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子林 徐 蓓
2021年是具有节点意义的重要一年。这一年,我们实现了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开始向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迈进;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总结了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全国文代会、作代会召开,习近平总书记号召广大文艺工作者“把握民族复兴的时代主题”。本年度的文艺学研究在整体上呈现为宏观视野与微观视野的双向拓展,人们一方面以宏大的历史观、开放的学科观审视文学问题,在历史、现实、未来有机结合中总结历史经验、阐发当代价值;另一方面则精耕细作,深入研究马克思主义文论、文学基础理论、古代文论、西方文论、美学理论、媒介文化研究等论域的核心概念、诗学观念,包括系统性、原创性、前瞻性的问题,积极构建中国特色文学研究“三大体系”,取得了一系列重要理论成果。兹择其要并予以评述。
2021年度,《中国社会科学》《文学评论》《文艺研究》等学术刊物围绕“中国共产党100周年的理论与实践”“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党的领导与百年文艺”等主题开设专栏,主要围绕“百年奋进”与“时代新局”两个主题展开,深入阐释经典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文本,研究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中国化的具体进程,总结建党百年来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发展的宝贵历史经验。
陈思和指出,当代文化与传统文化、外来文化、党的文化有紧密的联系,文化自信来自深厚的文化积淀。中国共产党诞生于一场伟大的文化运动,与生俱来就携带着新文学的基因;新文学不仅是中国共产党的天然盟友,还是整个革命事业的有机组成部分。1978年以后的文学可视为中国当代文学新阶段,在这期间党对文艺的领导方法有所调整,完善了制度化的常态管理。由此带来一系列的变化:此前以夺取新民主主义革命胜利为目的的全局性思维转向建设时期的现代管理思维,承认了多元性多样性的文艺审美效益,文艺批评的重镇由关联领导部门的权威话语转向高校系统的学术研究。随着文化市场的发展,原先党的领导和文艺家创作实践建构的二元维度转变为党的领导管理、文艺家的创作实践、文化产业资本的市场介入的三元维度,由此营造了更为复杂、也更为丰富有效的文学态势,以适应“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的精神需要。①陈思和《:建党百年与当代文学研究》,《文学评论》2021年第3期。
冯宪光研究了中国共产党在中国文艺共同体中的组织领导作用,全面回顾了建党百年来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文论的发展历程。冯宪光分析了五四时期马克思主义的初步建构、大革命时期从“文学革命”到“革命文学”的范式转型、毛泽东思想作为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文论理论范式的奠基、十七年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文论在曲折中的发展、邓小平思想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艺思想新篇章、新世纪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艺思想的深入发展及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艺思想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文论的新成就等,充分展现了各个时期中国文艺共同体在共产党组织领导下所取得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成果,深入揭示了中国共产党引领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发展的成功经验。②冯宪光:《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文论百年发展道路——中国共产党组织领导下的文艺共同体理论探索》,《社会科学战线》2021年第1期。
谭好哲从价值中心变迁的历时性角度,将建党百年马克思主义文艺价值观的建构划分为四个阶段:20世纪20—40年代以政治革命为核心的宣教价值时期、五六十年代以现实生活反映为核心的认识价值时期、八九十年代以张扬情感和形式自律为核心的审美价值时期和新世纪以来以精神价值重塑为核心的文化价值时期。谭好哲对中国马克思主义文艺价值观时代变迁中的思想谱系与理论积淀做了宏观的勾勒与总结,指出这四个时期共同构建了中国马克思主义文艺价值观的思想谱系,在理论逻辑上认同和持续强化了意识形态文艺本质观,在文艺价值源泉的理论追索中确立了文艺与时代生活之间的辩证反映关系,在文艺价值的主体归属上把满足人民的需要作为文艺的根本价值所在,从而使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成为指引中国现代文艺走向进步、服务人民的思想火炬与灯塔。③谭好哲:《百年中国马克思主义文艺价值观的思想谱系与理论积淀》,《文学评论》2021年第3期。
张福贵指出,中国共产党和中国新文艺都是五四新文化运动的产物,二者互相重叠又互相促进,在历史逻辑和思想发展上具有一致性,探究新文学发展史和党史的关系需要整体把握新文化思潮、马克思主义思想与中国现当代文学、艺术的关系。张福贵认为,党史精神对新文艺的渗透使得其具有“大党史文艺”的特质,“大党史文艺”将中国共产党党员作家创作的革命文艺、非党员作家创作的进步文艺、“同路人”文艺、自由主义文艺以及新中国成立以来出现的当代文艺等认同中国共产党改造旧中国、建设新中国的目标的文艺现象纳入其中,具备政治美学的一般特征,完整体现了“人的解放”的主题,在美学上追求史传性的宏大叙事,塑造完美崇高的共产党员英雄形象,书写悲壮的正义伦理,从而形成一种强大的思想启迪和道德感召力量。④张福贵:《百年党史与中国新文艺的逻辑演进及艺术呈现》,《文艺研究》2021年第7期。
