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红雨(教授),刘艳云
传统会计体系在为我国社会经济健康持续发展保驾护航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但也逐渐暴露出诸多难以依靠其自我修复就能解决的关键问题,如缺乏解释和预测能力、会计理论脱离会计实践、决策相关性的弱化、理论模式的自我封闭与固化等。这些问题导致传统会计体系缺乏生机和活力,难以满足当前大数据时代的要求,传统会计体系何去何从已成为会计界亟需研究的重大问题。自从1998年《大数据的处理程序》一文首次提及“大数据”一词,尤其是维克托·迈尔·舍恩伯格编写的《大数据时代:生活、工作与思维的大变革》一书出版以后,“大数据”“大数据时代”“大数据分析”“大数据技术”等词语逐渐成为普通民众争相谈论的高频热点话题,这也说明“大数据”已经全面、深度地融入了当代人类社会的政治、经济与文化的各个方面,大数据时代已然到来。大数据时代所引发的社会变革是系统性、全方位与深层次的,其对人类社会的影响是革命性的,传统会计体系也深受其影响。
近几年来,大数据相关文献数量增长较快,但更多的是讨论大数据在企业生态、商业模式、精准营销等方面的影响与应用,其中不乏一些会计领域的专家与学者讨论大数据时代对财务会计、管理会计、审计以及业财融合等相关领域的影响。而把“大数据会计”作为一个独立的会计体系来研究的学者只有夏红雨教授,其在会计专业期刊上发表了多篇文章,探讨了大数据时代对会计基本认识的影响,分析了大数据时代对传统会计体系的影响路径与机制,并思考了“大数据会计”的三个关键问题[1-3]。全面综合信息、管理和价值等因素来看,大数据与会计之间具有天然的相容性,两者的相互融合是必然的,“大数据会计”体系也将以历史的必然性、伟大的创造性、巨大的优越性和强大的生命力等优势强势替代传统会计体系,成为被广泛应用的新的会计理论。本文从“大数据会计”体系产生、生存与发展的目标引擎、理性引擎、环境引擎、技术引擎与思维引擎分析出发,阐述“大数据会计”体系未来必至的观点,同时为了规范“大数据会计”体系的相关研究,对“大数据会计”的概念进行界定与解析。
从传统会计的发展历程来看,意大利等西欧国家的商业革命、资本主义社会的三次工业革命以及发达国家金融市场的发展都对传统会计产生了深刻的影响,逐渐形成了“以物权为核心”的传统会计体系。传统会计体系在计量、确认以及利益分配时,往往以维护出资者或股东的权益为终极目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它已经成为出资者或股东等既得利益者的保护伞和代言人。传统会计体系内蕴含的价值观与当前大数据时代的共同富裕、生态文明、以人为本、合作共赢等人类先进的社会价值观背向而行,同时又不能自动吸纳大数据时代的新思维、新技术、新业态等社会发展新成果,无法解决大数据时代带来的海量非结构化、碎片化信息的处理问题等。可以说,传统会计体系已经到了必须自我革命的重大历史转折端口。迈入大数据时代后,大数据、大数据技术、大数据思维等将有助于解决传统会计体系在社会价值观、价值信息的准确计量、决策相关性、体系的包容性等方面的关键难题。对会计界的学者和会计体系来说,这是一个崭新的时代,它赋予了传统会计体系化茧成蝶的重要契机——向“大数据会计”体系转变,更好地为决策者服务,促进社会经济健康持续发展。因此,笔者坚持相信“大数据会计”体系未来必至。
一种理论的提出首先要明确该理论的目标,因为它对整个理论体系起着提纲挈领的作用,规定了该理论与实务所要达到的标准。评价某种理论的好坏或质量的高低,就要看该理论在实践过程中是否有效地实现了其目标,或者说其目标实现的程度。对于传统会计体系来说,会计目标是关于传统会计系统所应达到的标准,也是会计理论与会计实践之间的联系纽带,目前会计界存在两种具有代表性的观点,即受托责任观和决策有用观。受托责任观认为,由于所有权和经营权的分离,资源的受托者负有对资源的委托者解释、说明其活动及结果的义务,因此,会计的目标就是向资源的提供者报告资源受托管理的事情。决策有用观认为,会计的目标是为现有和可能的投资者、债权人以及其他财务信息使用者做出合理的投资、信贷、评估及类似决策提供有用的信息。这两种观点并不矛盾,都认为会计的目标是提供信息,只是信息提供的对象稍有区别:在受托责任观下,信息提供对象是资源委托者;在决策有用观下,信息提供对象不仅包括资源委托者,还包括债权人、政府等和企业有密切关系的信息使用者。总体而言,会计的目标就是提供决策相关的有用信息。
