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幕用户的偶发学习过程模型构建

蔡辰 刘思琦 孙晓宁

摘 要：[目的/意义]为支持学习交互与学习体验的弹幕系统功能开发和弹幕网站信息过滤机制设计提供参考，拓宽“搜索即学习”、信息偶遇、非正式学习等领域的知识边界与理论范畴。[方法/过程]在信息偶遇、“搜索即学习”、意义建构等相关理论的基础上，通过对21名资深用户深度访谈资料的现象学分析来描述和解释弹幕偶发学习过程及相关机制。[结果/结论]弹幕用户的偶发学习过程主要由关注转向、思考探究、搜索扩展、分析综合和学以致用5个环节构成。其中，弹幕偶遇的触发因素、弹幕用户的心流体验、弹幕偶遇场景下的“搜索即学习”行为、弹幕用户的学习效果评估、弹幕用户的知识分享行为等问题值得相关领域的学者去进一步关注。

关键词：弹幕;非正式学习;信息偶遇;搜索即学习;现象学研究

DOI：10.3969/j.issn.1008-0821.2022.01.011

〔中图分类号〕G252.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0821（2022）01-0108-11

Abstract：[Purpose/Significance]The function development of danmaku system supporting learning interaction and learning experience and the design of information filtering mechanism of danmaku website provide enlightenment，which broadens the knowledge boundary and theoretical scope of“search as learning”，information encounter，informal learning and other fields.[Method/Process]Based on the theories of information encounter，“search as learning”，sense-making and so on，the learning process and related mechanism of bullet-screen contingency were described and explained through phenomenological analysis of the in-depth interview data of 21 experienced users.[Result/Conclusion]The learning process of danmaku users is mainly composed of five links：attention turning，thinking and exploring，search expansion，analysis and synthesis，application of learning.Among them，the triggering factors of danmaku encounter，the flow experience of danmaku users，the“search as learning”behavior in danmaku encounter scenarios，the evaluation of the learning effect of danmaku users，and the knowledge sharing behavior of danmaku users deserve further attention from scholars in related fields.

Key words：danmu/bullet screen;informal learning;information encounter;search as learning;phenomenological research

偶發学习是非正式学习方式的一种，强调学习活动当中看似无关的联系或类比的作用[1]，是学习行为的一种偶然性、随机性的体现。偶发学习为学习者认识新鲜事物提供了潜在机遇，并有助于个体创新意识以及批判精神的形成。弹幕（Danmu/Bullet Screen/Overlaid Comments）最初源于日本视频分享网站NicoNico动画（日语：ニコニコ動画），随着信息技术和新媒体环境的迅速发展，它以一种新颖的在线评论和互动方式出现于公众视野。作为新一代互联网环境下UGC的集中体现，弹幕网站极具即时性、参与性、社交性与反馈性[2]，它一方面为视频用户提供了信息交互的新方式，另一方面也成为在线社区知识创造与共享的新途径[3]。信息偶遇在浏览弹幕的进程中随时都会发生。在这样的基础上，基于弹幕信息的一种偶发学习活动随即出现。用户的偶发经历过程可能包括触发、联接、跟进、有价值的结果等环节[4]。而弹幕用户通过关注、思考，以及对相关信息的查询拓展、分享利用，最终形成对弹幕信息的意义建构。

目前，较少研究关注弹幕当中的学习机制问题。“搜索即学习”是近年来用户信息行为研究当中的一项重要议题[5]。基于弹幕的学习行为研究本质上是弹幕场景下“搜索即学习”问题的应用与拓展——弹幕偶发学习是“搜索即学习”思想在弹幕视频网站的直观体现，而“搜索即学习”更是弹幕偶发学习过程中极有可能出现的重要阶段。本研究在信息偶遇、“搜索即学习”、意义建构等相关理论的基础上，将弹幕用户作为研究对象，通过对其深度访谈资料的现象学分析，构建了一个弹幕用户的偶发学习过程模型，旨在描述和解释基于弹幕的学习行为的发生、演进与变化过程，为支持学习交互与学习体验的弹幕系统功能及信息过滤机制的设计提供借鉴。

1 文献回顾

1.1 弹幕用户行为研究

弹幕指由屏幕上即时出现的文本组成的大量、简短、重叠和快速滚动且形似密集子弹的评论，它不仅能加载以前观众的一些评论和响应原节目正在进行的多媒体流[6]，而且也是一种娱乐自己、陪伴他人、拥有归属感和寻求信息的方式[7]。如今，弹幕现象在东亚网络文化中广泛传播，受到大众青睐的同时也引起了用户信息行为研究者的关注，相关代表性成果如表1所示。

