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建英
(闽南师范大学 闽南文化研究院,福建 漳州 363000)
曹学佺、黄任、林昌彝皆为明、清闽地著名诗人,今人已将其诗文集出版刊行,但仍有单篇零章散存他处。今新见曹学佺《诗经世本古义序》、黄任《萨母许孺人五十寿言》、林昌彝《白华楼诗钞笺注序》,此3篇文章皆为集外佚文,现将全文点校辑录出,对其所涉及曹学佺、黄任、林昌彝的文学观、交游、家学等,分别予以整理考释,以补其阙。
曹学佺(1575—1646年)为晚明著名文学家,“好学有文名,博综今古,以著述自娱”[1],故其著述盈箧,有《易经通论》十二卷、《周易可说》七卷、《诗经质疑》十四卷、《诗经剖疑》二十四卷、《书穿会衷》十卷、《大明一统名胜志》二百八卷、《舆地名胜志》一百九十三卷、《蜀中广记》一百八卷、《曹大理集》八卷、《石仓诗稿》三十三卷、《曹能始先生小品》二卷、《西峰字说》三十三卷等。除亲自撰写著作外,曹学佺还编选、校印他人作品,如《石仓十二代诗选》《西塘先生文集》等。由于海寇、兵燹等诸多原因,曹学佺诗文散佚严重。其曾孙曹岱华遍访搜寻二十余年,得诗文若干卷,古文尚不全备。曹学佺散文现存于《石仓集》二十四卷、《石仓文稿》四卷及方宝川主编《曹学佺集》中。
曹学佺《诗经世本古义序》是为明代闽人何楷(1592—1646)(1)何楷,字玄子,号黄如,福建漳州镇海卫(今福建省漳州市漳浦县)人。天启二年壬戌(1622)恩贡,四年甲子(1624)举人中式,五年乙丑(1625)成进士。据同治刊本《福建通志》、乾隆《海澄县志》《闽中理学渊源考》等文献的记载,何楷著有《古周易订诂》十六卷、《诗经世本古义》二十八卷、《诗经世本目》一卷、《春秋绎》《孝经集传》二卷、《四书字考》《入垣疏草》二卷、《考定古文》《考定孝经》《古周易正诂》等著作。传见《闽中理学渊源考·清漳何氏家世学派》下《何玄子先生楷》:“楷博综群书,寒暑不辍,尤邃于经,所辑《古周易订诂》《诗世本古义》最精博,《春秋绎》尚少四公,然皆为学者所传云。”(李清馥《闽中理学渊源考》卷八十三,文渊阁四库全书第460册)康熙《漳浦县志》何楷本传:“楷为人敏练精允……好学不倦,于经学尤所留心。所著《孝经》《易诂》《诗世本》,皆援据精博,不苟为傅会;《春秋绎》大抵以黄楚望、赵子常二家属调比事为主而典博,特其惜于昭、定、哀尚未卒业。”(陈汝咸、林登虎《漳浦县志》卷十五,《中国方志丛书》华南地方第105号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1968年影印康熙三十九年(1700)修民国十七年(1928)翻印本,第1157-1158页)由此可知康熙间何楷所享有的学术评价,与乾隆年间修《四库全书》时对何楷进行贬抑的官方态度不同。所撰《诗经世本古义》二十八卷所作序文。何楷《诗经世本古义》为文渊阁四库全书(以下简称四库全书)收录。据《诗经世本古义》提要所称,此书系浙江巡抚采进本。非足本抄录,有所抽毁。台北“国家图书馆”藏崇祯十四年辛巳(1641)原刊本,版框20.1×14cm,16册,该馆与台北“中央研究院”图书馆均翻拍藏有缩微胶卷。