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鸿生的企业家精神

闫磊

【摘要】刘鸿生作为民国时期企业界的杰出人物，时人称之为“火柴大王”“实业大王”。刘鸿生作为处在新旧时代交替中的民族实业家，他的企业家精神无疑同时受到了中西两种文化的冲击，即传统甬商文化的影响和西方的企业经营管理精神。今天再看，刘鸿生企业经营管理的成功之道值得企业管理者借鉴和学习。

【关键词】刘鸿生;企业家精神;儒商精神

【中图分类号】B2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2）03-0063-03

关于“企业家精神”一词，17世纪著名的现代经济学家理查德·坎蒂隆（Richard·Cantillon）将其定义为“组成建立和经营管理企业的综合才能”，是“重要而特殊的无形生产要素”。而美国历史学家费维恺·利维认为，中国近代企业史上不存在企业家精神。[1]据李金铮考察，这是不符合历史实际的，一部中国近代企业发展史表明，民族企业家精神时时可见，处处闪光。[2]刘鸿生的企业自1920年代开始逐渐扩张，直到1956年将其全部资产约两千万实现公私合营。30多年的企业经营管理实践，刘鸿生从开平矿务公司的一名跑街做到了创办刘氏托拉斯企业的大企业家，这其中蕴涵着刘鸿生丰富的企业经营管理思想和独特的民族企业家精神。

一、刘鸿生企业的创建发展历程

刘鸿生（1888—1956年），浙江舟山定海人，我国近代著名的爱国实业家、金融家，被誉为“火柴大王、煤炭大王、水泥大王、毛纺大王”。

17岁时考上圣约翰大学，却因拒绝校长卜舫济要求留美归国当牧师而辍学，之后做过租界工部局老闸巡捕房教员和会审公廨的翻译，1908年因其父生前好友周仰山之故入开平矿务公司成为跑街，这就是他传奇人生的开始。

刘鸿生在历经煤炭跑街、推销员，逐步成为开平矿务局买办，之后通过垄断包销开平煤矿在上海及其他江南地区类如宜兴等地的煤炭销售，积累起第一笔财富。此后刘鸿生积极投资发展民族工业，苏州鸿生火柴厂、上海水泥厂、江阴码头、中华码头、章华毛纺织厂、华丰搪瓷厂、上海四川路修建企业大楼、大中华火柴公司、中华煤球公司、华东煤矿公司等。抗战后期在重庆奉蒋介石的命令兴办了一批大后方工业，在西南、西北地区也陆续创办了一些工厂。刘鸿生及其刘氏企业集团涉足的领域包括：煤矿、码头、火柴、水泥、毛纺织、搪瓷、银行、保险、律师，还包括轻重工业、航运业、商业和金融业。

在刘氏企业集团的财富不断积累至庞大数额之际，为了更好地打理家族产业进行财务管理，刘鸿生还设立了刘鸿记账房，刘鸿记账房一方面是统筹刘鸿生投资的工商企业财务、资金和管理的中枢机构;另一方面也是刘鸿生个人及其家族财务管理的机构，刘鸿生正是通过刘鸿记账房管理企业和家族财富。而在近代私人企业设置类似财富管理机构也并不少见，比如荣氏家族也设有外账房和银账房。[3]刘鸿生在创办实业的过程中还尝试着建立企业集团和刘氏托拉斯，但之后以失败告终。

新中国成立前后，刘鸿生最初因不了解共产党的政策曾两次奔赴香港，最终在儿子们的动员下回到大陆。回来之后他逐渐认识、了解到共产党的政策，三大改造时刘鸿生率先将刘氏企业进行“公私合营”，还担任过政协委员等职，是当代民族企业家的典范。

