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 波
(中共安徽省委党校(安徽行政学院)社会与生态文明教研部 安徽合肥 230022)
文化是城乡融合发展的软要素、软实力。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们的祖先曾创造了无与伦比的文化,而‘和合’文化正是这其中的精髓之一。”[1]中华和合文化是中华传统文化中以和合理念为主要特征,在多元异质元素(自然、人际、心灵、社会、文明)之间不断斗争、协调与融合的过程中形成的思想观念体系,包括天人相合的平衡观、尚中贵和的人生观、和而不同的社会观、和衷共济的价值观、保合太和的理想观等。中华和合文化是中华民族在几千年社会生活、政治实践中产生和不断发展的文明结晶,蕴含着丰富的、可被城乡发展借鉴的融合理念、内涵、方法与机制。中华文明是唯一古今相续的人类文明,植根于中华农耕文明的和合文化是一种民族精神的文化自觉,通过和合的道德教化、和合的制度“规”化、和合的民俗约化等实现机制,多方位地将“和”“合”的思想观念体系内化于中华文明的价值体系,积淀为中华民族的宝贵遗产,已传承为我国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和谐”的重要内容,升华为我国城乡发展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重要支撑与实现手段。
近年,我国学者(尤以中国人民大学一级教授张立文为甚)对中华和合文化的内涵思想及当代开发价值进行了较为系统深入的探讨(张立文[2]、左亚文[3]、陈立旭[4]、汪守军[5]等)。同时,自党的十九大首提乡村振兴战略后,城乡融合发展作为协同推进乡村振兴战略和新型城镇化战略的共同支点,学者们围绕城乡融合发展的内涵、实现机制与路径等方面,也提出了很多真知灼见(魏后凯[6]、党国英[7]、黄祖辉等[8]、贺雪峰[9]等),但从和合文化逻辑方面探讨促进城乡融合发展较为鲜见。习近平总书记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 周年大会上代表党和人民庄严宣告,经过全党全国各族人民持续奋斗,我们实现了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在中华大地上全面建成了小康社会,历史性地解决了绝对贫困问题,正在意气风发向着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迈进①。自此,中华民族告别了绝对贫困,迈向解决相对贫困、走向共同富裕、建设现代化国家、实现伟大复兴梦想的新征程,城乡关系的融合、和谐、同步发展将是最为迫切必须首要解决的关键问 题。城乡发展及城乡关系的重塑重在“融合”,而“融合”本就是和合文化中的应有之义,可以说,城乡融合发展与和合文化具有逻辑本义的一致性和内涵的高度契合性,城乡融合发展也需要从中华优秀传统的和合文化中汲取营养与力量。秉承中华传统和合文化的价值理念和智慧结晶,立足新型城乡关系的现实发展需求及构建和谐社会的迫切要求,探讨中华和合文化推进城乡融合发展的逻辑理路,既凸显了和合文化现代转化的时代意蕴,又深化了城乡融合发展的文化价值,更是对习近平总书记首提的“两个结合”重大论断的理论价值印证与实践逻辑践行。
城乡融合是指城乡生产力要素、空间要素、文化要素和自然资源要素的双向流动和优化组合,是对过去“重城轻乡、重工轻农”的城乡关系及城乡要素单向流动统筹理念的修正与发展。城乡融合发展既是经济问题,又是社会问题,也是治理问题。城乡融合的过程,即是城乡均衡发展的过程,城乡“融合”不是“城”与“乡”静态地“混合”,也不是机械地“化合”,更不是被动地“凑合”,而是要互融共生地“耦合”。城乡融合发展既是城乡治理的手段与路径,也是城乡发展的战略目标与价值回归,旨在缩小城乡差距,强化城乡各自功能,推动城乡一体化发展,其实质就是要扭转过去“重城轻乡”的制度安排与价值取向。通过城乡价值重塑形成“以工补农、以城带乡,推动形成工农互促、城乡互补、协调发展、共同繁荣的新型工农城乡关系”②,实现城乡在经济、文化、社会、治理、生态等多维领域的共建共享、共生共荣、互惠互促、互融互合。更需注重的是,缩小城乡差距并非是要取消城乡的功能差异,推动城乡“一体化发展”也并非是要追求城乡“一样化发展”。