段吉方指出,五四时期的马克思主义传播有一段前奏和一个高潮,“研究性传播”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提供了一种重要的思想引入条件,形成了马克思的“经济学思想”“唯物史观”“社会主义思想”三条传播主线;五四时期马克思主义文论的重要传播标志是陈望道翻译出版《共产党宣言》,重要影响则在于五四时期马克思主义传播的一种持续性的理论影响和文化影响,二者共同对马克思主义文论中国化起了重要作用,正是这些“经典文本”和“解读文本”展现了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中国化的发生与创构。①段吉方:《历史的发动与思想的进路——五四时期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艺思想中国化的文本考察》,《学习与探索》2021年第6期。
魏天无考察了早期马克思主义者李大钊的文艺观及其文学批评理论,指出李大钊从马克思主义理论出发,将文学视为社会整体系统的有机组成部分,秉持东西方文明“差异”论、“美在调和”论,并以此为思想基础,提出文学“先声”论、“崇今”论和“心理表现”论,它们构成了相对完整的文学批评形态;其中,“崇今”论是李大钊文学批评理论的核心,与“平民主义”思想密切相关,体现了对文学社会功能的高度重视;此外,写实和理想构成李大钊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实践的两翼,彰显出其雄健精神,对当时党的文艺的发展具有引领作用。②魏天无:《“ 差异”、“调和”与“崇今”:李大钊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论》《,湖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1期。
王中忱由列宁《党的组织和党的文学》一文的译文与底本的关系切入,研究无产阶级文学运动的组织化与跨国再生产的具体实践,指出在中国左翼文学运动的组织化与列宁文论的重译活动中,冯雪峰应中国左翼文学运动新展开的迫切需要由冈泽秀虎译本转译,又在与“自由人”“第三种人”进行理论论辩时,以藏原惟人的译本为底本重译《党的组织和党的文学》一文,体现了中国左翼理论家对列宁的文学党性原则的理解和思考。③王中忱:《无产阶级文学运动的组织化与理论批评的跨国再生产——以冯雪峰翻译列宁文论为线索》,《文学评论》2021年第3期。
张永清指出,1979年至1983年是马克思主义文学反映论的恢复与反思阶段。此间,学界对文学的 “形象反映论”“特殊意识形态论”等原有基本理论命题存在的诸多问题进行深刻反思,达成了文学反映现实的形式不只是认识还是情感、文学反映是包括政治在内的内容丰富的反映、文学反映是符合审美特性的情感反映等理论共识;审美特性、情感特质在文学的“形象反映论”与 “特殊意识形态论”这两大基本理论命题中的孕育、萌生,为文学的 “审美反映论”“审美意识形态论”这两个新理论命题在“发展与深化阶段”的正式提出、系统论证奠定了坚实的知识基础。④张永清:《“ 审美特性”的凸显——“恢复与反思阶段”的马克思主义文学反映论》,《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21年第5期。
邓海丽借助热奈特的副文本概念,以杜博妮英译《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以下简称《讲话》)的副文本为研究对象,发现译者借助密集丰厚的副文本实现下列三个功能,完成译语语境中《讲话》文艺美学思想的重构:一是还原《讲话》的历史语境和文本的原初面貌;二是通过关键词、核心范畴的抽象化和历史语境的剥离,提升《讲话》文艺思想与西方文论的通约性;三是进行《讲话》文艺美学思想的理论溯源,构建译文正、副文本之间的互联互释关系。虽其中不可避免有一些误读、误解或强制阐释,但作为《讲话》在西方理论界第二次传播高潮的重要评说标准和参考文献,杜译的副文本为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理论成果走向全球化,提供重要的文本资源和思想动力。⑤邓海丽:《杜博妮英译〈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的副文本研究》,《文学评论》2021年第3期。
泓峻认为,中国马克思主义的文艺人民性立场与古代民本思想既有本质区别,又有内在关联:古代民本思想的“民”概念以语言学方式在马克思主义人民性问题上得到传承,选择“人民”而非“国民”的表述体现了中国马克思主义者的人民观及其底层取向,与古代儒家民本思想有许多一致之处;在思想内涵上,中国马克思主义者对农民的关注可以看作传承自古代“民本即农本”的思想,儒家“观诗”“怨刺”“诗教”“乐教”等主张移植到马克思主义文艺观中,形成了从基层民众中培养创作者的努力,以及重视群众性文化艺术活动的传统,体现出中国马克思主义文论与民本思想的继承关系,鼓励民间文艺的生产则是对于民本思想的超越。①泓峻:《中国古代民本思想与文艺人民性立场的内在关联——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文论的一个观察视角》,《文学评论》2021年第1期。
2021年度文学基础理论研究主要围绕一些基本概念、基本问题、基本理论、基本方法,展开反思性、创新性研究与阐释,显示出了一定的理论深度和历史厚度。
赵毅衡从文艺功能论重新思考了“境界”,提出“境界”既是创作者对世界的观照,也是接收者对文艺作品的观照;“境界说”借用了中国古典文艺学,特别借用了佛教影响下的中国诗话批评,同时也呼应了18-19世纪德国哲学的直观说。“境界说”强调艺术进入的超越庸常利害关系的程度,比较完美地体现了对文艺的本质功能的中国式理解。②赵毅衡《:从文艺功能论重谈“境界”》,《文学评论》2021年第1期。
赵炎秋指出,经典现实主义创作方法是在19世纪现实主义理论与实践和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现实主义观的基础上归纳、总结出来的。经典现实主义有三个基本原则:一是真实表现现实生活的本来面貌,包括严格地按照现实生活的本来面貌描写生活,表现生活的真实和强调细节的真实性等方面;二是正确处理主客关系,包括作者的主观思想要服从客观现实,作者的思想应该通过形象间接地流露出来,以及作者不能以自己的主观思想干扰作品中的生活与人物自身的逻辑等内涵;三是塑造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包括正确处理共性与个性、典型人物与典型环境的关系、运用好典型化方法等内涵。赵炎秋认为,经典现实主义在20世纪受到挑战并有新的发展,但其基本原则与方法并没有过时。当前重提经典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与基本原则,有重要的现实意义。③赵炎秋:《经典现实主义及其反思》,《学术研究》2021年第6期。
