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三十年来国内两淮盐商研究综述

路 遥 宋桂杰 叶 舒

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国内学术界密切关注明清两淮盐业的发展，主要探讨该时期的盐政制度、盐场、盐商以及私盐等多个方面。目前学术界已有与之相关的研究综述①朱雄,纪丽真.20世纪以来清代两淮盐业研究述评[J].扬州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7,21(4).，对两淮盐业研究的学术史做出一定的梳理、回顾与展望。但随着时间的递进、研究的积累，各方面的研究进入到了更细化的领域，一些学者亦对一些关键性的问题有了新的见解。

经济产业的运作离不开商人，盐商研究是盐业史的重要内容。两淮盐商的相关研究综述首见于吴海波《二十世纪以来明清盐商研究综述》②吴海波.二十世纪以来明清盐商研究综述[J].盐业史研究,2007(4).，对20世纪以来明清不同盐区盐商的研究现状、研究方法、研究思路以及研究中存在的不足，进行了全方位的总结。目前，已经过去了15年，研究两淮盐商的学术作品的数量渐繁③20世纪90年代后，关于盐商的研究愈发增多，特别是一些关于两淮盐商与官府之间的关系、两淮盐商衰败的原因、大致的利润等问题的讨论。，但尚无专论两淮盐商的研究综述，这便是笔者创作此稿的缘由，不足之处，还望请方家指正。

一、两淮盐商与古代政府、皇室关系研究

自唐中后期至清朝，两淮盐业一直处于政府的控制之下，运作的各个流程都要受到政府的监督。商人要想行盐，首先需要服从政府的管理与安排，承担一定的义务。多位学者从政商关系入手展开了研究，前后经历两个阶段，前期主要是围绕盐商与政府官员之间的关系进行研究，后期的研究则更加突出盐商与皇室关系。

（一）两淮盐商与政府关系

盐商与古代政府关系总的来说比较复杂，相关研究中两淮盐商与政府关系的类型主要可以分为三种：相互利用与勾结，政府对盐商的保护及相互博弈。其中政府对盐商的保护这一方面的内容较少，以二者间的相互利用以及博弈为多。

第一，利用关系说。刘德仁、薛培在《略论清政府对盐商的控制与利用》①刘德仁,薛培.略论清政府对盐商的控制与利用[J].盐业史研究,1998(2).与《略论清政府对盐商的控制与利用（续）》②刘德仁,薛培.略论清政府对盐商的控制与利用(续)[J].盐业史研究,1998(3).中得出清政府与盐商的关系是权钱交易、共同获利，而清政府对其的控制致其先天发育不良，盐商充满了软弱性。朱宗宙在《明清时期扬州盐商与封建政府关系》中认为层层叠加的盐务机构成了盐商与灶户的负担，各级盐务官员都想从盐商身上谋取利益，盐商、盐务官员与皇室共同加速了盐务的弊坏，盐商与封建政府的关系是相互利用的关系③朱宗宙.明清时期扬州盐商与封建政府关系[J].盐业史研究,1998(4).。

王振忠从“《盐法册》案”与“交结联宗案”的分析中，认为乾隆后期的盐商与官员相互勾结、贿赂成风、贪赃枉法④王振忠.徽商与盐务官僚:从历史档案看乾隆后期的两淮盐政[J].河南商业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2(2).。汪崇筼在《也谈徽州盐商与盐务官僚——对王振忠先生一篇论述的商榷》中，对王振忠的上述观点提出质疑，认为其对于盐商的描述多有不实之处，对盐商的一些批评的证据也是站不住脚的⑤汪崇筼.也谈徽州盐商与盐务官僚:对王振忠先生一篇论述的商榷[J].四川理工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6).。汪先生对于盐商的观点，另可见《关于徽州盐商性质的两个问题》⑥汪崇筼.关于徽州盐商性质的两个问题[J].徽学,2002,2(00).与《对“徽州盐商垄断”说的商榷》⑦汪崇筼.对“徽州盐商垄断”说的商榷[J].盐业史研究,2003(4).两文。吴海波在《清代榷盐体制下的官商关系》中指出，清代盐官与盐商之间长期以来保持着一种极其微妙、复杂的关系，二者相互勾结，通同作弊⑧吴海波.清代榷盐体制下的官商关系[J].盐业史研究2013(1).。