中华和合文化源远流长,统摄了儒家、道家、法家、墨家等多派的文化精神,其理念与内容具有传承性、科学性、实践性。中华和合文化的和合相生、和合相济、和合相成、和合相融方法也是被实践证明了的符合科学规律的方法。从哲学角度考察,“和”表示相互差别、对立的事物之间的相互渗透、相互协调、相互统一,“合”表示事物的矛盾双方的相互作用、相互交合的过程或状态[10]15。和合文化的思想渊薮从“和”“合”的构字就可见端倪、知本意。“和”字,古为龢,从字形上看,像是在演奏排箫,后简为咊,今规范为和。据《说文解字》:龢,从龠禾声,龠是古代竹管乐器[11]。龢的本义就是指音乐和谐,乐师和六律以成乐曲。后又不断从本义生发引申,不仅有谐和、和顺、和睦、和平诸义,还有应和、调和、和解、适应等义,但核心要义是要能够彰显出“调和对立、恰到好处”的意境。合,为上下结构,“从亼从口”,亼,有集之义,“集聚会合、关系和谐”是其核心要义,不仅有符合、契合、融洽诸义,还有融合、适合、配合、合作等义。
“和合”一词,最先出自《国语·郑语》:“商契能和合‘五教’,以保于百姓者也。”[12]278即,商契能融合“五教”(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用来安抚保全百姓。“和合”的价值在春秋诸子时代就被认同,这在《国语》《管子》《墨子》等都得到不同程度的体现和阐释,使“天人合一”“太和万物”“礼之用,和为贵”“和而不同”“和衷共济”等和合思想的内涵得以大大丰富,并将“上下和合”的社会风气是否形成作为执政结果优劣的评判依据,展现出安定求和的社会大同梦想与政通人和的家国认同愿景。《墨子·尚同》就将“和合”作为一种应然要求,从反向角度分析家庭内部关系:“内之父子兄弟作怨雠,皆有离散之心,不能相和合。”[12]278并且,将“尚同”作为实现“和合”理政的根本和治国的关键:“其以尚同为政,善也。……尚同为政之本,而治来也。”[12]278诚然,墨子的“尚同”,是上同自然天道,下同民众心志,以尚同原则治政就是善政,圣明的君主都会对此崇尚遵循,这才是天下大治的根本。《管子·幼官》也认为:“畜之以道,养之以德。畜之以道,则民和;养之以德,则民合。和合故能习,习故能偕,偕习以悉,莫之能伤也。”[13]管子则是将“道”“德”的养成教育作为民众和合协调的前提,强调以“道”教化就能使民众和睦,以“德”培养就会使民众团结;通过修习养成的和睦团结,民众都安乐于自己的生活,就会达到“莫之能伤”的局面,这样便会形成“大同”社会。类似的还有《礼记·礼运》中的表述:“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少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是为大同。”[12]157这段话描绘了一个重贤讲信、不分亲疏、各得其所的和谐社会,强调要“不唯独以自己的亲人为亲人而去奉养,不唯独以自己的子女为子女而去抚育”,也进一步论证了“社会的根本法则,就是天下为天下人共有”。由此可见,和合文化由最初强调的人际关系的和谐与不相违(治家),逐渐上升至治国治民的良策方略。
社会和谐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本质属性,是现代社会的方向标与稳定器,也是城乡融合的内在发展目标。在中华民族传统文化典籍中,“和”“合”“和合”“合和”“和谐”“中和”等表意相近的阐述比比皆是,虽然不同时代背景下各自内涵存在一定的差异,但根本旨归却是基本一致的,那就是通过和合的方法力图实现和谐的理想状态,由此凝练出的内涵思想就构成了中华文化的融合精神。习近平总书记对“和合”思想的精髓不仅能够科学理解,而且还在理论和实践上不断创新发展,曾明确指出“世界大同,和合共生,这些都是中国几千年文明一直秉持的理念。不能独善其身,而应该兼济天下”③,精确地赋予了“和合”思想新的时代内涵。城乡高质量发展,融合是基础,是构建新型城乡关系、实现城乡良性互动的前提条件。城乡融合发展,既有城乡异质元素和谐共处的“和”文化,也有城乡异质元素融会贯通的“合”文化,融合蕴含在“和合”文化之中,不仅是一种状态与理念,还是“和合”的目标与归宿,更是一种途径与方法。因此,城乡融合本身就是要建立一种新型和谐的城乡关系,城乡融合发展既要能体现出城乡不同事物之间的差异性,更要能体现出城乡矛盾多样性的统一,这也符合辩证唯物主义思想,实质构成了城乡发展治理现代化的根本要求。因此可以说,城乡融合发展的目标、路径、体制机制及内涵价值,与中华和合文化的目标、方法论、价值体系及内在精神是一脉相承、完全契合的,和合文化的核心价值观对城乡融合发展具有重要的指导作用与启示意义。
