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蕊,林建,罗毅
(1.四川师范大学 四川成都 610101;2.成都市公安局 四川成都 610000)
信息素养(Information Literacy)是伴随着信息工业革命从产生到爆发再到全面普及所出现的一个名词术语。人工智能技术的突破使信息技术催生了全新的社会架构和经济模式。为应对不断发展的知识社会向人工智能环境的变迁,国民需要具备与信息技术发展相适应的信息素养,而在全民使用数字媒介的当下,信息素养的缺失不仅会误导对事物的认知,甚至对人们的生命和财产安全造成伤害[1]。作为维护政治安全、社会安定、人民安宁的主要力量,公安民警不仅需要同步具备信息素养以适应时代发展,更需要以专业的信息素养应对不断变化的社会治安防控的挑战。信息技术以其泛在、高效互联的特点,渗透了生活各个层面,突破了地域和职业限制,使得对信息素养的迫切要求不是某个警种、某个地区的要求,而是对全警的普遍要求。提高民警信息素养是公安机关落实习近平总书记重要训词精神,履职尽责、服务人民必须具有的基础能力。
信息素养的定义随着信息技术的快速发展经历了显著的变化。21 世纪初的标准[2][3]以一系列能力为基础评估个体的信息素养水平。随着信息技术对社会形态的改变,基于具体能力的评估已经无法完全满足评测个体信息素养要求。近年来对信息素养的解释框架[4][5][6]开始考虑从开放、动态和上下文场景的角度来评价个体的信息素养水平,即需要通过更开放更动态的框架来对个体的信息素养水平做出全面的评估。信息素养组织在其2018 框架[6]中提出:“信息素养不仅指每个人在完成信息技术相关任务时所必需的技能和能力,例如,如何发现、访问、解释、分析、管理、创建、传递、存储和共享信息;它同时还指为了最优化信息的使用而能够合理的运用相关能力,相关属性和个人信心。它整合了关键思考和意识,以及对使用信息相关的道德上和政治上的正确理解。”
2018 年教育部推出的《教育信息化2.0 行动计划》提出“全面提升师生信息素养”,将信息素养纳入国家层面的教育规划,我国信息素养培养和评估研究的对象主要是学习者和教育从业者[7][8]。在信息素养的评估框架和评估标准上,主要集中在图书情报管理和教育领域[8][9],如卢敏所提出的“信息知识、信息能力、信息意识和信息道德”四维信息素养框架[10]。对其他行业从业人员信息素养评估的相关工具还比较少见。近年来,公安机关大力推进信息化建设,要求民警不断提高使用信息的能力,使用信息技术的犯罪手段不断出现,民警面临的信息对抗越发明显。随着网络的普及带来整个社会信息传播方式的快速变化,公安民警的工作置身网络社会下面临更大的舆情挑战。这些都对民警的信息素养提出了新的要求。针对这一现实情况,一些研究者在积极探索公安职前培养和职后训练中提升广大公安干警的信息素养的方法路径,从而使民警更好地适应公安大数据建设和公安工作信息化的快速发展进程[11][12][13][14]。但是这些研究大多属于理论探索,实证研究较少,缺乏量化指标。因此针对公安领域进行信息素养现状的评估工具开发,并用其开展实证实验是目前亟待开展的工作。
本研究在充分借鉴了当前国内外的信息素养评价体系的基础上,融入了公安民警的行业特征和行业需求,设计并开发了一套针对我国公安干警信息素养评测的指标体系和评估工具。本研究采用该工具在2020~2021 年期间对四川省1200 余名公安干警的信息素养现状进行了评估,从不同警种、地域、性别以及年龄等多方面对不同维度不同指标进行了详细分析,期望揭示目前四川省公安民警信息素养的现状,为实战训练相关课程设计提供指导和解决策略。
本文围绕参考文献[5][6]所提出的信息素养维度以及目前我国信息化环境对民警提出的新的信息素养要求[11][12],主要利用“信息情境法”[15]设计了一个包含40 个题目的评估工具,共计92 分,覆盖的信息素养指标主要如表1 所示。设计完成后,评测工具交由成都市公安局科技处和训练支队进行题目合理合法性审查,并提交专家组讨论在。在此基础上形成的综合意见提出了以下几点改进。