马大康认为,由各种符号构成的人的世界和文学艺术世界最终都可以用“行为语言”与“言语行为”二维张力结构加以解释,从而决定了人与世界一元、二元同时兼有的关系;从行为语言与言语行为的二维张力结构入手,可以摆脱西方理论的二元模式,对文学艺术和文化实践做出更加贴切的新阐释;以行为语言与言语行为间的关系结构理解特定民族的“文化基因”,我们将更清晰地发现中西方文化差异性的根源,以及中华审美文化的独特性,同时,也为萃取、融合中西文化精华,构建新美学、新诗学和新解释学提供了可行路径。④马大康:《认知符号学:重新思考文学艺术的新路径》,《江海学刊》2021年第1期。
刘俐俐围绕文学价值体系建设中的文学功能研究,根据研究主体特有的选择、眼光和理论旨趣,概述了文学价值事实研究的三种主要类型;通过追踪一些关键概念与命题,刘俐俐考察了相关研究产生的当代重要学术理论成果,分析概括其中所蕴含的可资借鉴的思想元素,并从审美机制与具体文化语境、审美机制与国家民族立足点、社会审美培育观念与相关思考等三个方面对后续理论建设提出了自己的想法。⑤刘俐俐:《文艺评论价值体系建设中文学功能研究的考察与初步分析》,《社会科学动态》2021年第6期。
傅修延认为,文学是“人学”也是“物学”,理解“物叙事”的话语系统是理解作者意义置入的必经之路;只有成为与人有关,尤其与需求、欲望等有关的隐喻与象征,叙事中的“物”才能成为携带意义的具体符号而在叙事中获得隐喻功能。从主客体关系考虑,物的“显现”呈现为拥有与匮乏两种主体状态;“物”在人际间的流通,是以物为话语符号展开的言说,物物交换的“物叙事”具有复杂的符号意义;只有在中国“心中之物”与“心外之物”的思想背景之下,我们才能真正理解中国的物叙事传统。⑥傅修延:《文学是“人学”也是“物学”——物叙事与意义世界的形成》,《天津社会科学》2021年第5期。
孙基林指出,在英语或法语语言系统中,“叙事/叙述”本为同一语词,“叙事学/叙述学”亦然;但译为汉语却出现了两组具有微妙差异的概念,并在学界引发较大争议。就诗歌而言,它并不像小说那样追求讲出故事,即便叙事也往往采用反叙事的叙述方式;内容层面不仅有事,而且更多是物,并不像“叙事”那样预设一个故事。依照现代观念,即便“叙事”也必然在叙述话语中呈现,并没有离开叙述话语的“事”。“诗歌叙述学”比“诗歌叙事学”更为确切,它更注重的是“叙述”而不是“叙事”。当下诗歌书写者往往奔“事”而去,缺乏一种自觉的叙述意识,其结果离诗的本质渐行渐远。诗的本质在于诗性,诗歌叙述的所指和目的自然也是诗性。①孙基林:《“ 叙事”还是“叙述”?——关于“诗歌叙述学”及相关话题》,《文学评论》2021年第4期。
李春青从两个方面探讨“中国文学阐释学”的命名及其合理性:一是“语境缺失”与命名的无奈,西方学术标准和中国文论话语的相斥带来的语境冲突带来中国古代学术话语命名的困境;二是明确中国学术话语体系在借镜西方基础上的正当性和合理性。“中国文学阐释学”以“中国”二字凸显其有别于西方阐释学的独特性,解决中国文学研究问题,标志中国文学研究进入新阶段;“中国文学阐释学”的学术特色在于阐释的有限与无限的相关讨论,以及在审美与文化之间迥异于西方的阐释路径方向,还有在知识论与价值论之间的“意义建构”和“价值判断”等。②李春青:《论“中国文学阐释学”之义界》,《河北学刊》2021年第6期。
陆扬认为,当代阐释理路可概括为四种主要思路,不妨命名为小说家、哲学家、批评家和理论家的阐释模式;对于小说家来说,阐释尽可以海阔天空大胆假设,但是文本最初的历史和文化语境不容忽视;实用主义哲学家认为,意义原本就存在,严格运用某种方法可将之阐释出来,可谓荒唐透顶;对于批评家而言,不温不火的阐释呼应共识,然而平庸无奇,阐释一样需要想象,是以但凡有文本依据,所谓的“过度阐释”并不为过。在理论家看来,阐释本质上应是超越私人性质的“公共阐释”,须具有“共通理性”。四种阐释模式的立场不是孤立的,彼此纠葛难分。③陆扬:《论阐释的四种模式》,《文学评论》2021年第5期。
姚文放认为,伊格尔顿质疑文学批评的“非功利性”,提出文学批评的“政治性”,将日常生活确立为一种政治,展现出他的务实态度,并促进了文化政治学的兴起;关注文化功能势必牵连出文化批评的功利性问题,伊格尔顿敏锐地发现了文学批评“非功利性”与社会结构、经济体制之间的矛盾关系,而另辟蹊径探寻批评的其他功用,提出生产性文学批评实际上是实现实质性的社会功能;与布鲁姆激烈的抵制态度不同,在文学正典这个问题上,伊格尔顿在肯定传统的基础上充分发挥新潮理论的生产性功能,体现出对修辞的细析和公共话语两方面意义进行理想结合的追求,但他依旧把大众的文化解放当作批评家的第一事业。④姚文放:《回到文学经典/服务当下现实:生产性文学批评的功能取向》,《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3期。
刘锋杰反思了传统文论史的书写,指出其往往以具有新文学写作背景的文论家为主将,对外国文论和古代文论则多有忽视,我们应重视古代文论研究与翻译文论研究在现代文论史上的地位与意义;现代文论是在“内生外缘”的双重影响下走出的理论生成之路,现代文论史应由新兴文论、古代文论研究、译介文论研究三维构成,以便更好地理解中国现代的“文论现代性”及“古今文论转换”等命题。⑤刘锋杰:《现代文论史研究的“三维空间”说》,《学术研究》2021年第4期。
汪正龙指出,本体论关于世界的本原和统一性的研究与文学对虚构世界的创造相通,世界的统一性及世界模型的建构是本体论与文学之间重要的契合点。随着传统本体论的衰微与现代本体论研究的转型,文学模仿与再现的例示功能在减弱,文学虚构世界的性质与建模、文学虚构世界与现实世界的关系成为文学本体论建构的核心问题。文学本体论不仅包含了对文学存在方式的探讨,也是对文学作为人类的一种超越方式的反思。⑥汪正龙:《论文学本体论建构中的“世界”维度》,《文学评论》2021年第6期。
刘耘华对比较文学的平行研究方法做了新探索,指出作为一个在全世界大学知识生产体系中具有稳固而独特位置的学科,比较文学的方法论之根仍然不够牢靠,无法完满地解决现代思想界提出的“他异性”难题;国内外比较文学界所长期轻忽的“平行研究”为此提供了一个绝佳的突破口,提出“不—比较”以“超越比较”,即将自我与他者摆放在二者之间,让彼此有一个“面对面”的空间,既有“比较”,也有“不比较”,而赋予共时性平行研究以无限的魅力和生机。①刘耘华:《从“比较”到“超越比较”——比较文学平行研究方法论问题的再探索》,《文学评论》2021年第2期。
