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兆祥和《百花诗笺谱》（二）

作为沽上名家，张兆祥和文美斋主人焦书卿有着很深的交谊，他平时的活动，除了卖画、课徒之外，就是为文美斋绘制笺纸样张，有时原来的版子破损了，不能使用，张兆祥便再应文美斋所请绘制新的样稿，及时补充进来。此外，他还绘制了一些工笔重彩的花鸟画，以此作为印制笺纸的原本。因此，张兆祥究竟为文美斋绘制过多少样稿，是很难厘清的一件事情。另外，《百花诗笺谱》究竟有多少个版本，也很难梳理清楚，因为，这些笺谱尽管都收录了100 幅花卉笺，但在收录的样张、编排的次序等方面均存在一些差异。

在张兆祥绘制的笺谱中，有一部较为特殊然而也是影响最大的笺谱，那就是以彩印形式面世的《百花诗笺谱》。

清宣统三年（1911 年），文美斋选取张兆祥生前绘制的100 幅折枝花卉，采用传入中国不久的珂罗版印刷技术，以彩印形式刊行了《百花诗笺谱》。这部笺谱为线装，一函二册，封面为张祖翼小篆题签“百花诗笺谱”，扉页为张祖翼隶书题签“文美斋诗笺谱”，牌记为“宣统三年岁次辛亥五月刊成”，紧随其后者为张祖翼于光绪三十二年（1906 年）秋所作序言，其中写道：“书画之妙，当以神会，难以形求。故世之评画者以神韵为上，迹象次之。然神韵、迹象缺一不可。古今工花卉者，不可胜数。至我朝，恽南田先生出以工笔写生，花之精神与花之状态，皆栩栩欲活，可谓极艺林之能事矣。自是而后，术如恽先生之生香活色，戛戛其难之。析津张龢庵先生精六法，尤工折枝花卉，海内赏鉴家莫不许为南田后身。文美斋主人以所画花卉制为诗笺百幅，铸版行世，侔色揣称，尽态极妍，所谓‘赵昌画花写花形，徐熙画花名花神’者邪？镂既竣，为书数语以赠。”

这些话绝非虚言。因为作者本人就是一位具有极高鉴赏水平的艺术家。张祖翼（1849—1917）字逖先，又号磊盫，安徽桐城人。幼年即喜好金石之学，篆书宗法钟鼎文和石鼓文，隶书以汉碑为依规，行书、楷书又无一不精，篆刻师从邓石如，偶以金石笔法写兰竹，均有韵致。短短的序言，张祖翼对张兆祥推崇备至，亦可见张兆祥艺术成就之高。

张兆祥梅花笺

张兆祥荷花笺

张兆祥菊花笺

张兆祥桃花笺

珂罗版是collotype 的英文音译，是一种平版印刷技术，因其多用厚玻璃作为版基，故又称作“玻璃版印刷”。珂罗版技术能够忠实地再现原作的浓淡层次，达到逼真的效果，因此适合于精巧复杂的高级印刷品。由于天津特殊的地理位置和社会发展水平，在印刷技术发明也得风气之先，较早引进了珂罗版技术，这一技术便在《百花诗笺谱》中得到了应用。

这部彩印的笺谱相对于单色的笺谱而言，可谓上了一个大台阶。花朵浓淡的自然过渡，叶片向背的逼真写照，加之生动的造型、艳丽的色彩，仿佛一幅幅绚烂的花卉小品，令人赏心悦目，爱不释手。与之前的单色印刷者相比，彩印者以显现笺画为主，删去了原画上的款识和题诗，仅保留了张兆祥的印章。

这部笺谱刊印之后，风行海内，争购者众。1912年4 月29 日，在南京临时政府教育部工作的鲁迅买到了这部《百花诗笺谱》，用了四元二角钱，这在当时，不算是一个小数目，因为鲁迅那时的月薪不过60 元。也正是由于这部笺谱销路甚好，因此北京的一些南纸店、上海的一些笺扇庄也纷纷仿效，开始印制彩色的笺纸，或用饾版，或用珂罗版，有的干脆仿制其中的一些样张，单独出售。也有的机构选取其中的一部分图案，署上自家的牌号。如中华书局早年出品的笺纸中，其中就有直接从《百花诗笺谱》中选取的一部分，只不过既不署文美斋的堂号，也不署张兆祥的姓名，可见在当时的文房用品中，还没有明确的版权保护制度，各店铺之间存在着相互仿制的现象。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这部《百花诗笺谱》需求日广，文美斋一印再印，从而导致原版损坏，而张兆祥已经去世，不能再重新绘制样稿，因此文美斋只好以张兆祥生前绘制的一些大幅笺纸替代。受尺幅的限制，不得已而以蝴蝶装的形式装订。此外，为了凑齐100幅，文美斋又选取了一部分他人的花卉笺充数。这些花卉笺大多出自王振声之手，其风格与张兆祥有着明显的区别，具有更为明显的文人气息。王振声（1842—1922），一作（1836—1913），字劭农，亦作少农，号坚脑生，北通州（今北京通州）人。同治十三年进士，由给事中官至徽州知府。旋即辞官乞归，因号黄山遯叟。王振声幼承家学，能书擅画，尤精花鸟，深得华喦逸韵。文美斋选取的王振声所作笺画，均有王振声题写的诗句或跋语，宛如一幅完整的国画。如垂柳笺题“任他离思一条条”，桃花笺题为“故人家在桃花岸”，荷花笺题为“心香一瓣”，枫树笺题为“伊人秋水”，所表达的均是思念故人之意。

张兆祥梨花笺

张兆祥牵牛花笺

平心而论，彩印的 《百花诗笺谱》固然令人耳目一新，但是由于它过于考究，慢慢就失去了其实用功能，人们往往把它当做画谱收藏或当做礼品赠送亲朋好友。也由于它过于强调其色调的绚烂多彩和形式上的美感，因此也往往被人视为艳俗。1932 年冬季，鲁迅回北平探望母亲，发现北平琉璃厂一带所出售的笺纸文人气息逐渐浓厚，因此决定编印一部新的笺谱。1933 年2 月5 日，鲁迅在致郑振铎的信中说：“去年冬季回北平，在琉璃厂得了一点笺纸，觉得画家与刻印之法，已比《文美斋笺谱》时代更佳。”这也说明在笺纸的美学取向上，也同样具有雅俗之分。

张兆祥万年青笺

张兆祥紫藤笺

张兆祥辛夷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