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理论基础、历史进程与世界意义

2022-02-03 08:18段晶晶
社科纵横 2022年4期
关键词:中国式资本主义现代化

段晶晶

(中央社会主义学院马克思主义理论教研部 北京100081)

现代化作为世界历史的必然环节,是世界各国发展的总目标。在“人类和地球的欧洲化”[1]成为世界历史的主导逻辑下,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探索无疑具有特殊重要的意义。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们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创造了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2]。从学理上深入考察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理论基础、历史进程、世界意义,对更好地理解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必然性、可行性、时代性,从而更好地推动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建设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

一、理论基础:马克思主义现代化理论

马克思主义现代化理论包含着对现代化的诊断、批判和超越,对中国的现代化探索具有指导和启示意义。

(一)现代化是世界历史的普遍规定

在马克思的理论视野中,“现代”不是一个纯粹的自然时间概念,而是一种社会历史的时间概念,是社会变化的一种概括性区划。在《德意志意识形态》《共产党宣言》等论著中,马克思恩格斯曾明确指出,以蒸汽机为代表的工业革命开辟了世界历史的新时期——现代时期。在这个新时期,社会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3]405。由此可见,马克思恩格斯所指称的“现代”特指“资产阶级时代”。资产阶级时代实现了从传统农业文明向现代工业文明的转变,推动了人类文明的整体进步。“资产阶级,由于一切生产工具的迅速改进,由于交通的极其便利,把一切民族甚至最野蛮的民族都卷到文明中来了……它迫使一切民族——如果它们不想灭亡的话——采用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3]404这里马克思恩格斯以气势磅礴的语言描述了资产阶级开辟的现代化的进步意义:现代化是工业文明取代农业文明的过程,代表着人类文明进步的方向,是所有民族国家都无法避免的历史命运。

(二)资本主义只是世界现代化的“阶段性重合”[4]

在对资本主义现代化的积极作用充分肯定的基础上,马克思还深入研究了现代化的动力问题,这也是马克思主义现代化理论的核心问题。马克思用生产方式这一科学概念阐明其社会发展理论,并据此分析现代化的动力问题。在他看来,生产力的发展所造成的生产方式的变化是划分社会发展阶段的依据。“社会的物质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阶段,便同它们一直在其中活动的现存生产关系或财产关系(这只是生产关系的法律用语)发生矛盾。于是这些关系便由生产力的发展形式变成生产力的桎梏。那时社会革命的时代就到来了。随着经济基础的变更,全部庞大的上层建筑也或慢或快地发生变革。”[5]由此可见,马克思把生产方式的变更看作社会变革的根本动力,也即现代化的根本动力。按照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具有历史性,资本主义现代化也就具有历史性,因此不能把现代化等同于资本主义化。

(三)超越资本主义现代化的可能性

马克思深入历史的本质的维度,对资本主义现代化的本质进行了深刻批判。通过剖析现代社会存在论的根基,马克思揭示了隐藏在资本主义现代化背后的物质动因——资本的本质。资本的趋利性和增殖性决定了资本扩张必然会导致各种社会矛盾,从而使资本主义社会陷入危机,带来诸如人的物化、自然的异化、社会的分化等无法克服的内在困境。因此探索超越资本主义现代化的新道路就成为一个新课题。马克思晚年进一步深化了对东方社会的研究,他明确将资本主义现代化逻辑的“历史必然性”仅仅限制在西欧国家,为超越资本主义现代化开辟了理论空间。随着社会主义国家的建立,苏联现代化建设取得一定成功,这种理论可能逐渐转变为社会现实,也再次证明了超越资本主义现代化的可能性与可行性。

二、历史进程:探索社会主义与现代化相统一的中国道路

中国现代化的探索同中国人民对社会主义道路的历史选择密切相关。一方面,社会主义道路的确立为中国现代化提供了根本前提、明确了性质方向;另一方面,现代化诉求又构成中国社会主义道路之初始规定。这两者内在地相互作用,共同呈现出开创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必然性和必要性。可以说,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发展历程就是探索社会主义与现代化相统一的过程。作为既追赶现代化又区别于西方现代化模式的一种探索,中国式现代化道路通过扎根于具体国情的本土化方式,开辟了社会主义现代化新模式。