1987年由托马斯·约翰逊和罗伯特·卡普兰合著的《相关性的遗失:管理会计的兴衰史》开启了人们对管理会计信息,乃至整个财务信息的决策相关性缺失的讨论与关注。会计作为一种主要提供财务信息以为决策服务的经济管理活动与信息系统,其越来越弱的决策相关性导致人们质疑会计学科的科学性与会计工作的有用性。在大数据时代,传统会计体系受到较大冲击,会计职业也被认为是即将消失的职业之一。会计信息决策相关性的遗失既有经济、科技、文化、价值观等历史局限性的原因,也与其自身理论体系的固化、封闭与狭隘等有关,比如:会计核算的事后性、业财分离的确认方式、以会计科目与会计要素进行层层合计、习惯思维的导向、会计准则的刚性、以物权为核心的价值观、过多的沉没成本的计量手段、信息的不完全披露、信息存储方式与价值计量技术的限制等。
会计信息的决策有用性主要体现为会计信息的可靠性与相关性。可靠性主要是由真实性与客观性决定,强调的是过去或已经发生,通常与成本有关,着眼于短期经营决策;而相关性则面向未来,与价值决策紧密相关,着眼于长期投资决策。从企业价值角度来看,着眼于未来的长期投资决策要比着眼于现在的短期经营决策更重要。以往与机械思维相匹配的传统会计体系更关注可靠性,而这种可靠性实际上是既定准则内的可靠,可以说,传统会计是对“准则”负责,而不是对企业管理者与企业价值负责。从这个意义上说,传统会计体系成了仅研究如何事后记账、算账、报账的工具,传统会计信息与企业的管理与决策是“不相关”的。进入大数据时代,随着大数据计算、存储、分析等技术的发展,图片、音频、视频、文本等非结构化、碎片化数据中的价值信息将被纳入“大数据会计”信息,全样本数据与价值信息的开放共享以及大数据的价值相关性分析优势等将帮助“大数据会计”提升会计信息的相关性,进而从可靠性、全面性以及相关性等方面整体提升会计信息的决策有用性,满足不同决策者所需要的不同会计信息。因此,决策有用性的提升将成为“大数据会计”的目标引擎。
“公共理性”一词源自西方,是一个社会学名词,是指超越了一己利益的公共意愿或意志,表现为社会高度认同的观念与价值,其核心在于公共性,其本质在于公共的善或社会的正义,其目的在于寻求最广大的公共利益。社会公共理性具有时代性的特点,是一个发展的概念,科学合理地顺应历史发展潮流并代表最广大人民群众根本利益的社会公共理性则能凝聚成最广泛、最强大的发展合力,最大限度地避免“内卷”与“躺平”,进而推动经济社会的健康持续发展。影响社会公共理性的因素较多,如政治经济制度、人口结构与状况、社会主要矛盾、经济发展阶段、社会发展理念等。
这些年来,我国的国情已经发生了重大改变,赋予了社会公共理性新的时代特征,如: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已进入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新时代;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已转变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我国正处于经济与社会结构性转型的关键时期,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正步入深水区阶段;“创新、绿色、协调、共享、开放”五大发展理念将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引领我国的发展实践;我国的人口结构正在发生根本性的改变,人口老龄化迅速到来,人口出生率持续断崖式下跌;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制度的本质要求,是人民群众的共同愿望,是我党的服务宗旨与奋斗目标。2021年6月10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关于支持浙江高质量发展建设共同富裕示范区的意见》,这是我国在实现共同富裕的道路上强力出击的先锋号角。综合以上时代特征不难看出,“以人为本”是当今时代的核心价值理念,因此,当代我国社会的公共理性也必须“以人为本”,这样才能代表最广大人民群众的公共利益。
