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 昆
异化理论在哲学发展史上占据着重要的地位,不同的哲学家从不同的角度对于“异化”都进行了阐释。托马斯·霍布斯和卢梭侧重于从政治学的方面去考察“异化”,费希特、黑格尔、费尔巴哈、马克思和恩格斯从哲学的角度考察了“异化”。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指出:“一当人开始生产自己的生活资料,即迈出由他们的肉体组织所决定的这一步的时候,人本身就开始把自己和动物区别开来。”[1]519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一书中进一步指出:“人类社会区别于猿群的特征在我们看来又是什么呢?是劳动。”[1]555可以看出,人们通过劳动创造幸福生活,实现自身价值。但是,在私有制盛行的资本主义社会中,人的劳动发生了异化。鉴于此,马克思深入研究了资本主义社会的发展,指明了扬弃异化的根本方法。
“异化”一词是使用可以追溯到圣经的《新约全书》,是保罗在批判异教徒的愚昧无知时说的。关于“异化”概念的源流,学界从三个角度进行定义:一是从法学领域进行定义,异化即转让、让与,是权力和财产的过渡;二是从社会范围进行定义,异化即与他人的分离、疏远,与祖国、与神的分离、疏远;三是从医学和心理学的角度进行定义,异化即神经错乱、精神病。其中,极具代表性的是费尔巴哈和黑格尔关于异化理论的探索,马克思劳动异化理论正是对费尔巴哈和黑格尔异化理论的批判继承。
托马斯·霍布斯在《利维坦》一书中认为,人们通过订立社会契约而让渡自己的权力给国家的行为,就可以称之为“异化”。这个时候,异化已经具备了“异己”的力量,这是因为《利维坦》要求人们让渡自己的权力给国家,国家统治人民,拥有绝对的权力,而人民只有服从。卢梭对于“异化”也有很多的论述,且卢梭讲“异化”的内容扩展到了很多的方面。从人与自然的维度而言,人类从自然状态走向文明状态,这一期间看似是社会的进步,实际上是人们为自己创造了桎梏,限制了自身,约束着人们,最后发生了异化;从政治哲学的角度而言,卢梭指出,社会契约就是人们通过让渡自己的权力,形成一种“公意”(general will),从而进行国家统治。托马斯·霍布斯和卢梭都是侧重于从政治学的方面去考察“异化”,而从哲学方面考察“异化”一词的。约翰·戈特利布·费希特在著作《自然法学基础》中,曾用“异化”来表示自我与非我之间的关系。他从“绝对自我”出发,重新构建了知识的基础。当“绝对自我”通过本原行动设定了最初的出发点,即自我之后,知识学的构建活动就开始了。
“异化”一词在黑格尔哲学中占据了核心的地位,在他的著作中最早出现在《精神现象学》中。在黑格尔的哲学中,有两个意义相似的词,即“异化”和“外化”。所谓的“外化”,有三种意义:首先是指一种与劳动和各种社会活动相结合的复杂的主客关系;其次是特殊的资本主义形式的具有对抗性的“外化”;最后是高度概括的“外化”,用于表征主客体辩证运动的过程。黑格尔指出:“实体作为主体是纯粹的简单的否定性,唯有这种正在重建其自身的同一性或在他物中的自身反映,才是绝对真理。”[2]11实体通过一种神秘的力量先将自身一分为二,建构出自身的对立面,并且将二者对立起来,在二者的不断接触发展中,发现对立面即自身,进而扬弃异化把握自身本质。绝对精神通过分有自身,将其各个部分依附在现象世界的每一个物质身上,然后通过不同物质的不同本质,最后使绝对精神在复归到自身,并通过这些现象世界的不同分有的本质,最终实现对绝对精神实质的认识和把握。黑格尔所言的辩证的否定,即肯定、否定、否定之否定,这是自身同一性的异化和异化的扬弃过程,是主体对于主体自身的复归,但是这一复归不是简单的、机械式的复归,而是更高层次上的复归。
在黑格尔之后,路德维希·安德列斯·费尔巴哈所使用的“异化”概念,不再是用于哲学体系的推演,而更多的是侧重于分析宗教。费尔巴哈认为宗教的本质就是人本质的异化,人由于对自然力的恐惧和崇拜而产生的依赖感是宗教的基础,“自然是宗教最初的、原始的对象,这一点是一切宗教、一切民族的历史充分证明了的。”[3]436-437在宗教之中,人同自己的类本质是异化的、撕裂的,上帝是完善的、全能的、神圣的,而人是残缺的、无能的、罪恶的。人按照自己的形象创造了上帝,但是上帝在这个时候从人的本质中分离,成为了独立的精神实体,进而成为了奴役人、压迫人的力量。所以,费尔巴哈呼吁“将外于世界的、超于自然与超于人的本质的上帝的本质还原成为属人的本质的组成部分,以作为基本组成部分。”[3]222
马克思在批判继承了黑格尔、费尔巴哈的异化理论之后,形成了自己的“异化”理论,并在实践斗争中不断走向成熟,成为指导无产阶级革命的精神武器。
马克思在博士论文《德谟克利特的自然哲学和伊壁鸠鲁的自然哲学的一般差别》中提出了“异化”的概念:“只有在伊壁鸠鲁那里,现象才被理解为现象,即被理解为本质的异化。”[4]52可以看出,马克思在博士期间对异化思想产生了初步认识。
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对异化、外化、对象化进行了区分。所谓的外化,指的是着眼于主体,将内在思想诉诸于外在对象;所谓的对象化,指的就是由内向外,将思想变成现实,这是人所特有的存在方式,它既体现了人的主观能动性,也体现了与物的客观实在性,它的着眼点在于客体,体现出的是人的理念、劳动的实现;所谓的异化,指的是内在包含了“错误”的价值评价,是对象的丧失和被对象奴役。“私有财产是外化劳动即工人同自然界和自身的外在关系的产物、结果和必然后果。”[1]166所以,重新回归人的本质,就必须消灭私有制、消灭资本主义社会,实现向共产主义的过渡。这一时期,马克思对异化劳动进行了全面系统的论述,阐明了马克思劳动异化理论的思想内核,但仍然带有抽象批判的色彩。