中国嘉德国际拍卖有限公司2003年春季拍卖会上出现崇祯本《诗经世本古义》拍品(32册,版框20 cm×13.2 cm),与四库全书本《诗经世本古义》对比,此书载有范景文、曹学佺、何楷三序,卷首题写方式相同,唯册数不同。何楷此书是一部在学术史上享誉甚高的《诗经》研究著作(2)按:此书收入王云五等主编的《四库全书珍本》四集,台湾学者林庆彰撰《何楷〈诗经世本古义〉析论》、杨晋龙撰《何楷〈诗经世本古义〉化用〈化书〉及其相关问题研究》、北京师范大学罗唯嘉撰《何楷〈诗经世本古义〉研究》硕士学位论文等论著均给予高度肯定。林庆彰.何楷诗《经世本古义》析论[J].中国文哲研究集刊,1994,(4):319-347.杨晋龙.何楷《诗经世本古义》化用《化书》及其相关问题研究[J].中国文哲研究集刊,2002,(21):293-338.罗唯嘉.何楷《诗经世本古义》研究[D].北京:北京师范大学,2011.,现据崇祯十四年(1641)《诗经世本古义》原刊本,发现四库全书本《诗经世本古义》曹学佺序被抽毁,失其原貌;且更换卷首版式,抽毁若干关键性文字,致使文义隐晦、不可晓。
现将曹学佺序全文摘录如下:
夫说诗者莫善于孟子。孟夫子之言曰:“故说诗者无以文害词,无以词害意。以意逆志,是为得之。”夫子又云:“诵其诗,读其诗,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逆志则用虚,论世则用实,然实足以该乎虚,世明则其志粲然可睹矣。诗人之言则微而其志何尝欲晦,苟使其志宁晦而勿章,则诗可无作矣。志之难寻而必以意逆之者,此断章取义之诗而非通篇全什之诗也。即如孟子所引《北山》四句,亦非全文,故云以意逆之,倘若终篇之上下文而尽读之,则其为人臣之困于行役而叹劳佚之不均者,其志何用逆乎?愚谓说诗不但欲上下文之贯串,即前后篇亦相炤应,可以互观;又不但前后数篇,即风、雅、颂之三体亦当浑融,而要其一致如此,则虚实可以并摄,而诗人之志亦可以旁通,而要之非论其世不可,然则何氏《诗经世本古义》之作安可少乎?孔门说诗有序有传,即后世之为说、为笺、为疏、为故,皆不越乎世,亦惟据其篇什而筌注之,未闻有纯以世为主而风、雅、颂随之者,譬若观其谱牒,而其祖宗功德之近远与其为子若孙之贤不肖,具在尺幅中矣,固不必随人而问讳问事也。又较予之所云说诗,以前后篇之互证与风、雅、颂之通融者,其劳逸有间矣。虽然,后之学者读是书而说诗,世不必考,志不必逆,事省功倍,人人受益,亦思何氏之所以研穷于此者,积有七年之久而始成章者乎。名曰古义,义即志也。何氏曰:“非我作古,乃古人之志也。”惟古人之志未竟者,何氏为大畅之,始为全书矣。书成,则作者之志与述者之志贯通而无憾,而后之学者又可不以何氏之志为志也耶?何氏,玄子楷也。序之者,曹氏学佺也。
时崇祯庚辰岁之冬月望日[2]。