第二，保护关系说。曹爱生在《试述清代对两淮盐业的政策保护》中，认为盐政官员在淮南食盐的销售中对场商与运商都采取了一定的保护措施，于场商的主要保护措施是给予贷款，于运商的保护措施是取消其在运输中的不合理收费⑨曹爱生.试述清代对两淮盐业的政策保护[J].盐业史研究,2007(4).。黄泳、范金民在《李煦与两淮盐业》中，认为李煦在清初打击私盐、保护盐商资本与灶户的生计等方面，做出了比较大的贡献⑩黄泳,范金民.李煦与两淮盐业[J].安徽史学,2019(1).。

清代为了方便商人行盐，保护其资本的管理，于总商上设首总一职，以便商人自行管理。明光在《清代两淮盐业首总考》中对盐商首总这一职位设置的原因与时间做了细致的探究。首总的原型最早可以追溯到大总管事，初只为统领总商顺理盐务，而首总最后的权力实际上已经为盐运使下第一人⑪明光.清代两淮盐业首总考[J].扬州教育学院学报,2019,37(3).。此外，王振忠对首总制度也有一定的研究⑫王振忠.清代两淮盐务首总制度研究[J].历史档案,1993(4).。

第三，博弈关系说。两淮盐商在与官府合作的同时，也存在一定的博弈关系。《清代两淮盐业中的官商利益博弈》中，作者认为清代前期的盐商组织与官方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关系，两者间的相互依赖、相互牵制与相互博弈，最终会走向失控⑬徐佩佩.清代两淮盐业中的官商利益博弈[J].盐业史研究,2018(3).。湖广地区是两淮盐商最重要的行销地，韩燕仪在《清代盐价制定中的政商关系——基于雍正初年湖广盐务风波和官员受贿案的考察》中，以雍正元年的杨宗仁核减盐价等一系列事件为例，表现了当时复杂的政商关系，作者认为引地官员、盐商、盐官之间的博弈，是盐价制定机制的具体体现，清代盐价的制定是多种力量共同角力的结果，官商关系是这次汉口定盐价的关键①韩燕仪.清代盐价制定中的政商关系:基于雍正初年湖广盐务风波和官员受贿案的考察[J].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2020(1).。

（二）两淮盐商与皇室关系

“两淮预提盐引案”为清朝的一件大案，此案由乾隆亲自审理，从对此案的研究中我们可以看出清朝皇室与盐商之间的微妙关系。余清清在《“两淮预提盐引案”略论》中对“两淮预提盐引案”的来龙去脉，进行了完整的展示，突出了清廷（特别是乾隆皇帝）在审理此案时对盐商与盐官之间的不同态度，强调了盐商在中央财政与地方事务上的重要性，是其可以免于刑难的主要原因②余清清.“两淮预提盐引案”略论[J].盐业史研究,2009(2).。张娅静于《浅析清初盐业规制及其弊端》中以两淮盐引案为例，对清代盐政的法律体系进行了分析，认为乾隆在此案的审理中对盐商是妥协的③张娅静.浅析清初盐业规制及其弊端[D].重庆:西南政法大学,2011.。盐法的弊坏究其原因还是管理制度出现了问题，刘筱在《“两淮预提盐引案”与清中期盐政吏治之关系研究》中，认为该案的发生主要还是由于清朝自身制度的缺陷所致：乾隆中后期耽于享乐与敛财是重要原因，“两淮预提盐引案”只是这些案例中一个具有典型性的案例④刘筱.“两淮预提盐引案”与清中期盐政吏治之关系研究[D].西安:陕西师范大学,2012.。