表1 评估工具涉及的信息素养维度及维度分解
续表
1.因民警的政治意识和道德意识是从警前提,因此无需再在评测题中涉及。
2.因民警职业特殊性强,需要加重某些方面的考察力度,例如“信息获取能力”和“网络安全意识”。与其他维度相比,这两个维度的评测题目在内容上覆盖了更多领域,并具有更大的深度,在形式上采取了更灵活的测评方式,能够对被试民警的真实水平进行分级。因此,在这两个维度的评测题中加入了用于分级的组合测试题。
3.为适应我国公安系统信息化建设的需求,应增加与警务信息化相关的能力和意识的评测,因此评测题中新增能考察移动警务系统使用能力和意识的评测题。
综上,该评估工具由测试题和开放动态的问卷题,以及部分组合测试题组成。其中组合测试题由多道测试题组成,使用判断规则来对所涉及的多个联动题目的得分情况进行综合判分。例如,民警信息洞察敏锐度的“信息观察和捕捉能力”是民警核心能力之一,因此,评测该维度的题目应具有相当的检测深度和广度。评估工具在该维度使用组合测试题,由测试题17、20、22、42 四个题目及问卷后陷阱题综合组成,通过多题联动的形式来测评。该项由Sa 和Sb 两个指标值综合计分。Sa的计数规则为:如果问卷末尾未填写个人信息,那么该项得分为17题得分加2分,否则就只能得17 题的分。Sb 的计数规则为:如果42 题和20 题、22 题都回答正确,那么Sb 计2 分;如果42 题回答正确,而20和22题只回答正确一个,那么计1分;其他情况不得分。在评估工具中,17题是一道问卷题,题干是“以下关于个人信息保护的做法不正确的是”,此题来源于民警培训教材,考察民警的常规信息素养意识,属于普通检测题,其中一个选项是询问是否能在各种活动或问卷调查中轻易留下个人信息。但在问卷结尾处会留有一个陷阱题:一个抽奖活动,要求民警留下自己的真实信息。这个陷阱题与17 题是联动的。如果民警信息素养好,对信息捕捉敏锐,清楚地意识到为了保护个人信息,在此处的抽奖活动中留下个人信息与前面自己的作答不一致,其将拒绝留下信息,反之,则说明民警的信息敏锐度不高,无法对前后信息做到一致性检查。这就深度检测了民警在该方面的能力。而42题也是问卷题,题干“你知道网站的含义吗?”,也是来源于民警培训教材的普通检测题。该题搭配20 和22 题两个信息安全方面的检测题,主要考察民警是否具有信息应用的意识,以及对网站URL 进行甄别的意识和反欺诈的意识。这3 题相互联动,分布在测试的前中后位置,答案需要具有一致性。类似的联动组合题还有很多,这种联动组合题具有高度动态性和迷惑性,不仅可以探查民警某个信息素养维度的水平,还可以对这种水平进行分级。
评测工作从2020 年5 月起进行,持续到2021 年4 月。课题组使用该工具累计对四川省共1300 余名公安民警进行了评测,共收到有效评估卷1273 份。为了保持数据准确性并防止敏感信息泄露,评测采用纸质评测形式,分发给每位受测民警,要求其在规定时间内提交匿名答卷,答卷只保留性别、警种、单位(具体到处、队、分、市、县局)和年龄信息。1273 名受试民警分别来自于成都市和阿坝州、甘孜州,考虑成都市中心城区和远郊市县经济发展的不均衡,为精细化分析并形成对四川其他市州的有效参考,将成都市民警地域分为中心城区和远郊市县。民警年龄分布区间为20~50 岁,其中女性220 名,男性1063 名,警种涵盖交警、特巡警、反恐、刑警、经侦、禁毒等共计18 个警种。
统计评测试卷,所有被试得分分布如图1 所示。因为各个维度指标的分值不同,首先使用“该维度平均得分/维度总分”对得分进行归一化处理,使其转换为区间在[0,1]之间的得分率。可看出民警们在“1.1 新网络媒体的熟悉程度”这一维度上的得分率是0.89,得分率最高,其次是在“3.1 设备使用安全意识”上的得分率。在“2.1 信息来源判断能力”这一维度上的得分率最低,为0.51。但每一个二级维度的得分率都超过了50%。
图1 所有民警各维度得分率分布