按:曹学佺序作于崇祯十三年庚辰(1640)十一月十五日,未被收录于《石仓集》《石仓文稿》及方宝川主编《曹学佺集》中。曹学佺为何楷《诗经世本古义》所撰序事,陈庆元先生《曹学佺年表》(3)按:陈庆元《曹学佺年表》崇祯十二至十四年(1639—1641)间,均未提及此事。陈庆元.曹学佺年表[J].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5):80-81.、《曹学佺生平及其著作考述》(4)按:《曹学佺生平及其著作考述》第五个时期:西峰草堂时期(1630—1645),未提及此事。陈庆元.曹学佺生平及其著作考述[J].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2):76-77.未予记载。陈庆元先生积年有得,撰《曹学佺年谱长编》(5)2015年国家社科基金后期资助项目。,编著《曹学佺全集》(6)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年版。。此文所表现出来的前后互观、虚实并摄的诗学观点及其文献价值对于曹学佺研究当有所裨益。李伟《曹学佺及其著述论考》(7)福建师范大学2004年硕士学位论文。、陈超《曹学佺研究》(8)福建师范大学2007年博士学位论文。、王士昌《曹学佺诗文研究》(9)暨南大学2008年硕士学位论文。、孙文秀《曹学佺文学活动与文艺思想研究》(10)北京大学2011年博士学位论文。亦均未提及曹学佺为何楷撰序此事及此序文。
四库全书在收录、抄写《诗经世本古义》的时候,没有细察该书的体例,抽换该书的卷首版式(原版式见图1左),更换为图1中四竖行版式。这种更换,完全不顾及《原引》中的正文和注释(见图1右)。
图1 《诗经世本古义》
楷家世受诗先曾大父志齐府君讳良绍处士先君即印海先大父印海府君讳湛郡别驾府君[3]
从崇祯本《诗经世本古义》的卷首即可知注释是何楷之子何焘所撰,故上引文中“先曾大父志齐府君讳良绍处士”指的是何焘的曾祖父何良绍,称志齐公;“先大父印海府君讳湛郡别驾”指的是何焘的祖父、何楷之父何湛,岁贡生,官府通判(别驾),称印海公。根据光绪《漳州府志》的记载,何良绍以孙何楷贵赠官户部侍郎、左都御史、工科给事中;岁贡生、通判何堪(形近误书“湛”为“堪”。《诗经世本古义》卷十注“和乐且湛”之“湛”云:“先君讳。叶‘侵韵’,持林翻。”)以子何楷赠官[4]。上引文字中最费解的“先君”则是何楷对其父何湛的称谓,故何焘注为“印海府君”。 经统计,四库全书本全书凡卷十之上、卷十九之上、卷后注“湛”为“先君讳”,以及卷二“昆吾夏桀”下的注释小字中之“或问先君”、卷十之中注“湛”为“先君印海先生讳”,共5处注文中的“先君”指的是何楷之父何湛,其余指的是各诸侯国的前代国君,相对于“嗣君”而言。
曹学佺与何楷为好友,从曹序可知,其对何楷所撰《诗经世本古义》给予高度肯定。孟子“以意逆志”“知人论世”的诗学方法对后世影响深远,曹学佺认为“逆志则用虚,论世则用实”,以“实”补“虚”才能领悟诗人之志,即“知人论世”弥补了“以意逆志”的不确定性和模糊性。何楷以“循之”“证之”“考之”“寻之”“订之”之法精研《诗经》,对古今《诗》说及他说有关于《诗》者,兼收并录,句栉字比,为后世研究《诗经》者提供了丰富的参考资料。如此考证求实,“以意逆志”在“知人论世”的基础上展开,更能诠释古人之志。然而,晚明文风纤佻、空疏,公安派力矫拟古之弊,提倡“性灵”,末期却流于浅率化,竟陵派接继公安派“独抒性灵”之说,寻求“幽深孤峭”却显意境狭小。