我国会计学家杨时展教授有句名言:“天下未乱计先乱,天下欲治计乃治。”其中“计”指的就是会计体系,这充分说明会计体系在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进程以及我国企业治理科学化和法制化进程中的重要作用。会计体系作为国家治理与企业管理的重要手段,必须服从国家治理与公共理念的要求,因此,会计体系的核心理念也必然要“以人为本”。
改革开放以后,我国经济体制从传统计划经济转变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我国会计体系也积极与国际会计体系接轨,全面向西方会计体系学习。不管是从会计的对象还是从会计计量、确认与利益分配来看,西方会计体系无处不包含着“以物权为核心”的理念,导致了劳动者与资本所有者之间的不平等地位,如:在会计要素和会计等式中,只承认物力资源的产权;企业剩余几乎全部归物力资源的所有者拥有,人力资源的所有者只有劳动消耗补偿的要求权;物权资本雇佣劳动,物权资本所有者有权监督、检查、评价与奖罚经营者,劳动者对物权资本所有者无实质影响。在资本短缺、技术设备落后、劳动力剩余、产能不足等特定历史条件下,“以物权为核心”的传统会计体系充分发挥了资金、设备、技术等物权资本的作用,为我国吸收外资与引进国外先进设备和技术等发挥了重要作用,但是也积累了一些难以调和的问题。例如:①将“人力资本”排除在外,核算范围狭窄,核算内容不完整、不准确;②会计核算透明性较差,信息失真,没有考虑人力资本投资带来的未来可持续发展潜力与价值增值;③忽视对“人”的价值投入,目标行为短期化,使得企业倾向于强调节约当期成本,而不关心长期收益;④促使财富过于集中,扩大了贫富差距,加剧了社会的不公正与不平等,降低了国家凝聚力,也威胁了社会的可持续发展。
可以说,“以物权为核心”的传统会计体系与当前大数据时代“以人权为核心”的社会公共理性相背离。“大数据会计”能够利用大数据的分析优势,在人力资本与企业价值之间建立桥梁,有助于人力资本的计量与确认,公平、公正地体现人力资本的价值,改变人力资本在物权资本面前的弱势地位,进而与以“以人为本”为核心价值理念的社会公共理性完美融合。因此,以“以人为本”为核心的社会公共理性成为“大数据会计”的理性引擎。
2012年12月,维克托·迈尔·舍恩伯格的《大数据时代:生活、工作与思维的大变革》一书为我们打开了一扇从数据的视角去系统认识这个社会时代的窗户。各国政府相继认识到大数据重要的战略意义,纷纷把大数据相关产业作为未来社会经济发展的新增长点,发展大数据产业已成为国家意志。同时,越来越多的国际知名企业(如IBM、亚马逊、甲骨文、Google、腾讯、华为、阿里等)相继构建了大数据平台,把大数据相关产业作为企业未来价值的增长点。不管承认与否,大数据已成为当前这个时代最鲜明的标志,我们已真真切切地步入了大数据时代,时时刻刻身处于大数据环境之中,传统会计体系也是一样。
会计理论的逻辑起点是会计理论体系所要研究的一个重大问题。谢德仁[4]等认为“会计环境是我国当代社会会计理论体系的逻辑起点”,这也说明了会计环境对于会计体系的重要性。会计环境是会计体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是会计理论、会计实务与会计准则等赖以产生、存在和发展的经济、政治、文化、科技等宏观环境和微观环境的集合,可分为外部环境和内部环境,两者相互影响、相辅相成。外部环境是指那些存在于会计主体外部并对会计系统产生影响的因素,包括经济环境、政治法律环境、文化教育环境、科技管理环境等;内部环境是存在于会计主体内部并对会计工作产生影响的各种因素,包括企业管理体制、企业管理水平、企业领导对财务的重视程度、企业生产规模、企业会计人员素质等。从会计理论、会计实务与会计准则等产生与发展的历程来看,会计体系并不是自然形成的天然体系,它是为了满足当时社会经济环境的需要而人为构造出来的一个信息系统与管理工具,因此,会计体系必然具有其历史局限性,与社会环境相契合是会计理论向前发展的内在要求。可以说,社会经济环境决定了会计环境,而具体的会计环境又决定了会计理论、会计实务、会计规范等的发展状况及未来发展方向。进入大数据时代后,会计体系需要适应大数据时代环境的变化,并在会计实践中得到检验和验证。