滕德永在《乾嘉时期江南盐商与清代帝后万寿》中，将两浙与两淮的盐商并称为江南盐商，他们积极参与万寿庆典，得到了清帝的嘉奖赏赐，但是这种关系，影响了经济的良性循环发展⑤滕德永.乾嘉时期江南盐商与清代帝后万寿[J].盐业史研究,2014(1).。朱蕾在《乾隆南巡与扬州研究》中，认为乾隆南巡给予了扬州盐商与朝廷加强联系的机会，在盐商的努力下，乾隆对他们也“赏费渥厚”，让其加官进爵，并给予政治上的庇护⑥朱蕾.乾隆南巡与扬州研究[D].扬州:扬州大学,2016.。黄金等贵金属一直是国家重要的战略储备，清朝的统治者同样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滕德永在《乾隆中后期两淮购金与清宫的金器制作》中，得出乾隆时期宫廷对黄金有着大量的需求。“两淮提引案”发生后，两淮盐商上缴给皇室大量的黄金，使得当时清廷的金器制作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如单位体积变大，制作规范更为严格，制作频率更高⑦滕德永.乾隆中后期两淮购金与清宫的金器制作[J].扬州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7,21(4).。

盐商与政府之间的关系总的来说是复杂的，既有相互合作，也有冲突，在大部分情况下盐商对于政府的管理是服从的。政府虽然不直接行盐，但是控制了食盐流通的各个流程，盐商只有与政府处理好关系，才能在行盐中得利，盐政官员亦会为了获利采取与其合作的态度。由于盐商们资本巨大，国家在财政上对其产生依赖，皇帝通常会给他们一定的特权与照顾，从“两淮提引案”中就足见其特殊性。但无论是盐商与政府官员之间，还是盐商与皇帝之间，总的都是一个相互利用的关系。一方面，盐商需要二者的庇护；另一方面，二者需要从盐商那里得到经济上的利益。这种关系是不稳定且脆弱的，因为其并没有建立起一个有效的、自治的市场管理机制，这种体系的维持更多时候靠的是人际关系，对盐业市场的正常发展则起到了阻碍作用，一旦政府对地方失去了控制，这个体系便无法维系下去。

二、两淮盐商的资本研究

资本的规模与流向一直是商业领域中的重要话题。明清时期，两淮盐商在财富方面显赫一时，他们在行盐中的资本运营及利润等问题，颇受学界的关注。21世纪初前后，多篇文章围绕这些问题进行了研究。而近年来，盐商资本在捐输报效等方面则成了研究的热点①两淮盐商的捐输报效以及在地方上公益性的捐赠最后都要被其摊入成本中去，成本则是资本运营中的重要部分。。

（一）两淮盐商资本的发展与利润、利润率的研究

学界对两淮盐商资本运营的研究主要分为两个方面，一个是对其资本发展的宏观研究，一个是对其利润、利润率的研究。21世纪前着重于对盐商资本发展的宏观研究，21世纪以后则聚焦于一些个体案例来研究盐商行盐的利润及其利润率的问题。

1.资本发展的宏观研究

帑利②帑利是由官方主动借贷给盐商，盐商经营后定期交还的利息。在维系资本运营中起到了很大作用，周志初先生较早地关注到这个问题，他在《两淮盐商“帑利”述略》中对帑利的发展过程展开研究，认为其主要经历三个阶段：康熙年间对盐商资本的帮助性质；乾隆年间对盐商利润的分割性质；清朝后期则成为盐商的负担性质并且无法维系③周志初.两淮盐商“帑利”述略[J].盐业史研究,1991(3).。吴海波先生也认为盐商的兴衰与官僚资本之间存在着密切的关系④吴海波,李曦.清代盐商与官僚资本述略[J].山西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5).。高鉴亦在《明清时期两淮地区的徽州盐商》中，对盐商在两淮的发展过程、资本的经营方式及其商业的利润流向，做了一定的探究⑤高鉴.明清时期两淮地区的徽州盐商[J].鸡西大学学报,2012,12(4).。《清代“两淮岁课，当天下租庸之半”质疑》对整个两淮盐业在清代赋税收入中所占比例问题做了讨论，作者认为其在整个财政收入中的比例约在5%～8%之间，对其“占天下租庸之半”这个说法提出了反对的观点⑥吴海波.清代“两淮岁课,当天下租庸之半”质疑[J].四川理工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3).。