曹学佺不满当时文坛风尚,为何楷《诗经世本古义》作序,亦道出自己的文学观。其在《古文自序》中详细说明:“古文时文无二理也,秦汉之文无以异于今日之文也。古之文也简而质,今之文也繁而无当;古之文也序记传赞之类各有根致,今之文也不暇辨折,只成一论体;古之文也是是非非义例甚严,今之刻薄者,隐讥诽阘茸者,滥夸而已矣。然则谓予之文,其能无剩语与,无变体与,又能是非之当于人心与,而俱为之能也,是犹未免有时相也。虽然此意不可不知,而亦不可不存也。噫,凡是皆然,宁独文矣!”[5]曹学佺对当时古文缺乏内容,未能抒发己意,未有真知灼见,不注重辩证、考据的空疏学风提出批评。
为改变时文之弊,曹学佺主张作文内容充实、不落窠臼、清新别致,注重“性情”。“文者,非矫勉袭取之所能”[6];“作文惟游山记最难,未落笔时搜索传志,铺叙程期,洋洋洒洒,堆故实于满纸,但数别人财宝而已,于一种游情了不相关,即移之他处游亦可,游之他人游亦可,拘而寡韵,与泛而不切,病则均焉。记游如作画,画家必须摹古,间复出己意着色生采,自然飞动,及乎对镜盘礴,往往难之。乃以为画不必似,盖远近位置,木石向背,逼真则碍理,两不入耳。法既不伤,于境复肖,又何以似为病也”[7]。曹氏认为作文非模仿拟古所能取得,要写出富有个性的“游情”,在“摹古”中抒发自己的真情实感,避免落入俗套。其对作者“性情”“己意”的强调,亦如其在《诗经世本古义序》中所言:“诗人之言则微而其志何尝欲晦,苟使其志宁晦而勿章,则诗可无作矣。”[2]1从其现存260多篇文章来看,曹氏一生积极实践此诗学理论。这不仅有力回击了晚明文坛浅俗之弊,且彰显了曹氏在与“公安”“竟陵”之人密切交往中坚守本性,身体力行于闽地诗文创作,使闽派诗文独树一帜。
黄任(1683—1768年),字于莘,号莘田,一号樵谷,性嗜砚,自号十砚先生,福建永福(今福建省福州市永泰县)人。著有《秋江集》六卷、《香草笺》一卷、《香草斋集》六卷、诗话《消夏录》二卷、《香草斋诗话》四卷等,后世王元麟、陈应魁等为其诗集作注。此外,黄任还参与编纂乾隆《泉州府志》、乾隆《永春州志》。黄任家学渊源深厚,其诗歌自成一家,备受诗论家推崇,且远播台湾。今有陈名实、黄曦点校《黄任集(外四种)》,收集了多篇黄任佚诗文。今新辑得黄任《萨母许孺人五十寿言》,此文作于乾隆丙戌(1766),载于萨镇冰、萨嘉曦所修《雁门萨氏家谱》卷五,未被《黄任集(外四种)》方志出版社2011年版所收录。此文涉及黄氏、许氏、雁门萨氏三大家族,皆为明清福州有名的书香科举世家,现从黄任此文探析三家的世代交谊及家学传承。全文点校录出如下:
萨母许孺人五十寿言
从来和顺充积,久道化成,必有英华发露而不可遏抑,故通德里门,草生书带;东山庭院,雪比杨花,而仕女臧获辈类能晓经术、习歌谣,流风余韵百余年未沫,如岭南司马许君石泉是已。
石泉生五子,皆发名成业。三女皆贤。长松斋,适萨氏心祇。幼秉礼度,箴管鞶丝,纫治弗辍。既嫁,以不逮事舅姑为恨,每蒸尝伏腊,筐筥蘋蘩必精,帣韝跽不假手于饔人,宗党贤之。
萨氏元室名臣都剌公主持骚雅,与虞、杨、范、揭齐名。仕闽久,遂家焉,子孙通显。心祇,其十二世孙。为诸生,厉节砥行,有声于黉宫。早归道山。松斋髽而当户者十年,教两子国霖、国楷,皆食饩上庠,籍籍称高才生,同舍郎咸诵母训之力。两孙岐嶷,兰茁其芽,余庆可知矣。
