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现代国家理论对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启示

2022-02-05 07:13王锡森
山东青年政治学院学报 2022年5期
关键词:资本主义市民现代化

王锡森

(天津科技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天津 300450)

现代类型国家的建立与成长是现代化发展的重要决定因素,“任何试图迈向现代化的社会,都面临着建设和发展现代国家的历史任务”[1]。这点已经成为学界的共识。许多学者致力于研究现代国家与现代化之间的关系,其中就有学者关注到马克思的现代国家理论。但是有些研究忽视了马克思现代国家理论的特殊性。马克思不是在一般意义上使用现代国家概念,而是将现代国家特指为完成资产阶级革命的资本主义国家。他从正反两个方面分析了资本主义现代国家在现代化进程中扮演的矛盾角色,既肯定了资本主义现代国家对早期现代化的推动作用,又指明了资本主义现代国家无法持续推动现代化发展来实现人的最终解放,必将被新的国家形式所取代。马克思这些理论中所蕴含的国家建设与现代化关系的普遍性原理,对我国通过加快国家成长与完善来推动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建设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一、马克思视域中现代国家的本质和特征

贝斯特和卡尔纳曾指出:“卡尔·马克思是第一位使现代与前现代形成概念并在现代性方面形成全面理论观点的主要的社会理论家。”[2]马克思最早对现代国家问题的关注就是在将“现代国家”与“前现代国家”进行对比中展开的。这种对比直接承继于黑格尔。黑格尔认为真正肢体健全和有组织的国家应该是普遍性和特殊性的统一。“在古典的古代国家中,普遍性已经出现,但是特殊性还没有解除束缚而获得自由。”[3]而“现代国家的本质在于,普遍物是同特殊性的完全自由和私人福利相结合的”[4]。具体来说,在前现代国家中,国家用社会的普遍利益压制、取代了个人的特殊利益,个体的单一性和权利没有得到明确承认。而现代国家在保存国家普遍性的同时,对个体权利予以保证和促进,使个体拥有自身独立的观点、意志和良心,成为个体特殊目的和福利的条件。特殊性之所以能够在现代国家中得到彰显,是因为在现代世界中产生和分离出了现代市民社会。作为伦理发展的差别阶段,市民社会是自我利益的集合体,是个人私利的战场。在市民社会中,每个人都将个人私利作为目的,而把他人看作是实现自己目的竞争者。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个体间的绝对对立,个体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需要与他人进行交往,在满足他人福利的同时来满足自身。因此市民社会是基于相互承认、人格平等的普遍交换的社会,是自利的个人在普遍交换中实现自己的利益的“中介基地”。并且只有“在一切方面相互依赖的制度”保障下,市民社会成员通过普遍交换实现自身目的的方式才是“现实的”和“可靠的”,而“这种制度首先可以看成外部的国家,即需要和理智的国家”。[5]所以黑格尔认为现代国家是市民社会的前提,国家决定着市民社会。

马克思肯定了黑格尔对现代国家和前现代国家的区分,并从市民社会和政治国家相分离的历史过程对这种区分进行了新的阐述。他指出:“现代国家同这些在人民和国家之间存在着实体性统一的国家的区别,不在于国家制度的各个不同环节发展到特殊现实性——像黑格尔所愿望的那样,而在于国家制度本身发展到同现实的人民生活并行不悖的特殊现实性,在于政治国家成了国家制度其他一切方面的制度。”[6]现代国家的实质并不在于黑格尔所说的国家制度发展的不同环节,而在于实现国家制度与市民社会的分离对立,使政治国家成为与私人生活相并列的特殊存在。前现代国家阶段,政治国家和市民社会是融合在一起的。在古典时代,国家事务就是市民社会的私人事务,“政治国家作为政治国家是市民的生活和意志的真正的唯一的内容”[7]。保持自己特殊生活的私人只能是奴隶阶级,换言之,市民社会就是政治国家的奴隶。在中世纪,所有的社会活动、社会团体和个人都具有政治性质,一切私人利益领域都是政治的领域,政治构成了私人领域的特性。在这里,人民的生活和国家的生活是统一的,市民社会的等级就是政治等级,人的社会地位和政治地位直接等同。而现代国家打破了私人生活和国家生活的这种实体性统一,将政治国家和市民社会分离开来,分别形成了以市民社会为代表的私人生活领域和以政治国家为代表的公共生活领域。市民社会获得了自身的自主性,彻底实现了个人主义的原则,使得个人的社会等级丧失了政治性质变成了只是基于金钱和教养等因素的私人等级。市民社会中的政治精神被汇集起来,全部集中于政治国家。政治国家作为代表普遍利益的“虚幻共同体”与市民社会相对立,成为脱离市民社会的一个抽象,这就是所谓的现代国家。现代国家的建立推动国家政治制度和组织形式发生了重大转变:

