美的暗自叹服自己的机变百出,天下无双。
铁伐浩图道:“既然是这样,此刻师父也不在,你就带她下绝顶去吧!”
羊恭暗道:开玩笑啦,我小羊儿若是有这样的本事,早就下去救悌子兄啦。说道:“不过,她一直对我有点小小误会。正所谓……这个……冤家宜解不宜结,如果我趁这个机会救了她下来,她必定对我感激涕零,以身……必定冰释前嫌。”
铁伐浩图说道:“小羊儿,你是想让我等配合你上演一出英雄救美?”
羊恭抚掌大笑道:“当真是孺子可教,老婆子将你们收入门下,儒门中兴之日不远矣!”心中突觉不对路,想道:这样恐怕不妥吧?我为了英雄救美而与人合伙诓人,此举岂不是有剽窃江湖惯例之嫌?以往江湖,无不如此。忽地又想:我此刻是这么想的,与江湖惯例何干?更何况天下文章一大抄,如今的中原各派无不是厚颜无耻之辈,我只是想来一段英雄救美,又碍着谁了?
铁伐浩图等当即舞动长剑,装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相助同门逐敌。众人蜂拥而上,一心想讨好羊恭,竟不顾门规,装得凶神恶煞似的,粗言秽语地破口大骂。
羊恭心中暗笑,见众人如此做作,心道:该我出手啦。学着江湖侠士“呔”地大喝一声,威风凛凛地说道:“住手!”
众人闻声,立马凝住长剑。
刘熙喝道:“你是哪里钻出来的杂……臭小子,何以多管闲事?”
羊恭说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天下不平事,天下人管!”一面说,一面拔出杀猪刀,又道,“你们这帮小子,你们的师父没教你们吗?侠义中人,不可恃强凌弱,以多欺少。”
那少女正没处遮拦,忽听得有人出手相助,回过头来,跌跌撞撞地冲向羊恭。羊恭正好与她打了个照面,一看之下,吓了一跳,手中的杀猪刀几乎掉了下来。只见那少女满脸麻子,又黑又丑,奇丑无比,哪里是想象之中的美人儿?
羊恭甚感失望,本来是想英雄救美的,却没想到竟是一丑女,心中暗骂道:我不是什么英雄,竟然想英雄救美。这女子若是真的美倒也罢了,却偏偏是丑八怪。英雄救美,小丑救丑,岂有此理!
众人有心讨好羊恭,见丑女转身便逃,立马虚张声势,上前拿人。
羊恭正自怄火被那丑女的背影骗了,倍觉苦恼,正欲令众人罢手,忽地转而又想:按照江湖惯例,都是英雄救美的。我小羊儿不走江湖这老路,偏要别出心裁,反其道而行之,来个英雄救丑,亦是未尝不可。
当即挥动杀猪刀,喝道:“光天化日之下,胆敢欺压良善,王法何在?”
此时那丑女已转到他身后。羊恭细看这丑女的尊容时,实在是觉得太对不住“我的一位朋友”这身份,又觉后悔不已,立馬向众人使眼色,示意罢手。铁伐浩图等早已和他商议协定,见羊恭使眼色,只道他吩咐依计行事,抽出身上兵刃便往羊恭身上招呼。
羊恭叫道:“老铁……”但铁伐浩图等手中长剑早已刺落。羊恭暗叫道:这一回当真弄巧成拙了,不是英雄救美,而是狗熊救丑。不假思索,挥动杀猪刀便挡隔,只听得“当啷”一声,近身处的长剑尽数被削断。
被削断长剑的那些人心中苦恼不已,心想:长剑被削,如何向师父交代?只得呆呆地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余人正在兴头,均想:此时若不是真打,岂不是要路出马脚?更何况恭子修为了得,凶猛的白虎尚且能退,这点皮肉之伤,自然不在话下。当即又再奋勇出招。只是他们仅会一些粗浅的拳脚功夫,出手难免不分轻重。
羊恭心道:你们这帮臭小子,竟出尔反尔,动真格啦!杀猪刀又是一挥,削断了两柄长剑后,背着那丑女不住地使眼色。
铁伐浩图眼见手中长剑被削,心道:这是师父赐给我的仙剑,你这小子如何能不留情面削断?定是你这小子算旧账来啦!心中怒气顿生,一座小山似的急扑而来。
羊恭正疑虑不定,是否要和众人明言罢斗,冷不防被铁伐浩图一撞,只听得“嚓”的一声闷响,腿骨竟被砸断。
羊恭大叫一声,跌倒在地。
众少年却没察觉到他腿脚有异,只道他故意装得窝囊,仍是一个狠劲地上前。羊恭大怒,喝道:“住手!”慌乱之中挥动杀猪刀,刀中一道赤光突然迸出,将众人推出三丈之外。但他腿骨被压断,痛得死去活来,幸得这一痛,刀光才没有伤及众人。
那丑女见羊恭因救自己而跌倒在地,如此仗义,上前提着羊恭便走。众人在背后阵阵喊声震天,假意追来,声势虽大,却是行动故意迟缓。
羊恭腿骨被伤,经不住如此疼痛,竟晕去。直到醒来时,仍觉腿骨痛得死去活来,正欲大骂倒霉,却见一女子正在替自己包扎。
羊恭见她这一番包扎甚是娴熟,显然医艺不凡,忍痛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替我包扎?”
那丑女说道:“你救了我,我自然要替你包扎。只是在此苦寒之地,无合适的药草,只能将就用我药筐中仅剩的。”
她相貌虽丑,但语音清脆,极是动听。
羊恭见女子小心翼翼的包扎,全是出乎一片真情,心中一动:想不到天下间竟有真心待我的人,除了阿风,就是焚姑……她会不会就是焚姑?他初遇焚姑时,焚姑便是幻变成礼子的模样,说道:“焚姑,想不到你竟然有这么一手好功夫。”
那丑女抬起头来,羊恭一看,又是吓了一跳,问道:“焚姑,你怎么假扮成这一副模样了?”闭着眼睛,伸手便去捏了她的脸。
那丑女将羊恭一推,瞪了羊恭一眼,显然是对羊恭这番无礼极为不快;但见羊恭也只不过是一少年,又不以为意,说道:“你我素不相识,何以得知我是假扮成……”以下的话竟忍住不说,转口道,“要是在药圃,天下药草无所不有,腿上的伤痛也可立马缓解。”
羊恭亦觉得此举太过轻薄,岔开话题问道:“他们没有追来吗?”
那丑女说道:“想必那些歹人是惧怕你这神刀的威风,不敢追来。”替他包扎一番后,说道,“好啦!只消休息一番,别无大碍。你仗义相助,我替你包扎腿骨,互不拖欠,咱们就此别过。”
羊恭喊道:“且慢!你当真不是焚姑?”
那丑女说道:“你想要认识女子,也不要用这样老旧的手段啦!”
羊恭苦笑:“我就是为了英雄救美才出着馊主意,弄得如此狼狈。”见她这身行头打扮,显然是在江湖行走的人物,突然失声喊道,“你是慕容寒!”
那丑女本已行出半丈之外,听得羊恭此言,略觉惊奇,走了回来。
羊恭不得不笑自己犯傻:慕容寒虽然善于易容,哪里会这样好心救我?见她去而复返,心道:世事难料,人心难测,慕容寒更是不可度之以常理。她见老胡保护我娘便要扮成我的模样加害他,如此阴险毒辣,此时说不定是故意向我示好,然后忽加暗算。
想通了这一节,又觉登时飘然,大有知微见著、洞若观火之感,忍不住又看了那丑女一眼,心道:世上不可能有这般容貌的人,不是慕容寒扮的,还会有谁?笑道:“慕容寒,你又何须整蛊造怪?我小羊儿能得你如此煞费苦心相待,脸上当真是大大的有光。”
那丑女说道:“我这容貌……你当我是慕容寒了吗?”
羊恭说道:“你与我素不相识,为何要出手救我?你这些阴谋诡计,如何瞒得过我?”
那丑女道:“你出手救我,我就出手救你。”
羊恭心想不错,说道:“这礼尚往来却也说得通。你当真不是慕容寒?为何你一听到‘慕容寒’三个字便折回?”
那丑女道:“看来你亦是与慕容寒有不解之仇。”
羊恭笑问道:“你用到‘亦是’这两个字,那就表明她是你的敌人。你且说说,你是如何与慕容寒结仇的?”
那丑女说道:“看来,你与慕容寒确实是有仇。我从来不识慕容寒是谁,只是那日外出送药时遇见一坏女人。她一上来就认定我是她的仇人,扬言要报仇雪恨什么的。我因此无法返回药圃,便一路逃命,被她追了一个来月,四处躲避,不意竟上到这里来。”
羊恭说道:“墨山机关重重,结界禁制林立,特别是犟山,而你这修为似乎也太这个……这个……你是如何上得这绝顶来的?”
那丑女说道:“醒来便身在此处啦,这里是犟山的绝顶吗?”眼见不远处确实是临崖深渊,才知羊恭所说不假。
羊恭更觉不可思议,问道:“这里是犟山绝顶啊!你能来去自如,难道你又是……”
一时不敢往下想,却听得一男子声音道:“区区犟山绝顶,又何足道哉?”
羊恭一听,吓了一跳,叫道:“慕容寒……”四下张望,却不见有人,立马摸出杀猪刀,指着那丑女道,“你声音都显露出来了,还不承认自己就是慕容寒?”
慕容寒为了要置羊剑容于死地,不惜铤而走险地修炼阴阳大法,以致落得阴阳各半的模样。羊恭赶回毡房欲保护母亲羊剑容时,曾听得他这男子声音,倍觉毛骨悚然,至今记忆尤深,此时一听,便即惊起。
羊恭双眼瞪着那丑女,说道:“慕容寒,你说话有男子的声音,也算得上有一半是男子汉大丈夫。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行事就应当光明磊落。此时,我腿脚不便,毫无还……还脚之力。你杀了我不算英雄好汉!”
那男子声音说道:“你无还脚之力,却还有还手之力。”羊恭见那丑女嘴唇不动,竟能发声,心道:少装神弄鬼!心中暗自盘算,如何将她引得近身,然后突挥杀猪刀偷袭。
那丑女见羊恭口口声声称自己为慕容寒,也不加理会,仍是四下察看,说道:“说不定这是千里传音之术,慕容寒未必就在附近。”
却听得那男子声音说道:“真是谢天谢地,两大仇人的子女,今日一并送上门来啦!”说到最后,竟变成了女子声音,话语中有一股掩饰不住的狂喜。
话音未毕,绝顶之上不知为何竟是骤然发黑,黑得伸手几乎不见五指。
这股黑暗如浓烟似,羊恭被熏得张不开眼睛,唯恐慕容寒偷袭,只得不住地挥动杀猪刀。杀猪刀似乎感觉到邪气,红光骤然而起,在黑幕中画出一道道优美的长弧。
弧光中,一张俏丽可人的美脸映入眼帘。
羊恭失声喊道:“慕容寒!”那女子白袖一挥,黑烟顿时烟消云散,当中站了一人,正是慕容寒。
羊恭说道:“慕容寒,你要来就来,又何必如此整蛊造怪,炫耀自己的玄术?”
慕容寒听而不见,对着那丑女说道:“想不到你竟能闯到犟山之巅,别来无恙吧!”
那丑女见无可躲避,说道:“小女子与女侠往日无仇,今日无怨。女侠为何苦苦相逼,从药圃一直追至此地?”
慕容寒道:“好一句‘往日无仇,今日无怨’。咱们仇深似海,今日要加倍奉还。”长袖飘飞,对着那丑女点来。
那丑女见无处可躲,知道反抗亦是枉然,索性站住不动。
慕容寒见她不动,说道:“今日若不讲个清楚明白,看来你定会死不瞑目。我四处打听,得知先父有一位故人在云泽梦中,本欲向这位隐居多年的前辈寻医问药,竟想不到故人不在,却遇上你。”
羊恭忍不住搭声,说道:“阴阳门的天德君百药王,就是你这位故人,是不是?”