不管从国家层面、企业层面还是从个人层面来说,与传统会计环境相比,“大数据会计”环境都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主要包括:①数据量大而全,弥补了小数据样本的缺陷,造就了大数据的全样本数据特征;②政府管理和社会治理模式的创新要求,包括政府决策科学化、社会治理精准化、公共服务高效化;③企业从“立足现在、反映未来”的事务管理转向“面向未来、思考现在”的价值管理,以及资产的静态“排他性”转向资源的动态“共享性”;④大数据思维与“以数据说话”的导向已成为个人的思维习惯与行为导向;⑤注重“以人为本”“和谐发展”“共同富裕”等国家治理理念;⑥从重因果关系的机械思维向重相关性的大数据思维转变;⑦数据已明确成为生产要素;⑧企业组织结构的变化与企业边界变得模糊;⑨商业生态呈现出开放、共赢、智能化、数字化的特征;⑩会计主体逐渐向责任中心靠拢,呈现出向更细、更小的主体变化的趋势;重视企业社会责任,价值将更体现消费者的重要性。
会计环境的根本性变化将对传统会计体系的会计思维、会计目标、会计数据、会计假设、会计信息结构、会计信息内容、会计信息质量、会计要素、会计等式等产生根本性影响,传统会计体系向“大数据会计”体系的转变已不可避免。大数据环境赋予了“大数据会计”体系产生、生存与发展的会计环境,也成为发展“大数据会计”体系的逻辑起点。
马克思主义认为科学技术是社会发展的重要动力,为人类认识和改造世界提供了强大的技术工具,极大地推动了人类社会的发展进程。邓小平同志于1988年提出了“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重要论断,科学技术已经成为经济社会发展最为重要的变革力量。在大数据时代,大数据技术(包括大数据生产、传输、存储、运算、整理、分析、验证等一系列技术)已成为与人们日常生活紧密相关的最具代表性的技术,它深刻地影响与改变着政府管理理念与治理能力、企业经营理念与管理方式以及个人思维习惯与日常行为,在具体的政府、企业、科研项目等决策中扮演着重要角色。例如:对消费者来说,生产者与消费者之间的界限逐渐变得模糊,大数据技术改变了消费者的需求内容、需求结构和需求方式;从能力来讲,大数据技术为企业发现价值、创造价值、解决问题等提供了新的基础和路径;从价值分配来说,大数据技术已成为企业追求差异化和经济租金的主导力量,改变了价值的分配方式与结果;从技术条件来讲,大数据技术为整个社会数据的运行奠定了技术基础,引发了企业对资源、生产要素、价值、关系、边界等传统观念的重构;从企业组织结构变化来看,企业的边界变得模糊,会计主体将变得越来越小,并将深刻影响企业的业务模式。
总之,大数据技术正在改变传统会计赖以存在的资源环境、技术环境和需求环境,传统会计需要对“为谁创造价值、创造什么价值、如何创造价值、如何实现价值、如何计量与分配价值”等问题进行重新思考,这些问题涉及传统会计的核心与根本,已不是通过对传统会计系统进行适应性改变就能予以消除的,传统会计体系的革命已不可避免。
从会计的发展历史来看,科学技术的进步以及科学技术的实时融入推动着会计理论、会计实务与会计准则等向前发展,不管是在会计的萌芽阶段,还是在会计的产生、发展与完善等阶段,都是如此。比如,结绳记事、复式簿记方法、三次工业革命等无不对会计理论的发展起着重要的推动作用。从我国对会计的定义来看,会计需要“借助专门的技术方法”,这也说明了科学技术对会计的重要意义。近些年来,我国会计学者相继提出了一些具有进步意义的会计理论,如人力资本会计、商誉会计、三维会计、社会责任会计、战略会计、环境会计等,但这些会计理论一直无法付诸应用与实践,其根本原因在于会计计量、确认、核算与分析等方面科学技术的限制。现阶段要解决传统会计体系存在的根本问题,关键在于大数据技术的发展及其在会计体系中的应用。