2.两淮盐商的利润、利润率研究

周志初先生在《清乾隆年间两淮盐商的资本及利润数额》中对两淮盐商资本总额展开了更深入的研究。乾隆时期的两淮盐商总资本达2000万两以上，运商资本大约1600万两，场商资本400多万两；年均获利润约750万两，其中运商占据650万两（包括窝价250万两），场商利润为100万两。乾隆一朝，两淮盐商获利总额为4.5亿两⑦周志初.清乾隆年间两淮盐商的资本及利润数额[J].扬州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1997(5).。何炳棣在《扬州盐商：十八世纪中国商业资本的研究》中对18世纪扬州盐商的利润进行了研究。清代场商的资本巨大，甚至成为一些盐场的实际管理者，占据了盐场产出利润的一半；同时，他还考证出两淮运商总数大致在200人，而运商从每引食盐中至少能够获得3两的利润，每年运商的累积利润约有500万两，但是其并没有发挥商业的优势⑧何炳棣,巫仁恕.扬州盐商:十八世纪中国商业资本的研究[J].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1999(2).。

汪崇筼先生在《乾隆朝徽商在淮盐业经营中的获利估算》中认为盐商利润大致在13.18%，而实际的资金流动率当在20%以上⑨汪崇筼.乾隆朝徽商在淮盐业经营中的获利估算[J].盐业史研究,2000(1).。而汪先生在《明清两淮盐利个案两则》中，试着取得明清盐商的实际利润率，汪先生认为其是呈下降趋势的，从23.32%降至15.95%；他在第二则材料的分析中，认为乾隆时期运商的实际利润率在10%左右，全体盐商的实得利润率是13.18%，场商的实际利润率是13.92%①汪崇筼.明清两淮盐利个案两则[J].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2000(3).。随后他又在《清代徽州盐商江仲馨获利案例试析》中，对江氏的资本运营进行了更为深入的研究，得出其年均商业利润率为10.75%，年度资金流动率为41.89%，并不存在暴利②汪崇筼.清代徽州盐商江仲馨获利案例试析[J].清史研究,2002(2).。在《明清淮盐经营中的引窝、税费和利润》中，汪崇筼认为明清两朝朝廷对盐商的利润始终是控制的，且并未给予盐商自定盐价的权利，盐商也并未取得较高的利润③汪崇筼.明清淮盐经营中的引窝、税费和利润[J].安徽史学,2003(4).。此外，江巧珍与孙承平在《徽州盐商个案研究——<疏文誓章稿>剖析》中，对清初余氏经营盐业的概况展开了分析，认为即使在清朝前期，盐业经营也存在着风险，并且利润率并不高，为8.75%④江巧珍,孙承平.徽州盐商个案研究:《疏文誓章稿》剖析[J].清史研究,2005(1).。而陈锋先生则认为两淮盐商在限定成本与盐价前，利润率差不多在20%～30%之间，雍正乾隆时期，利润率大约维持在40%～50%之间，而嘉庆时期利润率大约为18%，陈锋认为如果没有这些高额的利润，盐商不可能积累起大量的资本⑤陈锋.清代食盐运销的成本、利润及相关问题[J].中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0,60(5).。

