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卡夫卡作为20世纪西方小说中的领军人物,被后人评价为最孤独的作家,代表作《城堡》是最富有其风格的作品,本文试图从《城堡》这部作品出发,从身份、行为和言语交际三个方面探究K这个艺术形象的孤独,并通过城堡与K、城堡与村民分析环境对立中的孤独,意在在前人的基础上更加深入分析《城堡》中体现的孤独意识的内容,为以后的研究提供更多的思路。
【关键词】《城堡》;孤独;K
【中图分类号】I5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2)03-0017-03
一、孤独意识的释义与溯源
《说文解字》中的“孤”属于子部,解释是“无父也”,译为年幼无父,成语鳏寡孤独也对孤独有了一定的意义的界定。孤独在《现代汉语词典》中的释义是独自一个、孤单,在权威英语词典中释义是,没有朋友、没有可以说话的人。可见,汉语是从自身的角度出发,主要强调个人的心理感受,英语则正好相反,是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出发,没有稳定的社会联系所以感受到孤独。把中文英语的权威词典结合起来看,孤独是因为社会人际关系的不稳定而产生的一种心态或情绪,是能实际感受到的客观存在。
19世纪末20世纪初西方人思想变得混乱,两次世界大战动摇了他们的信念,信念坍塌后的他们开始对上帝表示怀疑,开始体味到与世界格格不入,体味到孤独。但是人自身体味到的孤独与孤独意识还是有所不同,前者是一种心态,是一种不与他人进行交往,人与人之间变得疏离,是人生活的一种形式。而后者则是一种意识,是由于孤独产生的意识,是理性意义和感性意义的同时存在。
从孤独意识的成因讲,分为两个方面,一个是主体与客体之间的冲突,只要是主体需要,便会一直不懈追求来满足主体的需求,但是如果主体与客观之间出现偏差,需求得不到满足,便构成了主体上的孤独,形成了孤独意识。
卡夫卡的孤独意识与他所处的时代有一定联系,20世纪的西方世界比较动荡,兴起的机械文明冲击了知识分子心中的理想社会,在一战结束后人們又对宗教产生了怀疑,加深了社会的矛盾,心灵得不到慰藉孤独感就油然而生,孤独意识已在大量作品中体现出来,表现主义也开始盛行。
卡夫卡的生活也与他的孤独和体现在作品中的孤独意识有着密切的关系,他是不在基督教世界的犹太人,他是说德语的捷克居民,他自身的身份上就存在多处矛盾,生活中与父亲,与工作,与未婚妻之间也不是和谐的,这些让他感受到无处可去。
他热爱写作,将自己的心血都投入了进去,孤独也都体现在作品中,特别是《城堡》,主人公名字叫K,这与卡夫卡(Kafka)的首字母相同,而且在《城堡》创作之初采用的是第一人称来叙事,可见K在一定程度上是卡夫卡自己,K所经历的比如被村民排挤,不受城堡承认,最后孤苦伶仃地离去都与卡夫卡的经历类似。所以他所有的孤独意识的来源都与自身和时代相关。
卡夫卡作为那个时代最伟大的作家,是最早感受到当时人们内心世界的孤独的人,他所描写记录的不仅仅是个人的感受,是当时社会乃至整个人类都无法避免的,社会现实造就了卡夫卡。
二、K艺术形象上的孤独
(一)身份上的孤独
小说开篇就开始渲染孤独,首先开门见山地表明了K的身份,又描写了村民对他的敌意和孤立。
小说的第一句话就写到“K抵达的时候,夜已经深了”。[1]从开篇第一句话就可以获得到一个信息,就是K并不是村子里的人,紧接着“村子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着,城堡山笼罩在雾霭和夜色中毫无踪影”[1],以及K“仰视着似乎虚无缥缈的空间”[1],这几句话也奠定了整本书的基调,不仅把K放到了一个比村子和城堡都要低一等的局面上,而且在某种意义上还把他和它们隔离开来了,所以刚读完整本书的第一段话后,就可以得知K并非村子里的人,也更不是城堡中的人,他是一个外乡人,与其他人都没有任何联系,就是这样孑然一身地来了。