丑女与慕容寒不约而同地“啊”的一声。
丑女对天德君百药王之名有所闻,却不知是何人,见羊恭将他与自己扯在一起,自是惊奇,说道:“药圃是种了不少药草,但只是寻常药圃,并无‘百草园’这一雅号。更与这天德君扯不上任何干系。”
慕容寒略觉惊奇,说道:“小美人,你挺爱装神弄鬼的。找相好的竟找上了这臭小子,居然将你师父天德君也告诉你的小冤家啦!”
羊恭心道:小美人?不会吧?你这是啥眼神啊,丑成这模样也叫小美人?真叫人笑掉大牙!你变丑了以后,天下女子在你眼里看来都是美人了。
只听得丑女道:“百药王是何人?我师父只是一个寻常的郎中,门下有三个弟子。女侠所说的‘百药王’,不知是哪一位高人?”
慕容寒虽然无法透过其面容察言观色,但见丑女说得真挚诚恳,似乎所言非虚,说道:“孤灯大师与百药王是同门师兄弟。孤灯门下的弟子众多,有木贼、何首乌、巴戟天……都是些药草名。你们师姐妹三人,叫什么来着?”
那丑女说道:“我们师姐妹三人只是寻常的医道中人,平素不做亏心事,因此事无不可对人言,这名字更是无须隐瞒。我是大师姐青葙,另外两师妹一人叫白薇,一人叫茨菇。”
慕容寒阴恻恻的冷笑道:“这就是啦!青葙、白薇、茨菇,这些都是草药的名字,你还不承认就是百药王门下的弟子?你明明是百药王的弟子,却假扮成这模样!”
羊恭心道:这丑女容貌如此,竟有如此好听的名字,这也太对不起这个名字了吧?
那丑女道:“说到装神弄鬼、改容換貌的本事,小女子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慕容寒道:“神鬼不用装了,废话少说,今日就让你这两大仇人的儿女死在一起,同赴阴间,做一对风流快活的小夫妻!”
羊恭见了那丑女,大倒胃口,与她沾了边,更是宁死不从,争辩道:“我才是你仇人的儿子,与旁人何相干?要杀就杀我一个好啦!”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因腿上有伤,站立不稳,打了个趔趄。
那丑女立马伸手去扶,但羊恭久坐在地,血行不畅,无法自立,右手无意中竟推向那丑女的胸口。那丑女双眼掠过一丝异光,欲松开羊恭,又心有不忍。羊恭更觉不妥,连忙缩手,但电光石火之间,手掌早已向前推出。
那丑女亦是“哇”的一声,几乎哭了出来,顺手将羊恭一带。羊恭只觉着手处突觉一阵温软,如触电一般,唬得闭着眼睛不敢看,心念急转:按照江湖惯例,通常毛手毛脚碰的都是女子的胸部,我不会真的这么巧……睁开眼睛,正是不偏不倚的,完全按照江湖惯例了。
正自慌神,突然脸上“啪”的一声,被重重地刮了一巴掌。
羊恭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失声道:“都是江湖惯例惹的祸,都是江湖惯例惹的祸。”一脸的天真无邪,似懂非懂。此话自那丑女听来,简直不知所云。
那丑女直瞪着羊恭,上前又欲再搧一巴掌,但见羊恭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双眼虽然狡黠却无邪欲。
羊恭见她又再欲出手,叫道:“你学艺不精,粗手笨脚的拉我手掌才……”
那丑女说道:“你欺负人!”
羊恭见被她打了一巴掌,气怒之下立马耍起流氓道:“哪里不是皮包肉,有啥区别?你若是不服气,我的胸口让你抓个够!”
那丑女闻言,又是一掌打落,却被一道奇力硬生生逮住,正是慕容寒凝力发招。
慕容寒一生的悲苦来自其父放弃阴阳门大权,流落到蛮荒中的桃源后,又因儒子与羊剑容相爱而得不到儒子的心,因此对羊剑容极为愤恨。
羊恭乃羊剑容所出,慕容寒对他亦是愤恨不已,兼之又认定那丑女是仇人的女儿,此时见他们闹别扭,自她眼里看来,自是恋人之间打情骂俏。如此一来,她不由得怒火中烧,急催灵力,牢牢地拿住那丑女的手腕,喝道:“臭不要脸!”轻轻一推,将那丑女推出三丈之外。
羊恭心中正自暗叫:按照江湖惯例,急难之际,必有高人现身相救才对,为何折磨了这许久,仍是不见有人来?眼见那丑女被摔出,不知为何,腿脚虽有不便,仍是奋不顾身地往前急冲,双手前托。
那丑女身在半空,疾飞而前,眼见即将落地,羊恭即便奋尽全力,亦是无法相救,但不知为何,那丑女竟是平稳落地,似有一只无形大手暗中相护一般。羊恭的双手停在半空中,空荡荡的,急冲之下,摔倒在地。
慕容寒“咦”的一声惊叫。
羊恭亦是不明所以,自己明明是未曾触及那丑女,何以丑女平稳落地?忽地灵机一动,说道:“慕容寒,今日你总算大开眼界了吧?让你见识我小羊儿这招……这招……”
慕容寒应道:“这招怎的连个名字也没有?”
羊恭“嘿”的一声冷笑,借此掩饰,说道:“亏你身为玄道中人,竟不识得如此寻常的一招,隔空取物。”
慕容寒自然是不信羊恭这番鬼话,叫道:“何方高人,为何鬼鬼祟祟的,不敢露面?”
羊恭眼见有人暗中掠阵,虽腿骨仍是剧痛无比,胆子却一下子壮了起来,心想:这人必定是相助那丑女的,何不借此良机,在慕容寒面前摆弄一番,说不定又走个狗屎运呢!说道:“慕容寒,你未免将人瞧得忒扁啦!儒门恭子,并非浪得虚名。”当即摆开架势,悠然淡定,左手捏指成诀,向下虚指,右手举着杀猪刀,一圈斜转,刀尖朝天而指。
丑女见羊恭如此造作,心道:这人就是一副孩童心性,老大不正经的。這些乱七八糟的刀法,决敌不过这女人。
羊恭来来回回地耍了一番,不见有何动静,心中又暗自懊悔:这次可押错注啦!若不是真的有高人在旁相助,岂不是让慕容寒弄得很难看?
慕容寒四下巡视,不见有何异样,喝道:“小子!送你去西天见佛。”长袖一挥,白绸闪动,逼向羊恭,正是灵狐尾巴。
羊恭正暗自担忧,不知如何打圆场,危急之中,只得挥动杀猪刀去挡,心道:我这神经杀猪刀此时总该发发神威,让我借点光吧!但无论他如何舞动,那黑不溜秋、残缺破旧的杀猪刀仍是一动不动。
慕容寒见羊恭舞了半天,心中老不耐烦,舞袖欲卷,却听得羊恭叫道:“慕容寒,你中计啦!”
慕容寒心中亦是吃了一惊:这小子花样百出,此时故意示弱,莫非是引我上当?对了,那暗中的高人不屑露面,定是商议好,要借他的手取我性命。心中不由得暗自提防,也不敢过分紧逼。
她早已觉察到四周必定有高人藏身于此,只是自己四下试探,一直无法断定其所在而已,不动声色地说道:“小子,你倒是亮出你的杀手锏来啊!”突然欺身上前,“啪”的一声向他脸颊打落。
羊恭避无可避,被打得眼冒金星,但见骑虎难下,不肯就此出声求饶,说道:“你后退三丈,我要发先前那招‘隔空取物’啦!”
慕容寒心想不错,她先前确实是见到羊恭双手凌空前举,而那丑女亦是恰逢其时地平稳落地,至于是不是羊恭发的所谓“隔空取物”,心中就有点吃不准了。
毕竟,慕容寒知道,羊恭曾跟随胡一刀学艺,疯疯癫癫,玄术不可度之以常理;又知道他小小的鬼头,诡计百出,一下子就上了心。只是羊恭出招之间,修为确实是平常至极,她自忖这小子早晚会露出马脚,必为所制,犯不着冒险。这时,她听得羊恭扬言要自己推开,好发那一招“隔空取物”,当即反其道而行,不退反进,欺身到羊恭跟前。
羊恭见慕容寒渐渐趋近,心中叫苦,却大声叫道:“小心,隔空取物,隔空取物!”一刀劈出。
慕容寒急运灵力,布于四周,见羊恭迟迟未显示神威,心道:你所谓的“隔空取物”,有所“隔”才能“取”,但你我之间无空可隔,即便发出,也无法伤到我。想这一节,唯恐有变,仍是快步上前,冷不防平地里一阵疾风急刮脸面,正是羊恭的杀猪刀突然劈出。
慕容寒心中暗叫:不好!上了这小子的恶当。立马腾身后跃,饶是她身法迅猛绝伦,仍是被杀猪刀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若是避得再慢半寸,势必开膛破肚。
此举正是羊恭的诡计。
他不住地大喊“隔空取物”,原是有意将慕容寒一步步地引诱至跟前,然后痛下杀手,却没想到急难之中,慕容寒仍能逃过,心中暗叫可惜。
慕容寒又羞又恼,想不到竟被羊恭这些粗浅的伎俩所骗,以玄术封住伤口后,衣袖飘出,点向羊恭。
那丑女见慕容寒暴起,除了失声大喊之外,别无他法。
羊恭眼见命悬一线,心道:我再也见不着娘啦!念及被母亲抛弃的情景,又是一酸,忍不住冲口而出,喊道:“娘。”
慕容寒听得这一喊声,心头一震。桃源大乱后,她被逼得显露原来的真面目,以致温良二子不肯相认,不再称她为娘。此事令她伤痛欲绝,时隔多年,仍是伤口难痊。此时陡然间听得羊恭大喊娘,情真意切,亦是心头一酸,收住狐尾,上前抱住羊恭。
羊恭见她泪珠盈盈,又是亲热,又是激动,忍不住涕泪交加。
两人均是发乎真情,倒有几分慈母孝子互爱互敬、互珍互怜的味道。那丑女一时不解,忍不住问道:“你们当真是母子?”
慕容寒一愣,突然将羊恭一推,喝道:“臭小子,快快受死!”挥动如刀般的长袖,劈向羊恭。
羊恭自知无法闪避,心道:我喊她娘时,这婆娘倒是挺感动的。当下又欲故技重施,喊道:“娘,娘,不要劈羊恭,羊恭听话!”
慕容寒又听得羊恭大喊娘,心中仍是難免一酸。因为自桃源大乱后,温良二子下落不明,天生的母性中自有爱子情深的牵挂。不过,这也只是一时之情,转瞬即逝。她痛恨羊剑容,又如何能容忍她亲生之子?咬着牙根说道:“我不是你娘,你娘是羊剑容那贱人,今日杀你,就是杀羊剑容那贱人!”
正欲挥掌击落,忽然听得有人喊道:“羊剑容碍着你什么事了?”
羊恭心中狂喜:江湖惯例终于来啦!大喜之余,早已惊得一身冷汗。
慕容寒觉得此声音极为熟悉,突然心里打了一个冷战,叫道:“孟君婆婆……”举在半空的手掌一时凝住不发,四下张望,却不见有人。
回过头来,突觉面门一阵凉风袭来,眼前已多了一人,正是孟君婆婆。
突然,那丑女被提了起来,在半空上下荡漾。孟君婆婆说道:“丑八怪,好大的胆子,竟敢偷学老婆子的绝学。”
慕容寒见孟君婆婆突然现身,又横插一手,说道:“前辈,手下留情。”左右两手暗运灵力,伺机夺人。
羊恭见那丑女虽丑,但对自己毕竟有救命之恩,强行站了起来,喊道:“老婆子,快快住手!”