表2是对评测结果的多因素方差分析,可看出年龄、地区*年龄(交互)、性别*警种*年龄(交互)对民警整体信息素养差异有显著影响。使用LSD 后验比较分析(20~29:M=59.9;30~39:M=61.1;40~49:M=54.2;50~59:M=51.6)可看出,20~29岁年龄段和30~39岁年龄段整体得分显著高于40岁以上群体。研究结果表明,民警40岁是一个很重要的信息素养发展年龄线,超过40岁以后民警的信息技能和信息捕捉敏锐度都会呈断崖式下跌,并且年龄的影响范围为中度(η2=0.024)。而信息素养水平最高阶段为30~39岁年龄段,属于民警从警10~15年阶段,说明民警从警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能保持较好的信息素养不断提升状态,并持续具备较高程度的信息敏锐度。
表2 MNOVA 分析
但这种继续学习意识具有地区差异,从地区与年龄的交互影响可看出,在30~39 岁这一整体得分最高的年龄段之间,阿坝和甘孜两州民警得分显著少于其他民警得分(阿坝:M=58.2;甘孜:M=49.5)。但在其他年龄段这种差异则不存在,说明两州民警的信息素养在全年龄段与其他民警没有显著差异,但是由于地域限制,该两州民警在继续学习和信息素养提升方面的评测值显著落后于成都市民警,地区与年龄的交互作用效用范围也是中度(η2=0.032)。
除此之外,“性别”“警种”与“年龄”的交互也对信息素养水平起显著作用。从事后(post-hoc)分析可看出,警种为“刑警”“交警”等主要警种的男性警员在40 岁前、后的信息素养水平与前面分析的总体情况一致,均是40 岁前的信息素养水平显著好于40 岁后群体。对于女性特巡警群体来说,信息素养的年龄分界线被大幅提前到30 岁,20~29 年龄群体的女性特巡警群体的得分与其他群体基本相当,显著好于30~39 岁的女性特巡警群体。
1.网络媒体的熟悉程度。这主要包含“新网络媒体的熟悉程度”和“网络媒体特点的熟悉程度”两个二级指标,主要考察民警对不断出现和流行的各种网络新媒体应用的认知程度,例如是否有使用过某种流行应用的经历,以及是否对这些应用潜在的风险有所了解等。在“新网络媒体的熟悉程度”维度上,受测民警的整体得分率最高(0.89),说明受测民警均对新网络媒体应用有较强的接受能力。“网络媒体特点的熟悉程度”指标得分率较低(0.58),表明民警虽然能积极探索使用新应用,却对不断出现的新应用缺乏相应的深入了解,例如,80%的受测民警都不知道应用中“推送”和“热榜”的区别。这种对新应用不够深入的了解长久以往可能会导致民警因信息缺乏而产生感知偏差,从而丧失其对事件本质的敏感度,最终会影响其决策判断。
2.信息获取能力。信息获取能力主要从“信息来源判断的能力”和“信息捕捉的能力”两个维度进行评测。本维度主要检测民警是否具有利用移动设备、通用设备等常用随身工具获取信息的能力,例如使用手机的光学字符识别工具对图片文字进行识别提取、利用自动翻译工具进行外语理解等技能。如果民警具有较强的信息获取能力,说明民警可以快速高效的解决日常工作中遇到的各种难题,对提升工作效率有显著帮助。除此之外,因为事件元信息也是帮助民警做出快速决策响应的依据和事实支撑,因此快速获取元信息能力也是这个维度的主要检测目标。从评测结果看,受测民警在这两个维度上的得分率都不高(0.51 和0.57),均不足0.6,说明受测民警的信息获取能力还较为薄弱。实际上70%以上的受测民警只会使用如百度搜索这种简单检索工具,对手边工具缺乏整合使用的能力。只有部分警种的民警在本维度得分率能达到0.8 以上。
3.网络及信息安全意识。本维度的评估主要从设备使用安全意识和网络使用安全意识两个维度进行,其中民警们在设备使用安全意识上得分率较高(0.75),但是在网络使用安全意识得分率则相对较低(0.59)。也就是说,在设备使用安全意识上,因为得益于长期的职后设备使用培训项目,民警们已具有较好的安全意识。但是在日益泛滥的网络新型犯罪方面,大部分民警对计算机新技术了解不多,这导致对空间安全底层特征理解不够,无法敏锐察觉网络犯罪的变种。例如在评估题中,有3 题都涉及网络空间安全特征“真假域名判断”,这里面实际需要的专业知识包括域名的组成和域名代表的性质等网络域名基础知识。如果民警不掌握这些知识,就难以对真假域名做出准确判断,也就无法判断哪些信息是钓鱼信息。类似的情况还出现在对微信用户名的认知上。改微信昵称冒充熟人要求转账是目前常见的诈骗方式,而区分“昵称”和“用户账号”需要民警具备网络应用的基础知识。如果具备了这些基础知识,民警不仅可以准确判断微信昵称的性质,也会认识到只有用户账号是唯一的,“昵称”“用户名”等都不能唯一标记一个用户。因此只有具备了基本的计算机和网络原理知识,才能从根本上帮助民警建立起更好的网络空间安全意识。
