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美学视域下的彝族传统刺绣图案研究

姬田甜

（云南艺术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

自然作为人类与动植物赖以生存的家园，是生命存在的物质基础，也是关乎人类发展的根本。近代，受启蒙运动中“人类中心主义”思想影响，人们更看重经济利益，将人类视为自然的主宰，这样的思想对现代中国也产生了影响，从而使人们忽略了人与自然的生态关系，对大自然进行了长期的索取与破坏，严重破坏了生态环境，因此改变这种不平衡的人与自然的关系已经迫在眉睫。而生态美学观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发展模式，开启了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新篇章，并将这种和谐关系的研究从人与自然扩展到人与人、人与社会的新视野。

云南是中国少数民族大省，拥有非常丰富的少数民族资源，而彝族是云南人口最多的少数民族，在整个云南境内几乎都有分布。彝族人口众多、分布较广，因此，其文化传承也得到了较好的保护。彝族刺绣是彝族的象征性传统技艺，具有较强的民族性与地域性，彝族刺绣于2008 年6 月被列入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在云南彝族传统刺绣中，常用动物、植物、人物、器物、文字、几何形等组成的图案符号来传递某种文化信息，寓意深层的文化内涵，用象征意义表达人们的祈福观念、审美情趣和心理愿望，其中蕴含着丰富的生态审美智慧和生态伦理观念。

1 彝族刺绣图案探究

彝族历史悠久、人口众多、分布范围广，不同地区的彝族传统刺绣纹样有较大的差别，并且其中蕴含的文化特征也不完全相同。彝族是一个擅长刺绣的民族，彝绣历史悠久、图案繁多、特色鲜明，具有较高的实用价值与艺术价值。经过长时间的发展，融合了彝族的历史文化、风俗宗教，反映了彝族的文化观念与历史渊源。彝族在其特殊的文化背景下形成的生态审美特征蕴含着丰富的生态审美意蕴，其刺绣图案中蕴含着生态美学思想与审美意象。从彝族传统刺绣艺术的图案分析，是折射彝族刺绣图案所承载文化内涵的一个重要途径。在传统的刺绣图案纹样中，按服饰图案的题材分类，大致可以分为植物图案、动物图案、几何图案、人物图案、建筑图案、综合图案等，其中动植物与几何形图案纹样在传统彝族刺绣中运用最为普遍，本文分别从中选取其中具有典型代表性的图案对彝族刺绣图案进行分析探讨。

1.1 植物图案

彝族生活的地区多为树林茂盛、植物繁多的山林地带，在日常生活中，经常接触到当地的各种植物。因此彝族刺绣的图案纹样也以植物最为普遍，其中包括马缨花、山茶花、莲花等十余种当地常见植物。

图6 火纹图案

彝族刺绣植物图案中最具代表性的图案便是马缨花（如图1 所示），在彝族的历史上，有多种关于马缨花的传说。马缨花是当地民众崇拜的对象，传说中马缨花是英雄祖先阿普笃慕的化身，还有一种传说则是马缨花是美丽善良的彝族姑娘咪依噜化成的。对于彝族来说，马缨花不仅是一种植物，同时也被赋予了特殊的象征意义。彝族人认为马缨花是吉祥幸福的象征，是彝族人崇拜的对象。马缨花的图案在彝族女性的服饰上是最常出现的图案，并且在彝族还有一个有关马缨花的传统节日——“插花节”。在每年的农历二月，是山上马缨花盛开的时节，从周边各个地区赶来的彝族群众共同聚在山头举行这一盛大的节日，祈求马缨花神保佑幸福吉祥。在彝族人的观念中，马缨花不仅是服饰上的装饰，同时象征了生命的生机，寄托了美好的希望。马缨花在彝族服饰中，常以大面积的图案出现，以平绣的刺绣手法绣在衣物等各种服饰上，并且多用正红色或玫红色搭配，颜色鲜艳，独具特色。