（二）两淮盐商的捐输报效

两淮盐商之所以闻名，不仅仅依靠其巨量的财富，更在于他们对待财富的观念。盐商在盈利后，会将大量的钱用于捐输报效中，为政府管理与地方公益事业提供帮助。汪崇筼在《乾隆朝两淮盐商输纳的探讨》中，对两淮盐商在乾隆朝输纳中的正项、杂项、杂费三个板块进行了讨论，其每年捐纳的正项钱粮已经超过明代的两倍，为189.96万两，杂项银合计为150.37万两，杂费为每年170.47万两，可见清代盐商在捐输报效中的压力还是非常大的⑥汪崇筼.乾隆朝两淮盐商输纳的探讨[J].盐业史研究,2003(2).。曹爱生与李莎在《试论清代两淮盐政中的“助军”》中，对两淮盐商助军的发展趋势、助军频率与助军数额进行了总结：前期踊跃，后期消极，乾隆年间最多，嘉庆年间次之，道光年间最少。为了激励盐商捐输，官府往往会给予盐商一定的虚职⑦曹爱生,李莎.试论清代两淮盐政中的“助军”[J].盐城工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27(1).。谢祺在《耗羡归公与清代两淮“盐义仓”制度的成立》中，认为盐义仓制度的建立与雍正时期对捐纳疏浚赈灾制度的确立密切相关，盐义仓制度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盐商的利益，解决了赈济灾民、疏浚河道与行盐之间的矛盾问题，直到咸同兵灾后，盐义仓制度才被完全破坏掉⑧谢祺.耗羡归公与清代两淮“盐义仓”制度的成立[J].历史教学(下半月刊),2019(11).。

吴颜君在《清朝两淮盐商捐输报效研究》中对两淮盐商的捐输报效进行了系统的研究，认为清朝两淮盐商的捐输与报效，对战时国家经济起到稳定作用，而这些捐输报效中头目最大的是军需报效，它也由前期的自主性变成后期的强制性⑨吴颜君.清朝两淮盐商捐输报效研究[D].长春:东北师范大学,2021.。谢祺在《清代前中期淮盐商的粮食捐输》中对两淮盐商的粮食捐输进行了深入的研究，盐商将淮南的食盐售卖后，可以在两湖即江西等地购买粮食贩往长江下游。但是清廷对引地食盐价格与长江下游粮食价格的控制，导致盐商的利润率降低，加上盐政的弊坏、成本的增加，使得盐商走向衰败⑩谢祺.清代前中期淮盐商的粮食捐输[J].江西社会科学,2021,41(2).。

两淮盐商资本的运营研究中，利润及其利率问题是一个颇受关注的部分，多位方家都提出了具体的看法。无论是盐商运营的具体利润几何，还是捐输报效数量的多少，都是当时社会经济发展的缩影。综上，清代的两淮盐商处于一个两难的境地，其既要在地方行善，亦要对朝廷报效，这些都加重了盐商的负担。盐商名义上并不拥有权力，政府即使为了缓解其压力发放帑本于盐商，最终目的也是为了获利，盐商资本实际上一直处于一个被政府控制并且利用的状态，政府由于拥有了上游的权力优势，所以始终是最大的获利者。

三、两淮盐商与社会文化

盐商在经营盐业获利后，往往会致力于地方公共事务与文化，其活动范围主要集中于扬州府。

（一）两淮盐商与扬州城市建设

王振忠在《两淮盐业与明清扬州城市文化》中提出明清时期扬州的城市文化，是由苏州文化与徽州文化杂糅而成，徽商得势后，徽州文化逐渐占据了主流，清朝后期盐商集团趋于衰败，扬州旧有的城市文化亦随之衰落①王振忠.两淮盐业与明清扬州城市文化[J].盐业史研究,1995(3).。《明清徽商与淮扬社会变迁》中，王先生认为盐商对淮扬城市商业产生了很大的影响②王振忠.明清徽商与淮扬社会变迁[M].上海: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社,1996:74-119.。蒋忠华在《扬州清代两淮盐商建筑遗存研究》中，认为扬州盐商留存下来的建筑主要有盐商的住宅、园林、会馆等，盐商建筑具有多方面的价值③蒋忠华.扬州清代两淮盐商建筑遗存研究[D].兰州:西北师范大学,2013.。谢超峰在《徽商与扬州城市发展的互动关系研究》中，认为徽商的命运与扬州城市的发展是结合起来的，徽商的兴衰与扬州的兴衰是同步的④谢超峰.徽商与扬州城市发展的互动关系研究[J].社科纵横,2015,30(7).。李志翀的《从竹枝词看徽商与扬州园林文化》，则通过对《扬州竹枝词》的解析来探究当时著名的盐商园林，如康山草堂、净香园等，他认为盐商园林的命运是与盐商盛衰高度捆绑起来的⑤李志翀.从竹枝词看徽商与扬州园林文化[J].扬州职业大学学报,2020,24(4).。另外吴海波在《两淮盐商与清代社会公益事业》中对两淮盐商在地方上的公益事业做了细致的梳理，认为其内容大致包括：捐资道路、桥梁与水利工程建设；救济灾荒；抚孤恤贫；捐资助学。虽然扬州盐商关心公益事业的动机是多方面的，但是其对社会的贡献是不可抹去的事实，将财富回报社会的理念是崇高的⑥吴海波.两淮盐商与清代社会公益事业[J].湖南工程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1).。