第一,确立了人的政治权利。前现代国家阶段,市民社会的生活机能和生活条件是政治的。社会的各种要素如财产、家庭、劳动方式以领主权、等级和同业公会的形式上升为国家的要素。也就是说,领主权、等级和同业公会等组织形式不仅是旧的市民社会的构成方式,同时也是这个阶段政治生活的各个组成部分。个体是隶属于这些组织形式的,其在市民社会中特定的活动和地位也是他在国家中的活动和地位。因此领主权、等级和同业公会等组织形式构成了个体同国家整体之间的隔离层,决定了单一的个体对国家整体的关系,使个体同国家整体相分离。国家统一体作为这种组织的结果,必然表现为一个同人民相脱离的统治者及其仆从的特殊事务。普通个人则被排除在政治生活中之外。“政治革命打倒了这种统治者的权力,把国家事务提升为人民事务,把政治国家组成为普遍事务,就是说,组成为现实的国家”[8]。现代国家建立意味着同人民相异化的国家制度的解体。政治革命消除了旧的市民社会中的政治因素,宣布社会中一切差异都是非政治性差异,赋予了市民社会成员作为国家公民平等参加政治共同体的权利,改变人民同自己共同体相分离的状况,使国家事务成为每个个体的普遍事务,原来压制人的活动的封建组织形式和封建关系走向解体。

第二,建立起现代民族国家。现代国家的形成是以市场经济的确立作为前提的。马克思指出现代政治制度本身只有在私人领域达到独立存在的地方才能发展,“在商业和地产还不自由、还没有达到独立存在的地方,也就不会有政治制度”[9]。市场经济的自由发展在客观上产生了清除市场壁垒、维护社会安全、建立统一规划、保障贸易自由和国际贸易保护的要求,使得原来分散的、只是同盟关系的、具有各自利益、法律、政权、关税的民族地区走向集中,“结合为一个拥有统一的政府、统一的法律、统一的民族阶级利益和统一的关税的统一民族”[10]。可见,市民社会的发展催生出建立现代民族国家的要求。吉登斯认为由于市民社会可以被解释成为有边界的整体,所以在这个意义上市民社会等同于民族国家。[11]新建立的民族国家改变了原来政治权力由同业公会、行帮、教会以及其他各种力量共享的局面,将政治权力集中于国家政权,同时具有极为固定和稳定的边界作为国家管理的区域,彻底实现了领土权和主权的统一,将国家机器的行政范围与领土边界对应起来,使得国家权威日益渗透于主权国家各个领域,加强了社会支配能力,提升了政治共同体承担社会功能和满足社会需求的能力,进一步推动了经济社会发展。

此外,马克思还重置了被黑格尔颠倒的国家和市民社会的关系。他指出:“家庭和市民社会是国家的现实的构成部分,……是国家的存在方式。家庭和市民社会使自身成为国家。它们是动力。”[12]没有家庭的天然基础和市民社会的人为基础,就不会产生国家。因此不是国家决定市民社会,而是市民社会决定国家。现代市民社会的形成和发展是前现代国家向现代国家过渡的前提和中介,只有在现代市民社会充分发展的地方,才会有现代国家制度。而“真正的市民社会只是随同资产阶级发展起来的”[13],是财产关系摆脱古典古代和中世纪的共同体的结果。因此,马克思所说的现代国家其实就是资本主义国家。资产阶级政治革命同时也是市民社会的革命,它改变了传统社会中政治国家和市民社会同构的模式,将市民社会从政治国家的束缚中独立出来,消除了市民社会的政治性质,并在新的市民社会基础上建立起现代国家制度。在《哥达纲领批判》中,马克思批判了德国社会民主党滥用“现代国家”“现代社会”等字眼的情况,明确提出“‘现代社会’就是存在于一切文明国度中的资本主义社会”。[14]现代国家虽然其具体组织形式会因不同国度而存在差异,但“却有一个共同点:它们都建立在现代资产阶级社会的基础上”[15]。可见,马克思对“现代国家”的理解和使用是比较稳定和明确的,就是代指资本主义国家。恩格斯也是在这个意义上使用现代国家概念。他在《反杜林论》中写道:“现代国家,不管它的形式如何,本质都是资本主义的机器,资本家的国家,理想的总资本家。”[16]

综上,现代国家在马克思那里就是指完成资产阶级革命的资本主义国家。当前学界为研究方便,把具备有限政府、保障公民权利、主权统一等现代政治因素的国家统称为现代国家。按照这种标准,社会主义国家也可以被称之为现代国家。但从马克思文本的原意来说,我们还是将现代国家特指为资本主义国家,将社会主义国家归为现代类型的国家。

