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症幸存者社会比较及相关研究进展

杨晓霞，吕利明，陈美旭，任燕语

（山东中医药大学 护理学院，山东 济南 250355）

癌症幸存者是指从癌症确诊到生命结束之间的所有患者，在应对癌症这一改变人生的事件时，癌症患者经常在书籍、 网站和互联网论坛以及治疗期间在医院或病友交流会上接触到其他患者的信息[1-2]。研究发现，癌症患者具有明显的社会比较倾向[3]，这种倾向使其在接触到其他患者信息时会不自觉地与自身情况比较，从而引发后续的情绪和行为变化[4]。现有研究表明[5-6]，积极的社会比较可以提高患者自信心，增强应对疾病的能力，并提高主观幸福感，促进其重返家庭和社会； 而消极的社会比较则会使患者感到挫败感，产生自卑、焦虑及抑郁等消极情绪，导致社会疏离，进而影响其生活质量。可见社会比较是个体获得社会性信息进行准确自我评价的途径，也是个体形成积极的自我认知、提升自我、满足自我完善的手段，关注癌症幸存者的社会比较问题，对患者正确认识自我、调节消极情绪、促进社会融入、提高生活质量等多个方面具有重要意义。近年来，国外对癌症幸存者社会比较问题的研究不断深入， 涉及癌症幸存者社会比较状况及其与人格特质、情绪、生活质量、社会融入的相关性等，而国内相关研究仍较少见。 笔者对癌症幸存者社会比较的现状及相关研究进行综述， 旨在引发人们对癌症幸存者生存状况的关注，为社会比较状况的进一步研究提供参考。

1 社会比较的概述

1.1 社会比较的概念及内涵 1954 年，Festinger 提出，人们有评估自身能力、观点的需求或动机，当缺乏客观标准用于自我评价时， 人们会通过与相似的他人进行比较来获得明确的自我评价， 这个过程就是社会比较[7]。 1959 年，Schaehter 将情绪状态纳入社会比较的领域， 他认为当个体无法判断自己的情绪状况时， 就有可能通过社会比较来对自身的情绪状态进行评价[8]。 随着对社会比较研究的不断深化，社会比较的概念界定为把自己的各个方面（如能力、观点、社会地位、身体健康状况等）与他人进行比较的过程， 这一过程自动产生并且普遍存在于日常生活中。

1.2 社会比较的分类 根据比较方向的不同，社会比较可以分为平行比较、下行比较和上行比较。平行比较（lateral comparison)是指在被比较的特定维度上与自我相似的人进行比较。Festinger 认为，个体通过平行比较可以获得准确的自我评价信息[7]，但Wills则认为， 个体进行社会比较的目的不是为了获得准确的自我评价， 而是试图建立并维持一个积极的自我形象[9]。 为此，个体还会选择下行比较和上行比较。下行比较(downward comparison)是指在被比较的特定维度上与比自己境况更差的人进行比较。 Wills[9]的下行比较理论 （downward social comparison theory）认为，当个体遭遇失败、丧失等任何消极生活事件时，在自我满足的动机下通过与比自己更不幸的他人进行比较来维护自尊和主观幸福感。 上行比较（upward comparison）是指在被比较的特定维度上与比自己做得更好的人进行比较。 Gerber 等认为[8]，个体和比自己等级高的他人进行比较，旨在寻找差距，帮助自身获得提高的信息与方法，达到自我激励、自我完善的目的。

1.3 社会比较的积极与消极效应 个体社会比较的结果不仅取决于比较的方向， 还取决于患者在比较时是采取认同还是对立的方式。 选择通达模型（The selective accessibility model，SAM）认为[10]，个体通过检验其在判断维度上的地位与目标相似的假设来参与相似性检验过程，即认同比较的目标；通过检验其地位与目标不同的假设来参与差异性检验过程，即与比较目标进行对比。向上的认同和向下的对比通常带来积极的情感反应和行为变化， 因此这两种形式的社会比较可以统称为积极的社会比较[11]。相反， 向下认同和向上对比更常导致负面的情感反应（如自我挫败感）和行为变化，这些形式的社会比较则统称为消极的社会比较[12]。 由此可见，无论是什么方向的社会比较， 只要患者对社会比较信息进行积极解释，就可以在社会比较过程中获益。

2 癌症幸存者社会比较的现状

2.1 不同类型社会比较在癌症患者中的应用 社会比较理论被广泛应用于健康领域。研究显示，所有患者都存在社会比较倾向， 社会比较贯穿患者疾病经历的整个阶段[13-14]。

2.1.1 平行比较的应用 当患者缺乏对疾病的预后、治疗的效果及不良反应、亲友对疾病的反应等问题的信息时， 倾向于与患有相同疾病的人进行比较（即平行比较）， 以更多地了解疾病的性质和前景并进行自我评价[14]。 如McQuestion 等[15]对头颈癌患者的研究发现，在癌症诊断初期，患者更频繁地与患有同种疾病的患者接触，通过收集信息进行自我评价，以应对疾病带来的不确定性和焦虑感。 平行比较在为患者提供诊断性信息的同时， 对患者的主观理解有积极影响，并能提升自我效能[16]。