石泉于吾母称太姑,予之表侄也。同居四世,少予十二岁,交谊最笃。与余先后仕岭南。予既杜门,石泉亦归里,两人每夜话,紫藤庵漏下三十刻不寐,三女旁坐,惟谨酒旨茶香。无何,石泉亦溘然逝矣。今岁六月,松斋五十初度,石泉之叔母寿竹廖淑人绘事,有赵文淑家风,写《桃竹图》以赠,寿竹年八十有三矣。松斋与吾女笃诸姑之谊,乞予一言弁首,又恐余腕力不能搦管也,予欣然不辞。至于余杭沽酒,步虚侑觞,夏日方长,诸郎君斑斓舞彩,余不具陈。所愧者龙钟昏耄,尚泚笔为祝嘏之词,盖于亲串,少长五十年中之缠绵聚散,恫乎有余思焉。老人善感,衰态使然,当不以予言为河汉也。
乾隆丙戌六月佳日,八十四叟黄任奉祝[8]717-718。
按:黄任出生于书香官宦世家,其曾祖父黄文焕,字维章,号坤五,明天启乙丑(1625)进士,明末诗人,历任海阳、番禺、山阳知县,皆有政绩。黄任祖父黄琠,黄文焕次子,“字典玉,顺治间岁贡生,大田学训导,未仕,有诗集”[9]295。黄任父亲黄绍洽,“字汝虔,号虔斋,邑庠生,以孙惠貤赠文林郎、高安知县”[9]296,娶许友之女为妻。黄任外祖父许友,名宰,字有介,号欧香,侯官人,著有《米友堂诗集》,工书善画。许氏以仕宦、诗、画显其家,其子许遇,孙许鼎、许均,曾孙许良臣(号石泉),皆有诗集传世。黄文焕与许友为旧交,黄琠晚年迁居省城光禄坊,与许氏为邻,与此不无关系。黄、许两家世代相交,且结为姻亲。黄任尝从舅氏许遇学诗,与诸表兄、表侄情谊甚笃,常相唱和。黄任与表侄许石泉最为相契,两人少时一起读书,朝夕相伴,志趣相投,常夜话紫藤庵不寐。黄任《秋江集》中有《送许石泉表侄之官岭南》《过紫藤庵怀许石泉》《许石泉擢崖州牧·以入觐便道归里·喜晤有作》等诗,可见两人情谊深厚。许石泉之女许松斋(11)按:郑珊珊博士论文《明清侯官许氏家族文学研究》中作注:“松斋,姓萨,黄淑畹表侄女,与许琛有姻亲关系,生平不详。”误在松斋之姓、松斋与许氏“有姻亲关系”及其生年。如果郑珊珊知道松斋即许良臣长女,则其文中之“许良臣长女”(第134页)、黄淑畹诗中的“松斋侄女”(第139页)、“许琛大姐”“伯姐”及许琛大姐“享年六十一岁”(第140页)等问题均可解决。许松斋享年虚岁六十二岁,非六十一岁。郑珊珊.明清侯官许氏家族文学研究[D].福州:福建师范大学,2010:139-140.,适萨容,生二子萨国霖、萨国楷。萨国霖秉承家学,重修《雁门萨氏族谱》,此后萨氏历次修谱,均以此谱为蓝本。时值许松斋五十寿辰,黄任遂作此文。
清代闽人林昌彝(1803—1876),字惠常,又字芗溪,号茶叟,福建侯官(今福建省福州市)人,为古代文学家、经学家。林昌彝与族兄林则徐、魏源、张际亮、刘存仁、陈寿祺、沈葆桢等交游酬唱,其一生著作颇丰,有《三礼通释》《温经日记》《衣讔山房诗集》《小石渠阁文集》《海天琴思录》《射鹰楼诗话》等,尤其在经学领域造诣深厚。2012年,《林昌彝诗文集》由王镇远、林虞生点校,上海古籍出版社刊行,辑有佚文一篇。其后陈开林《林则徐、林昌彝佚文摭拾》[10],考证林昌彝佚文二则。今新见林昌彝佚文《白华楼诗钞笺注序》,此序作于咸丰二年壬子(1852),载于萨镇冰、萨嘉曦所修《雁门萨氏家谱》卷五,未被《林昌彝诗文集》所收录。现将全文点校辑录如下:
白华楼诗钞笺注序
道光甲申之岁,昌彝游学政和。归,得萨檀河先生《白华楼诗钞》。读之,叹其沉雄玮丽,合义山、遗山为一手,乃精选百余篇,时为讽咏。先生诗隶事典确,非读万卷书者不能为,昌彝欲搜讨群籍而为之注,嗣以研治《三礼》,未暇卒业。
丁未,公车南旋,于维扬舟次获识先生喆嗣兰台舍人。舍人多闻博识,手不释卷,余谓舍人曰:“《白华楼诗注》非君其谁任之?”舍人诺余言。及庚戌握手春明,舍人携其《笺注》稿本示余,旁行斜上,注将过半。咸丰壬子,复相遇于京师。盖已注成八九矣。
昌彝尝谓注诗之难,遗漏舛讹,多所不免,甚则穿凿附会而诗意转晦。今考国初诗老如吴梅村、王阮亭、朱竹垞诸家诗皆有注。(按:当有脱文)而吴枚葊又注之。王诗有金、林始之笺注,惠定宇训纂,而杭堇浦又加条驳。朱诗有江、杨二家注,而孙银槎又增删改易。诸家注可称典核,亦不无遗漏错讹之弊。今读舍人《白华楼诗钞笺注》,旁搜博采,繁简适中,如《汝阴王》诗,既引《南史·宋武帝纪》,又引《困学纪闻》云魏之篡汉、晋之篡魏,山阳、陈留犹获考终,乱贼之心犹未肆也;宋之篡晋,逾年而弑零陵,不知天道报施旋自及也。又如《吴高陵》诗,据卢氏墓辨,谓坚葬曲阿,后迁于吴,史不及详载尔。皆有以发明诗意,而不至于穿凿附会。诸如斯类,不胜枚举。此《笺注》之所以善也。他日注成,可与惠、孙诸家相颉颃,舍人诚可谓能读父书者矣。舍人命余参订得失,使为之序。余谫陋寡闻,不能补笺注之万一,惟于闻见所及,献疑一二,譬若江海之一勺、太仓之一粟云,窃喜余所欲注者竟怂恿舍人注之,且得挂名纸末。是舍人之《笺注》,犹之余之《笺注》也。快何如也!幸何如也!
咸丰壬子季秋,侯官愚弟林昌彝序于京师天根月窟之斋[8]731-732。
按:道光甲申,清宣宗道光四年(1824),林昌彝游学政和,归得萨玉衡《白华楼诗钞》。丁未,道光二十七年(1847)林昌彝于扬州舟次订交萨玉衡第三子萨大年。咸丰壬子,清文宗咸丰二年(1852)林昌彝与萨大年复遇于京师,并序《白华楼诗钞笺注》。此三年所涉及的人、事,今人钱洪来《林昌彝年谱》(沈阳师范大学2010年硕士学位论文)均未及之,请参看《林昌彝年谱》第12、36-38、46-48页。
通过翻检典籍,辑补了曹学佺、黄任、林昌彝的集外之作三篇,对三人之文集略有补充,为后续相关研究者提供一些新的文献资料。将四库全书本与崇祯本的《诗经世本古义》进行细致比对,笺释曹学佺集外佚文《诗经世本古义序》,可知曹氏肯定何楷著作的文学价值,道出“百余年来,人人嗤点其书,而究不能废其书”[11]之故,且借机阐释自己注重“性情”“真”的诗学理论。曹氏对此文学观的实践以及何楷《诗经世本古义》的撰写,表明晚明文学已露出求实考据之风的端倪。黄任集外佚文《萨母许孺人五十寿言》、林昌彝集外佚文《白华楼诗钞笺注序》的考释,可窥见清代闽地望族联姻、交游之态,这些书香世家重视家族子女教育及家学传承,文人之间密切往来且互相批评,是闽地文化得以发展、传承的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