我国是传统的农业社会,一直实行的是农耕自然经济,农耕自然经济下的生存之道就是要遵循自然、和合自然,由此孕育出天人合一的整体观和世界观。道家老子提出:“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14]老子所说的“道”是指自然本质规律;“一”是指由“道”产生的万物归宗的物质本原规律;“二”是指由“一”产生的与具体事物相辅相成的物态基本规律;“三”是指由“二”产生的物种变化发展规律。世间万千事物就是遵照这样的物种变化发展规律而不断造就出来的。同时,老子还明确地阐释了阴阳平衡是“和合”的根本要求和基本结果,即“道”之所以能化生万物,是因为蕴含着阴与阳两个方面;世间万物都背负着“阴”,而又怀抱着“阳”,并在阴阳冲气激荡交流中达到统一,形成阴阳平衡的和合状态。天人合一观还认为人与自然万物皆为同源,即“天地万物为一体”“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12]38,人与自然是既相互影响又和谐共生的统一体。“道法自然”强调了天道的自然就是人道的根基,呈现出由自然王国走向必然王国的生存哲学。
“天人合一”直接强调的是人与万物、人与自然界等各方面均要和平相处、和谐共生,实质是在强调人与万事万物及各自自身均要平衡发展。“天人合一”观提供了实现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基本平衡理念,构成和合文化认识论的哲学基础,也要求我们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和合”是异质元素的冲突与融合,实现最终的整体和谐才是和合的根本所在。“天人合一”的理念随着中华民族的不断发展,逐渐内化为人们的一种思维方式和价值准则。“天人合一”观就是要把万千具体事物视为关联整体,进行整体探索和思考,注重事物之间相互联系、相互作用下的自身平衡状态和变化。可以说,天人相互统一的和谐与整体平衡关系构成了城乡融合发展的逻辑平衡基础。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们应该遵循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的理念,寻求永续发展之路。”④如今,我国正在着力构建城乡融合发展的体制机制,融合既是目的,也是手段,在推进过程中,要从城乡整体出发,以系统的观念和方法,通过统筹城乡发展空间、促进城乡统一规划、完善城乡融合发展政策体系等不断缩小城乡之间的发展差距,注重城乡协调、平衡地发展,实现城乡全面融合与平衡发展的战略目标。
人际和谐是人类自身发展的应然之理。《论语·学而》中有子曰:“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15]明确告诉我们:礼是“用”,“用”乃“可施行也”,是方法和途径,以和谐适当最为可贵,也是根本目的。“和为贵”本是针对礼治的功用而言的,礼治的要求与目的就是凡事都要按照礼制的规定,用以维护和谐。可以说,古代圣明君主的治道,最可贵的地方就是能遵循一定的规矩与制度规则,无论大事小事均能够遵循着“和”的规制去做。
如今,传承下来的“和为贵”,早已走出原来的礼治狭隘,已扩展到待人、处世、治国等诸多方面,将“与世求和平、与物求和谐、与事求和顺、与人求和睦、与心求和乐”作为人们行事的普遍信条及社会关系、人际交往的一种意识自觉。这种自觉意识,一方面体现在圣贤积极以良善德风的教化和疏导作为治政施策的良方,努力实现“融合”与“统一”,如“先王以省方观民设教”“教思无穷,容保民无疆”“振民育德”[12]96。另一方面,这种自觉意识体现在具有顾全大局的理念。一个家庭,一个民族,一个国家,最大的格局就是“和”的局面,最可贵的局面就是和谐的治理环境。习近平总书记非常重视中国传统文化的当代实践价值,明确指出“从文化渊源看,崇尚和谐,企盼稳定,追求政通人和、安居乐业的平安社会、和谐社会,这是中华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1]。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大背景下,积极运用“以和为贵”思想中的顾全大局、协同统一原则及教化疏导方法,在构建新型城乡关系时,为城乡融合提供了协同发展的智力支持和精神动力,有利于提升乡风文明和市民的精神风貌。因此,城乡融合发展的整个过程都要贯穿“和为贵”的思想,都应该秉承“和为贵”生发的价值判断与行事原则,以“融合”作为城乡协同发展的前提条件和基本原则,坚决改变过去“掠夺式”“以农补城”的做法,进一步强化补齐农村、农业发展的短板,将农业农村现代化与工业化、信息化、城镇化同步推进、协同发展。