这一段话紧接着的下面的一段话,讲的是K在客栈的火炉旁凑合休息,看似是进入了一个平稳的局面,但是没过多久就被粗暴地叫醒,要求K出示可以留在这里过夜的许可证,如果没有许可证,就请他立刻离开。这里是全书第一次表现出村子里的人不欢迎K,想要把他赶出去,完全不考虑他没做过任何威胁到他们利益的行为,只是因为他不是村子里的人,直接选择将这个外乡人赶出去。
因为身份不同,他一开始就要遭受这种排挤,这种排挤又是从头至尾的,他在村子里的生活处处碰壁,被客栈老板娘赶出客栈,受到学校男教师的区别对待等等。村子里没有几个人是真心对他,为数不多的几个也是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例如:未婚妻弗丽达对他的爱情,但是在贵宾饭店的侍女培批最后告诉K,弗丽达能那么快抛弃克拉姆情妇这一身份也是另有原因;看似与他交心的巴纳巴斯一家,也是因为阿玛丽娅的原因,想通过K这一层关系,来解决自己的问题。所以,不难看出,K的孤独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外乡人的身份。
但是,K却毫不在意自己外乡人的身份,认为土地测量员是理应被所有人好好对待的,在小说开头面对城堡总管儿子的质问和驱赶时,他说“让我来告诉您吧,我是伯爵老爷请来的土地测量员”[1],这证明了K对自己身份的认同,但同时矛盾点也在这里,他被给予土地测量员的身份似乎是出自一个工作的失误,当他带着克拉姆给他的私人回信时给村长看时,村长告诉他村子里根本不需要土地测量员,他的身份根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并指出克拉姆的信只是录用,并非给予他身份,也未给他任何承诺。这样一来,K本为之自信的土地测量员的身份似乎是一个笑话,他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这就更增加了K的孤独感。其实城堡在实际距离上并非遥不可及,只是“K却永远孤立在城堡之外,他这种不被承认的身份,注定了他只是‘无家可归的异乡人’,他是一个孤独的漂泊者”[2] 。
(二)行为上的孤独
粗略地看,《城堡》几乎算是K为了进入城堡所做的努力的一本书,书里面都是以他为中心,情节也是根据他的所作所为来开展的,但是不难发现,从头至尾只有K一人想要进入城堡,并且进行了不断努力。
在村民的眼中,城堡以及城堡中的老爷们都是类似神一样的存在,他们每天忙于公文,无暇顾及一些烦琐小事,甚至不直接跟村里接触,只要是城堡下的命令,都是绝对服从的,城堡就这样树立了一个绝对的权威在村子的上空,似乎成了一个会发号施令的严丝合缝的铁桶,所以当K想要去进入这个铁桶里面时便没有人去支持他,这正是这一行为之所以孤独主要原因。
K的未婚妻弗丽达是桥头客栈老板娘的女儿,K也算是她的准女婿,可就算是这样亲密的关系,老板娘也无法理解他想进入城堡这一行为,后来还将K赶出了自己的客栈。至此,K进入城堡的路径又少了一条,这一行为的孤独有强烈了一分。
虽然与自己沾亲带故的老板娘认为K的行为和想法属于违抗并拒绝提供帮助,K自己为了实现目标也做了不少努力,当他得知克拉姆今晚会乘雪橇返回城堡时,他便在克拉姆的雪橇旁边等待,K等了几个小时,克拉姆也没有出来,最后灯也都熄灭了,只有木回廊上面的小口子有着微弱的灯光。这样的描写就把K扔到了一个孤独的环境当中,没有人陪伴,只有黑暗和寒冷,在这个村子里,注定是没有人陪伴的,是孤独的。虽然他在这里的等待也是他的自由,而这种等待也是毫无意义的。他在村子里自由却孤独,也毫无希望,“K来到城堡,就像一只鸟闯进无形的笼子,在其中不停地冲撞。只是他冲撞的目的不逃出鸟笼,而是要在鸟笼中找到自己应有的位置”[3]。