图1 马缨花图案

藤条类、蕨类植物等植物图案（如图2 所示）也常表现在刺绣中，但这种图案纹样一般都不单独出现，而是搭配其他图案一起使用。

图2 植物图案

1.2 动物图案

动物图案是彝族刺绣中常用的图案，尤其是彝族人最崇拜的虎。虎图腾是彝族的原生图腾，彝族人认为虎是其祖先，崇虎敬虎，并且自认是虎的民族，这是彝族祖先崇拜的一种表现。虎图案在刺绣中，多半以虎头的形式出现。在彝族创世史诗《梅葛》中，世间万物均是由虎化而成。因此，虎在彝族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是彝族人宇宙观的体现。在彝族刺绣中有一种图案形式是“四虎八方图”（如图3 所示），这种图案以蓝色做底色，以彝族人喜爱的红色、黄色为主要颜色，由老虎图案搭配马缨花、石榴花及其他图案组合而成，共同构成一个八方图。“四虎八方图”是彝族虎图腾崇拜的反映。

图3 四虎八方图

除此之外，还有公鸡、鱼、鸟等多种动物图案，或是从动物中提取的图案元素如羊角纹、狗牙纹等（如图4 所示），这类图案都有其寓意，代表吉祥安康的美好祝愿。

图4 羊角纹、狗牙纹图案

1.3 几何形图案

几何形图案是最古老的纹样，出现在彝族刺绣中的频率非常高，常常单独出现或搭配其他纹样共同出现。彝族刺绣中的几何图案，以点、线、面等简单的形式组合而成，图案简洁并且有序排列出现。几何形图案以简单的形式出现，但其内容实际是自然界事物的变形，这种图案类型最多，内容也最为复杂，例如有八角纹、万字纹、菱形纹、回形纹等。

几何图案（见图5 所示）中最壮观、最富有表现力的是八角纹，它象征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八种自然现象，体现了彝族“八方之年”的古老宗教文化[1]。八角纹源自于彝族的自然崇拜，具有很强的表现力，常出现在儿童的背被等服饰上。菱形纹表现形式多样，通过不同的变形与组合，能够表现出不同的变化形态。既能够与其他图案组合搭配，也能够单独出现在服饰当中。

图5 几何图案

1.4 其他图案

除以上的图案纹样之外，还有自然现象图案、人物图案、文字图案等。自然现象图案包括水、火、星辰、云朵等图案。这些图案源自自然万物，从中能够体现出彝族人对大自然的喜爱与敬畏之情。彝族是崇尚火的民族，火在彝族的观念中是生命力量的象征，火的图案在刺绣中更为抽象，常采用二方连续的构图出现在衣襟等部位。彝族刺绣图案中的人物图案和文字图案出现较少，例如人物图案有人形舞蹈纹。

2 彝族刺绣图案蕴含的生态美学智慧

彝族人信仰“万物有灵”，从这种思想观念中还引申出包括祖先崇拜、自然崇拜、图腾崇拜、生殖崇拜等一系列崇拜对象。彝族服饰是彝族社会、经济、文化的反映，与历史变迁、政治经济、自然环境、宗教信仰、风俗习惯、生产方式等有着密切的联系[2]。从彝族尊崇“万物皆有灵”的信仰能够体现出其思想具有生态美学观念，彝族的服饰是彝族文化的重要载体。经过长期与汉族及其他民族的交流融合、相互影响，因此在彝族刺绣图案中也能找到各民族间文化交流的印证。在彝族刺绣中，不仅记载了彝族从古至今的生活场景中的事物，同时也展现出彝族的历史文化，从中反映出彝族人的生命观念，其中包括生态审美观和生态伦理观。

2.1 彝族刺绣图案中的生态审美观

彝族刺绣具有悠久的历史，主要创作者是彝族女性，彝族各个年龄段的女性都能够进行彝族刺绣创作。彝族刺绣是彝族人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图案涉及自然、生活中的方方面面，是彝族刺绣技艺的结晶，也是其生态审美观念的集中体现。从彝族刺绣的图案纹样中能窥探出彝族以自然为美的生态审美思想。彝族刺绣擅长表现自然界中的万物，自然万物是彝族的审美对象，将自然界作为其灵感创作的源泉与素材提取的宝库，表达其对自然生命的感悟及崇拜之情。彝族人以自然为美，自然万物都是彝族人崇拜的对象，将其崇拜的马缨花、老虎、火等元素都绣在服饰上，以祈求自然界的庇佑，其是功利性与审美性的统一，同时是人亲和自然，与自然相互协调的外在体现。