“和而不同”,作为中国传统文化思想中处理人际关系的方法论,是人们对社会生活各层次及各种冲突和社会现象的认知和提升,成为君子交往的基本遵循,充满着独特的辩证智慧。坚持“和而不同”原则实质上是对不同价值观精华的一种兼收并蓄,既体现出人与人交往中的宽容大度与相互尊重,又能在尊重文化多样性的同时,摒弃单一文化的偏见,以平等的态度兼收并蓄、和睦共处。《尚书》之“和”,是圣贤之治所追求的圣治境界,即“百姓昭明,协和万邦”[12]227。《中庸》之“和”,是“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具有鲜明的“执其中、叩两端、守其正、致中和”特质,讲究的是“求大同,存小异”[12]83。《论语·子路》强调“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15]。这里孔子特别强调了君子与小人的本质区别,即,君子能够而且愿意真实地表达出自己的意见,在相互交流探讨中可以反对你的观点,但不否定你的人格,尊重你但并不会一定认同你的观点,强调协和但不强求相同;而小人却不敢也不肯表达出自己真实的意图,只会一味地附和求相同,但是做不到协和,这种表面上的一致,其实则是在敷衍,是非常不利于解决问题的。《范文正公集·别集》对“和而不同”更有一段妙喻:“和而不同,亦犹天地分而其德合;山泽乖而其气通;日月殊行在,在照临而相望;寒暑异数,于化育以同功。则知质本相违,义常兼济。”[12]93就是说:和而不同,犹如天地有区分而德性相吻合,山泽各异但气息相通,日月各殊却运行同在且光照弥望,寒暑异时但对化育却是同功。由此,充分表明了,知晓本性虽不同,但功用常常相互济助,透露出“和合”的精义与意蕴。
“和而不同”观是构成“和合”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和合文化中“同”与“和”是相对应的,也强调了“和”与“同”的区别。“同”可引申为“相同”“齐一”“共同”等义,是指事物之间无差别的同一与绝对的一致,机械地否认矛盾统一性原理。《左传·昭公二十年》记载的晏婴与齐景公的对话中,晏婴用羹汤和音乐为譬喻:“和如羹焉……声亦如味……若以水济水,谁能食之?若琴瑟之专一,谁能听之?同之不可也如是。”[16]晏婴的意思就是:“如果只用水做汤,谁能吃?如果琴瑟只有一个声音,谁能听?”也就是说,这种单一、唯一、同一是不能产生新事物的,从而生动地阐释了“和而不同”的应然之道。同理,《国语·郑语》也说,“夫和实生物,同则不继。以他平他谓之和,故能丰长而物归之;若以同裨同,尽乃弃矣”[12],进一步揭示出“万物之间实现了和谐,就可以生长发育,假如完全同一,也就无法发展继续”之理。如若用各自的相同来补益相同之处,万物的个性也就被全抛弃了。因此,“和合”不可理解为“等同”,“和合”对事物之间的斗争即事物自身内部的矛盾,会有比较客观鲜明的认识,强调重视不同属性、不同种类的事物之间的有机结合。和合状态下仍要保持着原有的个别属性,是包含着差别与对立的统一,有合二为一之意。这也符合“冲突→融合→和合体(新事物)”多元的理论思维。可谓“一阴一阳谓之道”,只有阴阳互补,方可变化一体;只有刚柔相济,方可融合统一。
“和合”是相互对立与矛盾的各方在冲突与融合中形成的一种平衡状态,是以承认多样存在、多元差异、多方矛盾冲突为前提的。对立统一的“和合”关系是促进事物不断发展的动力。“和而不同”是处理主体之间各种冲突的基本理念和方法,强调各主体有其自身相对独立与特别的发展方式,通过求同存异、互济互补,达到统一、和谐的共生关系。在新时代,社会经济成分复杂多变,城与乡各自具有独特的功能,正是因为存在差异性才显得经济的丰富、生活的多彩。城乡融合是当下城乡关系构建的目标与旨归,城乡关系的融合就需要建立在“和而不同”的价值判断基础上,要发挥城与乡各自不同的功能和职能,保持各自特色,强化乡村的生产保障(粮食和农产品)、生态保障和传统文化传承三大独有功能,在“和”的前提下,追寻共同富裕这一共同点。在这个过程中,城乡要发挥各自的优势与特色,补短板、强弱项,使得城市发展得更像城市,乡村振兴得更像乡村,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不能强求将城乡一体化发展演变成城乡一样化发展,更不是把乡村发展成为城市,而是要强化城与乡按照自身的规律发展,实现“和而不同”,美美与共。
