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理解中的独特性
——基于保罗·韦纳《人如何书写历史》的分析

2022-02-02 20:24
理论界 2022年3期
关键词:历史学家历史学事物

吴 清

一、韦纳与《人如何书写历史》

保罗·韦纳(Paul Veyne)是法国当代著名的历史学家,专长于古希腊罗马史研究。韦纳从孩提时代起便对古迹有着异常浓厚的兴趣,在1951年考入巴黎高师学习考古和古代史。韦纳求学至20 世纪70 年代前后这段时期,在历史哲学发展阶段上正是批判的历史哲学占据主流的时期,其讨论的重点是历史学的学科性质以及客观性等问题。此时韦纳也对这些问题做了深入的思考,成果主要体现在其20 世纪70 年代初出版的《人如何书写历史》一书之中。20 世纪70 年代至今,韦纳著述的重心转入了古希腊罗马史研究,尤其是罗马史的研究,重要著作有《面包与竞技场》(1976年)、《古希腊人是否相信他们的神话:论建构的想象》(1983年)、《希腊罗马帝国》(2005 年)等,主编了《私人生活史》第一卷《从罗马到拜占庭》。在将重心放在古代史研究的同时,韦纳并未放弃对理论的思考,2008年其史学理论方面另一部重要著作《福柯:其思,其人》出版。在该书中,韦纳将福柯定位为怀疑论者,并以此为基础探究福柯的思想,以此阐发自己的理论观点。此外,韦纳还涉猎文学领域,著有专著《勒内·夏尔和他的诗歌》(1994年),它虽是文学方面的著作,但对韦纳的史学思想亦有重要影响。综上可见,韦纳是一位知识渊博、在多领域都有重要成就的学者。

尽管保罗·韦纳主要是一名历史学家,但是对史学理论的问题思考颇多,其中思考较多的是历史学的学科性质问题。历史学的学科性质自其学科专业化以来,一直是史学界和史学理论界争论的焦点,到20 世纪70年代也没有熄灭,它仍然萦绕在史学家和史学理论家的心中。当时海登·怀特对此问题即颇为关注,正如他在《话语的转义》中谈到的,一个世纪以来,当社会科学家批评历史学家方法软弱、组织性隐喻生硬或者他们的社会学和心理学前提含混的时候,他们就回应说历史学是一门艺术。但是,当他们受到文学艺术家的指责,说他没有探索到人类意识的更神秘层次,不愿意运用当今的文学再现模式时,他们就说历史学毕竟是一门准科学。〔1〕《元史学》的写作就是对这一问题的回应,以文学理论为工具,探讨分析历史学的学科性质问题,致使后来的史学理论发生了叙事的转向。对于保罗·韦纳来说,这也是他关心的中心问题之一。1971年出版的《人如何书写历史》一书基本上也是对这一问题的回应,而“保罗·韦纳对历史是什么的答案是他这部著作的基础,即:历史是理解事物的特殊方式。历史是理解事物的方式,涉及(与科学不同)关注它们的独特的个体性,也就是,关注那些把它们同其他事物区别开来的具体特征。它是因其自身的缘故而对细节和差别的热爱,这个主题被承担是因为‘它就在那儿’”。〔2〕

《人如何书写历史》是一部探讨历史认识论的文集,其核心议题之一则是历史学的学科性质问题。在法国历史哲学中,在韦纳之前,探究历史认识论的学者有亨利·马鲁(Henri I.Marrou)和雷蒙·阿隆(Raymond Aron)。他们都强调,历史并不具有绝对的过去性,而是要受人的理解、价值观、意图和动机等的影响,并且只能通过证据间接地了解过去。这与韦纳强调历史是叙事,不是模仿的观点是一致的。从这看来,韦纳的历史认识论对他们是有所继承的,但同时又有所创新。其中的创新之处正是在于韦纳强调历史的叙事性,叙事性的核心概念是韦纳所说的情节。情节是一种关于人的、存在于时空中的由事件联结而成的网状组织,构成它们的历史事件不是原子似的、孤立地存在着的事实,而是全都组成为一些整体。而情节在其中扮演着原因、目的、机遇、偶然、借口等角色。由此,历史学家的叙述就是一种如小说般的叙事,只是历史叙事的是真实的过去而已。这也是韦纳具有后现代主义意味的地方之一,同时也是历史不会是科学,而是艺术的重要原因之一。另一个表明历史不是科学的重要因素是历史所关注的是事物的独特性。