杨水远将王元化与黑格尔做了一个比较研究,指出20世纪50年代后,王元化始终与黑格尔处于紧张的对话状态。在第二次反思中,王元化通过对黑格尔理性精神和知性方法的领会,重建个人理论自信,将黑格尔学说运用于学术研究,为《文心雕龙》研究和文学观念建构提供了新思考,可谓之“入”。在第三次反思中,王元化以对黑格尔同一哲学所蕴含的“绝对理性”“普遍规律”“具体普遍性”等问题的反思为跳板,最终指向“五四”激进主义和意识形态化的启蒙心态,重估《社会契约论》,可谓之“出”。通过一“入”一“出”,王元化完成了其与黑格尔长达半个世纪的理论对话,这一对话与中国当代文论发展同脉搏、共轨迹,成为中国文论学理演变的重要象征。②杨水远:《王元化与黑格尔的对话及其文论史意义》,《文学评论》2021年第2期。
2021年度古代文论研究进入历史语境,通过细致的文本比较分析,重点反思、阐释了一些重要的理论范畴与诗学论说,力图准确揭示其理论内涵与价值意义。
袁济喜指出,中国文学批评起源于诸子百家时期,主要形式是论辩,其基本特点是批评与反批评,目的是“兼解以俱通”;批评与反批评形成于儒、墨、道、法之间的论争,它促兴了魏晋南北朝时期的文论建构,而魏晋时期关于人性与文学的论辩又带来文学的批评与反批评,使得文学批评愈渐深入,在这过程中重要的文学理论内涵被反复讨论深化,中国文学批评的演变与发展机制得以形成;通过奇正相补、兼解俱通达到文学繁荣,这是中国文学批评宝贵的历史经验。③袁济喜:《文学论辩与“兼解以俱通”》,《中国文学批评》2021年第1期。
钱志熙研究了“吟咏情性”诗学的发展历程,指出魏晋南北朝时期是“情性”本体诗学的确立时期,唐代继承发展了这一诗学传统,自觉实践情志为本、吟咏情性的诗歌观念;宋代则在前人基础上对“情性”说有所传承和变化,在唐人基础上实现由情到理的转变;明清诗学中性情、性灵的理论与实践依旧是对“吟咏情性”的一种传承,一派立足于宋以前的“吟咏情性”之说,一派则发挥宋人“诗本性情”之说。作为“诗大序”作者对变风、变雅的一种概括,“吟咏情性”说以孔门的诗歌抒情论及哲学情性论为背景,建构了一种由“志”“情”“心”“性”等概念构成的抒情诗学传统,对后世文人诗的创作影响巨大。④钱志熙:《论“吟咏情性”作为古典抒情诗学主轴的地位》,《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2期。
蔡丹君指出,物之声、色的发现及描绘之能事是晋宋诗学发展的核心内容。对于这一近世潮流,钟嵘、刘勰都给予了批评,提出诗歌创作不应耽于物色之巧,而应继承汉魏比兴传统,回到“应物斯感”这样的物我关系的表达之中。这些批判为后世所接受,引发了诸多对晋宋诗学的否定性意见。事实上,晋宋之际的知识环境决定了诗人对世界产生强烈的探求之欲——人们借由博物学、玄学思辨等方法来识得“物理”。诗人“观看”万物,继而通过玄思将客体之“物理”与主体之“生理”联系在一起,“感物”模式遂退居次要地位。在晋宋诗人的“物理”探求之下,物我平等而处,又彼此互通。无论是晋宋诗中“物”的呈现,还是“理”的通达,对于诗歌史而言,皆既是哲学思维水平的升格,也是语言艺术水平的升格,具有深刻的革新意义。⑤蔡丹君:《晋宋诗学的“物理”探求》,《文艺理论研究》2021年第5期。
戴文静研究了《文心雕龙》“风骨”范畴的海外译释。刘勰在《文心雕龙》中首次系统论述了“风骨”,逐使其成为中国文学理论批评最富生命力的范畴之一;然而因其语义浑融缠夹,又成为中西诗学中难以通约的范畴之一。戴文静指出,将“风骨”置于海外言述场域,wind and bone,sentiment,animation等有诸多误读,宇文所安所言“话语机器”及其背后的逻辑理路则有译语贫困化之流弊以及现代理性的独断论立场;中国文论范畴的海外译释应建基于充分解会其语义内涵和逻辑关联,在获取本义的基础上推阐新义;多重定义法不失为兼顾原典经典性和译本可读性的外译良策。①戴文静:《〈 文心雕龙〉“风骨”范畴的海外译释研究》,《文学评论》2021年第2期。
王鹏程、朱天一对海外的“中国抒情传统”说进行了反思,指出其对中国文体论概念解读的偏颇之处,梳理了“中国抒情传统”从最初的限定文体解读,发展到后来文类适用性过度扩张,脱离古典文体论的预设语境,进而导致对“兴观群怨”等论说的片面理解;“中国抒情传统”说之现代阐释,过度放大其政治意涵,使抒情本身工具化为一种政治性的对抗姿态,遮蔽了作为传统之另一面向的“相与之情”这一公共性情感维度,在古典精神承接上显得简单化与偏狭性——这提示我们不能简单地以西律中,而要通过中西融通实现中国传统诗学资源的现代性阐释与创造性转换。②王鹏程、朱天一:《论海外“中国抒情传统”命题的内在悖反及偏狭性》,《山西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1期。
面对新世纪的挑战,张伯伟系统研究了“意法论”,指出其雏形最早广泛存在于经典解读,经由实践和佛法思想逐步向文学创作和批评领域延伸,最终成型于明清时期,是对法则技巧长期探索的结果;基于深厚的思想根基、丰富的批评实践和合理的批评方法,我们可以通过“文本化”“技法化”和“人文化”的分解与融合,在研究实践中建立起一种动态的平衡,使“意法论”继续发挥功用,成为中国文学研究再出发的起点。③张伯伟:《“ 意法论”:中国文学研究再出发的起点》,《中国社会科学》2021年第5期。
“调法”是明清文章学理论中一个重要的范畴,体现了传统文论对古文中内蕴之音乐性的深入认识。胡琦指出,从万历年间开始,“调”便成为八股文领域常用的批评术语;时文评家吸收转化了宋元以来字法、句法、章法中的诸多形式批评因素,用以重组、建构 “调法”之论述,将对文章整体风格、节奏的抽象体验落实为具体的作文法度,其内涵涉及平仄、句式长短、语序、关联虚词等多个方面,呈现出向“句调”聚焦的倾向;“调法”之论由时文批评渗透到古文乃至先秦经籍的细部批评,通过举业指南、古文评点本等形式在士人阶层的知识世界中传播流行;清代桐城派的古文声调论,主张由字句、音节以窥神气,正建基于晚明以降“调法”之批评实践和理论总结。④胡琦《:明清文章学中的“调法”论》,《文学评论》2021年第1期。
丁乙指出,钱锺书在对莱辛《拉奥孔》的诗画观作批判性应答时,融合中国古代诗论,提出了独特的“虚色”理论,即诗文使用的颜色词中存在非实指的情况,诗文中的某些颜色表现可以超越绘画的颜色表现;“虚色”以 “心眼”(想象力)为接受器官,传达“情感”而非“观感”价值。“虚色”理论最初阐发于《读〈拉奥孔〉》,相关论点在《管锥编》中得到发展;钱锺书以汪中的古典诗论作为理论基础,参照《孟子》以及卢梭的思想,对“虚”概念导入了作者的“诚”,即道德无功利性的内涵。此外,钱锺书援用K. O.Erdmann及伯克的思想对“虚”作用于读者的想象力、传达作者的情感价值的机制进行阐释。通过分析钱锺书“虚色”论的结构,可以窥见其对古今中外思想的广泛引用并非是无意识的罗列,而是作为推进理论构建的有效手段,具有内在逻辑性。这种中西比较的手法在中国20世纪文艺论中独树一帜,也是钱锺书作为思想家应当被认可的贡献。⑤丁乙:《钱锺书“虚色”论的下位论点》,《文学评论》2021年第6期。