（二）两淮盐商对文化的影响

黄俶成在《十八世纪两淮盐业与扬州学人》中，分析了清代扬州盐商群体对扬州学术文化的贡献，他认为士商间的相互渗透对扬州地区的经济、文化产生了独特的影响，促进了扬州文化艺术的繁荣⑦黄俶成.十八世纪两淮盐业与扬州学人[J].盐业史研究,2001(1).。其在《论两淮盐业经济对清代学术文化的影响》中认为两淮的盐商集团促进了清末整体文化事业的辉煌⑧黄俶成.论两淮盐业经济对清代学术文化的影响[J].江海学刊,2001(3).。吴海波在《两淮盐商与清代文教事业》中认为两淮盐商对清代文教事业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主要包括捐资支持地方书院的建设、捐资举办各种学术活动、赞助文人墨客等，是清廷发展文教事业的重要支撑⑨吴海波.两淮盐商与清代文教事业[J].江西教育学院学报(社会科学),2005(5).。严勇和孙计康在《浅析明清两淮盐商的“入仕”情结》中，认为盐商的入仕情节主要受历史、现实、时代和思想等几个因素影响，具体表现有广交名流、斥巨资新建园林等。支持弟子进行科举与捐纳买官的措施，虽然为盐商培养出一些政治代言人、商界精英，但是这些情结同样使得盐商的从业水平有所降低，降低了其竞争实力①严勇,孙计康.浅析明清两淮盐商的“入仕”情结[J].扬州教育学院学报,2009,27(2).。

吴莉莉的《从〈扬州画舫录〉看两淮盐商对扬州文化发展的作用》，以《扬州画舫录》为主要史料，呈现了两淮盐商在扬州兴办书院、办义学、建书馆、养戏班等事宜，两淮盐商为扬州文化发展做出卓越的贡献②吴莉莉.从《扬州画舫录》看两淮盐商对扬州文化发展的作用[J].史志学刊,2015(5).。吴海波在《试论清代两淮盐商的学术情结》中，指出清代的两淮盐商具有很深的学术情结，具体表现为热衷于学术、举办诗文之会等方面，这些既促进了扬州地区文化艺术的发展，亦为清末的学术贡献了活力③吴海波.试论清代两淮盐商的学术情结[J].盐业史研究,2017(3).。吴海波在《清代两淮盐商的艺术贡献》中，亦论述了盐商在艺术上对扬州的贡献，他认为盐商们通过扶持地方戏曲发展、建造文化园林、资助书画艺术等方面融入上层社会，盐商与扬州艺术文化是共同发展的④吴海波.清代两淮盐商的艺术贡献[G]//谢清果,钟海连,主编.中华文化与传播研究:第6辑.北京:九州出版社,2019:229-346.。

明清时期两淮盐商除了徽商以外，西商（山、陕商人）也在两淮地区地方文化上有一定的建设，朱正海先生主编的《盐商与扬州》对此也有一定的介绍⑤朱正海,王瑜.盐商与扬州[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2001:65-93.。