二、刘鸿生企业家精神的具体表现

刘鸿生之所以能成为近代中国首屈一指的民族企业家，首先离不开自幼甬商家乡文化的影响和熏陶，朱庆葆在研究荣氏家族的企业家精神时曾说：“荣氏昆仲所以能由小学徒迅速成长为商业巨头，离不开尚德务实、精益求精的传统江南儒商特质，这种特质表现为善于抢抓机遇、敢于引领潮流。同时，荣氏昆仲还能够秉持开放心态和创新精神，积极吸纳西方先进管理理念和技术手段，改良生产设备、创新经营模式，使得其能够在面临各类外部挑战中愈挫愈勇、化危为机。同时他们能够坚持实业报国、兴办教育、造福桑梓，不仅如此，他们还深受时代启蒙思潮影响，蕴含着强烈的使命感和社会责任感。”刘鸿生与荣氏昆仲拥有相似的家乡地域和文化背景，因此也有着相似的企业家精神：开拓进取、敢为人先的创新理念;精益求精、西学中用的务实思想;以和为贵、诚信为本的经营观念;实业报国、经世济民的家國情怀，这是真正做到将小我融入大我的典范，不为一己私利，而是以国家民族为重。

（一）开拓进取、敢为人先的创新理念

重视调查研究，万事谋定而后动。刘鸿生在创办新企业前会做细致调查，准备充分，绝不草率。他在创办各类企业之前，前往英国、德国、日本等地参观了解，注重了解国外先进技术、先进设备和先进产品的发展情况，注意了解市场的供求情况。例如在推销煤炭时，他跑遍长江三角洲一带的广大农村和京沪沿线的各个城镇，创办新的工厂时他也亲自调查码头岸线的吃水深度，选定厂址。另外他还不惜高薪聘请第一流的会计专家给各企业设计会计制度，要求各个企业每年盘底两次，查明货物材料有无短少、损坏、霉烂或积压情况，防止浪费。刘鸿生初期创办企业时，除去经营大中华火柴公司外，还兼经营其他产业。自从辞去招商局总经理一职后，更是专注于规划火柴产销问题，比如立即就组建了中外火柴联营，目的是为限制产品来平均销售市场。这一计划发动后，小工厂吃亏颇多，而大工厂反而有利可图，于是他将大中华火柴厂进行扩张，招募新股加以充实。[4]在刘鸿生将苏州燮昌火柴厂、鸿生火柴厂、大中华火柴厂这三家火柴公司合并联营之后，新式企业制度建立过程中，他针对现实中出现的问题，并没有完全照搬西方的“科学化管理”模式，而是采取循序渐进的方式，建立起一套适合自身企业发展的管理体制。与同时期其他公司过于注重细分而忽视统一指挥的西方管理模式相较，刘鸿生管理下的大中华火柴公司既能统一事权又能实现科学管理的方式无疑体现了一种创新与进步。

（二）精益求精、西学中用的务实思想

注重规避风险，不把所有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刘鸿生于十九世纪二三十年代起家，投资创办十多个企业，涉及面十分广泛，有火柴、水泥、毛纺、煤矿、煤球、搪瓷、码头堆栈、煤炭经销以及银行、保险等，他一直信奉“don’t leave all eggs in one basket”的英国谚语，刘鸿生认为不能只专注一家或一类企业发展，只有多个方面同时投资发展并进，刘氏企业才会有进一步变成刘氏托拉斯的可能。到1934 年，刘氏企业资产总额达 1200 万元，在中国民族资本主義发展史上占有一定的地位。这期间，刘鸿生的企业在全国煤炭、火柴、水泥等部门中占有较大比重。在企业经营管理中的这一表现，投射到刘鸿生对子女的教育上也是如此，比如刘鸿生膝下共有十三位子女：刘念仁、刘念义、刘念礼、刘念智、刘念孝、刘念悌、刘念忠、刘明珠、刘明珍、刘念信、刘念慈、刘明球、刘念良等，十三人里五人留美、五人留英、三人留日，男孩们学法律、经济、银行、金融、工程、会计、工商管理、机械制造;女孩们学家政、营养学。[5]在刘鸿生看来，清末民初的中国深陷战争、灾祸和列强随时随地虎视眈眈的泥潭，要想在乱世中企业经营无虞，那就需要与西方各国结交求好，他将子女们分别送到各国留学也是为了将来与各方打交道都能有人脉。