二、建立现代国家是走向现代化国家的前提和先导

“现代化”研究肇始于上世纪50、60年代的欧美学界。马克思的文本中没有直接使用这一范畴,但现代化的思想却充斥在他各个时期的论著中。如罗荣渠所说:“马克思虽未使用过‘现代化’一词,但关于现代化的思想,事实上早在他的唯物史观形成之初即已提出。”[17]马克思认为现代化发端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形成与发展,是“16世纪以来新兴生产力”的产物。后来以蒸汽机和机器为代表的工业革命引导人类进入了全新的历史时期。这个新的历史时期利用自然力为生产服务,实行最广泛的社会分工,推动生产过程走向合理化和相互依存。生产方式的变化进一步推动社会其他领域的深刻变动,最终使得传统农业社会彻底解体,并在此基础上产生了全新的工业化社会,这实际就是现代化的进程。完成这一进程的国家也就是所谓的现代化国家,马克思多用“工业国家”或“工业发达的国家”来指代。

作为工业社会发展全部成果的一种特定概括,现代化包括经济、政治、思想文化等各方面的变动。有学者提出“政治上的现代化就是现代国家构建”[18]的观点,将现代国家视为政治现代化运动的结果。这种观点将现代国家的产生纳入到现代化发展过程来考察,体现出了现代化进程的总体性。虽然现代国家可以视为现代化国家诸多特征中的构成部分,但从历史进程上看,现代国家却是现代化国家的先导,建立起现代国家制度是国家最终完成现代化的前提和基础。也就是说,只有首先完成政治现代化,才能实现社会整体现代化。英国17世纪建立起现代国家制度的雏形,在19世纪成为第一个工业化国家,法国、美国等第一批现代化国家也均体现出同样的发展轨迹。

工业化是现代化的核心内涵和最主要的标志,而要实现工业化就必须创造“一个普遍利用自然属性和人的属性”的双重体系,既需要把自然科学应用到社会生产中去,“要从一切方面去探索地球,以便发现新的有用物体和原有物体的新的使用属性”,用科学技术“发现、创造和满足社会本身产生的新的需要”,[19]又需要“培养社会的人的一切属性,并且把他作为具有尽可能丰富的属性和联系的人,因而具有尽可能广泛需要的人生产出来——把他作为尽可能完整的和全面的社会产品生产出来”[20],即要求作为现代化主体的人的能力走向普遍性和全面性。只有现代国家才使自然力的应用和人的能力发展成为可能。

前现代国家特别是中世纪时期,市民社会被国家所吞没,社会与国家处于直接同一的状态。国家依靠强大的行政权力支配社会经济生活,将所有社会领域都容纳到政治的控制系统中。相应地,人的政治生活和社会生活也合二为一,社会生活被固定地束缚在政治生活之中。政治对社会生活的侵入导致农奴、帮工等普通劳动者的生活状况并不完全取决于他们自身从事生产经营活动的能力和效果,而主要是仰仗政治权威的保护和支持。因此他们自然要依附于掌握权力的教会、土地贵族和行会,如马克思所说,中世纪“物质生产的社会关系以及建立在这种生产基础上的生活领域,都是以人身依附为特征的”[21]。在这样的条件下,社会中已经没有独立的人了,个人丧失了人身自由,人口的流动被限制,导致社会分工水平低下,劳动和劳动产品不是以商品而是采取徭役和实物贡赋的形式进入社会机构。人们的生产积极性被压制,社会再生产始终在狭小的规模内展开。

随着现代国家中政治权力和市民社会的二元分化,社会的经济职能由国家返还于社会。国家与社会的关系转变成为政治与经济的关系。国家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政治国家,不再干涉经济领域的具体事务,而是专注于社会的政治管理职能。追求个人利益的经济活动则成为市民社会的自主活动,国家权力为这种活动顺利进行提供制度保障。市民社会的自由运动推动人的社会生活走向自主化、个性化和多元化。一切可能束缚人的封建的、宗法的、田园诗般的关系都被破坏,人与人之间的市场联系取代了以往的非经济联系,交换关系取代了原来的依附关系。换言之,“人和人之间除了赤裸裸的利害关系,除了冷酷无情的现金交易,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联系了。”[22]所有职业、所有生产部门都被卷到市场大潮中去,对物质利益的追求驱赶着社会成员放开手脚从事经济活动,到处落户、到处开发、到处建立联系,原来以获取满足自身需要为目的的产品生产最终被以交换价值为基础的商品生产取代。普遍化的商品生产和交换造成市场规模不断扩大,激生出用更高生产力来应付日益增长的市场需求的需要,由此使得探索自然科学的实际应用成为社会生产的重点,“科学因素第一次被有意识地和逐级地加以发展、应用并确立起来”[23]。可以说,市民社会的趋利本质成为国家工业化的直接推动力,“现代工业社会发展的预备时期,是以个人和国家的普遍货币欲开始的”[24]。