孟君婆婆对慕容寒视而不见,转向对羊恭说道:“小子,绝顶之上冰天雪地,寸草不生,你竟然能活下来,好了不起啊!嘿嘿,如今这个唯利是图的玄道,你这小子入门时日虽短,与我门下那些小子,终究算是师兄弟一场。同门义气深重,极是难得。”
羊恭心道:原来老铁他们偷食物来给我,老婆子早已看在眼里,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尚在桃源当年,木青牙在孟君婆婆身边安插阿风等人,孟君婆婆早已察觉,只是一直不动声色罢了。如今刘、铁二人给羊恭送食,自然也逃不过她的双眼。
突然听得孟君婆婆暴喝一声:“小妮子,胆敢如此!”只见她身影晃动,连退三步后,即腾身而起,与慕容寒交上了手。
原来,慕容寒眼见丑女被长竹竿挑起,早已凝神戒备,趁孟君婆婆与羊恭说话之际,暗中偷袭。她袖底下一手握拳,一手成爪,先是拳风刚猛,雷霆万钧般直逼孟君婆婆,然后五爪阴柔,挥动长袖,缠绵悱恻地裹住那丑女。
这一招声东击西,刚柔相济,意在夺回那丑女。
孟君婆婆一直不将慕容寒放在眼里,完全没想到她竟有这等刚柔并济的本领,忽而被慕容寒偷袭,措手不及之下,失了先机。但她并非等闲之辈,连退三步避开这迅雷不及掩耳的痛击后,反守为攻,长竹竿挑向慕容寒。
慕容寒见长竹竿挑来,正是求之不得,刚柔变幻、闪烁不定的狐尾立马往那丑女腰间裹去。长尾舞动,劲力连绵悠长,拟定必能裹住那丑女。
孰料只听得“吱”的一声,只沾得那丑女的衣衫,丑女仍是被长竹竿挑了去,而五条长尾如同触电一般,奇痛反噬,直透慕容寒心窝。这一变卦,只是孟君婆婆暗催灵力,势道雄强压逼之故。但就是这么一沾,那丑女身上大片衣衫被撕成碎片,足见这一招狠辣至极。
慕容寒与之甫一交手,便落了下风,当即凝力不发。
孟君婆婆略一站定,见慕容寒这一爪精妙至极,忍不住喊道:“好阴毒的功夫!”看了一眼慕容寒,又道,“我道是谁如此了得,原来是你这丑八怪。老婆子没这闲工夫与你缠,就此别过。”
她当年为了撮合儒子和羊剑容,从慕容寒手中夺走儒子时,见她一副不胡不汉的模样,亦是斥之为丑八怪。其时,她尚未在桃源之外走动,未曾见识过胡人的模样,突见慕容寒如此模样,自是以之为怪;后在桃源外走动,见了不少胡人,便习以为常;此时见慕容寒不阴不阳的脸面,又觉惊异,不由得又是如此斥责。
慕容寒道:“老前辈,我与此女有不共戴天之仇。她既然冒犯了你,何不让我替你效劳?”孟君婆婆听而不见,转身便去。
羊恭见孟君婆婆不肯放下那丑女,喊道:“儒门侠义为怀,岂可滥杀无辜?”
孟君婆婆说道:“你这小子已被逐出儒门,儒门之事,与你何干?”
羊恭笑道:“我名叫恭子,儒门的掌教,只有儒门掌教才有资格将门下之人逐出儒门,岂有旁人逐掌教出儒门之理?”
慕容寒突然喝道:“你这臭小子,只是那贱人所生,与儒门有何干系?亏你大言不惭,自称恭子,当真厚颜无耻。”说完,神情甚是悲苦。自她不惜一切代价速练阴阳大法后,面容突变,此时内心激动,本就阴阳的脸面更是显得阴森恐怖。
孟君婆婆本拟离去,但听得提及儒子与羊剑容之情,回过头来说道:“慕容寒,你对儒门中的儒子倒可谓一往情深,可儒子心有所属,与那羊家妹子情投意合,相亲相爱。如今,人家的恭子都这么大了,你还不死心?”转而对羊恭说道,“你爹爹可真是个痴情种,老婆子佩服得很。”
羊恭问道:“你是儒门弃徒,见过爹爹?怎么你也知道我爹爹是儒子?”
孟君婆婆惊异无比,瞪视羊恭,随即舒了一口气,说道:“当年桃源大乱,儒子失踪,这也不能怪你。”
慕容寒回想起與儒子一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往事,虽时隔多年,仍是耿耿于怀,说道:“前辈身出儒门,却违背儒道两门祖法,与无为子私订终身。你既然不想失去最爱,为何要令我失去最爱?”
孟君婆婆道:“失去最爱的滋味。唉!老婆子又何尝体会不到?儒子是你的最爱,但你是儒子的最爱吗?儒子与羊剑容才是真正的情投意合,因此老婆子要撮合他们。老婆子当年被儒门驱逐后立愿,有生之年,誓死撮合天下有情之人。”
她曾撮合儒子和羊剑容,又令相里尚贤和阿风结亲,甚至对待灵火凤凰亦是要求专一忠贞,凡此种种,全是出自这般心思。
慕容寒心神大乱,怒道:“若不是羊剑容这贱人,儒郎岂会移情别恋?羊剑容,我与你势不两立!”突然左阴右阳,仍是一柔一刚的路数,双蛇出洞,将羊恭卷起半空。
孟君婆婆道:“慕容寒,五爪的奇痛,想必未消吧?老婆子在此,岂容你胡来?”
慕容寒道:“这小子早已被你驱逐出儒门,今日正想替你清理门户,免却前辈一番亲自动手之劳。”大喝一声,两股灵力夹击,欲将羊恭化为齑粉。
孟君婆婆欺身上前,横加相阻,但慕容寒早有提防。她善用阴阳相济之术,竟化孟君婆婆的灵力为己所用,逼向羊恭。
孟君婆婆“咦”的一声收力,说道:“这小子虽然不肖,却是儒子与羊剑容所出。你若是伤了他半根汗毛,老婆子决不与你罢休!”
慕容寒愤怒已极,为了手刃羊剑容尚且不惜容貌大变,此时又岂会受孟君婆婆威逼?借着孟君婆婆先前那股灵力的余威,暗中加劲,凝力不发,却突然惊叫道:“小子,你的法道行藏何在?”羊恭听得莫名其妙,叫道:“什么‘法刀刑场’,你要杀要剐,悉听……咱们有事大可慢慢商量。”
慕容寒退后三步,左右手两股灵力一催,只见绝顶四周一条条细若丝线之物不住地往羊恭身上灌注而入,颤声道:“你本事不小啊!竟然将犟山修成了你的法道行藏。”心道:日后这犟山上的灵力尽可为他所用,留下这祸胎,必定遗祸无穷。毒念一起,下手更是毫不留情。
孟君婆婆已将羊恭驱逐出儒门,羊恭玄术修为如何,倒不是如何放在心上,但见慕容寒痛下杀手,当即喊道:“慕容寒,连同你这仇人的女儿一起杀了吧!”长竹竿一摔,将那丑女抛了出去。
慕容寒心中打了一个突兀:“老婆子何故如此?”但就这么一迟疑,羊恭早已被那丑女一撞,双双挣脱慕容寒的束缚,落在地上。
孟君婆婆粗中有细,故意将那丑女抛向慕容寒,意在扰乱其心神,实则早已谋定救人的法子。
慕容寒没想到,素来行事冲动莽撞的孟君婆婆竟会使诈,心有不忿,抢身上前,舞动长袖,欲将羊恭与那丑女双双击毙。但孟君婆婆早已算定她有此一招,岂能容她进犯?当即蹑足而上。慕容寒不敢大意,只得变招迎敌。
孟君婆婆喝道:“人家才是真正的有情人,你又何必横刀夺爱?我要你立誓,日后不得再以儒子为念。”
慕容寒不从,说道:“你这老婆子未免太霸道无理。我爱挂念谁就挂念谁,轮不到你这老贼婆管。”
孟君婆婆道:“这事老婆子管定啦!”
两人虽在激斗之中,仍是言语不停,但谁也不敢大意。
慕容寒志在制住孟君婆婆,也不顾得阴阳大法修炼得尚未纯熟,冒着破绽百出的危险,逼向孟君婆婆。她自在荒野中以兽族来修炼这阴阳大法后,走的路子虽然邪门,功力却是一日千里。此时乍遇一流敌手,正好印证一番。
霎时间,只见黑白交错,光幕一浪又一浪地逼向孟君婆婆。
羊恭看得慕容寒如此急进,说道:“这慕容寒要落败啦?”
那丑女不解地说道:“慕容寒攻势凌厉,这位婆婆似乎难以招架,为何会落败?”
羊恭道:“按照江湖惯例,凡是高手对敌,最忌的就是心浮气躁。慕容寒如此打法,贪功冒进,正是犯了武学的大忌。”
那丑女不以为然。
又斗良久,只见慕容寒白衣袖中的长蛇尚未回撤,黑衣袖中黑狐尾便迫不及待直取孟君婆婆。这一招强行抢攻,整个身子便容易为人所制。
孟君婆婆乃玄道上的高手,如何看不出这一便宜?厉声叱道:“阴阳门行事卑鄙,老婆子看不过眼!”当即左右手当中一夹,长竹竿变直为弓。只听得“呼”的一声弹向慕容寒,慕容寒整个身子被弹出五丈之外。
羊恭笑道:“我只是听说如此,想不到果真如此。”
眼见慕容寒身子飞出,这一撞若不粉身碎骨,也必定身受重伤。孰料一道青光迸出,稳稳地托住慕容寒,将其放在冰雪之上。
冰雪中一条青影闪动,屹立如山,当中走出一人,沉声道:“何人胆妄语阴阳门?”正是胡一刀。他听得孟君婆婆数落阴阳门,怒目而视。
羊恭见胡一刀救下慕容寒,说道:“老胡,你又犯糊涂啦!这慕容寒暗算于你,你竟然救她?”
慕容寒愣愣地看着胡一刀,呆呆地出神,一时无法辨认出眼前这一切是真是假,是虚是幻。
孟君婆婆却问道:“哪个家伙吃了豹子胆,胆敢插手老婆子的事?”也不多看一眼,长竹竿便点出。她自行走江湖以来,未逢敌手,因此自负无比。
胡一刀“咦”的一声,略觉惊奇,也不敢大意,掣起青龙偃月刀还了一招。
羊恭喜道:“这一回有好戏看啦!”指着不远处的一块石头,对那丑女说道,“咱们暂且坐下来,一睹两大高手的绝世风采。”
那丑女心觉奇怪,问道:“双方大打出手,这有什么好看的?”
羊恭笑道:“这是一场当世两大高手的对决,必定令人目为之眩,魂为之夺。我以往也只是听老胡讲高手对决,却从未见过他与高手动过招,如今正好一饱眼福。”
眼见刀竿相交,羊恭立马堵住耳朵,本以为这声势定是山崩地裂、震耳欲聋,没想到竟是悄无声息。他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你有没有听到震天响?”
那丑女摇摇头,尽是麻子的脸面上,双瞳却剪水般清澈明亮。
羊恭叫道:“当真是稀奇怪也!”不知道是在说那丑女的脸面,还是在说胡孟之间的争斗。只见孟君婆婆脸色一沉,突然笑道:“老婆子素以儒门玄术自负,此番外出,不知天外有天,当真是井蛙之辈了。”脸上绽放出难得一见的笑意,自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才之喜。
胡一刀说道:“女侠不愧女中豪杰,令人惊叹佩服。”
这一番交手,当真是胸有雷霆、面如平湖。一人素以忠義自居,自觉维护玄道侠义道;一人恪守儒门大义,杀尽天下目中无道之人。相视之下,两人心中顿时生出英雄相惜之感。
羊恭本以为两人必定有一场你死我活的龙虎之斗,却没想到只是一招便相互吹捧,忽地想道:如今中原各派厚颜无耻的相互吹捧,相互抬高,老胡与这老婆子不会亦是如此吧?他看看老胡,又看看孟君婆婆,但见两人都是威风凛凛,令人望而生畏,并非霸王枪那种谄媚嘴脸。
此时,刘、铁等人纷纷前来,拜见孟君婆婆。
孟君婆婆道:“你们来得正好,赶紧拜见这位老英雄。”众少年入门未久,却知孟君婆婆素来目中无人,能让他称之为“英雄”的,那当真是英雄无疑,见师父有命,更无思索,纳头便拜。
胡一刀更是哈哈大笑:“原来老前辈乃儒门中人,怪不得如此英雄了得。”
羊恭见刘、铁等人,心感尴尬,心道:我曾与他们合计来个英雄救美,此时他们若是上前相认,岂不糟糕?
那丑女却想:原来这些恶少年竟是这位老前辈的弟子。
慕容寒见胡一刀出手相救,大出意料之外,此时见两人相互赞誉敬慕,有心挑动二人相斗,说道:“叔叔,此人身出儒门,为了一己之欲,背叛儒门。如此无忠无义之人,算是哪门子的女中豪杰?”