人的社会性要求每个成员具有风雨同舟、和衷共济的集体意识。中国自古就不乏这种共生共赢的社会精神。典故成语“和衷共济”就来源于《尚书·皋陶谟》中的“无教逸欲,有邦。……同寅协恭和衷哉”和《国语》中的“夫苦匏不材于人,共济而已”[12]219。此外,还有不少类似的论断,如“合则强、孤则弱”“单则易折,众则难摧”“千人同心,则得千人之力;万人异分,则无一人之用”[12]219等思想表述,在体现合作共赢智慧的同时,也进一步突出了同舟共济、同心同德、群策群力一起共谋大事的重要性,否则,如果一盘散沙,必将一无所成。这些均构成了和合文化的重要内容。正所谓“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不得,虽胜有殃”[12]85。墨家也认为和合是家庭和谐、社会安定的调节剂,无论家庭和社会、国家,都应遵循“兼相爱、交相利”原则,使家庭、社会和国家紧密团结在一起,形成一个有机统一的整体,集中应对不利因素,更好地实现各自利益,否则就会“内者父子兄弟作怨恶,离散不能相和合。天下之百姓,皆以水火毒药相亏害”[17]。
“和合”是各要素按照一定的结构实现融合的结果,这种和合不是各个要素的简单相加,而是按照一定的秩序实现的有机融合[10]151。我国实行的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是一种信用经济,也是一种合作共赢的经济。在城乡治理现代化进程中,有效的城乡融合发展就是实现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重要抓手和集中体现;在统筹城乡发展过程中,需达到的结果与目标也就是要实现城乡融合发展[18]。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已宣示为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而深入推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体系建设,释放完善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中国之治”的最强信号。城乡融合发展作为城乡关系的新型定位,既构成了国家治理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又承担着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重要抓手的职能,成为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检视仪”,有力地彰显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优势[18]。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我们56 个民族是中华民族共同体,要同舟共济、迈向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⑤,因此,促进城乡融合发展、构建和谐的城乡关系就必须要秉承“协和万邦”“和衷共济”的价值观;秉持“合作共赢”思想;秉持“共建共享”理念,要从“政治、经济、文化、生态、社会”五个维度合力协同推进,助力解决城乡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
政治核心力维度:城乡融合发展必须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城乡融合发展的实现要全过程、全方位、全时段矢志不渝地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18]。新时代,要继续发扬“坚持真理、坚守理想,践行初心、担当使命,不怕牺牲、英勇斗争,对党忠诚、不负人民的伟大建党精神”①,始终牢固坚持党在城乡融合发展中统揽全局、协调各方的全面领导地位和核心凝聚力,不断提升和完善党的执政能力和领导水平制度,确保城乡融合发展总方针、总目标、总步骤、总路径等制度安排不偏不移。