现代国家与现代社会的形成也为作为现代化主体力量的人的发展创造了条件,使人逐渐从单一性的人转变为全面的人。人的发展是从人的依赖关系到物的依赖关系再到自由全面发展的阶段性递进,而现代国家和现代社会的形成促进了人从第一个阶段向第二个阶段转变。马克思指出:“人的依赖关系(起初完全是自然发生的),是最初的社会形式,在这种形式下,人的生产能力只是在狭小的范围内和孤立的起点上发展着。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是第二大形式。在这种形式下,才能形成普遍的社会物质变换、全面的关系、多方面的需要以及全面的能力的体系。”[25]前现代时期的社会生产排斥分工,只是依靠等级制度的强制约束形成了农村中“王公、贵族、僧侣和农民”以及城市中“师傅、帮工、学徒和短工”之类的简单分工。个人被“自然血缘关系和统治服从关系所束缚”,只能固定在某种职业上发展单方面的能力。现代国家以自由、民主、平等原则建立起现代意义上的民主政权,斩断了原来束缚在人身上形形色色的封建羁绊。每个人都成为独立的商品生产者,需要不断将自己所拥有的商品或者劳动力与他人进行交换,用满足他人需要的方式换回自己所需要的生活资料,形成了生产者之间全面依赖的社会关系。同时,劳动者的人身自由以及分工的扩大推动了“劳动的变换、职能的更动和工人的全面流动性”[26],使劳动者在不同部门、不同行业、不同工种的自由流动中,在商品交换的过程中形成全面的能力。如马克思所说:“这种生产才在产生出个人同自己和同别人相异化的普遍性的同时,也产生出个人关系和个人能力的普遍性和全面性。”[27]人是生产力发展的主要承担者和推动者。人的能力发展为科学技术的进步以及应用于生产过程奠定了基础,成为现代化的重要推动力。

同时,现代国家以权力集中统一的民族国家作为组织形式,客观上加速了传统生产方式的解体和现代生产方式的形成。一方面民族国家打破了原来的地区分割和行业壁垒状态,破坏了传统生产方式的存在根基,如英国政府先后要求行会自身的规章制度不得与中央政府法律冲突、限制行会收取会费、允许学徒自立门派等,沉重打击了旧的行会手工业。另一方面民族国家又利用行政力量不断强化对经济的干预,通过完善立法和法规对社会生产过程进行监督和协调、投资兴办公益性基础设施、扶持新兴企业等一系列措施,维护了社会生产的共同外部条件。这些都为商品经济的发展和工业化进程的加速起到了促进和保障作用。反之,没有民族国家也就没有现代化独立健康开展的基本条件,马克思指出:“一个大民族,只要还没有民族独立,历史地看,就甚至不能比较严肃地讨论任何内政问题。”[28]建立起民族国家是现代化的起点,民族国家是现代化的载体。

资本主义现代国家为走向现代化奠定基础,并不意味着现代化只能是资本主义化或者只能在资本主义国家内完成。通过我们的论述不难看出,推动现代化的必备条件是现代国家所实现的市场化、社会化和集中化,而不是资本主义制度。可以说,资本主义现代国家是实现现代化的一种特殊政治形式,它可以承载现代化的普遍物质内容。而同一内容可以通过不同形式表现出来,具备同样的激励性条件、主体力量和政治环境,在其它类型的具有现代性因素的国家中也有实现现代化的可能性。而且资本主义现代国家的先天缺陷使其无法推动现代化持续发展,逐渐成为现代化的阻碍。

三、资本主义现代国家终将被社会共和国所取代

虽然资本主义现代国家在诸多方面超越了古典国家,并推动完成人类历史上最早的现代化,但它还不是国家问题的最终答案。在马克思看来,国家存在的目的在于要为个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创造条件,而现代国家无法承担这样的任务。