可以看到，其一，弹幕用户行为相关研究所采用的方法多样并以质性研究为主，如内容分析法、扎根理论、焦点小组和田野研究等，在定量以及混合方法研究方面也有所涉及，但目前没有关注到采取现象学研究的文献。其二，弹幕如雨后春笋般在各类视频网站涌现，而Bilibili网站（用户习惯称之为“B站”）受到年轻用户的特别青睐，因此，许多弹幕用户行为研究是基于Bilibili情境的。其三，多数研究集中于对弹幕用户观看、使用、参与、评论和交互等信息行为的探讨，鲜有关注用户在使用弹幕过程中的学习行为。已有研究表明[8]，弹幕在提供额外信息来支持用户的学习活动中表现出不容小觑的潜力，它为学习者创造虚拟内容环境的同时也有助于在其中分享重要概念、个人观点等信息。因此，讨论弹幕用户的学习机制相关问题具有显著的前瞻性。

1.2 偶发学习

偶发学习为传统学习思维的转变及学习范式的革新创造了可能性。与传统的目标驱动、有计划或预先设计的正式学习不同，偶发学习指通过获得新见解、发现有趣的信息和认识新的关系来学习[20]，或者说是在学习者没有明确意愿的情况下发生的学习事件的结果[21]。偶发学习促进探索性或非正式学习，这种学习不如目标驱动的方法正式[22]，也不单纯受制于学习行为发生的随机性，但仍会受到学习者的个人经验、目标和兴趣、学习动机、投入程度、情绪[21]、元知识[20]，以及信息的多样性、新奇性、个性化、可视化和社会互动[23]的影响。从学习过程的角度来说，偶发学习很可能发生在学习者具有高度自主性、有更多机会参与不同活动以及与资源和人互动的环境中[24]。教育学对偶发学习的探讨相对丰富，但仍然具有很广阔的空间。此外，网络社区与在线平台为信息用户的偶发学习创造了新的机遇。Buchem I[25]认为，微博为偶发学习创造了可能性，用户在使用微博时能够发现令人惊讶的信息和意想不到的社会关系，增强探索行为的同时也为其带来更有意义的学习。

本研究认为，新一代互联网环境为用户提供了丰富的联接、资源和不同的信息路径，用户在观看弹幕视频的过程中会较大概率出现一种信息偶遇现象——弹幕偶遇。偶然浏览弹幕能够促使用户借助动态更新的信息流刺激思维，发现概念或信息之间隐藏的联系，获得意想不到的新见解，触发更有意义的学习。因此，对相关问题的揭示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2 研究设计

2.1 现象学研究方法

现象学由德国哲学家Edmund Husserl于1936年创立，起初是一种对经验和意识结构的哲学研究，后来逐渐演化成一种融合哲学、研究方法与定性研究的综合分析范式。目前主流的现象学方法形成Husserl的描述现象学（Husserls Descriptive Phenomenology）、Heidegger的解释现象学（Heideggers Interpretive Phenomenology）两大类型体系[26]，并出现了若干种在某些细节上各具特色的具体方法。但究其本质而言，现象学方法都是以现象的直觉经验为出发点，试图从中提取经验的内在特征和人们所经历的事物的本质。总之，现象学方法以个人知识和主体性范式为基础，强调个人视角和解释，是理解主观经验、洞察人们的“生活世界”或生活经验的有力方法[27]。

现象学方法對于理解图书馆情报学研究中与“信息经验”有关的问题具有重要的意义，并已经在多年来得以验证[28]。现象学方法同样可以用来解释用户信息行为领域的一些问题，如老年人健康信息搜寻行为[29]、个人云存储服务的体验行为[30]、医学学生在PBL（基于问题的学习）课程中的图书馆资源利用行为[31]以及社会化搜索用户信息素养[32]等。综上，现象学无疑为理解弹幕用户的偶发学习经验问题提供了良好的方法论基础。