近十年来,我国在大数据技术领域取得了飞速发展,如人机交互技术、传感技术、物联网技术、人脸识别技术、5G技术、互联网技术、虚拟化技术、云存储技术、云平台技术、人工智能技术、数据抓取技术、云计算技术、大数据清洗技术、大数据挖掘技术、大数据分析(可视化分析、相关性分析)技术、区块链技术等。这一系列大数据技术涵盖了从大数据生产、传输、存储、筛选、运算、分析、验证到大数据展示等各个阶段,如:大数据结构技术为碎片化、非结构化的巨量数据的分类识别提供了技术支持;大数据生产、记录与存储技术为大数据的相关性分析提供了全样本量上的保证;大数据筛选技术有助于在海量非结构化、碎片化的非财务信息中找到价值密度较高的数据;大数据分析技术为构建大数据价值分析模型提供了分析手段,为各要素实际价值贡献的计算与确认提供了可靠技术保证;大数据展示技术为“大数据会计”的信息披露提供了更为直观的视觉体验。这些大数据技术为大数据融入会计体系提供了技术支持,为传统会计向“大数据会计”转变铺平了前进的道路。
另外,经过近些年大数据技术的积累与沉淀,我国在大数据算法、算力和算料等方面都取得了重要突破,大数据在会计体系中的应用已经越过了“不能用”到“可以用”的技术拐点,来到了“必须用”和“怎么用”的应用探索阶段。大数据技术与会计的深度融合将成为未来会计体系的发展方向,以大数据技术作为会计计量、确认与分析核心技术手段的“大数据会计”体系时代必然到来。因此,大数据技术已成为“大数据会计”的技术引擎。
思维是人脑对客观事物本质属性及其内在规律的反映,是对新输入信息与脑内存储的知识经验进行一系列复杂的心智操作的过程。人类文明的一切成就都离不开人类思维能力的提高,人类任何的社会实践都是在“思维”的引领之下进行的。对于任何一种理论来说,理论思维的起点决定着理论创新的结果,科学思维引领理论与实践发展。从历史唯物主义发展观来看,思维具有明显的时代烙印,其发展既有时代的历史局限性,但又能在合适的时机下突破时代的局限。自17世纪以来,以牛顿经典力学为代表的机械思维一直拥有最为广泛的影响力,并引导着人们的日常行为与思考问题的方式,为现代文明与人类社会的进步做出了巨大贡献。机械思维认为事务的发展就像机械运动那样会按照确定的运行轨迹来进行,确定性和因果关系是其最重要的两个核心思想。机械思维是大数据时代来临之前人类最重要的思维方式。
长久以来,传统会计体系是通过强调经济活动的确定性以及会计数据与会计活动之间的因果关系来保证会计信息的客观性、真实性与可靠性,这其实就是机械思维在传统会计体系中的运用。机械思维在传统时代一定程度上确保了传统会计信息的质量,对传统会计体系的产生、发展与完善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但到了大数据时代,继续应用机械思维来确保会计信息质量的思维方式恰恰成了阻碍会计信息质量提升的关键原因,主要表现为两个方面:一方面,机械思维使许多重要的价值信息无法纳入传统会计体系中,如非结构化、碎片化数据中的价值信息,以及人力资本、顾客价值、社会价值、生态价值等不确定性的价值信息等;另一方面,海量的非结构化、碎片化数据冲淡了传统会计数据的价值密度,机械思维将使会计信息在偏离相关性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在大数据时代,万物互联已成为现实,事务被记录的方式也发生了根本性改变:以往事务通常是作为一个整体被记录,而在大数据时代,事务可以按照需要切割成无数的碎片后被记录,这些碎片化记录又能以数据画像的方式重组还原;以往事务之间的联系通常可以通过简单的因果关系来推测,而在大数据时代,事务之间的联系更加复杂,除了那些明显的因果关系,更多的体现为互为因果、互为相关的关系,这导致了众多跨界事务的出现,使得事务之间的界限越来越模糊,非黑即白的确定性情况越来越少,事务的发展早已超出简单的确定性公式与因果关系所能处理的范畴。上述根本性改变不仅引发了数据量由小数据向大数据的质变,也引发了思维方式由机械思维、数据思维向大数据思维的质变。大数据思维通常有三个维度——定量思维、相关思维、实验思维,也可以具体分为三种思维——全样思维、容错思维和相关思维,其向人们传递了多样、关联、动态、开放、平等的新思想,已渗透到人们的生活、教育、生产、管理等诸多领域。