马克思指出,任何解放都是将人的世界回归人本身,具体表现为实现人的政治生活和社会生活的统一,或者说人的类存在和个体存在的统一,从而推动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现代国家中政治权力和市民社会的二元分化,使人的社会生活和政治生活分别得到自由发展的机会,将人的自由和解放往前推进了一大步,但这只具有政治解放的意义。原因在于政治国家和市民社会的分离同时造成参加政治国家和市民社会的个人生活及本质的二元化。人在现代国家中,从思想上、意识上到现实中、生活中,都过着双重的生活。一种是政治共同体中的生活,这里人把自己看作是社会存在物或者类存在物,以共同体精神为原则,为了社会的普遍利益而奔忙;另一种是市民社会中的生活,人作为私人进行活动,将个人的利己主义精神奉为圭臬,将自己和他人都视为实现自身利益的工具,专注于对私人利益的算计。人的这两种生活或者这两种存在处于严重的对立和矛盾之中。马克思指出:“人在其最直接的现实中,在市民社会中,是尘世存在物。在这里,即在人把自己并把别人看作现实个人的地方,人是一种不真实的现象。相反,在国家中,即在人被看做是类存在物的地方,人是想象的主权中虚构的成员。在这里,他被剥夺了自己现实的个人生活,却充满了非现实的普遍性。”[29]这些对立、矛盾的二重生活集中于个体人格之中,必然造成人的人格分裂与歪曲。

此外,现代国家使得真正体现人本质的类本质受私人本质的支配,导致人的本质的异化。马克思指出,人不仅是自然存在物,更是社会存在物。人的本质在其现实性上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社会性才是人的本性的真正反映和体现。现代国家建立的最重要目的就是通过对人的政治权利的确认,将国家变成公共事务领域,成为自由民主的政治共同体,也就是要将人的类本质归还给人自身。但吊诡之处在于,现代国家在完成政治解放的同时,却通过人权宣言强调利己的人的私人权利,肯定人作为商品生产者身份的优先地位。结果是,政治生活沦为人权、个人权利的保证和手段,社会成员的私人本质成为其社会本质的目的和主宰。“citoyen[公民]被宣布为利己的homme[人]的奴仆;人作为社会存在物所处的领域被降到人作为单个存在物所处的领域之下;最后,不是身为citoyen[公民]的人,而是身为bourgeois[市民社会的成员]的人,被视为原来意义上的人,真正的人。”[30]手段和目的在现代国家中被本末倒置。在保护私人权利的口号下,现代国家对私有财产、文化程度、职业等造成人们事实上不平等的因素采取非批判的态度,任由它们发挥作用并表现出自身的特殊本质。这就意味着原来封建的以血缘和宗法为依据的政治等级关系被以金钱和财产为标准的社会等级关系所取代。掌握金钱和财富的资产阶级成为市民社会的主导者,而现代国家作为市民社会的形式表现,无非就是资产阶级谋取私利的工具。

资本主义现代国家阶级本质决定了其推动的现代化只能是以资本为核心的现代化,服务于资本的增殖与积累,而作为现代化主体力量的人民群众却无法充分享受到现代化的红利,社会财富的分配不均导致人的本质的分离与异化不是在消除而是在愈发扩大。因此,马克思认为现代国家对人的解放与基督教是同源的——基督教用教徒在天国的平等掩盖他们尘世的不平等,现代国家则用公民政治权利上的形式平等来掩盖他们在市民社会中的实际不平等,二者都属于唯灵论的范围。历史的任务在于要进一步完成人的解放,即人将政治国家中抽象的公民身份复归于自身,把自身当作类存在物,“认识到自身‘固有的力量’是社会力量,并把这种力量组织起来”[31]。只有到这时候,人的解放才能完成。黑格尔期望通过恢复市民社会私人等级的政治意义和政治效能来作为国家与市民社会中介,企图将国家和市民社会分离的矛盾消融在国家之中。但马克思从市民社会决定国家的命题出发,指出国家与市民社会分离的矛盾应该消解于社会之中,使国家复归于社会,以此来消除政治对人的束缚,实现人的社会性本质向人自身的复归。这个过程要求废除市民社会的利己精神和牟利精神,将社会从犹太精神即金钱的世俗羁绊中解放出来。因为“实际需要、利己主义是市民社会的原则;只要市民社会完全从自身产生出政治国家,这个原则就赤裸裸地显现出来。实际需要和自私自利的神就是金钱。”[32]也就是要废除私有财产,推动国家消亡,实现财富的社会占有。