胡一刀说道:“兄长心慕汉化,首推儒门,儒门岂会有如此不肖之徒?”
慕容寒见胡一刀不为所动,又道:“叔叔,风花雪月就是这老贼婆杀的。”胡一刀听得“风花雪月”四个字,心头一震,涂红的脸上竟是一片惨白。
慕容寒因见孟君婆婆撮合儒子与羊剑容,此时见胡一刀在此,一改客气的口吻,将她斥之为“老贼婆”,又道:“叔叔,你有四个女儿,名叫风花雪月,可曾记得?”
胡一刀说道:“不错,我有四个女儿,是一胎四胞的姐妹,但是……但是……为了兄长的药引‘四人汤’,她们……该杀!”说到最后,竟是斩钉截铁,脸上丝毫不见悔意。
刘、铁等人远远的看看羊恭身边的那丑女,心道:怪不得恭子会爱慕那丑女,原来这风花雪月便是胡英雄的女儿。他为了向胡老英雄学本事,只得委屈自己。众少年不时地张望着羊恭,眼神中流出阵阵敬佩之意,觉得羊恭的口味与众不同。
孟君婆婆闻言,略觉一惊:慕容寒称此人为叔叔,莫非他亦是阴阳门中人?见胡一刀面上涂朱,眯着的双眼略与丹凤眼有几分相似,脑海中的记忆闪动,却因太过模糊而想不起来。
慕容寒道:“叔叔,我爹爹并未服食‘四人汤’,因为风花雪月早已从阴阳门消失,她们就是被这老贼婆偷去的。”向着孟君婆婆一指,又道,“老贼婆!风花雪月一直呆在你门下,你以儒门信义自负,此事想必不会抵赖吧?”
孟君婆婆道:“阴阳门为了儒门心法,无所不用其极,将这四女安插在我身旁,又有什么好稀奇的?”
胡一刀闻言,脑海中不住的闪过四女年幼时的一幕幕,似乎觉得有地方不妥,又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他见过阿风,却不敢相信她就是自己的女儿,因为当年自己确实是为了做“四人汤”药引,亲手将她们剐胸取心,但每次见到阿风,总觉得她和自己有一股说不出的亲切之感,突然叫道:“不错!我是有四个女儿,风花雪月。为何我只见到一个?不对,不对……”
慕容寒又道:“叔叔,你见到的那个叫阿风。其余的三个都被这老贼婆杀了。”
胡一刀更觉糊涂,疯癫地喊了起来,说道:“杀了?谁杀的!”
慕容寒应道:“就是这位儒门叛徒杀的。”双眼怒瞪孟君婆婆。
胡一刀陡然间听得风花雪月中的三女被杀,立马狂躁起来,双眼斜视,提起青龙偃月刀,欲替爱女报仇。
孟君婆婆从他眯着的丹凤眼中,感到阵阵杀意,寒芒如刀,问道:“阁下何人?”她尚未请教胡一刀的名号,便称她为英雄,一来确实是敬慕他玄道修为不凡,世所罕见,二来他自身性烈如火,行事莽撞。
慕容寒得意地说道:“这位便是忠义神武、灵佑仁勇、威显八方、护国保民、三界伏魔、忠义无双、精诚绥靖、人德佑君。”
孟君婆婆“啊”的惊叫一声,说道:“赤面青袍魔!”
在匈奴兵与晋兵对敌时,为了从两军中夺得赤兔马,胡一刀曾在阵上横冲直撞,狂劈乱斩。
她先前脑海中的印象模糊,便因她曾听闻过“赤面青袍魔”这个名头,对他的事迹略有所闻,觉得他行事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意味,也敬重他以忠义自居,但祸乱桃源的罪魁正是阴阳门,又如何肯轻易放过?说道:“阴阳门乃桃源儒门的死仇,阁下当年可否参与灭桃源的儒门?”
胡一刀说道:“阴阳门自兄长慕容教主而下,无不心慕汉化,尤其敬重儒家,咱们岂会与儒门为敌?”
慕容寒不失时机地从中搅和,说道:“不错,阴阳门上下,个个乃重情义的好汉子,决不做如此无耻之事。必定是某些人为了抹黑阴阳门而恶意造谣中伤。叔叔,为了阴阳门,快快取下这老贼婆项上人头。”
羊恭一心想见识一番两大高手的一番对决,虽已听出慕容寒言语中的漏洞,却并未上前向胡一刀细剖。
胡一刀见孟君婆婆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说道:“自古有云:好男不跟女斗。我胡一刀以忠义为本,这欺负妇孺乃大大的不义之举,万万不可为。一个大男人就算打赢了你这妇道人家,也不见得光彩。”
他这话本是一番好意,但自孟君婆婆听来极为刺耳。孟君婆婆勃然而怒,喝道:“哼!妇道人家,今日就让我这妇道人家领教一下阴阳门的本事。”
一番对视后,两人又交上了手。
羊恭说道:“咱们还是先填饱肚子吧!按照江湖惯例,他们都是天下绝顶的高手,这一番争斗,打个十天八天是常有的事。”
那丑女将信将疑,眼见两人出手迅捷如风,一时无法看清攻守的路数,也只得取出干粮,递到羊恭跟前。羊恭这才觉得自己肚子着实饿极,当即接过,狼吞虎咽。
刘、铁等人专心致志,唯恐错过一招半式,虽被两人争斗时发出的飓风逼得无法近身,却不愿就此离去。
正如羊恭所言,两人打了大半天,一时难分难解。起初羊恭倒是有几分好奇,但越是往下看,就越觉气闷,连打呵欠。
那丑女见羊恭漫不经心,无精打采,忍不住问道:“小羊儿,你为何不趁此机会学功夫?”
羊恭伸伸懒腰道:“免了,免了!想不到高手打斗,亦是这般无聊乏味。看来这些修真道上的人,也只能靠这些无聊的打斗在江湖上讨日子了。这些无聊的打斗,不学也罢!”
那丑女说道:“这两位前辈的造诣均是不凡啊。且拼的都是真实的功夫,这等对决的境界,世间恐怕再无高手能超越得了。”
羊恭越看越是厌烦,索性转过脸去,倚着大石抱头大睡。
那丑女心道:“你这等行径,岂不是对两位前辈大大的不敬?”再看胡孟两人时,只见他们身影越转越快,几如两道魅影。两人所使的均是刚猛一路的功夫,变化虽快,仍是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每到精彩绝伦之处,刘、铁等人喝彩声不斷,羊恭却是冷笑。
那丑女道:“你没看到,为何发笑?”
羊恭说道:“这些所谓的高手,也不外乎如此,无非就是发几道刺眼一点的光,再弄点响亮的声音什么的。”
那丑女不信,忽听得一阵风声急响,两人手中法器几度相交,迸出几道豪光,耀眼生花。
这一切与羊恭所描述的毫无二致。羊恭如何点评,两人就按部就班,完全按着羊恭的指点来对敌一般。
那丑女说道:“果然不出你所料!啊,不对,这两人都是你熟悉的人,你先前定是见识过他们比试。”
羊恭说道:“两个都不是第一次见,但相斗却是第一遭。我也以为他们能玩出点新鲜的花样,没想到斗得惊天动地,也不过如此。所谓的千变万化,变来变去,始终不离其宗。为了显示他们的神威,除了弄点爆炸、烟雾之类的,也没有其他的花样。”
便在此时,果听得一声巨响,绝顶上的峭壁被打塌了大半边,漫天冰屑水珠飞舞,如同迷雾一般遮住了半边天。
那丑女说道:“小羊儿,你说的真的一点也不错啊!”
羊恭又是冷笑道:“接下来,他们还会说些相互钦佩仰慕之类的话呢。”
孟君婆婆变弯的长竹竿陡然伸直,一道寒光清影飞向胡一刀门面。胡一刀腾身而起,长刀杵地,避过这一阵势道凌厉的攻击,但青龙偃月刀亦是被震得“嗡”声直响。
果不其然,孟君婆婆笑道:“胡老英雄,好了不起!”
胡一刀说道:“以老前辈这等修为,亦是令人叹服!老胡能避过这一招,全赖手中关刀,占了这兵刃上的便宜。”
孟君婆婆呵呵而笑,说道:“明明是老婆子占了极大的便宜,你却如此抬举。若不是老英雄重伤初愈,老婆子早已弃械投降了。老婆子欺你不适,有违本门道义,但今日是替儒门报仇雪恨,也顾不了这许多。”
胡一刀说道:“不错!杀女之仇,不可不报。”当即又催动青龙偃月刀。孟君婆婆守住了门面,又还了一招。胡一刀接着说道,“你的法道行藏在长竹竿上,为何一直不显示其中威力?”
孟君婆婆说道:“胡老英雄果然眼尖,你的法道行藏在长刀之中,与我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不亦是一直没有显示其中的威力吗?”
羊恭心道:原来不是什么“法刀刑场”,而是“法道行藏”。直到此时,他才知道孟君婆婆的法道行藏便是长竹竿,而胡一刀的法道行藏是青龙偃月刀。
两人你争我斗,直至夜深,仍是不分胜负。
此时铁伐浩图走了过来,羊恭甚觉不安,正欲走开,不料铁伐浩图喊道:“小羊儿,恭喜你英雄救美……”
羊恭无奈只得回过头,不住地向他大使眼色。铁伐浩图见羊恭又使眼色,一下子变得机灵似的,心领神会地说道:“嫂夫人……”
羊恭大吼一声。
那丑女说道:“原来,你这小子与他们竟是相识!”前后一想,心中当即了然。
铁伐浩图略觉不解,说道:“咱们助你英雄救美……”羊恭欺身上前,一把按住他的嘴巴。铁伐浩图用力掰开羊恭手指,问道,“你为何要堵住我嘴巴?咱们助你英雄救美。你俩花好月圆,却将我等晾在一边。”
羊恭说道:“我按你嘴巴,是想问你是否有吃的。”
铁伐浩图更是不解,心想:你烧鸡尚且可以弄到,难道还要吃师父这些粗粝之食?忍不住斜眼看了看那丑女,口中似笑非笑,心中暗想:这小羊儿当真与众不同,品味高人一等。他要英雄救美,救的竟然是这等之美,令人佩服。突然喊道:“恭子威,恭子妙,恭子帅得呱呱叫!”
众少年看看羊恭,又看看那丑女,强忍笑意,有心讨好羊恭,对那丑女也是极尽恭敬。铁伐浩图取出随身携带的食物,说道:“嫂夫人,这是咱们给你准备的食物。”
那丑女已知他们一起合谋,也不多看羊恭一眼,专心致志地整治食物,众少年赶紧去取引火之物,殷勤至极,片刻而就。
羊恭甚感尴尬,随即觉奇香扑鼻,心道:这丑女厨艺不错,竟可化平淡为神奇。看在食物的分上,心中对她一下子有亲近之意,凑了过去。但见月色下,寒冰反射着火光,幽幽的淡光照在那丑女的脸上,显得格外丑陋。
羊恭忍不住说道:“这位青……青什么姐姐!”
那丑女说道:“我叫青葙,比你大不了几岁,也不用叫我姐姐。”
羊恭道:“你这容貌实在对不住这名字,以致我连名字都记不住了。请恕小羊儿冒昧,你是不是练过什么旁门左道的功夫?”
那丑女说道:“何以见得?”
羊恭说道:“按照江湖惯例,你有如此儒雅的名字,原本必定是一个花容月貌的美人胚子才对,如今却是这……这……”
他本来想说“这副尊容”,但怕得罪她而无食物下肚子,便忍住不说。但依照他不吐不快的本性,这等忍而不说,当真是比憋气还要难受,忽有所悟,又道:“按照江湖惯例,那些少年在闯荡江湖的过程中,遇见一少女时,那少女起初都是不以真面目示人的,我猜想你一定是容颜绝世吧!”
那丑女说道:“你那些也只是江湖惯例而已,今时不同往日。”
羊恭心道:但凡美貌女子都因容貌而自负不已的,她甘愿自损,想必真的是奇丑无比!忽地灵机一动,说道:“你看着慕容寒,她为了修炼那什么颠三倒四、阴阳失调的狗屁大法,结果把脸蛋弄成这等模样。”
那丑女说道:“你是想说,我这脸面亦是如此?”