彝族刺绣材料是在当地较为常见的自然物质，例如棉、麻等质朴的材料。彝族人就地取材，并对其进行加工，将这种材料用于刺绣技艺中。彝族刺绣的色彩通常使用鲜艳的颜色，自然界中色彩缤纷，彝族人的服饰也是色彩缤纷的，用现有的工具材料，尽可能表现他们眼中的自然界。彝族刺绣的主要色彩以黑、红、黄、蓝等颜色为主，黑色在彝族认为是土地的颜色，能够孕育万物，红色代表太阳和火，黄色则是美好的象征，颜色也是彝族人宇宙观的展现。彝族以自然为美的生态审美思想体现出彝族人的审美趣味，也寄予了彝族人对美的追求及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2.2 彝族刺绣图案中的生态伦理观

生态伦理的基本功能便是协调人与自然的关系，其也是形成彝族特有民族心理、民族性格、民族精神的重要因素之一[3]。彝族生活的自然环境造就了彝族平等对待万物的天性。刺绣中体现出彝族人的自然崇拜思想观念，与其生活的方方面面联系起来，并将之付诸实践。彝族刺绣的图案与材料都取自于自然界，不会对当地的环境产生污染。保护自然生态虽然是其无意识的行为，但在远古时期，彝族就认识到自然环境的重要性以及自然环境对人类的影响。彝族刺绣不仅在彝族的观念中具有吉祥的象征意义，同时也记载了其历史文化演变和自然观念。

彝族的创世史诗中世间万物都是虎化成的，万物都源于虎。因此在彝族人的观念中，自然万物是没有等级之分的，世间万物都有灵性。彝族人不仅崇尚自然，更是将自然万物以各种形式体现于日常的生产生活中。彝族文化对当地自然环境的保护，根植于彝族万物有灵的自然观念。其认为人与自然万物是相互联系、相互影响的整体，这种生态自然观念对当地的自然环境、社会环境都产生了积极的影响。人并不是凌驾于大自然之上，而是人类与自然和谐共生，只有人与自然达到和谐平衡的状态，才能实现人自身、人与社会的和谐。这种思想将自然中的万物“人化”，从中透露出彝族朴素的平等观念，是人与自然合一的生态伦理思想。人与自然合一的彝族生命伦理思想认为人应与自然界相统一，而不是孤立、单一的存在。

3 彝族刺绣图案中自然生态观念的现实意义

在当今世界，各国面临着共同的难题就是自然环境问题。为了实现经济发展，以破坏自然环境为代价的发展方式弊端逐渐显露。人口增长、水土流失等环境问题加剧，实现可持续发展的健康生态模式是人类发展的必然途径。人的发展有赖于自然环境，而自然环境又需要人类的保护。

彝族刺绣图案中对动植物乃至自然万物的崇拜是彝族朴素实体自然崇拜的映射，也是彝族传统生态自然观念的延续。彝族传统观念中强调人与自然的关系是和谐共生的，人要敬畏自然、善待自然，并且要善待世间万物，其中的核心观点是人要保护生态环境。彝族刺绣图案中蕴含的自然生态观念，其价值不仅在于理论层面，更在于其现实层面的意义。探究彝族古老自然观念，保护与传承民族文化的同时，对于当今社会传递生态自然观念具有重要意义。彝族的生态自然观与我国当下建设生态文明、构建和谐社会的思想契合，对于应对全球环境问题、建设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友好型社会具有借鉴意义。

结语

彝族刺绣这项传统手工技艺的发展面临着社会、文化、生态、传承等诸多问题，通过运用生态美学理论，分析彝族刺绣传统图案样式，探寻其中蕴含的自然生态思想，对保护与传承民族文化能够发挥较为重要的积极作用，促使彝族传统刺绣延续历史、立足当代、展望未来，从而达到保护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提升民族文化、增强民族幸福感的目的。从彝族生态观念中提取对建设当代社会具有重要价值的理论，实现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同时，构建和谐社会。这符合当代人与自然社会共荣共生的新理念，对于调节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和谐关系具有积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