废除私有财产的前提在于拥有高度发达的生产力,需要推动现代化特别是工业化水平持续提高。但资本主义制度却使现代化面临历史容量的问题。一方面,随着现代化进程的推进和现代化成果的积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狭隘性日益暴露出来。为最大限度的追求剩余价值,每个资本家都想方设法改进生产技术、提高管理水平,推动劳动生产率不断提高,客观上加速了现代化进程,使生产呈现出无限扩大的趋势。与之相反,消费的增长速度却远远落后于生产。在获取尽可能多的剩余价值的诱惑下,资本家不断压缩工资在收入分配中所占的比重,使普通劳动者没有足够能力去支付名目繁多、堆积如山的商品,造成社会产品难以顺利完成从商品形态向货币形态的转化。当这种矛盾积累到一定阶段就会爆发以相对过剩为特征的经济危机。为了应对危机,资本家不得不消灭大量生产出来的产品,用消灭现代化成果的方式来延续现代化。同时不断扩大市场范围,将落后发国家变成殖民地和产品倾销地,阻碍落后国家的现代化。但这些方式只能暂时性延缓而不能从根本上消除危机,并使危机发生愈益频繁和愈益猛烈。另一方面,现代国家造成的人的分裂与扭曲阻碍了技术进步。现代化的继续发展要求有不断的技术创新来作为支撑,而技术创新的基础是具备多方面能力的人。资本的主导逻辑却导致人的本质长期被分化和异化,使人的生产和生活被拜物教所统治。于是人往往只专注于发展能给其带来直接经济利益的那方面能力,其它有益于提升个人生产能力的素养却被忽略;人的创造性活动也不是着眼于社会生产力发展的需要,而是要服务资本增殖的需要,创造能力和活力被禁锢;甚至人不再专注于实体经济生产与创新,而是在虚拟经济上进行投机。可以说,资本在阻碍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同时,也间接性摧毁了技术创新的根基。马克思指出:“在资产阶级经济以及与之相适应的生产时代中,人的内在本质的这种充分发挥,表现为完全的空虚化;这种普遍的对象化过程,表现为全面的异化,而一切既定的片面目的的废弃,则表现为为了某种纯粹外在的目的而牺牲自己的目的本身。”[33]

给现代化创造出更大的发展空间,需要对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进行根本性变革,实现生产资料和劳动产品的社会占有,从而消除社会生产的无政府状态,促进供需关系的平衡和技术进步。但资本主义国家作为维护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上层建筑,却极力维护这种生产关系的延续。通过在历次革命中不断建立的庞大国家机器,资本主义国家用高压手段绑架了市民社会,镇压人民群众的革命活动,使得其从推进现代化的动力变为现代化发展的桎梏,沦为现代化的对立面。因此,马克思提出必须打碎现代国家用社会共和国取而代之。所谓社会共和国,是马克思以巴黎公社为原型设计的、由无产阶级建立和掌握政权的国家类型。社会共和国是对现代国家的扬弃,其保留了现代国家的合理因素和职能,如前文所列举的对人民主权的确认和追求、民族国家的架构形式等等,同时对现代国家的不合理之处进行了根本改造:

第一,“它实质上是工人阶级的政府,是生产者阶级同占有者阶级斗争的产物”[34]。社会共和国以打碎资产阶级国家机器作为前提条件,无产阶级取代了资产阶级上升为社会的统治阶级,这是社会共和国的阶级本质。作为无产阶级专政的国家,社会共和国同时代表农民阶级和中等阶级的正当利益,邀请他们共同参与政权。可以说,社会共和国是一切社会健全成分的代表,是一切不靠他人劳动生活的阶级的利益共同体。第二,“这是人民群众把国家政权重新收回”[35]。社会共和国通过彻底民主制改革,将国家从社会中夺去的权力逐步归还给社会。包括实行用人民的武装代替常备军、所有公职人员普选和随时罢免、政务公开和接受监督、议行合一、有限工资、地方自治和中央集权结合等制度,防止国家机关和国家公职人员由社会的公仆蜕变为社会主人。由此不断扩大公共权力的基础,使公共权力从统治社会、压制社会的力量逐渐成为同社会自身融合在一起的力量,从压迫人民群众的有组织的力量变成他们自我管理的力量。第三,“这是人民群众获得社会解放的政治形式”[36]。社会共和国中,无产阶级将利用手中的国家政权对社会的所有权和生产关系进行彻底改造,“把现在主要用做奴役和剥削劳动的手段的生产资料,即土地和资本完全变成自由的和联合的劳动的工具”[37],释放出被资本主义生产关系束缚住的生产力,推动现代化朝着更为科学、宏大的方向发展,“摆脱了私有制压迫的大工业的发展规模将十分宏伟,相形之下,目前的大工业状况将显得非常渺小,……工业的这种发展将给社会提供足够的产品以满足所有人的需要”[38]。由此产生阶级和阶级对立的经济根源也就被铲除,国家本身作为阶级统治的工具也将逐渐消亡。对私有财产的废除也就是对人的一切异化关系的废除,那时人将“以一种全面的方式,就是说,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占有自己的全面的本质”[39]。