羊恭道:“自古有云:物出主人形。想不到你弄出来的食物倒是挺美味的。”伸手便抓火上的山药。
众少年见两人一问一答,听得出亦是初见,并非羊恭先前所说的早已相识、爱慕已久,对羊恭更是佩服。然而,他们哪里猜到羊恭如此厚颜无耻的吹捧,完全是看在有东西填饱肚子的分上?
那丑女似乎不悦,手中的枯枝横了出去,说道:“不问自取,是为贼也!”枝上火苗未熄,差点烧到羊恭的手臂。
羊恭说道:“你如此容貌,还这般凶巴巴,小心……小心嫁不出去!”
丑女不怒反笑,轻声问道:“那你会不会娶一个丑女?”
羊恭突觉全身浮起阵阵鸡皮疙瘩,斩钉截铁说道:“不娶,打死也不娶你这丑八怪!”心道:日后谁娶了你这个丑八怪,必定不得善终。
那丑女说道:“好啦,这山药你就不要吃啦!追求本姑娘的人早已……”一句话尚未说完,早已“嘿”的一声笑了出来。
羊恭曾因绝顶之上寻不到食物,才不愿离开孟君婆婆的儒门,在等焚姑取食时,又受尽饥饿的煎熬,此时见她竟然以食物相胁,不由得碰触到他那根敏感的神经,立马大声骂道:“就算天下女人死光光,我也不会娶你这丑八怪,就算娶了你这丑八怪,也最终反目,不得好死。”
众少年见羊恭突发大火,心感莫名其妙,不约而同地看着他。
羊恭亦觉尴尬,不知如何是好,见胡一刀和孟君婆婆争斗不停,喊道:“你们两个打够了没有?加起来都超过一百岁啦!开饭啦,吃完再打吧。”
月夜下,忽听得一人冷冷地说道:“小子有这份孝心,当真难得。”正是慕容寒。
羊恭见慕容寒来意不善,叫道:“慕容寒,两大绝世高手在此,休得放肆!”
慕容寒冷笑一声,说道:“两大高手忙得很,没空理会,我正好趁机放肆放肆。”长袖一甩,一道白光飞出,逼向羊恭。
羊恭因腿脚不灵,无法挪动,立马摔倒在地。众少年见慕容寒与羊恭为敌,一时不知是否上前相助,因为在他们的眼里看来,羊恭也算是绝顶高手。
羊恭忙乱中只得抽出杀猪刀,躺在地上不停劈削,但那狐尾来去如电,早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牢牢地缠住了羊恭。
原来,慕容寒见两人相斗,虽已动用真格,却因相互敬慕而有所保留,心想:這臭小子与胡一刀颇有渊源,若是逼得他出声求饶,定能扰乱他的心神。当即闪身过来,趁机攻击羊恭和丑女。
铁伐浩图见此,立马在一旁呐喊助阵,叫道:“恭子威,恭子妙,恭子帅得呱呱叫!”当日羊恭大战白虎群,他们亦是这样替他助威。
羊恭一听,这才想起自己在他们心目中原是如此的高大上,此时岂可堕了威风?但要与慕容寒为敌,又谈何容易?忽地灵机一动,说道:“慕容寒,你放开我,我可要施展‘隔空取物’啦!”
慕容寒说道:“臭小子,你有何本事,尽管使出来吧!”
羊恭说道:“你不离我远点,我如何施展?”不住地想倒转手中的杀猪刀,却始终使不出力,见那黑白长袖如同长蛇一般,闪烁不定,又心惊胆战。
慕容寒突然瞥见杀猪刀上“恭子”二字,一把夺了过来,细细打量,说道:“恭子慧剑落得如此下场,儒门清誉被你丢清光啦!”如此下场,自然是指恭子慧剑的剑魂灵力寄宿在杀猪刀上。
羊恭也不客气,回敬道:“慕容寒落得如此下场,老屠一世的英明被你丢清光啦!”他口中的“如此下场”,自然是指慕容寒的容貌。
慕容寒自修炼阴阳大法后,因未能遵循天理,只求速成,以致阴阳颠倒,月色下,那张半男半女的脸更是显得阴森恐怖,令人不敢直视。听得羊恭这一番言语后,她不由得大怒,说道:“小子,我今日便要你身上的血肉丢个清光!”双手灵力延绵不绝,左阳右阴,似放电一般。
羊恭听得“血肉丢个清光”这句话时,立马噤若寒蝉,骨寒毛竖。他与智子林中御剑时,曾目睹慕容寒将妖兽吸得只剩一副皮囊的那一幕,此时思之,几欲作呕。
慕容寒一招得手,说道:“小子嘴巴倒是挺硬,你若是出声求饶,我便饶了你,如何?”
众少年见羊恭似是胸有成竹,一直并未出言相助,更不用说上前相助。直到此时,他们见羊恭落入敌人手中,才知羊恭确实不敌。刘熙一声呼啸,众人立马挥剑上前,却被慕容寒一招定神术打来。众少年立马挥剑挡隔。
羊恭被裹得剧痛攻心,听得慕容寒竟肯相饶,立马想到:这恶女人哪有这般好心?一时没想到她的用意,不肯吱声。
慕容寒突然“咦”的一声,略觉诧异,说道:“你们这些臭小子,果然有些门道。”原来,众少年同时挥剑一挡,竟若有若无地化解了慕容寒这一招定神术,但要说到尽数化解,却又不能,除了意识迷迷糊糊之外,仍能动弹,难成气候。
慕容寒转而对羊恭说道:“小子,你到底出不出声?”又看看胡孟二人。
羊恭随即心中灿然:原来,她打定主意,要逼得我呼叫出声,将胡一刀引来,突加偷袭。说道:“慕容寒,你当真笨到家啦!你只是要我出声,却忘了自己可以出声……”随即又觉懊悔,心道:我这提点她,笨到姥姥家的是我小羊儿,不是慕容寒。
此时,胡一刀与孟君婆婆正在对掌,掌力将绝顶之上的冰山震倒,冰山渐渐消融,化作阵阵急流,向下涌动。无法流出的雪水片刻后又重新凝结,将两人裹在当中。二人身在寒冰当中,仍是不住地催逼掌力。
慕容寒道:“小子,两人相斗正激,无暇分身救你,唯有先毙了你。”对着羊恭太阳穴,股灵力一催,竟将他倒提了上来。
那丑女见羊恭遇险,竟然出奇的好心,不住地催促众少年上前相救,显然,她看不出慕容寒在他们身上施加了玄术。
铁伐浩图却道:“恭子神通广大,此时定是以退为进!”众少年均觉有理,站立不动,亟待再睹羊恭杀敌的风采。
慕容寒心中一沉,心想不错,她曾被羊恭施诡计中了一刀,见羊恭半天不吱声,只道他又在耍诡计。其实,他们哪里知道羊恭身在半空半天,早已吱不出半点声息。
那丑女突然说道:“脏各有一耳,肾独有两者,何也?然:肾两者,非皆肾也。其左者为肾。右者为命门。命门者,谓精神之所舍,原气之所系也。慕容寒,你修炼的是阴阳兼济的邪术。”
慕容寒道:“小妮子医理说得头头是道,还不承认自己是天德君的徒弟?”
那丑女说道:“这是医书《难经·三十六难》中提到的。肾有两枚,左右各一。一主水,水升于左;一主火,火降于右,故左者为肾,右者为命门。命门者,三焦之根于此,十二经元气之海。慕容寒,你妄用阴阳之术,恐怕日后将入万劫不复之地!”
慕容寒道:“万劫不复?我先让这小子万劫不复。臭小子,你完全受制于我,何所惧哉?”忌惮之意尽去,手中加劲,拟将羊恭化为肉糜,却突觉全身上下一震,失声喊道,“妖灵之力!”神色尽是惊惶,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慌张失措之下,羊恭从半空掉了下来。
慕容寒忽有所悟,未待羊恭落地,不惜犯险,飞身而上,抓住羊恭的脉门,只觉羊恭体内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道源源不绝迸出。
她颤声道:“不错,就是妖灵之力!想不到你小子身上竟然有妖灵之力,当真是天助我也,得来全不费工夫。”立马运起灵力相吸。
本就溃堤的江河急流突遇狂风一般,化作汹涌的洪流,呼啸而出。
慕容寒先前以妖兽来炼化,便是企图从血肉之中榨得妖灵之力,但众妖身上的灵力当真是九牛身上的一毛,少得可怜,是以一直未练成这阴阳大法中的阴阳镜。此时,她如电一般的灵力直透羊恭,竟将他体内那股怪异的力道激了出来,再经她一番推波助澜,更是急剧而出。
慕容寒哈哈大笑,不思趋避,反而飞身迎了上去。
铁伐浩图见羊恭怪力骤发,狂风暴雨一般,说道:“这不男不女之人是不是疯了?明知豪光凶险,反而飞身上去。”
刹那之间,只见那一阵豪光打在慕容寒身上,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过后,天地在那一瞬间窒息,万物归于沉寂。
胡一刀与孟君婆婆听得这等声威,各自一怔,罢手不斗。
万籁无声,一片死寂之中,突然听得慕容寒哈哈大笑,声震长空,良久未歇。众人被这等声势惊呆,就连胡一刀与孟君婆婆亦是不能例外。长声过后,只见天地间一圆盘蓦然而出,黑白相混,阴阳变幻。
胡一刀叫道:“阴阳镜!”
那圆盘激飞而落,当中站着一人,正是慕容寒,只听得她说道:“小子,今日能以阴阳镜杀你,总算不枉费了这一场修炼。”话音甫歇,圆盘闪向羊恭。
两条身影随影而至,挡在圆盘之前,正是胡一刀和孟君婆婆。两人同时祭出法器,关刀和长竹竿双双齐出,抵住了阴阳镜黑白两道豪光。
慕容寒笑道:“不自量力!”
这阴阳大法乃修真道上的至宝,若非奇大妖灵之力激发,难以炼成。慕容寒此时机缘巧合,竟炼成,又见能吸两大高手的灵力,笑说道:“两大绝顶高手,一男一女,正好是一阴一阳,正好一起吸了!”
胡一刀与孟君婆婆同时一惊,幸得慕容寒先行喝破,立马运动相抵。不知是慕容寒道行未够,还是这两大高手气数未尽,两人同时发力,虽是一男一女,一阴一阳,但两人的玄术都是刚猛的路子,合力之下,竟化解了阴阳镜其大无比的吸力。
阴阳镜也非同小可,两人合力相抵,也是身受重创,只听得“轰”的一声,双双飞出数丈之外,手中的法器也一起掉在地上。
慕容寒一愣,一時猜不透其中的缘由,不敢贸然紧逼,说道:“你们两人都是这臭小子的师父,杀你们的却是你们的弟子。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干起这种弑师的逆天之事来,如今我就替你们清理门户!”转脚踏阴阳镜,再度对着羊恭。
她恨孟君婆婆当年将儒子掳去,以促成儒羊二人之好,害得自己形单影只。这一番仇怨,她无日无夜,念念不忘。
羊恭避无可避,说道:“娘……”
慕容寒怒道:“少来这一套!”
羊恭说道:“你也少来这一套,自作多情!你以为你真的是我娘?”转而仰空说道,“娘,你既然如此恨我,要将我抛弃,我今日死于阴阳镜下,从此与你永隔阴阳,也省得你心烦了。”说得声泪俱下,当真有几分感人的味道。
慕容寒道:“小子,你想要痛快的,偏不如你所愿。”忽见雪地上微弱的青光闪动,正是孟君婆婆的长竹竿和胡一刀的青龙偃月刀。两人奋力催动两大神器相救,因犯了阴阳镜的大忌,驱役神器的灵力骤敛,神器余威未歇,仍是泛着光华。
慕容寒走到长竹竿跟前,说道:“臭小子,你曾拜入这老贼婆的门下,又被她驱逐出门,因此也不算是她的徒弟。”指着青龙偃月刀掉在一旁,说道,“你亦曾拜入胡叔叔的门下,我就用他老人家的关刀来替他清理门户吧!”作势欲摄起青龙偃月刀。
众少年本以为羊恭必有应敌之策,却没想到他一直是毫无还手之力,受制于人,大感惊异。他们见孟君婆婆和胡一刀双双被击飞,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呆立在地。
孟君婆婆喝道:“且住!”仍是声威不减。
慕容寒回过头来,说道:“肉在砧板上,你待如何?”