二、历史的独特性

历史是理解事物的一种方式,它是对事物独特性的理解。这一命题是两个命题的合取,即历史关注事物的独特性和历史是对特性的理解的合取;前者重在独特性,后者重在理解。为什么历史关注的是事物的独特性而不是事物的普遍性或是其他方面呢?对于经验主义历史学家保罗·韦纳来说,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因为历史是“已经完成的事实”,“就是说,它们在一个特定的时刻发生;历史从不重复自身,即使它有时候会重述同一件事”。〔3〕历史关注的事件是那些只出现一次的事件,它关注的是事物的独特性。历史讲述的历史事件是变体而不是重复,例如人们讲述1914年战争而不是叙述战争的现象,因为历史讲述的是以时间为轴而发生的事件的变化。对于物理学家来说,同一物体昨天与今天在同一地点、同一刻钟降落是同一回事情,而对于历史学家来说则是两个不同的事件。历史没有重复,它是个别的、变化的、独特的事件,这也是历史迷人的魅力之一。当然,作为在时空中确实发生的事件而言,将其归属于某种类型、种属或观念与其个别性、变化性并不矛盾。对韦纳来说,历史只对过去发生的事件感兴趣,只要是过去发生的任何事件都是历史的对象,不仅是韦伯所说的那些涉及我们价值的事情。也就是说,历史不应该只是单单研究那些给予过重大注意力的历史事件,如政治史、经济史、战争史等,同样也要注意那些“非重大事件,也就是还没有给予过重要性关注的事件:各个时代的土地史、心灵史、疯癫史或是安全保障寻求史”。〔4〕重大事件与非重大事件都是历史事件,没有价值重要性区别,它们同等重要。

历史关注事物的独特性表明,历史学家只关注过去而不关注当前是没有根本的理由的。历史关注的是事物的个体性,不仅是过去事物的个体性,也是当前事物的个体性,因为当前的事件尽管只是刚刚过去的事件,但也是已经完成的事实。韦纳在书中说道,其时的历史学并不是完整的历史学,而是残缺不全的历史学,因为它将本属于自己领地的一部分让渡给了社会学。而造成此种现象的成规之一则是因为人们习惯于把现在和过去对立起来,人们认为只存在有关过去的历史,对于现在的知识则是不言而喻的。对于以独特描述为中心的历史学来说,当前与过去都是历史学关注的对象,不应该将两者割裂开来,置于不同的领域,它们都是完整历史学的一部分。