重视科学技术、重视人才、不拘一格任用人才也是刘鸿生经营企业的途径之一。要想拓宽销路，增加销量，从根本上提高产品质量是必不可少的，为此，刘鸿生在火柴厂建立之初，火柴头因不耐潮而容易自行脱落，磷面粗糙容易发生闭火，消费者称之为“烂糊火柴”。为解决此问题，刘鸿生专门成立技术科，以每月200元的高薪聘请留美化学博士林天骥为总工程师，研究配方，改进技术，经过半年多的努力，采用高度粘力剂，解决了火柴头受潮脱落的问题。并购置磨磷机，提高了赤磷边的质量。[6]刘鸿生并不止步于改进后的火柴，为了战胜日商猴子牌火柴，在市场上打响鸿生牌火柴，他还亲自前往日本磷寸株式会社的火柴厂考察学习，以高价购进全套生产设备，并以高薪聘请日本技师来我国传授技术。正是通过这些努力，鸿生火柴厂的火柴质量才能一举跃居国产火柴的前列。

刘鸿生在与西方各国交好和向西方学习企业管理经验和生产技术体现出其开放包容的胸襟同时，却仍怀有作为民族实业家的赤诚务实之心。在一次例行巡视刘氏搪瓷厂时，到了办事处发现厂里的职员所用的火柴并非是刘氏火柴公司出品，他认为这件事情不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自家员工却用国外火柴体现了权利外溢，于是给予这位员工以处分惩罚。[7]

（三）以和为贵、诚信为本的经营观念

“以和为贵”是刘鸿生在企业经营中协调企业与各方面关系的原则之一，刘鸿生把“和”作为其立命的处世哲学。“和”体现在三个方面，首先是一种对待顾客的和气态度;其次是处理企业经营中各方面的关系的协调原则;再次，是在企业竞争中提倡一种合作的精神。

最初刘鸿生在与其弟刘吉生沿着长三角地区挨家挨户询问以求开煤炭销路之时，当时在宜兴当地居民都以烧木柴来烧窑，刘鸿生他们一来就引起了当地居民的反感和厌恶。但是在吃了最初的闭门羹之后，刘鸿生并没有放弃在宜兴拓宽销路的想法，反而是更加坚定了这一做法，回去之后他立马与其弟以及经理们协商出一套适用于当地的解决方案，一来扩大了煤炭销路和市场，二来也让那些因失去砍柴卖柴为生的农民有了新的生计可为。在煤炭推销过程中，刘鸿生始终坚持按质论价，坚守信用、保质保量，比如刘鸿生利用新成立的煤炭化验室，得出的数据为用户提供参考，锅炉技术室负责为用户检查锅炉设备情况，提供改进方案和节约用煤方法。[8]“有饭大家吃”这是刘鸿生在经营方面常说的一个原则，“你要发大财，一定要让你的同行、你的跑街和经销人发小财”“最愚蠢的人，就是想着一个人发财，叫别人倒霉。” [9]在这个原则指导下，刘鸿生在煤炭销售中，“他首先考虑的是给跑街和经销商以优厚的利益，使他们乐意推销。在码头的经营中，建立一套完整的管理制度和安全卫生设施，使货物储存保持良好的状态，如发现变质，变坏现象，及时通知货主处理，在货物存藏快到三个月时（过三个月要增加仓租收费率），及时通知货主出仓。” [10]

这种“以和为贵”思想根植于儒家传统文化之中，对于一个企业而言，拥有一个融洽和谐的外部氛围，无论是在企业与企业、企业与官场或企业与顾客之间都是极其重要的。

（四）实业报国、经世济民的家国情怀

刘鸿生曾就内河航运之权发表过自己的看法：他认为内河航运是国家经济的命脉所在，我国因受不平等条约的束缚，内河航运之权一直被外人把持，殊为痛心，况且外国轮船在我国内河航行其实已经有违国际公法，我国应该早日采取措施收回航权以维护保障自身的合法利益。最重要的方法之一就是大力发展国家的航运事业，增加投资资本金额、各方团结一致起来在各个方面都超越外轮，这样一来外轮在我国航运事业的冲击下市场逐渐萎缩便会知难而退了。[11]

作为企业家的刘鸿生对自己公司的员工充分发挥了“以人为本”的理念。为了增强企业竞争力，他十分重视自己的员工在企业经营中发挥的作用，所以在企业里开设各种工人夜校、补习班、技术培训班、会计学习班等为员工的发展提供空间和机会;同时不惜以高薪引进人才，聘请国内外优秀毕业生到他的企业为他服务;除此之外，他还经常选派员工去国外接受专业的培训。