2.1.2 下行比较的应用 当面对较大心理应激时，癌症患者也会选择比自己病情严重的患者进行比较（即下行社会比较）。 如1 项纵向定性研究发现[13]，卵巢癌晚期的患者更倾向于和状况更差的患者比较，这种比较使患者感觉幸运并作出乐观的预测。 Terol等[4]研究也显示，当乳腺癌患者对疾病诊断不知所措时，往往会进行向下的社会比较，以提升个人主观幸福感。 下行比较对患者的心理应激具有适应功能和调整作用，这与Wills 的下行比较理论相一致[9]。而Nilsen 等[17]的研究却显示出不同的观点，即使在病情较稳定的情况下， 为了继续维持一个积极的自我形象和自身良好感觉， 癌症患者也倾向与比自己状况更差的患者进行比较。

2.1.3 上行比较的应用 基于自我激励的动机，癌症患者也会选择与康复状况好于自己的患者进行比较（即向上比较），尤其是康复意愿强烈、成就动机感强的患者，通过上行比较，期望获得同伴应对疾病的经验和技能，以此作为自己调整和努力的方向，提升康复的信心[18-19]。

2.2 社会比较的信息内容及后果 在日常生活及临床情境中， 癌症患者接触到的社会比较信息既包含有利于患者自我提升的积极信息， 也包含应对失败的消极信息[2，20]。 如果患者接触到其他患者的消极信息进行认同比较时，则会出现压抑、恐惧等负性情绪，进而影响疾病预后[4]。如1 项实验研究显示[21]，接受放射治疗的癌症患者， 在听取含有因癌症和放射治疗而导致的消极情绪的录音带后， 负面情绪显著增多。Bouchard 等[22]研究也显示，在手术或接受辅助治疗前的乳腺癌患者， 在接触到情况更糟的其他乳腺癌患者的信息后，更倾向于向下认同的比较，从而影响了生活质量。消极信息可使患者产生心理同化，激起患者的不安情绪， 因此在对患者进行健康教育或信息交流时， 应提供有利于患者应对疾病的积极信息， 从而帮助患者找到应对策略来克服他们所面临的挑战。

3 癌症幸存者社会比较的相关研究

3.1 社会比较与人格特质 人格特征作为重要的个体间差异因素， 会对社会比较的过程及结果产生广泛的影响。神经质是一种以担忧、抑郁和焦虑为特征的人格特质，与对自我有害的信息处理方式有关[23]。有研究显示[24]，当面对关于其他癌症患者的信息时，神经质型的癌症患者倾向于对信息做出消极的解释， 即在和比自己病情严重或病情轻微的患者进行比较时都有消极倾向。 Buunk 等[21]研究也显示，神经质高的癌症患者更容易进行社会比较， 且产生的负面情绪较多， 当看到病情重于自己的患者时持认同感，就会感到压抑、恐惧，而当看到病情轻于自己的患者时又持对立感， 从而产生挫折感。 与神经质相比，外向性人格特质的患者更倾向于使用合理的、有计划的解决问题策略及积极的再评价， 且外向性与乐观倾向有关[25]。 外向性患者的乐观倾向可以使其在社会比较中经历更多的积极社会比较和更少的消极社会比较。 有研究指出[26]，乐观程度较高的癌症幸存者在面对疾病威胁时更容易采取适应性应对策略。自尊作为人格特质的一部分，是指个体对自我能力和自我价值的评价性情感体验。 1 项对乳腺癌女性社会比较的纵向调查显示[27]，高自尊与更积极的社会比较有关，尤其是向下比较，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尊的增加可导致更多积极的向下比较。 原因可能为高自尊的人倾向于忽略关于自己的负面信息，强调自我的积极方面产生补偿反应， 而低自尊的人则试图确认自我的消极方面产生破坏性反应[28]。 此外，高自尊的人通常具有较高的自我效能感， 而自我效能水平高的人往往能更好地应对威胁情况[29]，采用有利于自我提升的社会比较。因此，癌症照护者应关注患者的个体差异性， 努力调整具有消极人格特征的癌症患者的不良认知， 帮助其合理地使用社会比较策略，使他们积极、乐观地面对自己的疾病。

3.2 社会比较与情绪 社会比较与焦虑、抑郁等负性情绪具有相关性。癌症患者的社会比较类型不同，其焦虑抑郁水平也有所差异[18]。 采用积极比较（即向上认同和向下对比）的患者，焦虑抑郁水平较低。 反之，采用消极比较（即向上对比和向下同化）的患者，焦虑抑郁水平较高。 Corcoran 等[18]将102 例预后较好、长期生存的乳腺癌患者随机分为2 组，分别阅读来自适应良好和不良的乳腺癌患者的自我报告，结果显示2 组患者分别倾向与适应良好的患者进行认同比较，与适应不良的患者进行对比比较，其焦虑和抑郁水平在进行比较后降低。 Bouchard 等[22]研究发现， 刚确诊的非转移性乳腺癌患者在与健康女性进行比较后，抑郁发生率更高、程度更重。 而Legg 等[30]的研究却显示出不同结果， 刚确诊的乳腺癌患者与经过治疗后健康状况较好的乳腺癌幸存者进行积极向上比较后，抑郁水平降低。分析原因可能是在疾病刚确诊这个特定的时间点， 向上对比比较会使患者萌生自卑感，并产生更为消极的自我评价，而向上认同比较能增加患者的主观幸福感， 从而提高自我效能感，自我效能感越强其焦虑抑郁水平越低[31]。 因此， 医护人员应关注患者比较倾向对负性情绪的影响，引导其使用积极的比较策略，帮助患者建立对抗疾病的信心，改善患者的心理状况。