(一)社会主义定向的基本确立

由西方开启的现代化凭借在特定阶段获得的“绝对权利”,建立起“东方从属于西方”[3]405的中心—边缘世界格局。处于这一世界历史进程中的近代中国,在探索中国道路的过程中必然以这种现代化诉求为开端。从1860年洋务运动开始到1919年五四运动,无数仁人志士在西方现代化的启发下,提出过各式各样的方案,但最终都以失败而收场。反思这一段中国人认识现代化的历史,可以说这是中国现代化意识的朦胧开启阶段。从器物、制度到文化,中国一步步效仿西方,结果却是“学生”总被“老师”欺负。有学者概括这一历史时期中国现代化的探索,只是在地域意义上重新复制一个西方,这种“空间上的跨界平移”终究是水土不服的。直到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并寻找到中国共产党这一主体力量,中国现代化探索逐渐放弃了对西方模式的幻想,开始探索植根于本土化发展的可能。中国要实现现代化,首先必须获得民族国家独立,这就需要一场深刻的社会革命为之奠基。“中国的社会革命最终采取了新民主主义—社会主义的定向”[6],从此中国的现代化探索由资本主义模式转为社会主义模式,社会主义成为中国式现代化的基本定向。

(二)社会主义与现代化的交汇

新中国的成立标志着中国现代化历史进程的真正开启。随着社会主义制度的逐步建立,社会主义现代化成为中国社会的首要任务和重心所在。囿于当时条件所限,“公有制+计划指令+集权型现代国家”的苏联现代化模式成为中国现代化建设之初模仿的原型。在这一过程中,中国共产党立足中国具体国情,以和平、有序的方式推动社会主义改造,建立起以农村集体经济和城市国营企业为主体的公有制经济体系,并依靠强大的国家计划指令构建起比较完整的工业和国防体系。但由于缺乏历史经验,加上对“什么是现代化、怎样发展现代化”这一问题缺乏正确认识,中国在现代化道路的探索过程中也遭遇了一些挫折,“把市场化、社会化、城市化等现代化的基本特征看成资本主义的专利,从而把社会主义和现代化对立起来,造成了现代化与社会主义的分离与脱节”[7]。有学者将这一时期中国的现代化模式归结为“反资本主义的现代化模式”[8],即仅仅从资本主义的对立面来理解社会主义,实践中脱离生产力空谈社会主义,忽略了现代化本身的内涵和要求,未能全面深刻理解社会主义与现代化的内在联系,因而没能开辟出一条成功的社会主义现代化道路,中国的现代化道路仍在探索中艰难前行。

(三)社会主义与现代化关系的深刻调整

回顾中国现代化探索的历程可以发现:全盘西化不可取,反之亦不可行。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进一步深化对社会主义、现代化以及二者之间的关系的认识,成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必须解决的历史课题。这一时期的现代化探索不再从教条的社会主义理念出发,而是以更加务实的态度,包容不同社会主体的实践探索,不断调整对社会主义与现代化关系的认识。现代化不再仅仅作为社会主义的附属存在,而是成为社会发展的中心议题,市场化、城市化、法治化等现代化的一般规律逐渐得到尊重。对社会主义的认识也不仅仅拘泥于制度形式上的抽象规定,而是建立在更为扎实的现实基础上。强调发展生产力是社会主义的根本任务,也是社会主义优越性的重要体现,社会主义的本质是“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最终达到共同富裕”[9]。在社会主义与现代化的关系问题上,纠正了以往把社会主义与现代化分离开来的错误倾向,强调社会主义只有与现代化密切结合,不断发展生产力,提高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才能吸引人、征服人,才有牢固的根基。在“发展才是硬道理”“三个有利于”等一系列科学理念的指导下,中国逐渐探索出一条立足本国国情而非教条式照搬、扎根本国实践而非坚持固有模板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道路。这一道路厘清了社会主义现代化与资本主义现代化的差异与冲突,把握住了中国社会主义现代化更加特殊的规律,实现了社会主义与现代化的真正结合。