(三)言语交际上的孤独
自从K到了村子以后,虽然日常的交际很频繁,但是语言和意识的矛盾却很常见。
K在学校附近正好偶遇了男教师与一大群孩子,孩子们都在看着K,叽叽喳喳地一直说话,K却一个字也听不懂,K问男教师认不认识老爷们,男教师却煞有其事地用法语强调有孩子在场,好像K问了十分严重的问题,K提出去看望教师时,教师虽然告诉了住址,却没有发出邀请,然后就带着孩子们走了。其实男教师一开始对K并没有很大的恶意,语气还很温和,直到K提到城堡里的老爷时时,男教师便有了离去之意,K两次提出看望才得到似是而非的回答。这次对话使他心神恍惚又使他恼火,他本来只想结交一些新朋友,但是这总会让他更加疲倦。
这时K请求去一位老者的家里歇息,也听不清老者的话。但休息过后有两个男人请他离开,虽然他们为自己的做法失礼道歉,但是又立马解释是因为他们不需要客人,村子里并没有好客的习惯,然后就把K推了出去,老者家里的人都笑了起来。这可以看出,在正常言语交际中,不会将客人直接赶出家门还开心大笑,村民们被当地特殊的文化浸染的时间长了,与K这个外乡人的文化出现了矛盾,但他们认为这是正确的。
K从老者家走到小巷里时,碰到从城堡出来的K的两个助手,他们正好经过这里,要前往K所住的客栈,K一听便立刻提出一同前往,但他们只是点了一下头,脚步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也没有带着K返回客栈。K再一次在日常与人们交际中失败,似乎村民们都刻意疏远他,听不懂K的话,也不乐于帮助他。
三、环境对立中的孤独
《城堡》中孤独意识的体现并不是仅仅在K的言语行为上,在城堡与村民之间、城堡与K之间的相互对立中体现得尤为明显。
(一)城堡与村民
小说并没有介绍村子和城堡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也没有说它们是如何结合到一起的,一上来就是直接将二者结合在一起,没有村子,城堡高高在上的权威就无从体现,没有城堡,村子就似乎无法运转。它们看似结合得十分紧密,但是深究下去却并非如此。他们反而像是两个孤立存在的个体,只是地理位置上接近,事实上并无密切联系,遥遥相望产生对立。
从人类社会发展来看,都是先有人类的聚集形成村落,再有权力机关,所以城堡的形成应该在村子形成之后,城堡的老爷应该是管理自己和村子事务的,但阅读完小说不难发现,似乎不是如此。
首先看城堡,巴纳巴斯对于其办公室的描述是这样的,公事房有一道道挡板,但是挡板又不是明确的界限,虽然看起来一模一样,但是有些巴纳巴斯是可以通过的,有些却不能,贵宾饭店不许普通人居住,小房间也没有窗户,老爷们就算收到错误文件也不肯打开门,K一次被秘书莫穆斯传讯,是因为他要按照规定将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但当K问起克拉姆会不会读起这份文件时,莫穆斯却说不会看的。再看村子,村子里面的窗户都非常小,打开以后只能看到两只眼睛,通往城堡的大道,據村民们说,不会有雪橇经过。从这几个细节描写就可以看出,城堡和村子虽然是统治与被统治的关系,但它们都带有明显的封闭性,几乎不与外人交流,本应该紧密相连的集体,却成为了两个对立的孤独的个体。
整本小说出现次数最多,被村民们讨论最多的老爷是克拉姆,他的形象在亲眼目睹,添油加醋中被了解得七七八八,可是关于他具体是什么长相,村里却众说纷纭,对他的高矮胖瘦各有各的说法,甚至说他在村里和离开村里,喝酒前和喝酒后样貌都不同,对于克拉姆样貌的模糊认识,也可从侧面证明城堡与村子的联系并不多,这些联系似有似无,就像城堡统治村子,却又不管理村子。