马克思在《神圣家族》一书中,也有着关于“异化”的阐释。鲍威尔等人阅读了普鲁东的《什么是财产》一书之后,把普鲁东所说的现实的贫困问题,视为了是“自我意识”的抽象运动。马克思则认为,有产者和无产者在资本主义社会中都发生了异化,但是“有产阶级在这种自我异化中感到幸福……而无产阶级在异化中则感到自己是被消灭的。”[1]261那么,这种异化应如何消灭呢?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给出了答案。“要使这种异化成为一种不堪忍受力量……就必须让它把人类社会的大多数完全变成没有财产的人。”[5]165-166至此,马克思对异化劳动的批判已经具体化为很多现实的内容,还指明了消灭异化的根本方法,劳动异化理论逐渐走向成熟。
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对“异化劳动”的四个规定进行了系统全面的论述,阐明了劳动异化的基本原理。
“物的世界的增值同人的世界的贬值成正比。”[6]47工人所创造的产品越多,资本家所剥夺的工人的剩余价值也就越多,随着资本积累的不断增多,资本家将会扩大分工,拥有更多对工人的支配权,加大对工人的剥削,工人也就愈发贫困。“工人在劳动中耗费的力量越多,他亲手创造出来的反对自身的、异己的对象世界的力量就越强大。”[1]157人的本质在于人的劳动,当劳动者将其劳动付出于劳动产品时,也就将自己的本质力量付诸于劳动产品之中。但是,在资本主义社会,工人创造的劳动产品被资本家无偿占有。工人首先是作为劳动对象而存在,也就是拥有工作,其次才是作为一个人而存在。工人失去了自己的本质,完全沦为了动物性的存在。
我们在经验世界中所设想的劳动,一方面,它应该是出于我们自身意愿,是自由自在的、受自身力量所支配的;另一方面,劳动成果属于劳动者所有。但是,工人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劳动受到资本的支配、劳动产品被无偿占有。“劳动对工人来说是外在的东西……不是自由地发挥自己的体力和智力,而是使自己的肉体受折磨、精神受摧残。”[7]540在这样的情况下,工人的生产活动发生了异化。工人的劳动变成了强迫性质的劳动,变得不自由、不自主。造成了工人无法实现的自身作为人的本质力量,异化劳动使得雇佣工人只能体会到肉体之乐,而无法实现自身本质力量的复归。
人区别于动物的根本在于自我意识,人的有意识的生命活动,把人同动物直接区别开来。由于异化劳动的出现,人已经被迫降级为了“动物性”的存在。“异化劳动把自主活动、自由活动贬低为手段,也就是把人的类生活变成维持人的肉体生存的手段。”[1]163当人与人的本质相异化时,人的创造性和主动性就不复存在,人的能动性被抹杀,从而发生了全面性的异化。
“人同自己的劳动产品、自己的生命活动、自己的类本质相异化的直接结果就是人同人相异化。”[1]163资本主义社会中,雇佣工人在生产劳动时,不仅自身发生了异化,而且还创造出了自身的对立面,即资本家。私有财产是人本质的异化。资本家和雇佣工人随着资本主义不断发展,都在逐步的失去自己的本质。首先体现在商品对于资本家的控制。资本主义社会中,竞争是非常激烈的,资本家为了使自己的商品顺利实现从商品到货币的惊险一跳,就必须被迫适应资本主义社会的残酷事实,也就是被迫根据市场的需要,在产品的质量、价格、数量等方面做出调整。其次是市场对资本家的限制。资本家不会一直都是以资本家的身份存在,在很多的情况之下,资本家也是作为消费者而存在。资本家手中掌握着很多的资本,可以用来购买许多的商品,但是资本家所能购买的商品,也仅仅只是局限于市场上生产了什么商品,他们也仅仅就是比工人所购买的数量更多一些而已。在《神圣家族》的文末,马克思也指出“凡是工人做的对自身不利的事,非工人都对工人做了,但是,非工人做的对工人不利的事,他对自身却不做。”[7]164也就是说,在道德领域之中,资本家也是发生着异化,他为了更多的榨取雇佣工人所创造的剩余价值,不去考虑对工人的做法是否人道,仅仅考虑到的是能否获得更多的利益。工人由于自身没有生存的资本,被迫只能出卖自己的劳动力,交换一些生活资料,依附资本家,被资本家无偿剥削。
对“人”的关怀始终是马克思异化理论的中轴主线,马克思劳动异化理论为重新占有“人的本质”和“劳动的本质”指明了方向。马克思所期冀的人的全面发展、人的幸福生活、人的劳动自由的美好社会蓝图,对新时代满足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向往、破解社会主要矛盾变化难题、坚守人民中心底线具有一定参考价值。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在这样一个异化仍然与每个个体如影随形、异化程度与过去相比更甚的时代,深入研究马克思的异化理论显得尤为重要。那么,如何将马克思异化理论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的基本国情有机结合,形成中国化的马克思异化理论、指导幸福美好生活的创造,则需要人民在实践中不断探索、磨合与创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