(四)社会主义与现代化的深度融合

党的十八大以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中国式现代化道路也在实践中不断总结完善。进入新时代,在回答“坚持和发展什么样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怎样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什么样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怎样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等重大时代课题的过程中,我们对社会主义和现代化的认识和理解也不断丰富发展。“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这一重要命题的提出,把现代化提升到制度现代化的新高度,标志着我国现代化内涵的整体跃升。在对社会主义的理解上,提出了一系列新论断新理念,如“人民是历史的创造者,是决定党和国家前途命运的根本力量”[10],“消除贫困、改善民生、逐步实现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是我们党的重要使命”[11],“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最本质的特征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最大优势是中国共产党领导”[12]等,进一步加深了对社会主义发展规律的认识。在社会主义与现代化的关系问题上,社会主义和现代化被视作“一体两面”的统一体,二者共同构成当下中国社会主义建设的完整目标。这也意味着在新时代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历史进程中,必需进一步实现社会主义与现代化的深度融合。这既是实践发展的要求,也是社会主义现代化理论自信的体现。

三、世界意义:人类现代化的中国方案

中国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成功实践证明,“这条道路,不仅走得对、走得通,而且也一定能够走得稳、走得好”[13]。这条具有鲜明中国特色的现代化新路,对广大发展中国家、世界社会主义、人类文明发展都具有重要的意义。

(一)开辟了现代化发展新路径,为广大发展中国家实现现代化提供有益借鉴

西方现代化凭借其“身位优势”书写了现代化的经典版本,以至于在相当长历史时期内,人们对“现代化=西方化”的神话深信不疑,并坚信“工业较发达的国家向工业较不发达的国家所显示的,只是后者未来的景象”[14]。在“西方中心论”话语体系的笼罩下,二战以后,除以苏联为代表的社会主义国家外,多数发展中国家都走上了西式现代化道路,结果却“遭遇到传统与现代、富裕与贫困、发展与秩序、解构与重建等一系列悖论,造成现代社会发展的断裂”[15]。面对实现现代化这一历史使命,中国共产党立足“走自己的路”,围绕“中国式的现代化”这一主题,坚持把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实际相结合,走出了一条在社会主义基础上实现现代化的新路。这一道路的成功实践,意味着西方模式——曾经被视为唯一值得效仿的发展模式——“现代化就是西方化”的时代终结了,证明了现代化发展路径的多样性,拓展了发展中国家走向现代化的途径。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讲:“现代化道路并没有固定模式,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16]

(二)宣告了“历史终结论”的破产,为世界社会主义发展注入新动力

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社会主义性质决定了其与世界社会主义发展有着不可分割的内在联系。20世纪90年代初发生的东欧剧变,不仅使世界社会主义运动遭受重大挫折,也使科学社会主义理论遭受普遍质疑。随之而来的是“历史终结论”等理论大肆宣扬社会主义已经“历史性退场”,并宣称“资本主义在某种意义上是成为发达国家的必由之路”[17]。社会主义真的退场了吗?随着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成功开创,这一问题终于有了明确答案。“中国的发展给人们指出了一条摆脱全球资本统治的出路,也使人们产生了对社会主义前景的希望。”[18]实践证明,面对金融危机、生态危机、能源危机、新冠肺炎疫情等一系列的现实挑战,西方资本主义现代化模式正愈益暴露其弊端,陷入一系列现代危机。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坚持科学社会主义原则的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创造了经济快速发展与社会长期稳定的世界奇迹,宣告了“历史终结论”的终结,彰显了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证明了科学社会主义强大的真理性,为世界社会主义理论与实践的发展增添了全新的内涵。

(三)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为世界和平与发展贡献中国智慧

长期以来,西方道路塑造的西方现代文明一直被视作人类文明的最高形态。资本主义性质的西方现代化本质上是暴力的、反和平的,正如沃勒斯坦所言,“资本主义作用的内部逻辑——最大限度地寻求利润,总是迫使它不断扩张,从而广泛地占据整个地球”[19]。建立在此基础上的西方现代文明也呈现出鲜明的对抗性特征,整个人类历史图景都被想象成“原子式的帝国”之间自然的、永恒的冲突。与此不同,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社会主义性质决定了其“和平主义”的基本定向,使人类文明摒弃了二元对立思维,树立了和谐共生理念。中国式现代化道路有明确的社会主义价值目标和方向,因此不可能像西方道路那样与扩张和战争相伴随,更不会走向西方式霸权主义。需要强调的是,作为中华文化一以贯之的传统,“和平主义”并非停留于想象的和平,而是表现为现实的历史运动,这一点在近代以来中国的历史发展中到处可以找到依据。近些年中国大力倡导的“不冲突、不对抗、相互尊重、合作共赢”的新型大国关系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就是对“和平主义”这一文化传统的生动诠释,也是为民族国家的和平崛起、维护世界和平与发展贡献的中国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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