孟君婆婆暗自潜运内力,却始终不见动静,只得说道:“此处绝顶乃老婆子儒门所在,这小子已被驱逐出门,岂可死在儒门之地?”
慕容寒如何听不出言下之意?说道:“你想保住这小子的命,我就偏要将他一刀杀了。老前辈既然如此顾念儒门香火之情,我就留一半给你吧?你是要他的左半边呢?还是右半边?”
当年,孟君婆婆抓儒子去见羊剑容时,见慕容寒从中阻拦,说的也是这样的话。
其时,孟君婆婆对儒子说道:“你这小子艳福倒是不浅,两个小女娃对你都是那么痴情,这样吧,老婆子就只带走你的一半,留另一半在此。”夺过一把长刀后,又说道,“丑八怪,你要哪一半?左半边还是右半边?”以此来为难慕容寒。
如今慕容寒凭阴阳镜得势后,竟反过来如法炮制,以牙还牙,又道:“当年你要将儒郎分成两半,让我选。我慕容寒是个有德未必报德,有仇却一定要报仇的人。这贱人的孽种,我也将他分成两半,随你选。”
当即黑衣袖一卷,卷起关刀,当年孟君婆婆夺黑衣人的长刀,亦是如此手法。慕容寒依样画葫芦,足见记恨之深。
关刀入手,竟猛然一沉,慕容寒心想轻估分量了,便说道:“胡一刀真不愧忠义的人徳君,关刀配英雄,令人心服。”转身对羊恭道,“小羊儿,看清楚啦!劈你的乃忠义门的青龙偃月刀,这关刀要杀足一千八百人性命,杀到如今,多杀你一人也不算多。这一刀下去,定能将你一分为二,让你死得舒舒服服。”手一加劲,往羊恭头顶砸落。
刘熙突然喊道:“乾坤剑阵!”众少年手中长剑断剑当空抛出。
慕容寒陡然听得“乾坤剑阵”的名头,当即吃了一惊。她在桃源时日既久,自然知晓此剑阵了得,一愣之下,手中的青龙偃月刀一挥,作势去挡隔剑阵。抬眼一看,只见空中长剑乱七八糟,似乎无灵力驱役,略觉诧异。
她只知道众少年被孟君婆婆收入门下,却不知他们拜师时日尚短,仅是入门,所谓的门径尚未得窥,岂能摆出遑论纷繁复杂、威力强大的剑阵?但就这略一迟疑,众少年早已扑上前,叠罗汉一般将慕容寒压在底下。
原来,他们早已趁慕容寒不注意之际,私下一番低声商议,想起往日与羊恭争斗的情景,一拥而上。这时刘熙使诈,转移慕容寒注意力后,未等她回过神来,众少年早已蜂拥而上。
众少年见孟君婆婆有心救羊恭,却苦于无法阻拦,为了讨好孟君婆婆,得学真传,一时不顾死活,纷纷猛扑,堆成一座小山,重重叠叠的,不知压了几层。
此阵势全是无赖之举,意在困住慕容寒,待慕容寒察觉时,早已失了先机,上了大当。
羊恭见此,极是得意,有心为难慕容寒,说道:“这臭婆娘要催内力啦,点住她的穴道!”众少年心想不错,当即伸手在她身上点点戳戳。
他们入门未久,修仙的资质本就良莠不齐,这认穴的功夫平庸至极。似刘熙这等机灵者,颇有小成,原可勉强点住,但人多杂乱,难免错点在同伴身上。似铁伐浩图这等,虽能近身戳中,却不得其法,权作挠痒。饶是如此,仍是错中有对,乱中有着,制得慕容寒无法动弹。
慕容寒心神慌乱,见全身上下被乱点乱戳,惊怒交迸,又无可奈何。
她身为女子,虽与儒子生下溫良二子,却一直得不到儒子的爱。自此而后,未与任何男子有这般的接触,即便平素与夫君治子亦不例外。
每每念及与儒子那一番缠绵,心潮涌动,情思难抑,但这也只能是一场空相思,因此更是恨透天下男子。因爱成恨之余,在她的眼里,普天之下的男子无一不臭。此时被如此之多的少年挤压,自是愤恨难平,羞赧难当。
胡一刀眼见慕容寒受辱,喝道:“小子们,罢手吧!”
孟君婆婆不解,问道:“此人多番计算于你,为何仍是庇护她?”
胡一刀说道:“我宁可挨她千刀万剐,决不伤她一根汗毛。”
孟君婆婆哈哈大笑,说道:“老婆子当真是妇人之见了!”以长竹竿将众少年挑到一旁,然后指着慕容寒说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老婆子只是一介妇人,无胡老英雄的大仁大义。你修成这等邪术,必定祸害天下,今日便让你长点记性。”长竹竿陡然而出,击向慕容寒门顶。
胡一刀重伤之下,仍是挥刀一挡。慕容寒看了一眼胡一刀,心中一动,趁势闪了开去。
孟君婆婆道:“可惜,可惜!慕容寒练成这等邪术,日后必定威震天下,令天下正道闻之胆寒。”眼见加重胡一刀之伤,似又动了恻隐之心,对着慕容寒喝道,“识相的,立马从绝顶上消失!”
慕容寒报仇心切,速练阴阳大法,虽因缘巧合之下练成阴阳镜,但毕竟是功力不纯,较之胡一刀和孟君婆婆,仍是难望其项背。
此时,她被孟君婆婆点了三大穴道,无法再度祭出阴阳镜,只得说道:“老贼婆坏我好事,慕容寒今日击掌立誓,不报此仇,天诛地灭。”手起一掌,对着峭壁连番三击。
峭壁上冰山轰然而塌,飞琼溅玉,幕天席地,而慕容寒的身影早已消失在绝顶之上。
孟君婆婆认定胡一刀乃忠义之人,绝非当年参与祸乱桃源儒门的阴阳门中人可比,说道:“这慕容寒早晚去而复返,老婆子门下弟子业艺未成,这绝顶已非清净之所,老婆子须得另觅新地。胡老英雄,高山流水,后会有期。”
将众少年摄入长竹竿内,腾身而去。
众人远去,胡一刀略一调息后,对着那丑女说道:“小妮子,慕容寒似乎对你颇有敌意,这是为何?”
那丑女说道:“回老英雄的问话。慕容寒认定我是天德君的……”
胡一刀突然惊叫道:“百药王尚在人世?”眯着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直瞪那丑女。
那丑女摇摇头,说道:“她认定我是天德君的徒弟,便与我为仇,我却不知天德君何许人也。”胡一刀所有所思,望着天空愣愣出神。
羊恭笑道:“这老胡就是那么点破事。”于是将胡一刀一家如何被害,如何误认为慕容屠欲魂是凶手,如何上阴阳门报仇,如何与慕容屠欲魂冰释前嫌,又如何救治慕容屠欲魂的往事,又与阴阳门中人的一番恩怨,简略给那丑女说了。
那丑女颇有感触地说道:“原来胡老英雄的头疾是这样落下病根的,若是我师父在,想必能替他医治。”
羊恭问道:“你师父当真不是百药王?”那丑女摇头。羊恭说道,“这就不对了,若你师父只是一寻常郎中,又岂能医治好老胡的病?”
那丑女不答,走到胡一刀跟前,说道:“胡老英雄,你们当年当真有桃园结义的美事?”
羊恭笑道:“俗不可耐!三个大男人,还在到处是桃花的园子里结拜天地,弄得像婆娘似的,大煞风景。若是能在这冰天雪地的绝顶上结义,那才显得铁骨铮铮,忠肝义胆。”
那丑女说道:“这里光秃秃,谁会在此结义?”
羊恭说道:“有啊。”于是将孟君婆婆逼阿风与相里尚贤成亲之事说了出来。
那丑女听了此事,倍觉不可思议,但想到她因是与无为子情投意合而被驱逐出门,这才有心撮合天下有情人,亦在情理之中。
胡一刀忽地一拍脑门道:“此举大妙,我為何没有想到?”看了一眼羊恭,又看了一眼那丑女,说道,“才子佳人,佳偶天成。”
羊恭不明所以。
胡一刀道:“关二哥千里走单骑护送皇嫂,我如今没有皇嫂护送。我既然与你结拜,而你这小羊儿没有婆娘,也太不配合啦。如今,你就和这丑女成亲吧,如此一来,我胡一刀就可以行千里保护兄弟婆娘的义举了!”
羊恭吓了一跳,想不到胡一刀也想依样画葫芦,逼自己与这丑女妞成亲,心中懊悔不已,破口大骂:“老胡,你又犯糊涂啦!我小羊儿虽然够不上潘安之貌,但好歹也算是常人吧。你却要让我和这……这过目不忘的女子结亲……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那丑女亦是连声拒绝,眼神中流出惊惶之意。
胡一刀说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衣服破,尚可缝。手足断,不可续。你娶了她就等于是穿一件衣服,衣服脏一点、烂一点,那又如何?你小子身上的衣服很干净吗?”向着羊恭身上的衣服一指。
羊恭这才想起,这件衣服是从嵇冷铁身上剥来,这些时日下来,早已邋遢不堪。
他当日见相里尚贤被孟君婆婆逼得和阿风拜天地,幸灾乐祸,暗中取笑,想不到这倒霉的事竟然降到自己身上,当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羊恭见来硬的行不通,又说道:“老胡,你不是一直暗中在保护我娘吗?”
胡一刀道:“我岂会保护你娘?胡说八道!你娘是谁?”
羊恭说道:“我娘是羊剑容啊。”
胡一刀说道:“羊剑容?你说的是大胡子的婆娘吧!她一直呆在诸胡混杂的毡房不走,这千里走单骑的壮举,无从说起。”
羊恭胸膛气得似乎要炸了开来,说道:“我心中曾立誓,打死也不娶你这丑八怪的。你要我违背自己的誓言,那就是不讲信义。忠义门中人,岂可不讲信义?”
胡一刀说道:“你与我结义,自当顺应兄长。顺应兄长,忠于情义,这才是最大的忠义。”
羊恭心中暗道:看来我只能自食苦果,不得善终了。暗中向那丑女示意,让她立马离开山洞。
那丑女会意,说道:“胡老英雄,此事大可从长计议。想必你肚子也饿啦,我这就去替你们整治食物。”当即闪身出洞。
胡一刀飞身而前,牢牢拿住那丑女,将她提了回来,以长刀柄拍了她身上的穴道,说道:“你此时去取食物,真以为我是糊涂了么?此处正好有个山洞,你们今日就在此拜堂成亲。咱们江湖中人,也不顾这所谓的‘周公六礼’,一切权宜从简,不用故弄玄虚。”
他口中的“周公六礼”,即是指: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羊恭不愿意娶丑女,因腿脚不便,亦是无可奈何。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丑女,但见她非但奇丑无比,满脸麻子,且面目僵直,说不出的厌恶,说道:“就算与一只老母猪在一起,我也不愿与她在一起。”
胡一刀举起青龙偃月刀,在石壁上刻字。他与孟君婆婆同属刚猛一路,但这一番石壁刻画的功夫又颇有不同。孟君婆婆大开大合,错落有致;胡一刀站定当地,全凭手臂上的功夫。
羊恭见石壁上刻着三个字,认得其中简单的两个字是“百花”,说道:“我娘叫羊剑容,不叫什么百花。”
胡一刀说道:“你们拜的是‘羞百花’。”
羊恭道:“羞百花是谁?按照江湖惯例,向来都是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最后夫妻对拜的。如今为何要拜‘羞百花’这三个字?”
胡一刀道:“这是江湖规矩,一时无法向你解释。来,一拜天地!”将两人按了下去。
羊恭道:“一拜天地?我知道啦,接下来就是二拜高堂。可我娘不在此,怎么拜高堂啊?没法拜高堂,就不用成亲啦!”
胡一刀指着石壁上的三个字道:“拜这三个字。”
二人无奈,只得一一照拜不误。
胡一刀道:“做媳妇儿的要让着你的相公,无冤家不成夫妻。来来来,小两口亲一下给胡一刀看看!”