四、马克思的现代国家理论对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启示

胡绳曾指出“在近代中国前摆着两个问题:即一、如何摆脱帝国主义的统治与压迫,成为一个独立的国家;二、如何使中国近代化。”[40]从总体上看,这两个问题其实与资本主义国家所遇到的问题并无二致,都是首先要建立一个现代类型的国家,以此为政治条件和保障,实现国家的现代化。历史发展的过程也正是沿着这样的设想展开,中国共产党首先带领人民对社会体系和国家制度进行根本性改造,建立起人民民主专政的社会主义国家,然后利用国家政权的整合能力和组织动员能力,将社会资源最大限度地聚集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之中,顺利完成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历史任务,实现了初步的现代化,并且顺势展开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新征程。现代化建设的新阶段仍然需要发挥国家的主导性作用,有必要按照马克思现代国家理论中所阐述的一般原理与我国的国家建设与完善进行对接,推动国家的成长和完善,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提供政治保证和制度保障。

第一,坚持社会主义的发展方向。“现代”一词是与资本主义紧密联系的。马克思的文本中也通常将现代与资本主义时代、现代国家与资本主义国家等范畴在同一意义上使用。但这主要是用于区分前现代与现代,突出资本主义时代社会制度和运行方式的根本性变化,并不意味着“现代”的解释权被资本主义所垄断。不是只有资本主义国家才超越了传统意义的国家,也不是只有资本主义化才能完成现代化。相反,资本主义国家由于无法推动现代化持续发展和完成人的彻底解放,必将被社会共和国所代替。因此我们不应该简单的将资本主义国家作为我国国家建设的复刻模版和追赶目标,而且历史也证明资本主义现代国家不适应中国国情。资本主义现代国家是自生自发的产物,其根源于市场经济的发展带来的市民社会和国家的分离。而中国是在抵御资本主义现代国家侵略的过程中被迫开始了建立现代类型国家的进程。由于本国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弱小和依附,导致中国不可能凭借社会自发力量来构建出新的政治秩序,从而完成反帝反封建的任务。只能依靠现代性政党的组织动员能力,实现社会的全面整合,建立起统一的国家政权,之后再借助于政权的力量来帮助扶持社会成长。资本主义先天发展不足的缺陷也决定了西方式的资产阶级政党无力承担起这一历史任务。经过多次实践检验和反复比对,历史和人民最终选择了中国共产党作为构建新型国家的领导力量。中国共产党将马克思主义国家学说与中国国情相结合,走社会主义道路,帮助中国完成了从封建专制到人民民主、从传统朝贡制度到民族国家的飞跃。新中国作为社会主义国家,在创立过程中大量吸收借鉴了巴黎公社的组织原则和管理制度,从一开始就在诸多方面表现出对资本主义现代国家的超越性。由于出现时间短、实践经验少等原因,我国在治理体系、制度执行能力等方面还有欠缺,需要参考和借鉴资本主义现代国家的有益经验,但是不能直接照搬资本主义现代国家制度与模式,否则就将迷失自己的前进方向,走向改旗易帜的邪路。只有在坚持科学社会主义基本原则的前提下,将现代国家建设的普遍经验与中国历史传统、国情相结合,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发展道路,才能真正实现国家的成长与完善。从而依靠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突破资本主义现代化的局限,打破人类对资本主义现代化道路的路径依赖,创造出人类文明的新样态。

第二,加强和完善党的全面领导。马克思将建立集中统一的政治权威,保证国家意志能够有效贯彻到国家所有疆域和领域作为现代国家的基本特征,并且强调这点对于无产阶级的社会共和国来说仍然是必要的。恩格斯曾直截了当地指出:“巴黎公社遭到灭亡,就是由于缺乏集中和权威。”[41]没有强有力的领导权威,就无法凝聚起社会共识和聚合起社会合力,难以将国家制定的路线方针政策落到实处。很多发展中国家在现代化进程中遭受挫折,很大原因在于这些国家虽然建立了名义上的民族国家和中央政府,但是国家权力在实际运转中根本无法在全国范围内通行。导致国家无力组织大规模的现代化建设,也无力协调各党派、各利益主体的冲突,使社会经常陷于动荡、混乱和失序之中。而新中国的独特之处在于形成了中国共产党这个坚强领导核心。中国共产党是拥有强烈使命意识、崇高的价值追求和铁一样的纪律的先进政党,其没有自身的特殊利益,始终为中华民族的复兴和中国人民的幸福而不懈奋斗。这种独特的先进性和纯洁性使得党能够将现代化进程中的阶段性规划和连续性目标有机结合,能够用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将不同阶级、不同阶层和不同民族凝聚起来,能够用自身自上而下的严密组织体系将国家的决策部署落实到基层,从而汇聚起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最广泛、最强劲的合力,形成全国上下一盘棋的政治格局,推动现代化建设科学、持续、稳定地向前发展。可以说,党的领导是中国现代化建设最大优势和最根本保证。在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阶段,仍然需要不断坚持和完善党的全面领导,建立健全党的领导的体制和机制,特别是要保证党中央权威和集中统一领导,使党的全面领导具体而不是抽象、真实而不是空洞的体现在国家治理的方方面面。