同样,关注独特性还表明,连续性的成规也是历史需要打破的藩篱。历史是一门描述性学科,而不是一门理论性学科,它描述的是如我们当前经历的这个世界一样的变化的、经验的世界。在其中,没有一个概念是可以一劳永逸地使用的,如“宗教”这个概念,在不同的时期与不同的地方其含义是有着巨大差别的,而且人们并不能像阐述科学理论那样精确地说明它的含义。因此,只有××地方××时期的宗教史,而不会有世界宗教史,大写的历史是不存在的。其中也没有一个概念,或是类型或是理论可以用来解释一切历史上类似的现象,比如“城乡冲突”这个概念,它并不能像力学定律那样来解释这个世界发生的所有在这个概念统摄下的那些现象,它无法像自然科学理论那样来归类历史上所有的“城乡冲突”。每个“城乡冲突”的内涵与外延有着很大的差异,其牵涉的文化习俗、政治经济环境也大为不同。事实上,在韦纳看来,这样的概念不是一种类型或是理论,它是历史学中的一种概括,是人为地存在的,是主观的;它们并不像自然科学那样存在于物质世界当中,等着科学家去发现它们,在此意义上,历史学不会是一门科学。这样的“类型在数量上是无限的,因为它们只是由于我们而存在”。〔5〕它是唯名论的。李凯尔特曾经问道:“有没有办法从现实的无限多样的内容中提取某些成分,综合成一些科学概念,使它们并不表达多数事物、过程所共有的东西,而仅仅表达一个个体中所存在的东西呢?只有这样才会形成一些具有个别内容、堪称历史概念的概念。”〔6〕从韦纳这里看,并不能综合出这样的历史概念。这些类型、概念对理解历史有启发性价值,而不能对历史增加任何东西;却给历史学带来了一个巨大的负面效应,那就是如上所说的使人错误地认为历史是连续不断的,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韦纳不是第一个注意到历史关注的是事物独特性的人。早在古希腊的时候,人们就把所追求的知识区别为月亮之上与月亮之下的知识,月亮之上的知识探求的是宇宙的永恒、不变的知识,月亮之下探求的是那些变动不居、个性化的知识,显然历史是月亮之下的知识。19世纪以来更多的理论家注意到了这一点。李凯尔特讲道:“历史上的东西,从那种最广泛的意义说,就是那种仅仅出现一次的、件件都是个别的、属于经验范围的事物;它既带直观性,又带个别性,因而是自然科学构成概念的界限。”雅斯贝斯认为:“如果我们从普遍的规律去把握历史(从因果关系上、格式规律和辩证的规律性),那么我们所把握的就决不是历史本身。因为历史就其个性来说是某种仅出现唯一的一次的东西。”〔7〕沃尔什在《历史哲学导论》中也谈道:“历史学家念念不忘的并不是普遍性,而是个别事件的精确过程,这似乎是无可怀疑的;正是这一点才是他所希望加以复述的并且弄清楚的。”〔8〕在沃尔什看来,尽管历史学家不会满足于只是清楚地描述这些事件,而是要把它们置于一个整体之中,但是仍能说明历史学家对个性的关注。李凯尔特是在给科学与历史学划界的时候关注的历史的独特性,且认为“我们只是当有关对象以某种方式使我们感到‘兴趣’或者觉得‘重要’的时候,这就是说,当它与价值发生关系的时候,我们才去这么做”。〔9〕雅斯贝斯关注历史的独特性也是为了实现他所说的“历史的统一”。沃尔什也是在区别历史与科学之时,关注到历史的独特性的。对于韦纳来说,历史学家关注事物的独特性只是因为它是时空中已经完成的事,它们会进入历史学家的视野也只是因为它引起了历史学家的兴趣,并不是因为与某些价值关联相涉。而且对于历史学与科学的划分,当历史学一旦关注的是已发生事物的独特性的时候,它就自然与科学相区别了。更重要的是,韦纳提出了历史是对独特性的理解。而这样的理解与此前如狄尔泰、柯林武德等人对历史的理解或解释是大不相同的。生于1930年的韦纳,其学术生涯深受当时法国理论思潮的影响,因此,其所说的“理解”深深打上了时代理论烙印,比较明显地受到了后现代主义理论以及哲学诠释学的影响。

历史关注独特性,其表现历史独特性的方式是叙事。历史学家面对的是众多的不直接体验的、不完整的、片段的史料,因此,史家在编织一段时期的历史时,需要选择、简化、组织材料,通过编织情节的方式使历史被理解。如前所述,只要是那些已经发生过的事件都是历史关注的对象,但是那些能够进入历史学家视野的一次性事件则是与人类相关的事件。而“情节”这个词则正好表明了这一点。(叙事史家)在编织情节的过程中,他们对历史可以有自己独特的看法,甚至比事件的当事人更清楚当时的历史事件,而这并不比小说家叙述事件时所做的更多。因此,“历史的叙述是叙事(diegesis),而不是模仿(mimesis)”。〔10〕所不同的是历史讲述的是真实的事件,用韦纳的话来说,“一个事件要值得成为历史必须要满足的唯一的条件就是:真的已经发生过”。〔11〕历史学寻求的是真相,真相是历史学何以能够存在的根基;而小说则可以不用顾及其所叙事的故事是不是真实发生过的。在这个过程中想象也占有重要的地位,“一个人不是讲述信念,事实上是必须讲述事实,而这些事实本身就是想象的产物”。〔12〕在此可以看到,在史学理论领域发生叙事的转向之前,韦纳就已经清晰地看到了历史的书写方式与小说的书写方式的共同之处,这也明显受当时法国后现代主义理论的影响。在此,“韦纳加入了用英语进行叙述的作家,如阿瑟·丹托,威廉·德雷,明克,海登·怀特等人的行列”。〔13〕与怀特不同,在这里韦纳没有从历史哲学的角度过多地研究叙事的深层结构,而是强调了叙事这一表现形式在历史书写中的重要作用。历史不仅是描述过去,更多的是通过历史学家自身的能动性在表现过去,只是这个过去受到文献的制约。