(二)城堡与K
关于城堡的形象只有一些蒙眬地描写,城堡周围的环境都被塑造成缥缈的感觉。卡夫卡第一句话便交代了K外乡人的身份,第二三句话就开始描写村子和城堡,城堡被雾霭和夜色所包围,也没有光亮能够照映出它的样子。小说开始就把城堡的形象放在一个蒙眬的位置,看似描写了城堡实质上却得不到任何有关于它的信息,K对它一无所知。
K在到达城堡的第二天白天就踏上了寻找城堡的路,一开始城堡的轮廓在蓝天的映衬下很清晰,但是话锋一转“至少从这儿看是这样”[1],又暗示并非那么简单。全书唯一一处正面描写城堡的地方这样写道“既不是一座古老的骑士城堡,也不是一座新的豪华府邸,而是一个庞大的建筑群……一座尖塔,它属于一所住宅还是一座教堂,就无法断定了”[1],这一段描述看起来是单纯写景,但是依然具有不确定性,城堡具体是什么类型的建筑并不明了,风格也无法确定,即使把城堡看得如此清晰,仍透露着不可把握之感。
比具体描写城堡更能体现出孤独的是接下来的情节,K沿着村子的主要干道向城堡走去,但是主要干道只是通道城堡附近,而且像是故意一样总是改变方向,并没有靠近城堡,只是没有离远。这个情节是一直被人們研究的情节,认为它具有隐喻色彩,意思是城堡就像某种事物一样遥不可及,无论你做什么努力,都只会在这个迷宫里面来回打转,无法接近和进入。
所以,城堡周围环境塑造上的缥缈,用了白雪笼罩,雾霭包围等等将形象实体包裹起来,让人无法看清真实面目,营造出了环境上的神秘和孤独。形象上虽有具体描写,但是还是遥不可及,也没有接近城堡的路径 ,营造出形象上的神秘和孤独。
在K到达村子之日起,就开始感受到了城堡权力的压制,他躺在客栈的火炉旁休息都不被允许,但当他被城堡确认身份之后,村民的态度就发生了转变,他不仅可以休息还可以喝到暖身酒,这是书中第一次明显描写城堡对于村子的强权统治。随着时间慢慢推移,村民们发现K没有被城堡认可身份,K貌似还对城堡和老爷们不太尊重,对他的态度也就发生了转变,老板娘也拒绝他继续居住,男教师也不想让他来当校役,情况急转直下。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归根结底都是城堡的强权,在其统治下的村子对于城堡几乎算是无条件服从,即使两者之间的交流几乎没有。而且克拉姆形象的不确定性暗喻了城堡对于无声无息无所不在的统治,可以看出即使是城堡监视村民的行动生活,也没有人会反抗。K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局面,他是一个反抗者的形象,不断挑战城堡的权威,一直在为进入城堡做努力,甚至拒绝克拉姆村内秘书的审问,于是就被城堡和村子同时排斥。他在与奥尔加的谈话中曾经暗示村民们都被布蒙住了双眼,即使再努力也不会看到什么,除非把布移开。这种言语无疑是对城堡的质疑,但是在它权力的压制下,也不会有人真正理解。
参考文献:
[1]卡夫卡.城堡[M].高年生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1,1,2,5,6.
[2]彭福龙,刘常辉.梦魇世界独立生存——从《城堡》看卡夫卡的孤独意识[J].宜宾学院学报,2009,(5):32.
[3]李晓白.生存的尴尬——浅析卡夫卡《城堡》中土地测量员K的形象[J].镇江师专学报(社会科学版),2001,
(2):75.
作者简介:
李晴晗,女,汉族,山西运城人,硕士研究生在读,山西大学文学院,研究方向:欧美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