2.2 访谈设计

现象学方法通常试图从“体验者”的观点来描述经验[26]，因此，本研究将现象学方法的使用建立在弹幕用户深度访谈数据的基础之上。现象学研究要求使用同质的和有目的的样本[26]。为保证深度访谈资料能够真实、系统地呈现弹幕用户的偶发学习过程，本研究遵循3个原则来进行目的性抽样：第一，符合数字原住民[2，33]相关特征（“90后”）;第二，资深弹幕用户，即在Bilibili上具有丰富的弹幕使用经验（时间在半年以上）;第三，能够较为清晰地表述自己的弹幕浏览经历。为增强受访者对于偶发学习过程的记忆，研究人员对受访者进行提前一天的访谈预约并要求进行20分钟以上的Bilibili视频观看及弹幕浏览。此外，鉴于现象学研究旨在探索和检验经验[26]，而弹幕用户的偶发学习是一个动态、持续的经验过程，因此本研究以一对一的正式的深度访谈为主，同时辅以后续数次的非正式跟踪访谈，以便在探索弹幕用户偶发学习经验的同时使得相关结论得以进一步的检验。本研究事先征得受访者对于访谈、录音、记录等的同意，并阐明访谈资料仅用作学术研究而非他用的立场。访谈大纲如表2所示。

2.3 资料收集与处理

本研究于2021年7月—8月进行数据收集工作，共完成了21位深度访谈样本（受访者编号为L1～L21）。每位受访者的访谈时间为30～50min，受访者的具体背景资料如表3所示。可以看到，受访者中包括男性8人、女性13人，受教育程度跨越高中（中专）、大专、大学本科、硕士研究生、博士研究生，职业分布较为广泛。

本研究共获取了2万余字的深度访谈资料。为确保研究的客观性，所有研究资料均未进行实质性剔除。在21份访谈资料中随机抽取2/3用于质性编码，剩下的1/3用于理论饱和度检验。

3 数据分析与结果讨论

描述现象学与解释现象学在数据分析上并无本质上的差异。本研究充分融合两种研究范式的特征，并参照Moustakas C E[34]的观点制定了弹幕用户偶发学习过程的数据分析流程，主要包括：①研究人员在访谈资料中识别出涉及描述弹幕偶发学习活动的一些重要陈述，并做出标记;②对这些重要陈述进行主题划分，这些主题主要用于对弹幕用户偶发学习过程以及这些过程发生环境的描述;③从这些描述中，研究人员尝试对受访者的弹幕偶发学习经验进行解释;④在解释的基础上形成弹幕用户偶发学习过程模型。现象学分析结果表明，弹幕用户的偶发学习过程主要包括关注转向、思考探究、搜索扩展、分析综合和学以致用5个环节，对于每个环节中一些关键现象的描述与解释如下。

3.1 关注转向

关注弹幕之前，用户的注意力往往集中于视频的播放与观看，而并不总是能够轻易地得到这些“意外收获”——弹幕偶遇。事实上，从观看视频内容转向浏览弹幕是一个前后衔接的有机过程，期间主要包含两种触发机制：第一，当弹幕具有独特的外在表现形式时（L13：弹幕会旋转变换;L16：弹幕不跟随弹幕大军，字体颜色也不一样），用户的注意力会被弹幕所吸引，直到投入更多的关注乃至沉浸其中;第二，当弹幕内容本身具有足够的吸引力时（L1：看到了弹幕有人发某个视频里人物的生平事迹和对他的评价;L3：弹幕会说开市客也不错），同样会将用户的注意力从视频转移到弹幕上。另外，现象学分析显示，作为“华丽外衣”，弹幕的外显形式无疑在很大程度上吸引了用戶眼球，但如果过于花哨或者发布太频繁，会对视频画面形成过度的密集式遮盖，这样反而对用户欣赏视频形成干扰，进而引发负面情绪，迫使用户最终选择屏蔽弹幕（L3：很多时候我都不开弹幕，满屏弹幕都挡着我看视频）。值得注意的是，具有明确学习目的的用户在观看视频直播时更倾向于选择打开弹幕。主要是因直播的实时性、互动性迫使用户缺少理解与反应的时间，即须在当下着力解决直播视频及弹幕中的学习需求（L9：我在看直播的时候经常会打开弹幕，这种实时发布的信息可以及时帮我排忧解难）。

进一步解析用户从视频到弹幕的关注转向过程，得到了弹幕偶遇的触发因素，共包括外显形式、弹幕内容两个主范畴，如表4所示。外显形式包括形式变换、字体格式、篇幅数量、显著位置，弹幕内容包括兴趣爱好、求知欲、新颖性、争议性、共鸣心理、生活指导、价值实现。其中，兴趣爱好是最核心的一条触发因素，被受访者提及的频率最高。在这些因素的综合或多重作用下，弹幕用户的注意力从视频内容转向弹幕本身，这也是弹幕偶发学习现象产生的一个基本前提。