经济决定力维度:城乡融合发展首位力量需依托经济的驱动。经济处于决定性基础地位,城乡融合发展必须注重市场机制作用,正确处理好政府与市场的关系,充分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城乡关系深度融合的决定力源自于改革的驱动,深化城乡发展改革,必须坚持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方向,其重点就是要完善产权制度和推进要素市场化配置,坚决破除阻碍城乡互融共生的体制机制藩篱,加快形成要素主体平等、自由、等价的双向流动格局。坚持以高质量发展新理念为引领,强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主线,促进新一轮科技革命与产业变革的深度融合,充分挖掘经济潜能,释放经济活力,推进城乡融合发展的治理效能[18]。
文化引领力维度:城乡融合发展必须注重增强城乡文化交相辉映。文化建设是推动城乡融合发展的精神内核,是铸魂化人的思想源泉。城乡文化互融是推进城乡融合发展的粘合剂、润滑剂[18]。在城乡融合发展进程中,我们要牢牢坚持社会主义先进文化、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和革命文化在城乡融合中的文化引领主导地位;“坚持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①,促进农业转移人口市民化的文化理念、城市文化与乡土文化和谐共融,筑牢全体人民共同奋斗的精神基石,进一步增强文化自信。
生态保护力维度:城乡融合发展必须注重生态文明建设。加强城乡生态文明制度建设是推进国家治理体系现代化的时代要求。良好的生态环境是城乡融合发展最基本的生存条件,也是乡村相较于城市最大的潜能与优势,关系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千年大计[18]。坚持城乡生态融合发展之路就是要践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发展理念,加大绿色牵引效应,加快农村产业结构调整,深化河(湖)长制、林长制,推进特色田园乡村建设,促进能源体系、产业体系、经济体系等绿色低碳转型,涵养乡风文明,走可持续绿色发展之路。
社会创新力维度:城乡融合发展必须注重加强社会治理。城乡融合发展是以社会和谐稳定为前提的,而创新社会治理就是要最大限度地增加和谐因素、增强社会发展活力。新时代社会治理体系已经明确了各主体责任,这是促进城乡融合发展的制度保障,既关系到人民安居乐业、城乡社会和谐有序和国家长治久安,又是增强群众获得感、幸福感和安全感的有效途径[18]。
和合文化包含着“和”“中和”与“太和”的层进意味。“和”作为人类社会可持续存在的基本方式,是指人与自然、人际之间、人与社会之间相互依存、和睦相附、和谐相生的一种“持中与求和”状态,是对冲突的化解和多样性的统一,从而达到和谐、和平和中和。而且,这里的“持中与求和”,不是折中主义、调和主义,不是各打五十大板,不是保守与妥协,不是苟同。“中”在西周以前主要用来表示方位,西周时期上升为一种美德,成为“中道”,是礼学思想中具有伦理内涵的一个概念。中华和合文化强调过犹不及,它所要达到的理想状态是中和[10]20。《礼记·中庸》开篇就对“中”“和”及“中和”进行了阐释,说:“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12]241中庸之道是孔子推崇的一种处世之道,但也不是一味固守,强调要根据时空、对象和环境的变化做出适合时宜的调整。从中可知,喜怒哀乐之情没有发泄出来,就叫“中”。“中”是人人应具有的本性,故有“中者,天地之所终始也”[12]88,即中正平衡,是天地变化演进的核心;“中和”是以中正之德平衡,以和谐之心互动。“中”表现出来且全都切合节度,就叫“和”,“和者,天地之所生成也”[12]88;“和”是大家应遵循的原则,找寻到“中和”境界,天地就各在其位,万物就生长繁盛。其间,有“中”为本体、“和”为功用的意思。王夫之提出“则和又体而中其用也”[12]246,其意就是“中”“和”互为本体、功用。正一法文天师也指出:“道以中和为德,以不和相克。是以天地合和,万物萌生,华英熟成;国家合和,天下太平,万姓安宁;室家合和,父慈子孝,天垂福庆。贤者深思念焉,岂可不和!”[12]88强调了“道,以中和为美德,以不和为有害”。由此,天地和合,万物就会萌生,繁盛荣华;国家和合,天下就会太平,百姓就能安宁;家庭和合,就能父慈子孝,天伦之乐福报福庆。贤者这样去践行之,怎么可能产生不和呢?