第三,合理调适国家和社会关系。现代国家改变了古典国家中国家与社会僵化的单向度的支配和依附状态,使市民社会成为相对于政治国家的独立领域,社会取得了经济活动自主权,个人也从政治社会中获得了自由活动的权利与空间,社会的这种独立发展成为现代化进程的重要推动性因素。由于中国没有经历过资本主义社会充分发展的阶段,导致内部缺乏一个成熟发达的市民社会。因而无产阶级掌握政权后,不能像马克思设想的社会共和国一样,将国家掌握的权力直接归还给社会,社会也无力去承担起国家转移的这些职能。只能选择模仿苏联模式,强化国家的权威和政治控制能力,形成全能主义的政治治理模式。由国家计划组织全部的社会经济活动,私人领域和社会生活则被国家所瓦解和吞噬。这种组织方式在现代化初期的确能够有效集中相对匮乏的社会资源,实现资源配置的最优状态,迅速完成社会秩序的重建与恢复。但是随着现代化进程的推进,社会生产日益呈现出复杂性和多样性,特别是信息化时代所呈现出的社会分工进一步细化和劳动方式脑力化,单靠国家计划难以支配包罗万象的社会生产和激发人们的创造性,由此导致经济效率低下、社会活力匮乏。改革开放推动中国开启重塑国家—社会关系的进程,在保留国家权力和国有经济在国民经济和社会部门中继续发挥主导作用的同时,逐渐赋予社会和市场应有的权力,特别是承认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作用,激发了市场活力和社会创造力,使中国现代化建设迎来了腾飞。当前需要进一步廓清并合理确定国家和社会的职责范围,从法理上、制度上明确国家和社会的权力边界,既要继续发挥国家在现代化过程中的主导和控制作用,积极建设有为政府,推动政府利用手中所掌握的行政力量和经济资源引领社会生产力的发展,提供更好的公共服务;又要充分尊重社会的主体性地位,给予社会更大的自主活动空间,真正让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鼓励创新、竞争与流动,使一切创造财富的源泉充分涌流。需要强调的是,社会主义条件下国家和社会的分化并不意味着双方陷入零和博弈的陷阱,而是要探索双方的综合协调,促使国家与社会的紧密合作,由国家引导推动社会进步与发展,为最终消除国家和社会矛盾,实现国家向社会复归创造条件。

第四,坚守以人民为中心的价值追求。马克思指出,资本主义现代国家将人的类本质分裂地、异化地存在于政治国家和市民社会两部分之中,因此其仅具有政治解放的意义。只有无产阶级的社会共和国才能消弭人的本质的这种分裂与异化,为最终实现人的真正解放奠定基础和条件。社会共和国之所以成为实现人的社会解放的政治形式,一方面在于它能够用实质民主代替资本主义形式民主,“在真正的民主制中政治国家就消失了”[42];另一方面在于它能够推动生产力高度发展并建立合理的生产关系,“通过有计划地利用和进一步发展现有的巨大生产力,在人人都必须劳动的条件下,人人也都将同等地、愈益丰富地得到生活资料、享乐资料、发展和表现一切体力和智力所需的资料”[43]。中国共产党在治国理政过程中始终把推动人民民主和实现共同富裕作为社会主义的生命和本质,用制度体系切实保证人民当家做主,不断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需要,由此实现了国家意志和个人意愿的根本一致,将资本主义状态下人的政治生活和私人生活的对抗冲突变为二者的相互促进、相互补充、相互完善。对人的不同态度也凸显出资本主义现代化与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本质差异。资本主义现代化以资本为核心,追求利润的最大化,把人当作生产的工具和客体,忽视或者无视人的发展要求,造成人在现代化过程中不断被异化。而中国现代化坚持以人民为中心,人是现代化的主体力量,同时也是现代化成果的享有者和检验者。可以说,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是逐步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阶段性努力。全面建设现代化进程中要更加尊重人民的主体地位,破除束缚人的能力发展的旧的体制机制和思想价值观念,全面提升人的素质能力。同时积极推动全过程人民民主,扎实推进共同富裕,从而激发起人民群众参与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积极性和创造性,用人自身的现代化助力国家现代化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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