李建中首先讨论了兼性阐释的古典形态,即经史子集知识学谱系与三千年古典文学理论批评的兼性阐释,典籍的互文性、学派的融通性、批评态度和方法的“平心而论”;又着眼于兼性阐释的现代嬗变,关注经史子集知识学谱系与近百年中国文学批评史研究的兼性阐释,指出“集”奠其基、“史”开其局、“子”拓其疆、“经”聚其力,在百年中国文学研究的现代嬗变之中,兼性阐释仍然有着极强的生命力,需要从文论典籍之“新四部”、大学教育之“新文科”和学术话语之“中国性”三个方面完成当代转换。①李建中:《经史子集与中国文论的兼性阐释》,《社会科学》2021年第3期。
王轻鸿指出,中国传统故事诗学在现代以来看似被否定,实际上其中蕴含的民间性、劝诫性、口语化特征契合了新文化运动的方向,促成了文学观念变革的学术增长点。故事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发生了嬗变,意义指向从关注“已经发生的事”的真实性转向了注重缀合性、奇幻性、悠远性、超越性,虚构意味更加突出,结构形态从关注故事的“穿插”“连缀”等转向了注重故事“头”“身”“尾”的“完整”,理性化色彩更加浓厚,从内容和形式层面重构了具有现代意义的诗学话语体系。总体来看,这种重构受到了西方文化和文学观念的影响,如何进一步激活中国传统故事诗学的活力,还有较大的拓展空间。②王轻鸿:《中国传统故事诗学的现代重构》,《文学评论》2021年第4期。
西方文论是中国文论创构的重要资源,2021年度的西方文论研究立足中国实际,有鲜明而强烈的问题意识,主要围绕一些重要理论家、诗学观念、批评方法等展开,取得了较大的进展。
钱中文以“行为构建”勾连起巴赫金伦理哲学中人的构形及存在形式,厘清巴赫金的理论现实关怀和构建路径,并在此基础上对其诗学理论进行评价。巴赫金所谓的现代危机是一种文化危机,其解决办法是以人为中心,将行动的动机和结果统一起来,融合文化和现实世界。钱中文将“行为”理解为“选择”和“责任”,价值判断随之产生,而“应分”作为一个特定的判断,是某种自我意识的态度取向,最终在行为世界构建出“人”并对他人负有责任,这种带有一定宗教色彩的伦理哲学和以它为基础的哲学人类学对于当代有着一定参考意义;钱中文强调指出,巴赫金诗学理论继承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对话思想,并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发展为人在对话中的构形及最具价值的存在形式,由此获得人的社会性本质。巴赫金将对话扩展为一种宽泛的人的存在关系和人的存在形式构形的对话哲学,具有深刻的现代性,对现代生活依旧具有吸引力和指导意义。③钱中文《:行为构建、人的构形及其存在形式——在巴赫金的诗学与哲学之间》,《文学评论》2021年第1期。
普罗普与巴赫金是20世纪苏联著名的民间文艺理论家,王杰文比较研究了以他们为代表的民间文艺学的两种范式:普罗普在科学主义思想的指导下开展幻想故事的形态学与历史学研究,巴赫金则在现象学的原则下探讨言语体裁与社会交往的复杂关系。普罗普试图在幻想故事文本中寻找稳定不变的要素,从而建构故事类型的“基本形式”与“派生形式”,并为其历史起源研究奠定基础;巴赫金则把文本还原为言语交流活动,着眼于人类言语行为的整体,努力探索的是人类“派生的言语体系”中所隐藏的社会学诗学问题。王杰文指出,当前民间文艺学家反思与批评“民间文学”这一概念,转而关注“口头艺术”的文本化问题,显然是对巴赫金思想的继承与发展。④王杰文《:普罗普与巴赫金——试论20世纪民间文艺学的两种范式》,《文学评论》2021年第5期。
申丹聚焦于2018年修辞性叙事学流派在《文体》期刊上的交锋,着重分析费伦撰写的目标论文中涉及人物对话和叙事交流模式的议题,通过评论此次辩论观点,指出并纠偏相关论点,促进对修辞性叙事学的本质理解,厘清各流派之间的关系。申丹指出,费伦一反传统的做法,将“作者—人物—人物—读者”的交流提升到与“作者—叙述者—读者”的交流相对等的位置,大大增强了前者的重要性,但相比而言,却也无意中降低了后者的重要性,由此带来叙事模式的相关辩论;另一方面,费伦阐述的修辞性叙事学基本立场也受到众多挑战,观点各有局限且构成互补,为理解修辞性叙事学提供更为全面的视角。申丹认为,在面对新的挑战时,修辞性叙事学需要不断发展,更重要的则在于坚守对作者修辞目的和修辞手段的关注。①申丹:《关于修辞性叙事学的辩论:挑战、修正、捍卫及互补》,《思想战线》2021年第2期。
曾军关注《劳特利奇叙事理论百科全书》中的中国因素。首先,中国叙事理论被归入“古代叙事理论(非西方)”中专节介绍,说明当代西方学者也是站在“今西”的立场和视角来处理各类学术资源,并展开叙事理论知识体系建构的;其次,编撰者建构了中国叙事从书面叙事向口语叙事(或“白话叙事”)演进的发展脉络,证明其非凡的学术功底和本人的学术偏好;最后,相关中国叙事传统和叙事理论的内容代表了中国特质和中国贡献。《劳特利奇叙事理论百科全书》在叙事理论知识体系建构中表现出非常鲜明的“西方主导”的特点,作者呼吁中国叙事学在发展过程中需要克服“西方主导”下的路径依赖,通过积极参与共同面临的当代叙事问题的解决来获得与西方叙事学并驾齐驱的世界性影响,共同推进叙事学知识体系的建构。②曾军:《西方叙事学知识体系中的中国因素——以〈劳特利奇叙事理论百科全书〉为中心》,《文学评论》2021年第3期。
赵勇全面阐述了阿多诺“内在批评”产生的历史背景及学术内涵,在解释了将immanente kritik译为“内在批评”的合理性后,回到“内在批评”的历史语境,指出面对文化批评与文学批评连同文化一起堕落的现实情况,阿多诺选择的道路是“内在批评”;“内在批评”的致思路径和操作方法强调的是从作品的形式入手,并对形式进行内在分析,进而破解社会密码,由表而入里,因内而观外;“内在批评”内在于阿多诺的哲学思想,显示出其“改变世界”的文学野心,并通过自己的批评实践将其落到实处。③赵勇:《作为方法的文学批评——阿多诺“内在批评”试解读》,《中国文学批评》2021年第1期。
李飞关注拉卡普拉重复时间性理论,并对其做出较为全面的分析与评价,指出其理论渊源追溯至弗洛伊德创伤理论;针对历史的连续性与断裂问题,拉卡普拉将对话交流引入历史书写,又以纳粹大屠杀为研究对象,解释“现代框架”之外的历史重复问题。李飞指出,拉卡普拉对历史过程以及历史书写的思考,在很大程度上是将精神分析范畴社会化的理论尝试,其中存在一定局限性。④李飞:《重复时间性:论拉卡普拉对历史过程及其书写问题的思考》,《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4期。
观念摄影在装置作品中的应用越来越普遍,而且,随着摄影设备的更新发展,图像质量越来越高。法国艺术家首次提出了在装置作品中应用观念摄影艺术品,其首次设计的艺术品与一般的摄影作品相比更具有独特性。一般的摄影技术中,由于图片是单面的,所以对于场地的选择非常严格,并且还限制了人们对作品的想象和观看,因此,通过摄影作品和装置的结合,就极大的融合了多种不同空间、不同时间等,对于作品内涵的表达有很大帮助。就现在观念摄影在装置方面的分类,主要包括更好的刻画图片的内涵的图片为主,实物为辅类;分散或者依附于实物表面的实物和场景为主类;单纯依赖于图片相互之间的空间关系的完全脱离实物类;