大数据时代的发展是大数据、大数据技术、大数据思维三大要素的联动发展,在大数据与大数据技术这两个要素的强力协同下,大数据思维认为全数据样本的整体调查比传统小样本的抽样调查更具真实性和可靠性。人们可以透过大数据看清事务的本质及其内在规律,这将彻底改变人们对会计世界,乃至客观世界的认知方式,引导人们应用大数据思维解决传统会计体系固有的难题,如:①从包括碎片化、非结构化数据的大量数据中挖掘其蕴含的企业价值信息;②对人力资本、顾客价值、社会价值、生态价值等价值进行计量与确认;③揭示各类会计信息与企业价值的关系;④在大数据与企业价值之间建立相关性分析模型。可以看出,大数据思维弥补了传统会计中机械思维的不足,可从价值信息的完整性、可靠性、相关性、时效性、开放性等方面提高“大数据会计”信息的质量,增强内外会计信息的整合,有助于改善会计信息不对称问题,进而提升“大数据会计”的决策相关性。因此,大数据思维是传统会计体系向“大数据会计”体系转变的思维引擎。
俗话说“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我们应该用唯物史观来分析与看待传统会计体系的兴衰与更迭的问题。客观来讲,传统会计体系为我国改革开放以来经济秩序的维护与经济社会的发展做出了实实在在的巨大贡献。当我国社会进入大数据时代后,传统会计体系中的许多核心理念、思维、要素、技术、准则等都已落后于大数据时代的发展,且差距还在逐渐拉大,已经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大数据时代经济社会的发展。会计与社会经济总是必然联系在一起的,会计服务于经济社会的发展,经济社会的发展又促进了会计的发展。以前,许多会计学者用“经济越发展、会计越重要”或“会计越重要、经济越发展”等来表达会计对经济发展的重要性,而在大数据时代,还应该再加上一句“会计越发展、经济越发展”,这样才能充分说明会计对于大数据时代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性以及会计与经济社会协同发展的必要性。
从会计体系的发展历史来看,会计体系是社会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因此会计体系必须符合时代发展的要求。而传统会计体系已不符合大数据时代的新要求,其必须做出符合大数据时代要求的适应性改变,那么到底应采取改良方式、改革方式还是革命方式,就成了一个值得严肃思考的问题。综合前面的分析,不适应大数据时代新要求的是传统会计体系的核心问题,对传统会计进行改良或改革可能解决不了问题,唯有彻底的革命才是未来会计体系发展的正确方向。为体现当代社会最为明显的“大数据时代”这一特征,以及表达会计体系与大数据时代深度融合的方向,本文提出传统会计体系革命的方向——“大数据会计”体系。
“大数据会计”不是“大数据与会计”,也不是“大数据+会计”的概念。“大数据+会计”或“大数据与会计”体现的是在传统会计体系的实践中应用大数据或大数据相关技术,这还是以传统会计体系为核心,只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增加了一个手段而已,并没涉及传统会计体系的根本性变化,达不到适应大数据时代发展新要求的预期目的。“大数据会计”则不一样,它是在传统会计体系基础上的根本性变革,既包括宏观的会计理论、会计实践、会计准则等全面的变化与革命,还包括微观的会计目标、会计理性、会计思维、会计环境、会计质量、会计信息、会计计量、会计方法等核心问题的重构与解析。因此,“大数据会计”是一种全新的会计理论,“大数据会计”体系是对传统会计体系的根本性革命,而不是在传统会计体系上的修修补补。