4.基本信息技术应用能力。在基本信息技术能力维度上,计算机及网络基本技能的得分率是0.6,失分点还是集中在网络基本技能方面,而对于数字化设备使用,民警们则有较好的掌握程度,得分率是0.7。因为数字化设备主要考察的是民警们对移动警务设备的熟练使用情况,因此可看出民警对专用设备的掌握远好于对变化较大的网络技能的掌握。
从这次评估结果看,受测民警的整体表现一般,民警信息素养相对于技术发展具有一定的滞后性。经过长期的职后培训,民警们对于普通的信息化设备和信息化工具都已具有较好的掌握能力,但对于新技术、新趋势掌握情况不佳(四个得分率低于0.6 的二级指标主要集中在新趋势和新技术方面)。从不同指标的得分情况来看,民警虽然对新媒体的接受程度较高,能够较快使用流行的应用软件,但对应用软件的特性掌握并不熟练。由于没有掌握底层逻辑,民警容易对信息产生认知偏差,不能敏锐感知新型犯罪变种。
从整体及各个维度来看,民警年龄也是对信息素养水平影响显著的一个重要因素。民警们在30~39 岁段具有最佳的信息素养水平,而非刚参加工作的20~29 岁年龄段。该阶段为从警10~15 年阶段,说明民警在从警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能保持较好的信息技术继续学习状态并具备持续提升信息敏锐度的意识。超过39 岁后也许由于工作任务繁重或身体机能下滑原因,导致他们的信息素养急剧下降。这种情况在女性特巡警群体中更为严重,女性特巡警群体的信息素养年龄分界线被大幅提前到30 岁。该群体30 岁后的信息素养状态与男性民警40 岁后状态相当。有必要对女性业务开展有针对性的培训。
最后,从结论中可看出地域差异反映的信息素养水平差异正在不断的缩小。虽然有部分维度“地区”因素对得分具有明显影响,但是整体上并没有大范围出现“省会城市(成都)远好于偏远市州(如甘孜州),主城区强于远郊区域”这种传统印象中信息素养不平衡现象,无论是成都的中心城区,还是边远的自治州,信息素养都比较均衡且具有较高水准。这说明持续推进全省民警的高水平在职教育,深入开展科技信息化应用培训,对四川省市(州)公安民警的信息素质提升产生了很好的推动作用。
总的说来,目前信息技术的高速发展和更高水平的平安四川建设,对全省公安民警的信息素养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需要民警比普通群众具有更强的信息捕捉、信息使用和信息保护意识。其中对于信息捕捉、信息使用等技能方面的信息素养提升可通过常规性定期培训实现,而对于信息安全、信息保护等方面信息素养,则需要制定更有针对性和实用性的职后培训方案,具体实施中还需要考虑不同年龄、不同性别的差异。根据评测分析结果,提出如下职后培养对策建议:
1.提高40 岁以下民警对新技术的掌握水平。通过培训帮助民警及时了解和掌握信息技术方面的基础知识,增强民警的信息空间思维能力,强化“信息获取能力”及“网络及信息安全意识”,并延缓信息素养随年龄衰减的速度。
2.增强40 岁以上民警“网络及信息安全意识”。对于40 岁以上的民警加大在网络安全方面的培训,并针对年龄增长、工作繁忙的具体情况多采用形象、具化的微课形式进行培训,以提高这些民警对信息安全的认知能力,增强信息安全意识。
3.持续关注女民警信息素养培养。对于女性民警尤其是需执行外勤任务的女民警,应从入职起持续加强各维度的信息素养培训,特别对于30 岁以后的女民警,要强化信息素养培训的力度和效果,以保证女性民警信息素养的可持续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