陶东风从见证文学的角度切入《鼠疫》的分析,阐述了《鼠疫》如何以文学性方法叙述历史,并提供一种新的视角去看待、理解大屠杀,从而体现了历史与叙事之关系的深刻转变。陶东风指出,《鼠疫》与大屠杀隐喻相关性已经得到普遍认同,并在书中存在多处暗示,以“肉身化的历史见证”突破意识形态,文学性地建构了另一个“历史”,以“无所不包的诅咒”的重要命题隐喻极权主义的本质,以亲历者的叙事身份获得见证资格,担负起见证的责任。⑤陶东风:《见证,叙事,历史——〈鼠疫〉与见证文学的几个问题》,《文艺理论研究》2021年第2期。
刘阳对独异性诗学进行思想史的梳理与概念考辨,图绘其知识谱系。首先从思想史的坐标轴上看,指出独异性诗学存在由事件论贯穿的建构与转变的两个取向,围绕后一取向,德勒兹(延及德里达)、巴迪欧与齐泽克等人存在两大关键分歧点并延伸到了英美学界;其次,“独异”的外延可从非偶然、非唯一与非光晕等角度予以廓清,通过辨析其康德主义渊源及自由观,可引出其相互关联的晚近两条路径,即消除独异与日常的对立,进而驱动性地将之与主体日常当下的历史经验深度联结;独异性诗学的最新进展是与奇点技术的相互融合。⑥刘阳:《独异性诗学的当代谱系》,《文艺研究》2021年第4期。
在戴登云看来,耶鲁学派“修辞性”文学观体现了一种双重性,它发端于对传统的同质性文学观和线性文学观的解构和批判,是西方传统的同一性文学观的种种形而上学预设在现代的变体。戴登云通过厘清耶鲁学派文论的解构立场与理据、逻辑与策略,指出在对“同一性”预设的怀疑中,关注写作中大量的“重复”现象,解构西方文化传统线性的形而上学性,德曼、米勒、布鲁姆等人对传统文学观的解构共同指向了一种双重性文学观念的生成。①戴登云《:同质、线性还是双重?——耶鲁学派文论家对传统文学观念的批判》,《当代文坛》2021年第2期。
韩存远指出,20世纪80年代末英美文学伦理批评在历经波折后重获新生,并表征出两重新变:就理论层面而言,批评家在深度清理传统道德批评之积弊的同时,着力拓展“伦理”范畴的边界,并规设了文学伦理批评的对象与范式;就批评实践而言,文学伦理批评实践一改往昔纯粹道德训诫的策略,转而注重揭示文学文本在审美和伦理维度上的交融与互证。转型后的英美文学伦理批评之于我国文学伦理学批评不乏镜鉴价值。二者的理论根基、实践路径、建构模式、学科背景差异显著,后者在逻辑严密性、概念精确度、理论自反性、学科涵容度等方面仍有提升或完善的空间。②韩存远:《英美文学伦理批评的当代新变及其镜鉴》,《文学评论》2021年第4期。
2021年度中国古典美学、现代美学研究取得较明显的实绩,并自觉与西方美学比较对话,将中华美学精神和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结合起来,在中西会通中推进美学学科的发展。
薛富兴从审美对象、审美意识和观照方式等方面研究汉赋,指出辞赋家首先建立起了自然审美对象系统,各类自然现象在文本中成为独立的审美对象,确立了汉代自然审美的自觉;在此基础上,薛富兴进一步指出,汉赋表现了对象化观照精神指导下的格物与写物之趣,其中独立的格物趣味是中国古代美学普遍性趣味的最早体现,在中国美学史上有重要的意义。③薛富兴《:两汉:中国古代自然审美之自觉期——以汉赋为中心》,《文艺研究》2021年第1期。
刘成纪指出,作为一个自觉的理论命题,“天人合一”的思想始于汉代,以天人同构和天人共感作为初步生成,又以祥瑞与灾异将“天人合一”推向极致的美学表达;以汉儒神学化的宇宙观为基础,由天而始展开对人的关怀,并自上而下形成序列,获得对祥瑞灾异的不同层面的认识,构成祥瑞灾异的美学论题;祥瑞灾异的价值在于审美价值的凸显、自然之美的认识拓深,并对文学艺术产生影响;魏晋南北朝,基于禅让的政治伦理和寻求自然规律支持,“天人之际”体现出从人间向自然、从伦理向哲学,不断放大其自我论述范围的趋势,生成了一种独特的政治或制度美学,并将祥瑞灾异文学艺术化;唐代儒学与汉代以降谶纬化的儒学大异其趣,重点表现在对天人主次关系的重新厘清,祥瑞灾异依旧是社会精神基础但已经边缘化;到了宋代,伴随着“天人之际”的终结,心、物问题崛起,完成了关涉时代精神的整体转向。④刘成纪:《论中国中古美学的“天人之际”》,《文艺研究》 2021 年第 1 期、第2期。
张晶对文艺美学进行反思。首先,追溯中国文艺美学作为独立学科的发展历史,从文艺美学学科的特性确立其独特地位;其次,反思了文艺美学现状,指出困境在于固化文艺美学研究,封闭其框架,认为应以开放眼光发展文艺美学;再次,确认文艺美学研究对象并进一步指出应在共同规律之外进入文学本身,为文艺美学提出一个新方向:发现文学与其他艺术共通的意义外,其独有的审美机制。在此基础上,可以期待文艺美学当下的突破性进展。⑥张晶《:关于文艺美学的反思》,《文艺争鸣》2021年第2期。
彭锋深入分析了建构“艺术学中国学派”的背景、实质和诉求,指出从“中国学派”的诉求可以发现存在本土化到国际化的转变,为理解这种变化,需要回到中国艺术的现代转型现场,看到中国艺术中互补的现代性;魏公凯的“四大主义”和吕艺生观察到的中西方的“反向交替”现象,都指向“多元共存”,以避免艺术和文化的浅层化、匀质化。彭锋认为,我们可以诉诸“存有性多元论”,将西方古典艺术与中国古典艺术相对照,通过对写意的挖掘,找到建立“艺术学中国学派”的美学基础,并使中国现代艺术成为一种崭新的事件性艺术,以当代的全球视野将中华美学精神和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结合起来,创造出属于这个时代的艺术作品和艺术理论。①彭锋:《艺术学中国学派的反思和展望》,《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4期。
聚焦于ästhetisch一词的解释,陈辰梳理了当前该词汉译的不同做法与态度,他不认同当前普遍采取的歧义论,认为基于康德批判三部曲中该词的共同含义,ästhetisch应被彻底单义地翻译为“基于感性的”,并在这一基本概念下,继续辐指感性的不同种类;疏通Gefühl一词的意义后,可以确定ästhetisch指涉的是快乐和不快的感受,其意义则为“基于感性的”;陈辰由此反思已有翻译中对康德原意的误解,呼唤一个彻底共名论的理解和翻译。②陈辰《:“ 基于感性的”:从彻底单义论重译康德ästhetisch》,《文艺研究》2021年第3期。