三、历史中的理解

根据韦纳,历史需要解释,解释有两种含义,一种是科学意义上的解释,一种是历史的解释。科学的解释是“给一个原则提供事实,或者给一个更概括的理论提供一种理论”,〔14〕这种解释要求的是一种对被解释对象的精确解释。历史的解释“不是给一个原则提供注脚,使得事件明白易懂,它们是给历史学家给予叙事的意义”,〔15〕给历史事件赋予意义。历史的解释与科学的解释是有着质的不同的。对此,韦纳有一段精彩的论述:

的确,历史学的解释使用各种专业的知识,外交的,军事的,有关选民的,或者毋宁说,历史学家通过文献重新经历旧时一个外交家或者一个军事家所经历的学徒过程;它也以记载的状态使用某些科学真理,作为经济的和主要是人口统计学的材料;但是,它尤其要使用已经如此构成我们日常知识的那些真理,以至于它们完全不需要被提及甚至也不被注意:火燃烧,水流动。〔16〕

韦纳做了法则的世界与变化的世界的区分,历史解释的世界是月亮之下的世界,是尘世的世界、变化的世界,其中自由、偶然、原因和目的相互作用、相互影响,它与人们日常生活所做的那种解释或者现实小说中所做的那些解释并无两样。与科学的世界不同,它认识的只有法则,它的解释也是对法则的精确解释。历史所做的解释就是要人们像理解日常生活那样理解过去,通过叙事把历史事件编入某种可理解的情节之中,科学法则只有在有助于这样的解释的时候才会作为参预而被使用。

而在此之前的较长一段时间,这是被排除在历史之外的,这主要表现在法国史学和分析哲学之中。在法国史学,尤其是年鉴学派那里,他们强调历史与社会科学的结合,造成了无人的历史和结构性的历史。人和变化的时间被排斥,使得历史中那种对日常生活的理解也被排斥。在分析哲学中,则是卡尔·亨佩尔的覆盖律模型与之不容。亨佩尔认为历史学和自然科学之间没有区别,它们都需要普遍概念才能够理解、说明它们的客体。并且亨佩尔拒绝给予移情、理解或阐释所保证的程序任何事实上的认识论价值,而这涉及作为意义、相关性、决定或依赖性的历史对象的独特特性。他认为所谓的移情理解方法并不是一种方法,它至多是一个启发性的过程,既不必要也不充分,因为它可以在没有任何移情理解的情况下解释历史中的事情。这就使得解释与理解对立起来,将理解放在了非常次要的位置,同时也排斥了历史对象的独特性。这对于韦纳来说,并非如此。当皮洛士死于一位老妇扔在他头上的瓦片时,历史学家不会引用动能来解释这个结果,也不会援引由于这个瓦片对其头部造成了多大的伤害才致其死亡的生物学法则,而只要将这件事发生的过程用日常话语描述出来就可以了。历史是对独特事件的描述,他只要如描述日常生活那样描述这一事件,如日常生活一样去理解这一历史事件就足够了。

对于历史理解或者说精神科学的理解,狄尔泰有着深入的研究。狄尔泰是生命哲学的代表人物,也是诠释学从古典诠释学向普遍诠释学转向的重要代表。他将人类理解的领域分为两大部分,一部分是自然科学的领域,自然科学是关于普遍而必然的客观知识,对此需要的是解释;一部分是精神世界,是由人的精神所创造的世界,“在这种客观精神中,过去对我们来说就是不断持续的现在”,〔17〕它是内在于人的,“理解是对以往的形式存在的主我的重新发现;在联系状态的任何一个比较高级的层次上,精神都重新发现自身”。〔18〕因此,理解历史就是在内心中重演过去以达到理解历史的目的。而后,柯林武德在这一基础上发展了他的“重演说”,“当一个人历史地思想时,他在他的面前有着某些过去的文件或遗物。他的职责就是要发现遗留下来了这些遗物的那个过去是什么……这就意味着要去发现他用它们所表达的思想(就这个词的最广泛的意义而言;我们将在第五节里研究它更精确的意义)。要发现这种思想是什么,历史学家就必须为自己重行思想它”。〔19〕