两淮盐商对扬州文化事业以及城市的建设等方面均做出了巨大贡献，为地方百姓同样做了一些善举，虽然其目的具有多样性，但是其贡献却是事实。盐商对清末学术的发展亦出力不少，甚至有些盐商本身就是知名的学者与文艺工作者。他们慷慨大方，但是在文化事业方面耗费了太多财力与精力，也同样为其日后的衰败埋下了伏笔。

四、两淮盐商个人及家族事迹

清代两淮盐商很多以家族为单位经营事业，家族与一些个人事迹是盐商研究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江春是历史上最负盛名的盐商之一，朱宗宙在《略论清代两淮盐商江春》中对江春的家世做了介绍，突出了其亦商亦士的性质，及其与乾隆之间的特殊关系⑥朱宗宙.略论清代两淮盐商江春[J].盐业史研究,1991(3).。徽商是清代两淮盐商的主体，但是学界对其经营盐业的具体时间尚存争议。冯尔康在《明清时期扬州的徽商及其后裔述略》中认为徽商虽早已进入扬州，但是大规模地行盐是在明代才有的事情，16世纪才是徽商涌入扬州的时期，至16世纪下半叶，徽商已经占据主导地位，且徽州盐商及其后裔在文化事业上做出了贡献⑦冯尔康.明清时期扬州的徽商及其后裔述略[J].徽学,2000(00).。邹迎曦在《浅议两淮盐商的发展与嬗变》中，亦对两淮盐商的发展做了一个简要的介绍⑧邹迎曦.浅议两淮盐商的发展与嬗变[G]//曾凡英.盐文化研究论丛:第4辑.成都:巴蜀书社,2010:242-249.。王振忠《从民间文献看晚清的两淮盐政史——以歙县程桓生家族文献为中心》中，以程氏家族为研究对象，认为徽商的八大总商在清朝后期并未完全没落，曾国藩为了稳定淮盐市场以资军费，对徽商十分地倚重，一些徽商在晚清依然发挥着重要的作用。而一些商人通过特殊的渠道已成为了盐政官员，反映了清代特殊的政商关系⑨王振忠.从民间文献看晚清的两淮盐政史:以歙县程桓生家族文献为中心[J].安徽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 40(4).。月折制度（即每月补助资金匮乏的盐商及其子孙的制度）是当时徽商特有的制度，王振忠认为该制度使得清朝后期的部分盐商与其后代成为了寄生阶层，失去了经商的热情①王振忠.徽商与两淮盐务“月折”制度初探[J].江淮论坛,1993(4).。

梁仁志在《清代侨寓商人子弟教育问题的解决——以寓扬徽州盐商子弟为例》中，专论清代侨寓商人子弟的教育问题，主要分为两部分，一是学校教育问题的解决，即借读当地官学、创办徽商子弟学校、入籍当地；二是家庭教育问题的解决，即家庭教育与社会教育相结合②梁仁志.清代侨寓商人子弟教育问题的解决:以寓扬徽州盐商子弟为例[J].安徽商贸职业技术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18(4).。盐商个人及其后裔多有在学术或为官上较有贡献者，亦可以说明一些问题，清代虽然商人的地位有所提高，但是总体上依然是低于官员的。所以盐商在取得地位后，竭力让后代参与科举，同时也说明行商的困难度较高，清朝后期有很多大盐商最后都无法维系产业，子孙也不得不走上科举的道路。

五、两淮盐商的衰败

两淮盐商的衰败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是多方面原因综合造成的。学界较早地关注到了盐商衰败的话题，最初只是从资本运营等方面来找原因，后随着研究的深入，探究盐商衰败的线索也愈发的完整。