吕东、朱国华指出,晚期尼采艺术哲学的核心概念在于“形变”,这是尼采基于对艺术的双重内涵之关系的重新思考而衍生的概念,其所传达的新酒神精神摆脱了叔本华主义的纠缠,走向了对生命的双重肯定;晚期尼采取消艺术的双重内涵之间的对立,他将“醉”的生理现象设置为艺术的普遍前提,赋予艺术作品的艺术以整一性的定性和理想化性质,在整一性向度和“性”的精神化表达中凸显艺术的“形变”力量;尼采破除日神艺术/酒神艺术二分的对立,在批判视野中传递更新了的审美经验论,从而确立了艺术“形变”观中的新酒神精神,为克服此在之悲剧性真理提供了更新的解决方案。③吕东、朱国华:《对生命的双重肯定:晚期尼采艺术“形变”思想探究》,《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7期。
王怀义指出,钱锺书对朱光潜意象美学观的批评,是20世纪中国美学史乃至学术史上极重要却至今未被提及的一桩公案。朱光潜于1924年创作的《无言之美》是中国现代美学史上第一篇在审美意义上使用“意象”概念的论文,他对直觉说、移情说、距离说、物我关系等思想的介绍和阐释,奠定了其意象美学观的哲学基础。钱锺书提出“本意说”,限定了意象生成美感(无言之美)的适用范围;通过反思移情说,提出了“人化批评”的思想,重新概括了意象创构过程中物我关系的三种形态;在批评直觉说的同时提出艺术传达过程中艺术家“出位之思”的观点,用以分析艺术意象的创造及跨界问题。对此,20世纪中国美学史研究和新时代的文艺学美学理论建设应有所关注和反思。④王怀义:《钱锺书对朱光潜意象美学观的批评——20世纪中国美学史上一桩被忽视的公案》,《文学评论》2021年第5期。
受“朱光潜说”的前置性影响,人们在讨论和书写朱光潜美学时往往因依循“己说”而落入预定的框架阈限。李圣传研究了朱光潜美学的经验主义立场和路向,发现当我们穿透“朱光潜说”这一显话语,不难发掘“明线”之外所掩埋的“经验主义”思想暗线:留英期间,朱光潜对经验主义哲学传统研习甚深,这不仅成为留学归国后修补克罗齐“直觉论”美学的重要思想资源,还是“美学大讨论”中提出“物甲物乙说”的理论基础;英国经验主义作为纵贯朱光潜美学体系的“隐话语”和“暗思想”,不但是其译介和理解康德美学的理论眼镜,还是围绕《新理学》和“梅花之辩”与冯友兰、李泽厚等哲学美学家展开论争的立场与方法。我们只有跳出“朱光潜说”这一显话语,方可发掘其思想体系内部潜藏的丰厚复杂的思想蕴涵。⑤李圣传:《论朱光潜美学的经验主义立场和路向》,《文学评论》2021年第6期。
冯庆研究了朱光潜审美启蒙观,指出朱光潜的美学生涯中伴随着“人生艺术化”的审美启蒙设想,但这一设想在其科学化的方法论和其终极的审美理想之间可能存在逻辑上的张力。首先,朱光潜在对移情现象的审美心理学分析中加入了浪漫派的泛神论美学的成分,试图以此解释中国传统的“天人感通”式审美境界,使之还原为纯粹审美的普遍理想。但同时,朱光潜又承认在审美活动中存在着客观的“性分深浅”,亦即常人和天才在情性状态和审美追求方面的显著差异。为解决这一矛盾,朱光潜把通达理想审美状态的“天才”解释为长期学识和艺术创作经验积累所致,并给予其社会历史实践层面的发生性解释。进而,审美启蒙的着力点不再是情感的鼓动,而成了知识启蒙。最终,这种“社会化”的知识启蒙必然和朱光潜心向往之的“超社会”纯粹审美境界发生对接上的困难,其原因则在于朱光潜过于强烈的社会介入改造心态和纯粹审美静观理想之间的矛盾。①冯庆:《“ 超社会”的挫折——朱光潜审美启蒙观的内在困难》,《文学评论》2021年第6期。
新时代下,如何应对世界范围内技术革命对文学艺术的冲击,未来的文学艺术理论如何发展,围绕科幻文艺、媒介文化、后人类、技术与人文等重要话题,人们展开了自己的思考,进一步拓展了文学研究的视野和疆界。
殷国明指出,在技术美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和改变人们的审美意识时期,理论建构却未能形成成熟的技术美学;本雅明的反叛性思考和努力对此做出抗争,探索如何对待这种艺术和技术关系的大变动,初步完成从技术美的关注到智能美的转变。“图灵测试”则带来技术美的进一步延伸和创新,而成为智能美的滥觞,其对于智能问题的追索甚至超越了人类的思维机制和功能,不断关注并深化计算机与人脑之间关系的人工智能在发展中使计算机语言有可能作为替代进行思维,甚至改变人们对于世界和自我的看法;当计算机继续向前发展,人工智能一旦进入艺术创作领域,就带来了相关的美学问题,智能美学的建构与发展成为一种有待验证的文化建构,不仅需要从人文哲学角度去思考,而且离不开科学技术的进步,并由此形成一种人与科技的双向交流和印证,在彼此博弈和磨合中创造一种新的审美现实。②殷国明:《从“智能美”到“智能美学”:关于一个新的美学时代的开启》,《文艺争鸣》2021年第9期。
刘方喜指出,马克思恩格斯的思想建立在现代科学体系之上,他们的精神性观念史则建立在物质性工艺史基础之上,特别强调“工艺史”的重要地位,认为只有从人类工艺史对当今AI做出历史定位,将其置于动态“历史过程”中,才能科学揭示当今AI划时代的革命意义。由此刘方喜从物质性的工艺史视角定义了人类社会的文化三级跳跃:一是人脑神经元系统的进化发展,以“劳动”为关键要素将人类的物质生产与精神生产统一于自然,反拨当前有关AI的神秘唯心主义叙述的思想根源;二是文字系统的进化发展,人在自身生物性身体外创造出的书面文字系统由简单到丰富的发展进程,昭示着人类智能形态由低级向高级的发展进程;三是人工智能机器系统,在动能自动化机器系统不断累积性发展的基础上发展起来,将人从非自由的劳动中解放出来,成为迈向自由王国的最后一跃。③刘方喜:《文化三级跳:人工智能的工艺史定位》,《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2期。
汤拥华研究了后人类叙事的形式与伦理,以凯瑟琳·海勒的相关分析为基础,将“具身性”中的身体替换为虚拟身体,将认知科学替换为信息科学和控制论,再结合文学叙事问题对具身性概念在后人类语境中的文学关涉与伦理向度做进一步分析。汤拥华指出海勒所追求的后人类的语境中重构身心统一,使其关注到人机之间的混淆即一种具身性,在文学空间内完成身体与隐喻的转化,这种虚拟性/具身性的符号学也就是后人类的文学叙事学,以身体分裂与统一的持续过程,推动叙事的发展和叙事范式的更新,引发伦理主题、角色体系、叙事形式和文本形式等论题的相应嬗变。④汤拥华:《重构具身性:后人类叙事的形式与伦理》,《文艺争鸣》2021年第8期。
单小曦、支朋以李子柒的古风艺术短视频为考察对象,指出其以视觉媒介系统和听觉媒介系统诉诸感官,并指向田园牧歌的生活追求,在媒介系统和文化力量的作用下,发生初级媒介系统直接意指向次级媒介系统含蓄意指的转换,成为“新媒介神话”,“消费文化”和“农耕田园文化”是这一含蓄意指实践的重要依托;作为新媒介与商业资本合谋形成的“审美乌托邦”,其意义则在于在传播环节上自媒体以其自身特色参与了神话的意指实践,印证了新媒介神话理论建构及其批评实践在数字媒介时代的必要性。①单小曦、支朋:《自媒体文艺短视频的媒介神话学阐释——以李子柒古风艺术短视频为主要考察对象》,《内蒙古社会科学》2021年第1期。