3.2 思考探究

当用户的注意力从欣赏视频转移到弹幕上后，需要根据自身的认知水平对弹幕内容进行主观判别（L6：对于完全不了解的内容，我会持续关注弹幕，很多人都推荐的话才会去搜索，自己稍微了解一点的要根据实际情况来说），并对其真伪性进行甄别（L4：很多弹幕都是别人瞎说的）。总体来说，当弹幕信息偶遇现象产生时，用户会尝试对其进行初步的解读与判断，注重整体性体验，并逐渐进入一种弹幕场景下的沉浸状态。事实上，这是一种心流体验（Flow Experience）[35]。心流体验一般会贯穿于整个学习过程，并对在线学习投入产生积极的作用[36]。

进一步解析用户的思考探究过程，发现当用户偶遇弹幕内容后一般随即会产生3种现象以便完成对弹幕的精细浏览，即暂停视频播放（L10：我一般不会先回复弹幕内容或者点赞，会暂停仔细看看）、回放视频（L1：看到这个弹幕之后，我会暂定多看几秒，也会倒回去再看看视频）与截屏（L4：所以我先把弹幕截屏保存下来，认真读读）。随后，用户会就弹幕信息与自身的学习背景、生活经验、认知结构等发生知识联结（L11：时不时会回想一下之前在哪看到过这方面的东西，它究竟是不是那个意思）。最后，用户还会对弹幕的信息质量进行评估，形成知识价值的初步判断（L12：我总是托着腮想想这弹幕是不是真的，不仅辨别一下内容类型，也看一下真伪）。

3.3 搜索扩展

对偶遇弹幕初步分析后可能会产生两种情形：其一是用户继续观看视频，循环出现关注转向、思考探究的过程，产生浅层次的偶发学习行为;其二是用户暂时离开正在播放的视频，尝试针对偶遇弹幕信息做出进一步的探索，出现深层次的偶发学习现象。事实上，这种学习探索进阶体验在很大程度上是通过信息搜索来实现的（L18：如果视频后续内容可以解释弹幕信息的话我会先继续看视频，如果会影响后续观看的话我会立马搜索）。因此，弹幕偶发学习是“搜索即学习”思想在弹幕场景下的特殊体现，同时，“搜索即学习”也是弹幕偶发学习过程中极有可能出现的一个关键拓展环节。

进一步解析搜索扩展的基本现象，发现用户会因不同的学习需求，针对弹幕信息产生两种主要的搜索扩展方式。第一，当用户对相关弹幕内容持有较高的学习兴趣时，希望通过信息搜索工具来实现知识的延伸;第二，当用户对相关弹幕内容存有明显的学习疑惑时，往往借助信息搜索途径来进行信息的甄别（L12：一些政策法律进行了改版，弹幕中会有提醒，比如公基法律部分的行政处罚内容修改，我会去百度核实一下;L7：弹幕里争议多的，我会通过百度验证，当然如果提到同类型电视剧，我也通过百度先看一下简介）。当然，并不是所有弹幕用户都能通过“搜索即学习”来达到知识延伸或信息甄别的目的。信息素养水平（L4：搜索无结果后会放弃）、缺失信息（L1：有些弹幕说的看不懂，搜索关键词没有相关解释，会放弃搜索）、平台选择（L11：使用百度进行搜索，搜索不到就算了，不影响看视频）、兴趣爱好（L6：看到完全不是自己感兴趣的点会放弃;L10：根据感兴趣的程度，轻微有点兴趣的就懒得搜了）、信息过载（L15：搜索的时候很多网页跳出来，很烦不想继续搜索了）、身心状态（L12：自己犯困或者懒惰的时候不想搜索）等多重因素可能促使用户无法通过搜索扩展来轻易地获取信息。

此外，研究结果显示，在以知识拓展为目标的“搜索即学习”过程中，弹幕用户表现出了对搜索工具的多元化选择。其中，百度、Google等搜索引擎仍然是弹幕用户实现搜索扩展的首选;社会化搜索系统在注重学习体验的搜索扩展应用中不可或缺，如流行的中文社会化问答系统知乎、基于用户关系的社会化媒体新浪微博以及Bilibili自身等;而专业性较强的学术资源平台（如Web of Science、中国知网）、电子商务网站（如淘宝网）、生活方式平台（如小红书）、数字医疗服务平台（如丁香园）等同样受到弹幕用户的重点关注。另外，单击Bilibili的弹幕具有点赞、复制、举报功能，因此在扩展搜索过程中，用户可以直接复制弹幕信息（或者经过删减与补充）形成自然检索词，随后粘贴到检索框进行信息搜寻。

