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鸿元治疗小儿癫痫验案1则*

上海交通大学(上海，0040) 胡聆白 秦立云 蒋晓鸿 梁慧凤△ 指 导 陆鸿元

陆鸿元，字少斋，上海市名中医。1925年生于江苏海安中医世家，高祖陆儋辰为清末著名儒医，父亲陆正斋为江苏名医。由家谱相传，陆鸿元系南宋爱国诗人陆游二十九世孙。陆师薪传中医，崇尚吴门尤在泾医派，曾被遴选为上海市医学会肺病学会(西医)首届委员(1979年)，中华全国中医内科学会肺系病专业委员会委员，《光明中医》杂志第一、二届编委与顾问，香港《亚洲医药》杂志特约编委，深圳南方制药厂专家委员会委员，上海中医药大学附属龙华医院“徐小圃儿科学术思想研究室”专家顾问，上海市中医药研究院中医儿科研究所 “海派中医流派传承基地(徐氏儿科、董氏儿科)”顾问。陆鸿元教授治疗小儿癫痫疾病颇有经验，现整理其所治典型病例1则，供读者参考学习。

病因病理概述

癫痫是神经系统疾病中的常见病之一，其发病机制相对较为复杂。关于癫痫的病因，目前比较一致的观点是中枢神经系统兴奋与抑制功能的不平衡[1]。作为儿科常见病和疑难病，癫痫有突发突止，时间短暂，可自行缓解，醒后如常，反复发作的特点。临床表现为猝然扑倒、不省人事、两目上视、牙关紧闭、口唇紫绀、口吐涎沫、喉中鸣痰、惊掣啼叫、项背强直、角弓反张、四肢抽搐、二便失禁等[2]。陆师认为，小儿体质较成人相对虚弱，更加容易受到精神刺激、外伤等影响诱发癫痫，出现一系列初期症状。若不控制其发展，将给患者生理、生活带来严重的阻碍。结合古代经典和现代医学理论，陆师对于癫痫的发病原因有如下总结。

1.先天原因

癫痫的发作有时归结于母亲怀孕期间的情绪刺激和惊吓。怀孕时“命门伏邪”的说法，是古代朴素哲学思想所概括的，也是现代医学中所谓的基因遗传。《素问·奇病论》云：“其母有所大惊，气上而不下，精气并居，故令子发为癫疾也。”[3]263点明了癫痫的病因之一是患儿母亲在怀孕时受到惊吓或者情绪刺激。

2.惊吓刺激

《诸病源候论·小儿杂病诸候一》载：“惊痫者，因惊怖大啼乃发……变作诸痫。”[4]说明古代医家对于惊恐导致的小儿癫痫已经有了认识。

3.六淫邪气、风毒

感染也是癫痫发作的一个诱因。由风引起者，可分为外风和内风。

4.痰阻心窍

朱丹溪指出：“痫证有五……非无痰涎壅滞，迷闷孔窍。”[5]故有“无痰不作痫”之说。小儿体禀纯阳，肝常有余，感邪之后极易化热生风，加之小儿气怯弱，易受惊恐，惊则气乱，恐则气下，气机逆乱夹痰上扰清窍，发为癫痫。

5.饮食不节，生活不规律

饮食、劳作的不规律也是癫痫的一大诱因。

6.外伤

外伤导致的癫痫主要是瘀血闭窍扰神所致。

综上所述，有癫痫家族史的家庭应该密切注意儿童的情况，一旦出现初期症状就应该及时就医。痰迷心窍、肝经风火内动是被广泛认可的两大病机。根据以上病因，医者应该未雨绸缪，解决问题于未然。早在《素问·阴阳应象大论》就提出：“故邪风之至，疾如风雨，故善治者治皮毛，其次治肌肤，其次治筋脉，其次治六腑，其次治五脏。治五脏者，半死半生也。”[3]46中医早期诊治属于防治措施中的重要部分，早期治疗的重要性早为先人所知晓。所以，在癫痫疾病大发作前，一旦发现初期症状，就应该及时用中药介入控制，以达到早预防、早治疗的效果。

病例介绍

某幼儿，男，6岁。初诊日期：2019年6月16日。患儿父母在日常生活中发现其平日经常眼睛翻白，身体无规律抽动，时好时坏，前去当地医院西医内科、眼科多方就诊，查血液、脑电图无异常。后转至省市级医院，经西医内科确诊为癫痫初期，建议服用九味熄风颗粒(由熟地黄、龙骨、龟甲、天麻、龙胆、钩藤、僵蚕、青礞石、法半夏组成)。服药后症状有所缓解，但数月后又复发，眼睛抽动不止，遂前往陆鸿元医生门诊处就诊。经了解，患儿有癫痫家族病史，但父母双方均无患病迹象。患儿近日大便偏干，胃口不佳，双眼翻白，轻微抽动，无眼痒、眼干、眼部异常。面色偏黄，眼下黑眼圈较重，神态相对懒散，盗汗，胃口不佳。舌尖红，苔腻，脉弦。无虫类药物过敏史。中医诊断为小儿癫痫，证属肝风上扰所引起的肝胃不和，治拟镇肝熄风、温补脾肾。方药：太子参30 g，柴胡9 g，牛蒡子9 g，防风9 g，蔓荆子9 g，炙鸡内金9 g，乌梅9 g，白术9 g，赤芍9 g，僵蚕9 g，炙甘草9 g，枸杞子9 g，枳壳9 g，六神曲9 g。14剂。