3.3 社会比较与生活质量 社会比较过程可以帮助患者从新的角度看待自身处境， 通过符合自身需求的方式将个人情况与他人情况联系起来， 可以影响患者对现实的感知，进而影响生活质量。癌症患者对疾病的威胁认知可以通过消极的社会比较降低生活质量，也可以通过积极的社会比较提高生活质量[32]。Brakel 等[33]将刚完成治疗的150 例癌症患者随机分为试验组和对照组，试验组给予社会比较干预，即被要求听一段20 min 的音频文件（包含与癌症相关的积极情绪和应对策略），对照组无干预，研究结果显示， 对自己当前或未来健康持负面看法的患者在社会比较信息中获益， 向上认同的社会比较使他们对现在和未来产生更积极的认知， 进而提高了他们的生活满意度和生活质量。Bouchard 等[22]研究显示，向上对比和向下认同对患者短期内的生活质量是不利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其效果恰恰相反。 社会比较对癌症幸存者的生活质量不仅具有短时效应， 也会产生持久影响[34]，应关注社会比较对癌症幸存者生活质量的纵向影响。因此，医护人员应重视社会比较对生活质量的影响， 可以通过开展经验交流会等形式，让康复良好的患者分享自身抗癌经历、自我管理疾病经验等，为患者提供一个榜样，从而提高患者战胜疾病的信心，减轻挫败感，提高生活质量。

3.4 社会比较与社会融入 社会融入是癌症幸存者生存质量的重要体现， 表现在能够正常的参与社会生活、重返工作岗位、获得社会支持等多个方面。有研究显示[35]，癌症患者通过与病情严重程度、治疗方式、 预后等相似的其他患者进行比较可减少孤独感。孤独感在癌症幸存者中较为普遍，是衡量社会融入不良的重要指标[36]。 Meltzer 等[37]研究显示，青少年癌症幸存者通过与经历过癌症诊断和治疗的其他青少年比较，会感受到更大的同伴接受度，减少了孤独感和社交孤立感。 Lehmann 等[38]研究也表明，成年儿童癌症幸存者通过更多的使用积极的社会比较策略， 从而感知到更高的自我价值， 促进了其社会交往。 此外， 对于许多处于工作年龄的癌症幸存者来说，工作不仅代表拥有一份带薪职业，更重要的是意味着社会认同、个人成就感以及对社会的归属感[39]。癌症幸存者常通过社会比较来评估自身是否准备好重返工作岗位[40]。 不同的社会比较方式对癌症患者的重返工作岗位准备度具有不同的影响，Armaou等[40]针对泌尿系癌、乳腺癌、肠癌等癌症幸存者的一项质性研究显示， 乳腺癌幸存者通过与同事进行向上比较，表达了对自己工作能力的担忧，从而成为阻碍其重返工作岗位的因素； 而男性泌尿系癌症患者与其他癌症患者进行了向下比较， 表现出对自身健康状况的积极评价，促进其重返工作岗位。近年来同伴支持在消除患者负性情绪、减低孤独感、增加归属感、提升自我效能、信心和自尊等方面的作用越来越受到人们的关注[41]，可招募自身状态良好、情绪积极乐观、 有良好沟通技能的癌症患者进行相关培训后作为同伴支持者及社会比较对象， 为癌症幸存者提供积极的信息支持、情感支持和评价支持，在与同伴的互动过程中形成积极的社会比较，减轻孤独感，促进社会融入。

4 展望

社会比较是人类社会生活的基本方面， 在人类相互作用过程中是不可避免的。 从国外关于癌症幸存者社会比较的研究中可以看出， 癌症幸存者社会比较具有复杂的作用机制， 对后续行为和心理的影响也是双向、多维度的，既能产生正向影响也能产生负向影响。 目前癌症幸存者社会比较的研究多集中于现状调查及对不良健康结局的影响， 干预方法尚处于探索阶段，国内相关研究更是鲜有报告。未来应在现有研究基础上， 开展我国癌症幸存者的社会比较现状及影响因素研究， 并结合我国国情探索针对性的干预方法。同时，临床照护者应关注癌症幸存者的社会比较倾向， 结合癌症诊治的不同阶段及具体情境，识别患者的社会比较状况，从而为患者提供相应的疾病信息和康复指导， 引导患者进行积极的社会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