3.4 分析综合

面对通过搜索扩展所获取到的大量信息，弹幕用户的行动主要有以下两种方式：第一，对于过去自身从未涉及但表示认同或能够引起共鸣的领域知识，积极寻求知识的消化与吸收，填补认知空白，跨越知识盲区，拓宽学习视域，实现知识建构;第二，对于抱有疑虑的知识，并非“照单全收”搜索信息，而是与既往经验和元知识（L4：搜索出来的东西我会和之前看过的动漫联想一下，或者是之前看过的书）、专业知识（L16：面对大量搜索到的知识，我也会从我本身的专业角度出发，筛选掉我已经知道的，看看还有哪些对我而言是最有帮助的），以及官方渠道（L12：最新的法律法规出现的话我会找一些公示文件，再找一些专家对法条解读的视频、知乎解读这些，也是加深学习吧）或专业认证信息（L1：经过专业认证的知识讲解的内容我才会采纳啊，也会通过百度什么的来互相认证）等进行反思、批判和评估，同时实现显性知识与隐性知识的相互转化。

当然，现象学分析进一步发现，无论是面对认同或存有疑问的知识，弹幕用户在“搜索即学习”信息的理解深度上是不一致的，这在一定程度上能够表征其学习效果的差异性。比如，一些用户对于搜索信息仅仅做到了“浅尝辄止”，了解其中的基本内涵即可（L10：通过搜索发现弹幕里提到的yyds是什么意思，下次就知道了）;还有一些用户做到了“寻根究底”，即针对搜索信息提出了一些具体的分析看法，最终形成对弹幕价值的充分讨论或利用（L7：搜索了弹幕提到的那个剧，跟我以前看到的剧相似度很高，都是破案题材的，男主人公也特别有魅力，我看过他很多剧;L4：搜到的跟这个作者有关的信息太多了，在知乎上看到有对这个作者的作品进行详细研究的帖子，我觉得也是作者的人生经历让他写出这样的作品吧，帖子说的内容跟我最近看的一本书反映出来的中心思想一致）。总体而言，弹幕用户通过“搜索即学习”将新、旧知识点串联成线，重组、整合与更新个人的知识体系，使其知识结构向纵深化发展，为知识的创新、迁移、应用奠定基础。经此阶段，弹幕用户实现了个人知识的量与质的飞跃，获得显著的学习收益。

3.5 学以致用

经过对搜索信息的分析综合，用户将关注点转移回到弹幕本身，对弹幕进行重新的认识与理解，实现知识的利用或迁移（L1：看一建网课直播的时候，弹幕中有人发出了老师讲的推导公式，然后搜索完发现用这个公式计算更方便快速）。

进一步对访谈资料的现象学分析发现，根据对伪劣、知识及问题3类弹幕现象的认识，用户的学以致用过程主要存在以下3种处理情形：第一，面对伪劣型弹幕，用户可能会选择关闭该视频的弹幕功能，为自己营造清净的学习体验（L3：当弹幕是假的，我会很讨厌这个弹幕，会把它屏蔽掉，或者把发出者的所有弹幕都屏蔽掉才能安心继续看视频，不然总觉得不舒服）;而对于部分突破价值观底线的弹幕，用户甚至会行使网站赋予的功能权利——直接进行弹幕举报（L14：有次弹幕在说男性地位质量高，我觉得太歧视女性了，就把它举报了）。第二，面对知识型弹幕，用户通过吸纳弹幕与搜索扩展获取到的信息，实现了原有知识体系的迭代更新（L15：会增加自己的知识储备，解决一些学术问题）;在学习需求实现的同时，弹幕用户的情感世界也得以丰富，寻找精神慰藉与心理共鸣，投入对生活的思索（L4：观看炎拳静态mad时看到弹幕推荐作者相关作品，搜索到作者其他作品《暮然回首》《电锯人》等会激励我，同时作者对虚无主义的解读，使人深思）。值得注意的是，用户除了以点赞的方式来表达对于此类弹幕的认可，还可能对搜索扩展到的内容进行截图、收藏、转发、分享，实现信息存储与知识交流目的（L1：后来在跟朋友交流的时候就会说到自己查过的东西）。第三，面对问题型弹幕，用户会根据搜索扩展所习得的知识对他人的弹幕信息进行回复，在此过程中深化知识的应用、提升沉浸式学习体验，同时营造出一种在线社交互动的良好氛围（L17：用我搜索到的知识发弹幕回应弹幕提出的问题，其他人也有回答，我们也会讨论，讨论出了更多的内容）。