朱宗宙在《明清时期盐业政策的演变与扬州盐商的兴衰》中提到票盐法是其衰败的因素之一③朱宗宙.明清时期盐业政策的演变与扬州盐商的兴衰[J].扬州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1997(5).。一些灾害同样导致盐商的衰败，朱先生在《两淮盐运史上几次灾难事故》中，对几次大的灾害造成的影响做了详细的论述④朱宗宙.两淮盐运史上几次灾难事故[J].盐业史研究,1997(3).。王振忠在《清代两淮盐业盛衰与苏北区域之变迁》中，认为两淮的盐商对苏北区域经济、社会与文化的发展有着深刻的影响，而清末盐商衰弱后，淮扬地区也随之衰退⑤王振忠.清代两淮盐业盛衰与苏北区域之变迁[J].盐业史研究,1992(4).。方竞的《从徽商的消费形态看传统社会商人的历史命运》，对当时盐商所处的困境有一定的研究⑥方竞.从徽商的消费形态看传统社会商人的历史命运[J].合肥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4).。吴海波在《清代两淮盐商的生活形态与社会变质》中，认为两淮盐商在努力追求士大夫的生活形态，而他们虽然获得了名望，但是却失去了财富，作者认为这也是盐商没有发展成欧洲那样的商业资本主义的原因⑦吴海波.清代两淮盐商的生活形态与社会变质[J].淮阴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3).。徐泓在《清代两淮盐商没落原因的探讨》中，认为捐输以及投资地方文化事业等方面并不是造成盐商消乏的主要原因，造成清代盐商消乏的主要原因是由于经营成本太高导致盐价增长，而银钱比价变高亦是盐商资本困乏的另一个主要原因⑧徐泓.清代两淮盐商没落原因的探讨[J].徽学,2011(00).。

盐商衰败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是一个商业集团衰弱的主要原因必然是其无法盈利。两淮盐商无法盈利是因成本过高，无法与私盐竞争。成本高是因为盐商在维持政商关系、捐输报效、资助地方公益性事业与文化事业等方面付出较多。而后继无人、将资本分散予族人、不能够适应社会发展同样对其有消极的影响。在道光年间，两淮盐商已经显露出疲态，有很多盐商已经入不敷出，难以为继，加上票盐法的实行，更使盐商的境地雪上加霜，而咸同兵灾以及一系列的灾祸更是导致其衰败的直接事件。

六、总 结

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学界在两淮盐商的政商关系、盐业资本及盐商与文化等方面的研究有了很大的进展，较之前的研究更为宽广与深入。就政商关系来看，传统政商关系的研究趋少，较多的是通过一些案例来解析当时的微妙关系，将政商关系的研究补充得更为完整。目前对盐商与政府关系的总体看法即认为其是复杂的，但是对其性质则有较大的争论，一部分学者认为盐商与政府之间是相互勾结的，一部分认为盐商是不得已而为之。两淮盐商是一个人数较多且跨越时间较长的群体，各时期的人都是不同的。关于两淮盐商资本的研究目前也存在着一定的争论，学界对资本庞大的盐商的利率有不同的看法，大部分学者认为盐商的利润率并不高，而具体的利润率结论不同。在盐商与文化方面，学者们的研究在进一步细化，较之前期成果没有太大的突破。盐商的人物研究更加注重家族案例，对不同时段各盐商家族之间的比较尚少，未能将清朝盐商家族的全貌表现出来。学界关于盐商衰败的原因探索有了更大的进展，很多学者提出了较新的观点。盐商的衰败是综合因素所导致，尚无专论将其整合起来，进行一个综合性的研究。

总的来说，近三十年来两淮盐商研究的重点时段依然集中在清朝，虽然已有一些研究聚焦于明代，但是成果偏少，很多是以明清两朝兼论，这与两淮盐商的形成历史有关。两淮盐商的研究目前主要还是以上文中的几个方面为主，但依然有很多地方值得我们深入探究，例如对盐商与官员关系的研究较多且完备，而盐商与盐民以及工人之间的关系研究较少，对于他们之间的雇佣关系的探索还有待发展；在盐商资本的研究中，私盐对当时盐业资本的影响，大小场商、运商资本与私盐之间的具体关系尚可进行进一步研究；从家族文书探寻盐商事迹是研究的热点，也是未来两淮盐商研究的突破点；盐商的衰败因素之前已有多位学者论述过，但尚需一个完整的综论。若今后有学者可以在这些方面研究得更加深入的话，则又为两淮盐商的研究打开了新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