韦纳在论述的过程中,分别论述了自然科学与精神科学两个领域,认为对于自然科学需要的是解释,而对于历史学需要的是理解。但是在狄尔泰与柯林武德那里,这两个领域是作为同一层次却对立的领域来论述的;对于韦纳,对自然科学的论述是为了更好地把握历史学这一学科,且其理论基础并不在于历史是人类精神世界的产物,仅仅因为它是“已经完成的事实”,它就在那儿。一切都是历史的,“真正的区别并不存在于历史现象和物理现象之间,而是存在于历史编纂学和物理科学之间。物理学是法则的汇集,而历史学乃是事实的汇集”。〔20〕历史与自然科学的差别不是认识方法的差别,而是认知视角的差别。在理解部分就更可以看到他们之间的差别,狄尔泰和柯林武德的理解历史是重演过去,韦纳的理解则是日常生活意义上的理解。

作为叙事史家的保罗·韦纳,其“理解”的含义明显有着哲学诠释学理论的意涵。保罗·利科认为,“韦纳认为,叙述、理解和解释并不是泾渭分明的范畴”。〔21〕韦纳也说道:“人们叙述的东西都是可以理解的,既然人们能够叙述它。”〔22〕也就是说,当人们在叙述历史事件的时候其实就已经理解了它。历史解释,“它从根本上仍然是一种叙事”。〔23〕但是,对于叙事、解释与理解的关系远不止于此,在另一处韦纳说道:“每个人都知道,在打开一本历史书的时候,他理解它,就像是他理解一本小说,或者理解他的邻居们正在做什么一样;换句话说,进行解释,从历史学家的角度来说,这意味着‘展示情节的发展,使它可以被理解’。这就是历史学的解释:完全是世俗的,而一点也不是科学的;我们将给它保留理解这一名义。”〔24〕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韦纳的观点,即解释是一种叙事,解释的目的是理解,而解释的过程就是理解的过程,本质而言解释就是理解。诠释学的关键是理解,理解与解释是统一的。“诠释学传统从词源上至少包含三个要素的统一,即理解、解释(含翻译)和应用的统一。所谓统一,就是说它们三者互不分离,没有前后之别,既不是先有理解而后有解释,也不是理解在前而应用在后。解释就是理解,应用也是理解,理解的本质就是解释和应用。”〔25〕诠释的过程始终存在着理解。这里,韦纳的理解缺少应用一环,这是因为诠释学的应用是把普遍的原则应用于当前具体的情况。在韦纳那里,历史关注的是独特性,普遍性是科学的领地,且人们叙事历史,仅仅是因为对历史感兴趣,而非因为价值关联。这样,在韦纳的“理解”概念中,自然就没有了应用一环。当然,韦纳的理解与诠释学的理解仍然是存在差异的,如韦纳的理解是限制在历史领域中,这种理解是一种日常生活式的理解,而诠释学的理解尤其是哲学诠释学的理解,几乎涵盖了整个人类的知识领域。但仍然能够看到韦纳理解概念的诠释学意涵。

四、结语

韦纳说道:“历史就是对人类历史事件中那些有特定性的,也就是说可理解东西的描述。”〔26〕历史的独特性虽然有历史本体论的意义,却是在认识论的角度谈论的,因为将历史与科学区别开来不是它们表现出来的现象,而是人们认识它们的视角。历史关注的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而发生过的事情在时间的维度上是一次性的,是独特的;虽是过去的事物,但是在现象表现上它也可以是自然科学或(韦纳语境上的)人文科学(如经济学)研究的对象,只是自然科学或人文科学关注的是其中表现出来的普遍性。从认识论上来说,只有那些可理解的东西才可以描述,而描述那些可理解的东西,其实就是在叙事、解释,而叙事、解释也是为了能够理解事物的独特性。如前所述,在韦纳那里,叙事、解释本质上就是理解。因此,对于理解事物的独特性而言,其实就是一个理解的过程,一个诠释事物独特性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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