4 研究结论

本研究利用现象学研究方法，通过对资深弹幕用户深度访谈数据的分析，尝试在信息偶遇、“搜索即学习”、意义建构等相关概念与理论的基础上描述与解释弹幕用户的偶发学习过程。该学习过程主要包括关注转向、思考探究、搜索扩展、分析综合和学以致用5个基本环节，期间弹幕用户经历了从视频到弹幕，再从弹幕到搜索信息，然后回到弹幕本身的注意力变化。弹幕用户的偶发学习过程模型如图1所示。

可以看到，具有独特外显形式及内容的弹幕促使用户从视频本身转向关注弹幕信息，即产生弹幕偶遇现象，而其触发因素主要包含外显形式（包括形式变换、字体格式、篇幅数量、显著位置）与弹幕内容（包括兴趣爱好、求知欲、新颖性、争议性、共鸣心理、生活指导、价值实现）两种范畴。偶遇弹幕信息之后，用户对其进行判别与思考，进入一种心流体验过程。为了实现弹幕探究的目的，用户可能会产生暂停视频播放、回放视频、截屏等后续行动。随后，弹幕学习正式出现，这其中既包括基于弹幕信息本身的偶发学习活动，也包括对于弹幕进一步的搜索学习。而偶发学习的主要形式是后者，因为一条弹幕本身带给用户的知识收益毕竟是非常有限的。因此，究其本质而言，弹幕偶发学习更多的是一种针对特殊任务的“搜索即学习”行为，主要目的是知识延伸与信息甄别，而这个特殊搜索任务源自引发用户注意的弹幕信息。接着，当用户面对高度认同的搜索信息往往会对其做进一步的理解与消化，实现知识面的拓展;而当用户面对具有疑惑的搜索信息则会以反思、批判和评估等形式，并結合经验、知识与权威信息，对前一阶段搜索到的信息进行综合辨析，形成与自身知识体系有机融合。最后，用户仍会把视野返回到弹幕本身，对其重新认识与理解，实现知识的利用或迁移，而这个过程会因用户对弹幕性质的判定（即伪劣型、知识型、问题型）有所不同。总之，在经历偶发学习现象的各个环节之后，弹幕用户在不是刻意为之的情形下实现了知识的更新以及认知水平的跃升，并出现知识保存、分享与利用等学习深化行为。

5 結语与展望

基于21名资深弹幕用户的深度访谈数据，本研究利用现象学分析范式，在“搜索即学习”和信息偶遇情境下探讨了弹幕用户的偶发学习过程。结果显示，这种学习主要是在后续针对偶遇弹幕的进一步信息搜索的基础上实现的。从研究创新的角度而言，第一，信息管理目前主要关注的是基于文本挖掘的弹幕内容分析，以及基于质性或定量技术手段的弹幕用户动机及参与行为研究[2]。因此，本研究在一定程度上拓宽了弹幕研究的视野和边界。第二，目前的“搜索即学习”相关研究更多的是基于个体搜索行为本身而言的，并没有关注因弹幕行为所引发的搜索学习活动。第三，信息偶遇领域的研究成果尽管已非常丰富，但对弹幕信息偶遇的研究并不多见，特别是其中有关学习机制的相关问题。第四，本研究旨在解决一个将弹幕用户个人偶发学习经验以及这些经验所包含的意义作为主要调查对象的问题，而非关于经验的故事（叙事研究），或者建立个人如何制定和组织他们的日常活动（民族志研究）等，因此并未采取其他类型的质性研究方法，而是充分发挥现象学方法在发现信息用户使用经验细节方面的优势，基于深度访谈数据来描述与解释弹幕用户学习过程的动态变化情况以及每个发展阶段的作用机制。

相关研究结论一方面为支持学习体验的弹幕功能开发提供启示，另一方面也引发对弹幕网站信息过滤机制设计的思考，以营造趣味十足且清朗干净的弹幕环境。作为对弹幕学习现象的一项探索性分析，本研究所构建的弹幕用户偶发学习过程模型相对简单，后续研究一方面可以从学习科学、信息系统的相关理论出发，探寻更深刻的弹幕偶发学习投入与学习交互机理，另一方面也可以利用实验研究、搜索日志或眼动设备等手段来分析弹幕用户学习过程当中所表现出的行为、认知与情感变化规律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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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编辑：郭沫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