为符合大数据时代发展的新要求,促进大数据时代经济社会发展,“大数据会计”体系需要从根本上解决传统会计体系存在的核心难题,如:提升会计信息的决策有用性,融合“以人为本”的社会公共理性,适应“大数据会计”环境,采用大数据思维,应用大数据技术,发挥全样本分析优势,全面、实时、动态地反映企业价值信息等。因此,本文对“大数据会计”的定义为:“大数据会计”是指在大数据时代背景下,以“以人为本”为核心价值观,以货币为主要计量单位,充分应用大数据思维与大数据技术,注重相关性分析,对企业和行政事业单位的经济活动的价值进行完整、连续、系统的核算和监督,提供企业全面价值信息的信息系统。
2021年3月12日,教育部发布了《关于印发〈职业教育专业目录(2021年)〉的通知》(教职成[2021]2号),其中,高等职业教育专科和本科与会计有关的专业全面更名,会计专业改为“大数据与会计”专业。从教育部对会计专业的改名可以看出,国家已经深刻地认识到大数据对传统会计体系的深远影响与重大冲击,在大数据时代背景下,传统会计专业亟需新增大数据相关技能以及培养大数据思维能力,乃至进行传统会计体系的自我革命,并对会计人员、会计行业适应新经济、新技术、新业态的发展提出了新的要求。
从“大数据与会计”这一名称来看,其中“大数据”与“会计”是并列关系,没有先后之分,也没有偏重之分,两者在地位上是平等的,这也给传统会计专业的转型与新型会计人才的培养造成了理念上与实践上的双重困难。在许多关于“大数据与会计”专业的课程体系设置与课程内容的研讨会中,绝大多数教师的意见是“会计是基础,大数据只是工具”,基本上都是把会计作为教学重点,大数据相关知识只是作为一种补充性的教育,并没有从理念与思维上把大数据放在与会计并列的地位上。在许多以大数据为主题的相关论坛中,对大数据的理解到最后都是集中在商业模式、思维模式、企业生态等方面的应用上,关于如何将大数据落实到具体会计的计量、确认、记录与报告中的讨论则几乎没有。
出现上述情况的主要原因包括:①教师们没有大数据相关的知识储备,还不具备相应的教学能力;②教师们还没有意识到大数据与会计同源的本质与深度融合的趋势;③学校没有相应的实训设备,课程体系不完备;④大数据建设需要大量资金的支持,实现大数据的企业一般是大型企业,而数量众多的中小微企业仍采用传统的小数据应用,且就业岗位更多地存在于中小微企业;⑤“大数据会计”理论与实践的研究还处于起步阶段,“大数据会计”理论的核心问题几乎无人研究,没有完整的理论基础作为支撑,在此情况下,“会计”直接一步到位改为“大数据会计”也不合适。因此,“大数据与会计”也只是一种迫不得已的暂时性、过渡性质的说法。随着大数据与会计的深度融合,“大数据会计”体系成型以后,“大数据与会计”必将变更为“大数据会计”。
近年来,一些会计学者专门就云存储、云计算、人工智能、人机交互、互联网等信息技术的兴起对传统会计体系理论与实务的影响以及给传统会计行业带来的新机遇和挑战进行了研究,并提出了“云会计”“智能会计(AI会计)”“互联网+会计”等新的会计概念,已形成了一定的影响。
1.“云会计”概念。2007年,金蝶集团的金蝶友商网推出国内第一款在线财务软件“友商在线会计”,这也是国内第一个“云计算”产品。后来,软件系统供应商将云会计定义为“基于云计算的会计信息系统”。程平等[5]将云会计定义为“构建于互联网上,并向企业提供会计核算、会计管理和会计决策服务的虚拟会计信息系统”。可以看出,云会计就是利用云计算技术和理念构建的置身于“云端”的会计信息系统。在云会计框架下,会计信息通过网络导入,企业通过线上服务提供商购买到的是会计软件的使用权,而非所有权。作为现代企业财务管理信息化的“利器”,云会计的显著优势在于远程操控,即会计信息共享在“云端”,通过手机、平板和电脑等终端,会计人员可以随时随地对会计业务进行处理,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率。在云会计环境下,企业管理者可以实时通过财务信息与非财务信息融合后的挖掘分析,对企业的经营风险进行全面、系统的预测、识别、控制和应对,实现企业对市场变化的柔性适应。