赵静蓉关注到数字时代国家记忆及颠覆性记忆生态中的可能性。从本体论层面的国家记忆内涵上看,国家有中国、祖国、民族和政党四个维度的意义,国家记忆则有“自上而下式”和“自下而上式”两种记忆方式;在数字时代,记忆研究主要关注“记忆与遗忘的关系”及“隐私、网络暴力和正义”两个问题,而国家记忆的危机主要体现在“如何选择记忆”与“公共空间的转型”两个方面;数字时代开启了人类的美好新生活,同时也创造了新的记忆生态,要建立更开放更宽容的对话机制,才能获得更美好的记忆的未来。②赵静蓉:《数字时代中的国家记忆危机及其未来》,《文艺理论研究》2021年第3期。
刘建平将人工智能界定为人类开发出来的、具有深度学习能力乃至自主思考能力的、非自然出生的智能,对生命友好、“可持续性”运行是人工智能创新的准则;作为艺术创造的主体,人工智能挑战了传统文艺生产的“人学”范式,缺乏艺术创造的主体意识和精神自觉,否定了艺术作品的个性化和不可重复性,代表了一种科学主义的文艺批评观。刘建平指出人工智能对艺术创作有一定影响,预示着文艺批评技术化时代的到来,我们应重视大数据分析在文艺批评价值导向和批评舆论监控机制下的积极推动作用,同时还要客观看待人工智能对文艺批评的价值取向与审美标准的影响,以实现对当代文艺作品和审美现象的有效阐释。③刘建平:《文艺批评:人工智能及其挑战》,《学术界》2021年第5期。
姚富瑞指出,随着后人类思潮强势地进入当代思想领域,思想家们分别从批判和建构两条路径展开了后人类理论的探索;在海勒看来,后人类时代中,自由人文主义传统下的人类情境化感知已经失效,意味着从情境化感知到无意识认知的转变;嘉里·沃尔夫则勾画了一种“新的人文主义”面相,反思普遍的感知模式和智人自身的情感状态,改写和重塑人类的情感机制。当人类与其他存在形式之间的边界开始被打破,技术对人的感知进行改写和重塑,形成人与技术共存的知觉生成模式,需要关注在技术加速的后人类语境中如何能更“美好”地生存。④姚富瑞《:感性生成与后人类理论进路中的美学问题》,《文艺争鸣》2021年第8期。
朱恬骅关注在当下技术情境中依托人工智能技术施行的表达性重复,回到人工智能观念变迁与技术发展的具体情境,考察“人工智能文学”的实践特征与发展逻辑,从而理解人工智能文学的文学价值自证。朱恬骅指出,人工智能参与文学创作的实践实现了从技术研究者围绕字词进行的“文本实验”到探索文学观念可能性的“实验文本”的演变,完成了机器思维问题、文本生成问题和机器创作问题等三个原始问题的重心转移,人工智能以表达性重复的方式确立了自身文学价值。⑤朱恬骅:《从文本实验到实验文本“:人工智能文学”的表达性重复》,《文艺理论研究》2021年第5期。
陈众议关注数字技术带来的“网格化”“扁平化”,指出数字是由资本操纵的,“网格化”“扁平化”取决于资本追逐;数字技术正在将文学引向“新口传时代”,但文学的个性化创作和个人化阅读(阐释)依然有其强大的惯性和逆袭性;理想与利益之间的适当让渡是数字化时代的重要课题,“逆反”是数字化时代文学艺术不被取代的重要基础,存在文学回归传统的可能,外国文学研究界参与母体文学(包括经典谱系)建构迫在眉睫。⑥陈众议:《数字人文与技术让渡》,《外国文学动态研究》2021年第1期。
李建军指出,伟大的作家通常都是具有成熟的自反批评意识和自反批评能力的作家,他呼吁作家建立起自我观照的意识,以自觉的问题意识和尖锐的否定态度对自身进行冷静而严格的自反批评,发现自身的缺陷和问题,克服自身局限,从而自我超越并达到新的创作高度。①李建军:《论作家的自反批评》,《中国文学批评》2021年第1期。
理论研究者同样需要一定的理论勇气,需要强化自反批评意识和自反批评能力。理论的合理运动方向,总是通过否定自身的局限,来肯定其与某个超越自身的存在的联系;敢于自我否定,不断沉思失败的经验,在失败中学习和学习失败,或可领悟、矫正我们思想的倾向和思想的方法,以有效控制我们的知识冲动。
综观2021年度文艺理论各论域的研究,我们发现,尽管理论与时代之间的张力正凸显出来,理论建构的当代意识也不断增强,但是,真正意义上学贯中西、融通古今的理论系统创造还是相当匮乏的;不论研究探讨的论域如何拓展、延伸,或维护某种绝对正确的理论教条与价值观念,或是知识论意义的修补敲打,或矢志不渝地“学习”西方,或“坐在概念的飞机上抢夺思想竞赛的锦标”(胡风语),不触及自身的学问的堆积仍是较为突出的问题;这是一种外在的理论知识,它们尚未内化为一个态度、一种方法,只是“看上去很美”而已。此外,研究者匮乏一种类似作家的“语言的自觉”,加上缺乏起码的语文素养,其述学自然割裂了学术和语言、学术和思想;置身于自身传统文化的边缘,不是力求在“学习”的过程中获得描写自己的可能的文化形式,而是简单套用不断“学习”的包括西方在内的强势思想、理论、话语等作为自己描写自己的工具,便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封闭、狭隘、无能的理论空转。思想的能力源自与所思对象保持恰当的关系,思想的能力就是它解答乃至超越现实问题的能力。毋庸讳言,既能与一个生生不息的有序传统展开充分的对话,又能通透回应当下文学艺术实践与现实生活问题的“生产性”(Productive)理论创造委实不多。
世界文化绝不是文化的“同一”化,而应是“星丛”化。中西语言各有优长,包含独特的“世界观”,形成了最适合于本民族的不同写作系统。一个多世纪以来,现代汉语置换了古代汉语,西学范式置换了中学范式,汉语之韵整体性流失,汉语思想苍白冷萧。西方现代思想家对普遍的理性主义学说的不懈批判,引发了世界之多重性、暂时性和复杂性的思考。我们应借鉴、汲取这些现代思想资源,与此同时,还应充分重视、继承传统中国文化的思想资源,因为一切有意义的创造都必须立足于一种基本肯定性的文化传统。在中西思想的和合创生中,构建属于中国的当代学术话语体系,把中国学术自身的问题意识、思想与言说方式转化为现代中文学术语言,把中国学术思想用具有汉语内涵的语言呈现出来与西方世界交流,这仍是一项“未完成”的任务。②吴子林:《“ 我们需要概念吗?”——构建中国当代学术话语体系之思》,《学习与探索》2021年第8期。
文化交往或对话的关键在于型构一种理想的“对话语言”,即一种贯通“理性认知”与“审美认知”的语言。西方的“指涉性”语言重视“存有”,汉语的“过程性”语言重视“生成”;前者偏于逻辑思维,后者偏于艺术思维。在诗与哲学之争的“尼采式”转折之后,人们已然认识到逻辑思维和艺术思维对于理论思辨都是十分必要的,两种不同的话语彼此可以“化合”并产生新知;尼采、维特根斯坦、海德格尔、布朗肖等人的现代哲学语言与具有诗性特征的汉语形成了某种精神的联系,预示着中西方的“综合”正处于稳步、有序的实践过程当中,并将以多样化的形态走向“文化交往”的“和谐”状态。③吴子林:《“ 文化交往或对话可能吗?”——论东西方文化的和合创生》,《人文杂志》2021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