羊恭道:“她长得那么难看,我不爱亲。”
胡一刀道:“长得好看可以当饭吃吗?可以当被子盖吗?如今世风日下,那些公子哥们都扑粉施朱的,搞得娘娘腔的,看了就想吐!”
羊恭本欲反驳两句,却听得胡一刀道:“好啦!小两口拜了天地啦,往后就要相亲相爱,一齐厮守过日子。时候也不早啦,快去洞房吧。”
羊恭问道:“什么是洞房?你教教我。”
胡一刀一拍羊恭脑门道:“你这小子是不是装糊涂?修真这玩意儿可以教,礼数可以教,这洞房却不用教的,进去了自然就明白了。”
羊恭愣住不动,那丑女也在一旁抽泣。
胡一刀见羊恭不走,说道:“看来,不给你解释一番,定然不知何为洞房花烛了。来,小两口坐下,我这个做大媒的,得跟你们好好说一说。”将羊恭二人拉到一旁,然后说道,“这可得从你们儒门进桃源前那段历史说起。这秦始皇得了天下之后,大建造阿房宫,又广选美女,其中有一位叫三姑娘的不愿侍权贵,逃了出来,在华山险峻的道路上与书生沈博相遇。”
羊恭听得他又在讲所谓的江湖往事,一点也听不进去。
胡一刀继续说道:“由于秦始皇焚书坑儒的暴政,沈博十分痛恨秦始皇,听了三姑娘的经历后,与她一见钟情,就在华山的一个山洞里对天盟誓,结为夫妻。
“山洞里很黑,沈博便捡了许多树枝来点火。将树枝权作蜡烛,拜天地时,没有香,他们就摘了许多艳丽花枝插在火堆前,这便是‘洞房花烛’的由来。”
羊恭笑道:“原来所谓的洞房花烛,竟是这么简单的一回事。”
胡一刀将两人的手搭在一起,催促道:“洞房花烛,良宵佳夜。明日起来,我便将你弄到千里之外,然后千里走单骑,护送弟媳妇呢,快去吧!”
羊恭觉得哭笑不得,说道:“这犟山之巅只有雪洞,没有花和烛,如何算是洞房花烛?”
胡一刀一挠脑后勺,说道:“看来胡一刀也真的糊涂了!只有雪洞,没有花烛,算不得洞房花烛。胡一刀既然要成人之美,这就去取花烛;就算取不到花烛,就按照小羊儿说的算,也要去取十支八支艳丽的花枝回来。
“今日兄弟你最大,兄弟的洞房花烛也岂能含糊草率?小羊儿,你可要看好你的媳妇儿,倘若被人家偷了,胡一刀可要打你屁股。”话未说完,闪身出了山洞。
羊恭见胡一刀一溜烟地出了山洞,说道:“姐姐,咱们去洞房吧!”伸手去扶那丑女。
突然,那丑女“啪”的一声,打了羊恭一记耳光,怒说道:“你欺负人!”顿时羞不可抑。
羊恭冷不防被那丑女打了一巴掌,坐倒在地,因腿脚不便,又是无法站起,失声骂道:“你长成这副尊荣也就罢了,还要这样凶巴巴的!”
那丑女身上穴道被制,无法动弹,怒瞪羊恭,双眼尽是敌意,说道:“谁叫你讨我便宜?”满脸娇羞。
羊恭更是气愤,说道:“姐姐,你没弄错吧,我会讨你便宜?”
那丑女说道:“江湖险恶,人心难测。你先前不是与刘、铁那些人合谋,要英雄救美吗?这胡老英雄是你的师父,也是你的结义兄长,难道你不是与他再度合谋……”神情激动,却一直不见泪意。
羊恭心道:她有这样的想法,也不能完全怪她,只因我被她的背影所骗。当真是一招不慎,满盘皆输。老胡讲江湖往事时,曾讲过一个少年误打误撞,结识了一个年纪比自己大的女子,然后身陷绝境,日久生情,开始姐弟恋什么的。老天不会安排这位丑八怪与我姐弟恋吧?倘若老天这样安排,也恐怕是俗气中的极品了。人家姐姐貌美如花,我家姐姐烂如泥巴。江湖之事,千篇一律,难道安排一个丑女就不俗气了吗?乖乖不得了,这就是江湖传说中的不打不相识了,打了之后就相恋。不过什么才叫相恋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羊恭心中隐隐约约觉得,自此以后,必将与此丑女有一番纠葛,但纠葛些什么,又想不出个所以然。
那丑女见羊恭半晌无语,又道:“你又在打什么歪主意?本姑娘可不吃你这一套。”
羊恭笑道:“我小羊儿行事虽然不太光明正大,却还不至于沦落到要打你的主意。”忍痛站了起来,心中沉吟:我和这个丑女在这山洞独处,且被逼与她结亲,日后人家会笑话我模仿、剽窃,如此一来,“恭子”二字,必定恶名远扬,遗臭万年。这等俗事,岂能落在我小羊儿的头上?当即拖着微痛的腿走到洞口,欲向外张望,突觉额头被一硬物撞了回来。
抬头一看,却不见任何硬物,心感奇怪:难道这雪洞有鬼吗?啊!不对,不对!又犯畏忌了,咱们行走江湖的人,不能说这世上有鬼,否则会被人笑话。
眼见并无阻挡,又举步出洞,仍是被挡了回来,如是再三,亦复如此。羊恭心觉不妥,忽然想起这必定是胡一刀在洞口布下禁制结界,笑道:“亏我还在这江湖上混,连这结界都想不起来。”他心有不甘,更是为了向那丑女自证清白,当即抽出杀猪刀,对着洞口便劈。
杀猪刀闪动,只听得“铮”一声掉落在地,自己被弹了回来,不偏不倚,正好是他平日不以为然的江湖惯例,撞在那丑女身上,两人一同跌倒在地。
那丑女“哇”的一声大叫,伸手欲将羊恭推开,苦于穴道被制住,手脚无力。羊恭压在她身上,登觉飘然,妙不可言,一时竟是不想挪开。
那丑女叫道:“滚开!”
羊恭看了她这张脸,仿佛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似的,欲翻身下来;但事有凑巧,这一摔之下,加重了腿骨的伤,先前全身若坠梦境之际浑然不觉,此时回过神来,才觉得奇痛彻骨。
那丑女又叫道:“臭小子,你作死吗?”
羊恭说道:“拜托,我即便想要作死,也要滚得远远的。只可惜我这腿脚不便,无可奈何。”
那丑女说道:“你满脑子尽是歪念……我……我的清白可给你毁啦!”
羊恭说道:“少来这一套!你没人要也不要用这一套。就你这副尊容,清白能值几个钱?这样吧,你的穴道被点,无法动弹,而我也曾跟老胡學过一点穴道上的功夫,你若是信得过我,我就替你解穴。”
那丑女更觉羞不可抑,但细心一想,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只得微微点头。羊恭说道:“好啦,我小羊儿的玄术上的修为稀松平常,这点穴解穴的功夫却是一流。看好啦,我先解你的膻中穴。”
此时他整个身子压在那丑女之上,但觉吹气若兰。如此面容丑陋女子,竟有如此淡淡芳香的气息,羊恭实在不敢相信。
那丑女精通医理,听得羊恭不先解其他的穴道,而是偏要解胸口正中的膻中穴,气急败坏地说道:“臭小子!你……”
一语未毕,羊恭早已点了下去。那丑女本能的挣扎,身子竟偏移少许,这么一点下去,自然而然按照江湖惯例了。
羊恭惊叫道:“我没点你的膻中穴,你居然能动啦!”心想:这丑女容貌与常人不同,恐怕连穴道也是与众不同。当即伸手专挑偏离穴位之处而点。
他大战白虎群时,提着木根,本来是想刺白虎的穴道的,却一直不见奏效,后来才醒悟到是人与虎有别。此时见尚未点到那丑女的膻中穴,而那丑女竟自行挪动,便先入为主,错认为她的穴道与众不同。
那丑女被羊恭这一通乱点气得气冲斗牛,张口欲呼,却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原来,羊恭无意之中竟点了她的哑穴。
这一番乱点,自然是毫无功效,羊恭才觉不好意思,说道:“小羊儿一时口出大言,居然自称解穴的功夫一流,当真臭不要脸。”但见那女子眼角渗泪,泪汪汪的眼睛瞪着自己,立感手足无措。
一惊之下,连自己也觉太荒唐,明明是帮她解开穴道,却越搞越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心中暗叫:麻烦啦!我与她这般纠葛,弄得她感动到流泪了,日后必定是要走那江湖惯例的旧路了。
他心觉不妥,欲挪开身子,但腿骨确实是稍微轻动便剧痛不已,只得自我解嘲道:“霸王枪曾大言不惭,如今的江湖中人都是以干这个勾当为荣的,谁抄袭,谁剽窃,谁的名头就越是响亮。我是被逼逐入这绝境,无路可退,因此我这是被逼不得已。
“天下常人都是两只眼睛,两个耳朵,一鼻子,一张嘴。眼睛在上,鼻子居中,嘴巴在下。如果五官易位了,哪里还叫常人?日后我羊恭的故事能在江湖上流传,说三道四的人大有所在,正所谓,众口难调,也只好听之任之。”
如此僵持,两眼相对。
那丑女唯恐羊恭做出越轨的举动,但羊恭一直规规矩矩。
羊恭觉得那丑女眼神复杂,虽然无法读懂,却能从中看出几丝柔情,心想:若是我娘能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心里不知有多快活。
他因恋母情结,逐渐觉得与丑女在一起,心中亦满是欢喜,回想阿风说到甜言蜜语时的情景,脸上亦是这般温馨无限,不知不觉之间竟说道:“要是有蜜糖在此,就有甜言蜜语了。”
他见那丑女良久无语,只道她当真爱听所谓的甜言蜜语,又被她这样瞪着直看,倍觉尴尬,当即自言自语,说一些毫不相干的话来冲淡这气氛。说到后来,语拙无词,只得从自己的经历讲起。
这整整一晚,胡一刀不曾回来。
羊恭说到最后,困顿已极,昏沉入睡,虽在绝顶之上,但紧压在那丑女身上,亦觉暖烘烘的。
翌日,两人尚在沉睡之中,忽听得洞外一人冷笑道:“你们这对狗男女,竟然在这做这些勾当。”语意之中既是责骂轻蔑,又是气愤痛恨。
那丑女惊叫道:“慕容寒!”伸手将羊恭推了开来。经过这一晚,她身上被点的穴道早已自行消解,只是被羊恭压得筋骨麻木,自身过于劳累,直到被慕容寒一声呵斥才醒来。
羊恭被推倒在地,腿骨恰好触地,痛叫一声。
此时,慕容寒伸手一推,闪身进来,视胡一刀所布下的结界有如无物,突然瞥见石壁上“羞百花”三字,说道:“原来你们竟然结亲了……”心神一下子激荡不已,对着二人就是一通狂劈。
她知羊恭与那丑女相识未久,如今却见到他们结为夫妇,心中自是狂怒不已,因为她与儒子相识既久,不曾得到他的情意,心道:这小妮子将容貌改得如此丑陋,尚且得到这小子的欢心,我将自己改扮成儒郎心目中的柳三妹,到头来竟是一场空。一见之下,怒由心生,对两人更是憎恶。
此时,她对那丑女的怨恨更甚于对羊恭,这一劈完全是冲着她而去。
羊恭无法站立,忽地想起慕容寒因自己无意相助才得以练成阴阳镜的情景,灵机一动,叫道:“妖灵之力!”
慕容寒略一迟疑,羊恭当即不顾掌风,在地上一打滚,翻身上前,提起杀猪刀向慕容寒劈去。
他自幼与众少年相搏,全是胡缠蛮打,往往占尽上风。此时为了力护那丑女,亦是只顾一味乱打。这些古怪的招式自慕容寒看来,无一不惊心动魄,她又畏忌他体内的妖灵之力,立马被逼得节节败退。
那丑女见羊恭之所以能令慕容寒无法近身,全是仗着一股声势,为时一长,必定受慕容寒反制,当即叫道:“慕容寒!”一把银针撒了出去,提着羊恭便走。
她精擅医道,这银针自是随身携带之物。
慕容寒突见寒芒一闪,一掌拍出,说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你们新婚燕尔,如此恩爱……”她越想越是怒塞胸臆,愤恨难当,腾身而上,追了出去。
那丑女提着羊恭出了山洞,但绝顶之上,除了冰雪和山崖之外,别无他物,一时不知藏身何处。
羊恭说道:“这位姐姐,你还是把我放下来,独自逃生去吧!”