保合太和,语出《周易》,是以有利和中正为目的而保持常和。《周易·象·乾》中说:“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贞。”[12]235这里乾阳之道,表示肇元资始、从无到有的化生之道,自然规律的生发之道,才会有万物各秉其本性,自全其命运,保全最佳的圆满和谐,从而有利于最适宜的发展。顺应天道率性发展而达到最佳状态,就是保合太和。大自然是自然而然,故老子说“道常无为而无不为”;社会却是不然,多为有意作为,因为人各有私、人各有志[12]246。《彖传》认为,天下的变化之道,各自率性发展,“保合太和”就利于谋划,首先富庶万物,天下就安宁[12]246。对自然变化之道,保护迎合到最为适宜的状态,即“保合太和”,唯此方能物阜民丰,天下安宁。这一思想至宋、明得以发扬,如“天地之道,长久而不已者,保合太和也”“阴与阳和,气与神和,是为太和”[12]246。和合之至的状态就是整个社会能够实现和谐。“天地违其和,则能天能地,而不能久。人违其和,则能得能失,而不能同”[12]246,即天地违反平衡常态,虽然还是天地,但反常状态不能长久。人违反和谐常态,虽然有得有失,但不能和同。
“和平、和睦、和谐是中华民族5000 多年来一直追求和传承的理念”①。“保合太和”意味着达到整体和谐之至的状态,是中华和合文化的最高原则。在万物互联的宇宙世界,普遍都会遵从一个总的规律性和平衡性,呈现出一个相对稳定、和谐有序的和合过程。“保合太和”的整体和谐理念是自然和谐、人际和谐、社会和谐的总合和有机统一,是人们追求的理想境界。由此,“保合太和”的理念、原则与城乡融合发展需要达到的目标与价值高度是完全吻合的,构成了城乡融合发展的逻辑进阶目标基础。同时,“保合太和”还遵循着和合相生的普遍性法则,只有各种社会关系达到和谐统一状态,才能实现相济相成、“天下大同”的理想境界。因此,积极推动城乡融合发展,协调新型城乡关系,就是要达到“保合太和”的理想状态,实现城乡一体、共同富裕的至高境界。
总而言之,中华和合文化是以和合为旨归,通过和合的方法力图通达和谐的理想状态,历史证明是符合社会发展规律的,具有当代价值开发与转化的现实意义。在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新征程中,要坚持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指导地位,积极吸收和借鉴中华和合文化的思想精髓和正确方法,寓和合教化于其中,不断推陈出新,遵循“和合文化”在城乡融合发展中的独有文化逻辑,进一步激活乡村振兴的内生动力,紧扣一体化,重塑城乡关系,不断推进城乡高质量融合发展,不断提升城乡人民的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
注释:
① 习近平2021 年7 月1 日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 周年大会上的讲话。
② 2021 年6 月1 日正式实施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乡村振兴促进法》中城乡融合发展的相关内容。
③ 习近平2018 年4 月11 日在海南省博鳌国宾馆集体会见博鳌亚洲论坛现任和候任理事时的讲话。
④ 习近平2017 年1 月18 日在瑞士日内瓦万国宫出席“共商共筑人类命运共同体”高级别会议时的主旨演讲。
⑤ 习近平2021 年7 月22 日在西藏布达拉宫广场考察调研时的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