古时便有“衣锦还乡”之说，作为上海最大的商会宁波同乡会会长，刘鸿生在他的事业逐渐发展至鼎盛时，仍不忘家乡的父老乡亲，始终将“实业报国、经世济民”的家国情怀贯穿于他的人生轨迹中。民国8年（1919年），由刘鸿生捐赠23.25万银元，朱葆三、王启宇、刘宝余等103名绅商襄助万余银元，基督教会赞助2.88万银元，在镇鳌山下创定海公学办（今舟山中学前身）。10年（1921年）校舍建成，次年4月开学。中学生100余名，小学生400余名。11年（1922年），旅沪商人刘鸿生等捐资在城内建公立定海医院。民国15—19（1926—1930年）年，刘鸿生又捐资1.74万元创办私立鸿贞女子中学（定海女子初级中学，后并入定海中学）等。为嘉奖刘鸿生捐资助学的慈善举动，国民政府还特地明令授予其一等奖状，以资鼓励。[12]

1948年12月3日，当时的上海招商局“江亚轮”号客轮，自上海十六铺3号码头启碇，驶往宁波，途中不幸沉没，2300个罹难者中大多为宁波籍旅客，事故发生的真实原因至今未明。在事故发生后得到第一时间，身兼宁波同乡会会长和招商局总董事长的劉鸿生便即刻前往事故发生地点进行查探和慰问，作为中国航运史上遇难人数最多的海难，而且面对着无辜惨死的父老乡亲，同为宁波人的刘鸿生瞬时便成了替他们讨回公道的唯一人选，但是刘鸿生同时又面临着交通运输部和招商局的压力和责任，这不禁使得他左右为难。[13]最终于12月25日，刘鸿生决意向招商局提出辞呈，后由徐学禹继任。

三、刘鸿生企业家精神的价值内涵

总之，在清末民初那个内外交困、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尚未发展完善的历史背景下，刘鸿生作为民族实业家显示出开拓进取、敢为人先的创新理念;精益求精、西学中用的务实思想;以和为贵、诚信为本的经营观念和实业报国、经世济民的家国情怀。他同时吸收了传统儒商“以和为贵”“人本”的思想和西方现代企业管理观念，不仅具有现代企业管理观念，还关注企业生存的内外环境。这些思想观念共同作用，使刘氏企业始终保持顽强、旺盛的生命力。刘鸿生的企业经营形成于特定的时代，适应于特定的环境。对当今的企业家来说，其中的具体方法可能不实用，但刘鸿生企业家精神中的“坚韧不拔”“创新开放”“社会责任感”等在民国初年一大批爱国民族工商业者当中也是出类拔萃的，备受政界、工商界、学术界的关注，值得借鉴。

参考文献：

[1]（美）高家龙著，樊家华译.烟草工业中中外商业竞争的几个问题[J].国外中国近代史研究（第二十二辑），

1993.

[2]李金铮.中国近代民族企业家精神论纲[A].河北省历史学会、河北大学历史系.历史文化与精神文明建设[C].河北省历史学会，1995：11.

[3]张伟东.财富管理百年回眸：刘鸿记账房[J].财富管理，2014，（9）.

[4]刘鸿生统制火柴成功[N].东方日报，1937-4-24

（0002）.

[5]朱男平.刘鸿生日常生活与他的事业[D].东华大学，

2012.

[6]上海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刘鸿生企业史料（上）[G].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96.

[7]刘鸿生重视权利[N].社会日报，1932-12-27.

[8]刘念智.实业家刘鸿生传略[M].北京：文史资料出版社，1982：8.

[9]刘念智.实业家刘鸿生传略[M].北京：文史资料出版社，1982：67.

[10]刘念智.实业家刘鸿生传略[M].北京：文史资料出版社，1982：30.

[11]刘鸿生谈内河航权[N].民报，1934-3-29（0007）.

[12]国府明令嘉奖刘鸿生捐资兴学[N].申报，1933-9-29（0013）.

[13]冶.刘鸿生左右为难[N].飞报，1948-12-17（0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