2.“智能会计(AI会计)”概念。1956年美国达特茅斯学院举行了历史上第一次人工智能研讨会,麦卡锡首次提出“人工智能”的概念。2015年发生了标志着人工智能突破的两大事件:一是Google开源了第二代机器学习平台Tensor Flow;二是剑桥大学建立了人工智能研究院。随后,人工智能加速与其他学科领域交叉渗透,“人工智能+X”的创新模式也被引入会计行业,依托大数据、人工智能、云计算、移动互联、物联网、区块链和环境体验等信息技术构建起的技术网络和架构,在深刻地改变着会计职业、会计与中小企业之间的关系,以实时化、智能化、协同化为特征推动会计进入智能时代,“智能会计”应运而生。智能会计解决了当下许多重复式会计工作中存在的痛点,它可以自动、快速处理许多本来需要人工处理的会计工作,能够在设定的规则范围内精准处理数据,还不容易出错,让会计从业者有更多时间和精力去做更有价值的工作。厦门大学副教授汪一凡[6]把“AI会计”定义为“在全套‘原始电子数据’基础上,能够像人类会计一样从头到尾地编制记账凭证,提供总账明细账,直到编制各类报表为止,达到100%人工智能化的会计”。
3.“互联网+会计”概念。2015年,李克强总理提出“互联网+”的经济方针,开启了我国通往“互联网+”时代的大门。“互联网+”就是把互联网领域的创新成果深度融入其他各领域,进而推动技术进步、效率提升和组织变革,形成以互联网为基础设施和创新要素的社会发展新形态。随着移动互联网、物联网、5G、云计算等互联网相关新技术的快速发展,会计信息处理更实时、动态、集中,会计核算更规范、高效、便捷。由此可见,会计服务的互联网化是会计行业的发展趋势,会计行业将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巨大变革,进入“互联网+会计”时代。戴柏华[7]认为“互联网+会计”是在互联网下的一种会计活动,是基于“电算化会计+电子商务思想与互联网技能”的现代会计。在“互联网+会计”时代,互联网是本质,会计服务是内容,会计服务与互联网密不可分,会计行业借助“互联网+”思维,创新生产方式、组织结构和服务模式,二者共同构成会计服务新的生态系统。
从定义的逻辑来看,以上三个新的会计概念的定义都没有对其核心内涵与外延进行界定与解释,不符合“被定义的概念=种差+邻近属概念”的界定方式。从具体变化来看,这些会计新名词更多的是体现了一种信息存储方式、存储地方、自动化计算、网络联系等表面上的变化,是传统会计从信息化向智能化的改进,而不是针对传统会计的会计信息、会计思维、会计计量技术等关键内容的根本性革命。“大数据会计”则不一样,它具有核心内涵与外延,也符合“被定义的概念=种差+邻近属概念”的界定方式,同时它改变了传统会计的数据结构和内容、传统会计的因果思维方式、传统会计“以物权为核心”的理念、传统会计衡量企业价值的方法、传统会计信息列报的方式、传统会计恒等式等。
大数据、大数据技术与大数据思维就像推动大数据时代向前发展的三驾马车,正在逐渐改变我国经济社会的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企业需要对“为谁创造价值、创造什么价值、如何创造价值、如何计量价值、如何实现价值、如何分配价值”等一系列会计重大问题进行重新思考。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是一场深刻的社会革命,将逐渐对国家治理、企业管理以及个人生活等层面产生巨大影响,没有任何商业活动领域能够在这场变革中“独善其身”。具体从对会计体系影响的角度来看,大数据时代既对整个社会的生产、分配、交换与消费等再生产过程产生了巨大影响,也对传统会计体系中的会计环境、会计理性、会计对象、会计内容、会计要素、会计假设、会计准则、会计报告、会计思维、会计计量、会计实践、会计质量等产生了根本性的影响。大数据时代赋予了“大数据会计”理论产生、生存与发展的目标引擎、理性引擎、环境引擎、技术引擎与思维引擎等五个方面的动力引擎,“大数据会计”未来必至。“大数据会计”理论将以历史的必然性、伟大的创造性、巨大的优越性和强大的生命力等优势强势替代传统会计体系,成为被广泛应用的新的会计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