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跑者（外二首）

慢跑者的身前是另一个慢跑者

他的身后，跟着一群

慢跑者—更多的慢跑者还在加入进去

我也慢下来，目送着他们

跑过山川、河流、一个个村庄和城市

他们上坡，下坡

慢慢跑向道路消失的地方

我目送着匆忙的

快递小哥，送鲜奶的妇女

戴小黄帽的孩子

穿橘红色工作服的清洁工

都身不由己地加入了进去

慢跑者即将变成一支壮观的军队

我在想，谁是最前头的领跑者

如果他停下来，所有人

会不会都停下来，把他扔出慢跑的队伍

当我也加入进去

会不会成为最后的慢跑者

事实上，空旷的马路上

只有我一个慢跑者

只有落叶缤纷，从我的脚下踏尘掠过

天空中的一只鸟

只有在天空中，一只鸟

才是一只鸟

当它落进草丛，就成了梦境的一部分

一只鸟张开翅膀停在天空

你分不清它是鹰还是隼，但你确信它是鸟

并且，你通过这只鸟看到了

山顶上的雪

你不会去和它对视，成为它脚下的尘土

一只鸟的飞翔几乎是静止的

模糊的一点墨，你怀疑这是一个梦

但一只鸟在天空中除了飞翔，还能干什么呢

当黑夜来临，流星雨落下

是它叫醒你，并把你一步步地召喚到这里？

转过身，你看到

越来越多的鸟，正在离开草地和你的身体

向着瓦蓝的虚无飞去

幸福

在黄昏，鸟儿站满了肩

麻雀，燕子，黄鹂，以及白雪的乌鸦

像乌桕树上纷披的叶片

我渴望的却不是这些

我想要蓝的天空，雨水，一点点的面包屑

泥土下的根啊，它变形的

筋骨，越来越接近了岩石的饥渴

我要暮秋的果实入药

如果荷锄的黛玉从西风中走过

我只要半阕《葬花吟》就够了

如果下车的是庄周

我就把他布衫上的蝴蝶带向高处

若他愿意留下来，我就附送当归三钱

多好啊，这样我就有了

粮食、爱、熊心豹胆，以及尘世最微茫的幸福

谷禾，本名周连国，1967年生。20世纪90年代初开始发表作品，著有诗集《飘雪的阳光》《大海不这么想》《鲜花宁静》《坐一辆拖拉机去耶路撒冷》《北运河书》《世界的每一个早晨》，散文集《黑棉花，白棉花》和小说集《爱到尽头》等多种。现供职于某大型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