那丑女说道:“你这小子确实是挺讨厌的,但……”但不知为何,一句话竟是说不下去,不肯舍弃羊恭,仍是提着他拼命逃跑。
明知此举无望,她却不肯就此放弃。
羊恭不由得略觉感动,说道:“你放我下来,咱们分开逃走,或许尚有一线希望。”那丑女说道:“慕容寒视你我为不共戴天的仇人,且这里又是绝顶,决不会就此放过我们当中任何一人的。”
慕容寒不紧不慢蹑足而来,一声冷笑,说道:“你们要在我面前显露情深意重,我偏要你们一生一死,阴阳相隔,永无相聚之日。”心中有了计量,不急于一时。
羊恭挣脱那丑女的束缚,掉了下来,提着杀猪刀,心念电转:我若是能近得了她的身,再砍她一刀,必定叫她好看。可隔山打牛的诡计早已用过,慕容寒又精明无比,无论如何是无法再将她骗过来了。眼见慕容寒不敢贸然上来,又想:她不过来,自有法子骗得她过来。应声说道:“是啊,她是个丑八怪却有我怜爱,你容貌未变之时,却得不到儒公的爱!我真替你感到可怜。”也不顾得这话极是无礼,只为激怒慕容寒,相机行事。
果不其然,这一句话当真是戳中了慕容寒的痛处。她本就阴晴难定的脸面更加变幻不定,两边发髻上的黑白狐尾勃然怒起,如同长蛇,择人而噬。只听得她喝道:“臭小子,自找死路!”蓦然欺身而上,一掌拍出。
这一掌既下,羊恭“啊”地大叫一声,摔倒在地,就此闷声不响。
慕容寒虽然对自己功力十分的自信,认定这一掌必定可以让羊恭丧命,但她素知羊恭诡计多端,也不敢掉以轻心,上前探个究竟。
那丑女见此,失声叫道:“小羊儿……”欲上前察看,却听得慕容寒“啊”一声惨叫,大腿被划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淋淋。而羊恭霍然而起,趁势挥着杀猪刀追击。
原来羊恭兵行险招,引得慕容寒出掌后,暗将杀猪刀藏于衣內。他身上的长袍是逼勒嵇冷铁而得,本就宽松,眼见慕容寒一掌打来,暗自移动,这一掌便击落在杀猪刀上。一掌击落后,羊恭故意纵声高呼,迷惑慕容寒,让她无法察觉所击中的是杀猪刀。待慕容寒上前察看时,即以杀猪刀相劈。慕容寒立马腾身而起,这一刀便只是劈中慕容寒的大腿。
羊恭趁势追击,却追之不及,只得装模作样地说道:“慕容寒,看好了,隔空取物来啦!一番洞房花烛后,我的功力更上一层楼,无需隔空也能取,取的不是物,而是性命。”杀猪刀在半空连连虚晃。
慕容寒又中羊恭暗算,已成惊弓之鸟,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喝道:“小子,有本事就尽管使出来,我倒要看看你是如何取我性命。”
羊恭如此紧逼,意在阻拦慕容寒止血,但晃了半天,再也沾不得慕容寒半点衣衫,只得说道:“我这是隔空取物,一时没有取你性命,不是因为我的功力还没练到家,而是因为你不是个东西。”
慕容寒早知羊恭使诈,当年她携儒子和温良二子出私出桃源时,被南宫剑郎等人所阻,中毒不敌后,也曾这般使手段。一招“横扫千军”,打得众黑衣人落花流水。
此时被一个初出茅庐小子计算,如何不怒?当即反手就是一掌。
羊恭数度与她交手,早已摸清她的来路,仍是不惜犯险名,以杀猪刀挡开了她这一击,然后说道:“慕容寒,你这样杀来杀去的,一直没有将我们弄死,我都快看不下去了。你若是真有本事,就别再拖泥带水的。”他随口乱说,意在拖延,心中闪过无数他熟知的江湖惯例伎俩,但说到要一招便可以将她制得住的,也没有这个把握。唯有如此僵住,令她一时之间缓不出手来止血,方为上策。
慕容寒点住伤口四周穴道,说道:“那就如你所愿!”随即哈哈大笑,也顾不得腿上有伤,双手高举,各自画了一道半圆。阴恻恻的笑声中,只见当空一大圆盘黑白相混,阴阳变幻,正是阴阳镜,两道豪光从中迸出,朝羊恭门顶打落。
羊恭暗叫道:坏啦!我本以为拖延时刻,没想到自寻死路。眼见豪光打落,无暇思索,反手就是一刀。只听得“轰”的一声,手臂一震,杀猪刀拿捏不住,掉了下来,而阴阳镜所发的两道豪光被挡了出去。
便在此时,一人“哇”地一声惨叫,摔在数丈之外。
羊恭突觉浑身上下一麻,一时分不出是冷是热,迷糊中,见倒在地上的正是那丑女。
原来,那丑女见慕容寒不顾凶险,非要置羊恭于死地,便拼着万一之念,要将腿脚不便的羊恭拉开,却没想到羊恭将两道豪光反挡,打落在自己的身上。
那丑女被杀猪刀反弹的豪光击中,激飞而出,收势不住,扑通一声跌落冰崖之中。羊恭略觉奇怪,拖着残腿,忍痛上前,只见冰崖下竟是河流,丑女的身影在河中瞬间湮没。
不知为何,羊恭心中竟有所触动,不假思索地纵身便往冰河中跃入。
恰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阵长雷般的吼叫之声,正是胡一刀。
但此时羊恭已落入冰河之中,欲纵声高呼,却觉身子一冷,半句话也说不出来。身子所在,正是一层又一层的寒冰,甫一触及,便觉奇寒彻骨,全身上下不住地打冷战。
羊恭心觉有异,欲站起身来,无奈整个身子似乎被寒冰粘住一般,无法站立,心道:我明明是掉在冰河之中,恰好有一块厚冰将我接住,这世上就是有那么巧合之事,又或者是我小羊儿命不该绝?
忽听得一阵“嘎嚓”声响,正是冰凌相互撞击发出的声音。斜眼看去,身下的厚冰正沿着冰冻的河水呼啸而下。这寒冰覆盖的绝顶上看似风平浪静,其下却是汹涌澎湃,心想:即便是熟习水性的人,亦是无法与之相抗,不知那丑女是否与我一样的幸运,亦是跌落在厚冰之上?
羊恭躺在厚冰之上,随着寒水而下,心中思索:我身在寒冰之上,那丑女落在何处?她不会有事吧?自觉冰块刺骨,全身麻木,那么落在寒冰的水中,更是难以想象。
这般随波逐流,不知要流向何方,茫然无绪之际,忽地又想:我心中怎么会挂念那丑女了?难道是怕那丑女被河流冲走吗?难道我心中生出了要保护丑女的念头?不会吧,我怎么会那么倒霉和没有品味呢?她明明是丑女,我为何还要把自己当作英雄,奋力相救?
尚在雪洞中时,羊恭早已隐隐觉得与她这一番纠葛,必定会走上江湖惯例的旧路,即将与那丑女将要发生点什么。他竭尽全力,不愿往这套俗的旧路上走,却不知为何在那丑女遇险之际,还是跳了下来。想到这里,虽在冰天雪地之中,却突觉心头一热,转而大汗淋漓。
其实,羊恭本是胆小怕事之辈,又素因不胡不汉的模样儿而饱受嘲讽,心中更是自卑。自得了“恭子”的名号后,自觉将来可荣登儒门掌教之位,便一下子有了旁人无可企及的优越感,并无时无刻不自觉地维护起儒门君子之道。只是,他心中这些微妙的变化,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羊恭越来越觉得热,略觉不妥,暗暗心惊:这热情似火也太夸张了吧!我这也太超越常人了吧?竟然为了一个丑女而心热?
这份热从心头而起,紧接着四肢百骸亦是阵阵炽热,接着全身上下暖烘烘的。这热气一出,片刻之后,如同置身于火炭烧烤一般。
羊恭大惊,喊道:“时冷时热,要玩哪一出?”忽见四周不时冒出丝丝的热气,正是身上的炽热将寒冰融化成水汽所发。
羊恭心想:糟糕,糟糕!缘由天定,我这一想到那丑女,身子便越來越热?这一冷一热,像个怪物似的,与一阴一阳的慕容寒有何分别?想到慕容寒,突然叫道:“这不会是拜慕容寒所赐吧?阴阳镜的两道毫光向我打来时,被我杀猪刀挥格挡开,难道还是难逃一劫?”
此念一起,不由得想到被慕容寒的阴阳镜打中时,那种浑身上下一麻的感觉,分不出是冷是热。
想到这里,越来越觉得这热是由阴阳镜引发,与那丑女没一毛钱干系,随即心中又是释然,兴奋地叫道:“不错,不错,我怎么会如此没有品味呢!哈哈……”
他越想越觉得顺理成章,却又觉得:我以杀猪刀挡了一下阴阳镜,便闹冷热。若果真如此,那丑女岂不是受祸更甚?哎呀!若不是我这一挡,她也不会被阴阳镜打中。是我害了她,我竟然还在此自得其乐,岂不是有负“恭子”名头?
他暗暗自责,又“嘿”地笑了出来,说道:“我此时又念及那丑女了,却不见炽热增强,由此可以肯定,这热与那丑女八竿子打不着。只要不是与那丑女有牵连,再热这一两成,那又何妨?”相通这一节,大有呼唤狂热来得更加猛烈之势。
随即又觉不妥,心中暗叫道:若是我身上越来越热,不管这浮冰如何厚,终究会被融化,那我岂不是要葬身于这寒水之中?叽里呱啦兮冰水寒,小羊儿一去不复还……他素来便是一个旱鸭子,这个念头一起,不禁直冒冷汗。
彷徨无奈之际,忽听得一阵凄凉的嚎叫之声,夹杂着冰凌撞击之声,甚是诡异。羊恭心道:这江湖开始变态了,动不动就要来个什么兽。这不是是河中的什么兽吧?心中猛然醒悟,那不是什么河中妖兽,正是白虎。
一声呼啸后,四周和应之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羊恭心中暗叫不妙,又想:焚姑假我之手,射杀了它们不少同伴。此时,定是它们大举复仇而来了。她一心想讨好我,此时却将祸水引到我头上来,这恐怕又是她始料未及之事吧?
一阵虎啸之声响过后,只听得冰面上响起一阵“唰唰唰”的脚步声,正是白虎踩着冰面飞跃而来,团团将羊恭围定。
当中一白虎引颈长嚎,声震冰河,其余的白虎纷纷和应。白虎群白牙森森,目露凶光,恨不得将羊恭咬肢噬体,撕肝裂肺。
羊恭想:此命休矣,再也没有江湖救急出现了。他听胡一刀讲述江湖往事,那些少年侠士无一不是潇洒走江湖,然后碰上各种奇遇什么的,但自他被孟君婆婆掠劫而来,一路上受不知受了多少苦。
眼见白虎越聚越多,羊恭喊道:“此时,焚姑若是能前来相救,她要我承认是妖,我就承认是妖好啦!”他素来以“恭子”的身份自负,但此时到生死关头,又甘愿承认是妖,显然是为了贪生而不顾及所谓的原则。
心念一起,一道火光飞来,“哧”的一声,最先扑向羊恭的那头白虎化为一滩水迹,水迹一落,转而凝为寒冰。
羊恭心道:不会吧?难道焚姑当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想要她出现,她便出现。忍不住大叫一声:“焚姑!”不见四周有人影,火箭仍是不断飞来。
他大喜过望,却觉头晕目眩,心道:按照江湖惯例,此时有人出手相救,必定是要晕倒的!我这个时候不会晕倒吧?
果不其然,这一热一寒,羊恭终究无法抵住,越来越觉头晕,未等白虎尽去便支撑不住,晕倒在寒冰之上。
(本卷完)
《儒门仙侠传·忠义卷》已告一段落,欲知后事如何,敬请期待《儒门仙侠传·奇缘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