二诊：2019年6月30日。服药后患儿双眼翻白、肢体抽动减少，面色黄萎稍退，活动增多，无盗汗。胃口转好，大便偏干，睡眠不安稳，脉微弦细，苔薄腻。方药：磁石30 g，柴胡9 g，白茯神15 g，生龙骨30 g，钩藤15 g，石菖蒲9 g，天麻9 g，柏子仁9 g，远志9 g，炙甘草9 g，枸杞子9 g，胆南星9 g，乌梅9 g，枳壳9 g。14剂。

三诊：2019年7月14日。经家长反映，患儿药后眼睛翻白、身体抽动情况消失。建议长期观察，并服用新定痫丸和新紫河车丸调理控制。新定痫丸：羚羊角粉1 g，珍珠1 g，沉香1 g，麝香0.5 g，天竺黄2 g，人参1 g，白附子4.5 g，金箔1 g，陈胆南星1 g，煅铁华粉(乳体研细)1 g，制全蝎2.5 g，甘遂1 g，朱茯苓3 g，白术3 g，黄连4.5 g，煅青礞石 2.5 g。药物制法：以上药物粉碎成细粉，用雪水煮陈米糊，和药粉为丸如梧桐子大。用法：根据患儿年龄大小和体质强弱，每次服用药丸1～4丸，开水送下，每周1～3次。禁忌：服药期间，忌食辛辣油腻食品。新紫河车丸：紫河车粉6 g，丹参10 g，熟地黄10 g，人参10 g，杜仲10 g，白术10 g，茯苓神各10 g，牛膝10 g，炙远志6 g，当归身6 g。药物制法：研末炼蜜为丸如梧桐子大，每丸重3 g。用法：每天1次，每次服1丸，配合新定痫丸服用。

讨 论

陆师认为癫痫的病因可分为先天和后天。在陆师多年中医辨治癫痫的经验和实践摸索中，肝风上扰所引起的眼部翻白、无规律身体抽动，被视作小儿癫痫发作前的重要初期症状。陆师结合家族史、情绪、四诊八纲等判断，分别以镇肝熄风、祛痰清心、温补脾肾为主要诊治思路，并根据患儿肠胃及饮食情况调整用药，做到综合考虑，因势制宜。陆师将小儿癫痫的治疗分为两个阶段：一为发作期，“汤者，荡也”，用汤药控制症状，解决“标”的问题；二为维持期，“丸者，缓也”[6]，用丸药巩固治疗解决“本”的问题。对于小儿用药，陆师一直秉持着“轻”的原则，他在汲取吴鞠通“治上焦如羽，非轻不举”及北齐徐之才“轻可去实”之意的基础上强调“清、轻、灵”[7]。本案所使用的新定痫丸及新紫河车丸，系陆正斋关门弟子王益谦和陆师在原方药基础上改进发展而成的。陆师的父亲陆正斋为江苏省名医，曾与其祖父陆儋辰一起创制定痫丸和紫河车丸，经过四代传承、改进演化，已经成为了符合现代用药标准且疗效显著的新定痫丸和新紫河车丸[7]。陆师用药思路不同于多数治疗癫痫方剂以虫药重剂为主，而是着重于镇肝熄风、温补脾肾、清心祛痰。

本案中，陆师一诊以太子参补气固元，防风、白术化裁玉屏风散，起到止汗作用。柴胡、蔓荆子、僵蚕疏散风热，柔肝熄风。鉴于患儿胃口不佳，不可重用镇肝息风之猛剂，辅以乌梅、神曲、鸡内金开胃消食；枳壳和胃的同时，作为理气剂使用。甘草调和百药。枸杞子温补肝肾、明目。二诊以龙骨、石菖蒲、远志潜镇安神，补益心肾。天麻、钩藤镇肝熄风，茯神既可消水肿、解痫，也可以与胆南星同佐化痰。磁石可以助眠定痫，但易伤胃，故加入乌梅、枸杞，不但可以中和处方、疏肝补肾，亦可改善患儿口干症状。三诊新定痫丸以丸方使用。青礞石、甘遂、胆南星、白附子、天竺黄均为豁痰峻剂，陆师认为痰迷心窍，胸阳不足，清阳上阻，则眩晕昏倒。外加羚羊角、黄连、全蝎平肝阳。丸药作用不及汤药峻猛，因此重用上述各药刺激性较小。这些药物同时也有熄风祛痰、去心火的作用。珍珠、金箔、铁华粉系矿石药，可以治疗抽搐，麝香、沉香可通气宣窍，人参、白术、茯苓培土镇心。新紫河车丸主要起辅助作用。

癫痫对患儿的生活学习造成了严重的影响和危害。治疗小儿癫痫，应该发挥祖国医学“治未病”的思想，发现初期症状即及时诊治和控制，确保疾病不发展，促进症状改善乃至消失。不能因为癫痫的初期症状不明显，而忽视对癫痫轻症的治疗。中医治疗小儿癫痫有独特的经验和显著疗效，且比较安全，副作用小，因此在癫痫患儿的初期治疗和长期预防中的中医药治疗值得推广和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