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类邻居

［美］蒂娜·托科 译/曾春

“火花！你把窗帘烧坏了一个洞——这可是第二回啦！”

“对不起，妈妈，这是个意外。”大惊小怪干吗！这些表情夸张的家长们呐！学习喷火的过程有多艰难痛苦，难道他们忘记了吗？

“我们有比烧坏窗帘更严重的问题。”老爸一边说，一边神情严肃地用他的双筒望远镜秘密监视着邻居家的动静。

“丹尼斯·肥龙！”老妈的长尾巴重重地捶击着厨房地板，“你到底在偷看谁？”

“艾莉妮，你自己来瞅瞅。”

前一秒还对老爸的偷看行为大为光火的老妈，一把拽过双筒望远镜放到自己眼前，动作之迅猛，比一位怒气冲冲的老师从口中吐出火苗还要快。

我狼吞虎咽了一大盆冒烟的烧烤，又“咕咚咕咚”地灌进一大杯牛奶，牛奶順着我的嘴边往下滴，我好奇地问：“谁在那儿？”

为了看得更加仔细，老妈连忙拍打着双翼，一步跃过了料理台，“是……”

“是什么？”

“是……是……”

“是什么啊，快说呀？”

一向伶牙俐齿的老妈急得拿脚直跺油毡地板，“是人类！”

我不觉浑身打一激灵，背棘“唰”地立起了一排，“人类果然来啦，难怪您以前老跟我说，龙过去都是住在洞穴里的。”

老妈——她两秒钟前还在对老爸的偷看行为大为光火——突然把双筒望远镜推到了我的面前。经过我的严密窥探，我发现了几个脑袋上毛发旺盛的生物。这一看不打紧，差点瞪爆了我的龙眼。我忍不住惊叹道：“我的个鼻孔冒浓烟啊！”

“喷火龙！素质，注意素质！”

我知道，每次老妈直呼我的大名，一定是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才惹得她满腔怒火。

“人类邻居到底还是来啦！”老爸仰天长叹。他不断甩动着尾巴，几乎把今晚的烧烤牛排给震落到地上。

人类？要住到火海街上？饥肠辘辘限制了我的想象力。其实这条街没那么简单，常住居民并不全都是龙族。几年前，有一群狼人搬了进来。他们还算是好邻居，除了干点儿望月嚎叫的怪事，不过每个月只有那么一次。还有一些吸血鬼也住在这个街区，我们倒是从未见过他们的芳容，除非熬到深更半夜。

可是人类？

“老爸。”我微微颤抖着翅膀好奇地打听，“人类不像其他生物那样长出尖牙来，这是真的吗？”

他左鼻孔里的火星突然闪亮了一下，“是的。”

“他们通常都在燃气烧烤架上烧烤食物，是因为他们不能直接往上面喷火烧熟，这是真的吗？”

他右鼻孔里的火星又闪亮了一下，“是的！”

“还有他们提着锋利的宝剑，把咱们龙族从他们村庄里赶尽杀绝，这是真的吗？”

“是的！”一连几个问题把老爸问得悻悻然，以致他气得一个鼻孔冒灰烟，另一个鼻孔冒黑烟，“这简直比上次老胖龙迈克在圣龙节大游行中意外喷烟还要糟糕！”

老妈将一只胳膊搭在老爸肩头的棘上，安慰他说：“亲爱的，人类其实也没那么坏心眼。我只是有点奇怪，他们……”

“我跟你说，”老爸一张口，满嘴的尖牙在厨房灯光下闪闪发光，“假如有人妄想把我从我自己的村子里——嗯，从这个街区里赶走——瞧我不给他一点颜色看看。”他激动地举起拳头，猛地朝空中击打出一套连环拳，张牙舞爪的样子甚是吓人，不过只打到了他自己的鼻子。

老妈叹了口气，缕缕白烟从嘴里冒出来，在她的两个犄角上盘旋缭绕。“跟我来，丹尼斯。”她说着，一把将老爸拽出了厨房，“咱们还是静下心来把咱们的背棘锉光滑吧，做做按摩总会使你身心愉快的。”

他们朝客厅走去的时候，老爸仍然愤愤地发着牢骚：“人类肯定会强拆咱们的房子，修建他们的城堡，还要筑一条护城河给围起来！”

他一定听见我正用利爪把后门刨得“咔嚓”直响，因为他迅速拍动着翅膀，头也不回就冲我吼道：“不许去附近有人类出没的任何地方，火花！”

我想老爸是在警告我，对吧？不过，事先说明，龙族的孩子们总是不怎么听家长的话。

不管怎样，我偷偷溜到了后院门廊。时间掐得很准。人类正忙着把箱子搬进他们的家。有好多人啊，胖瘦不一，高矮不齐。他们当中有没有人高大到能身藏一把屠龙剑呀？

我缓缓靠近，溜进老爸种的蔷薇花丛里。我发现新搬来的邻居是一个高个男人和一个矮个女人。就这两个，我们在数量上足以压倒他们。他们不能把我们赶走！随后，第三个人出现了——是一个小女孩。哈，不是我们的对手！小女孩对高个子说了几句话后跑去了后院，她正在摆弄一根又弯又长的东西——是剑吗？

我不由得扭动起脚趾，查看老妈今早刚刚为我打磨锋利的爪尖。哼！人类休想将我们一家从街区赶走！我已经准备好了。

可是，就在我抬头的时候，小女孩不见了。我将头探进粉红的花丛里，朝她的院子四处张望。她跑哪儿去了？

“嗨！”

“啊！”我猛一回头，“吧唧”跌进花海。

“噢，对不起！我没打算吓唬你。”她将小脸凑到我跟前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鼓起胸膛，抖落鼻尖上的花瓣，郑重地告诉她：“喷火龙。”说完，我又害臊得从脸颊一直红到尾巴。“我知道，我知道，不要笑。它只是老一套的取名方式，我是以我的两个爷爷的名字来命名的。大家都叫我的小名——火花。我一般不喷火，除非我惹了麻烦他们才叫我大名。”

小女孩“咯咯”地笑了，头上一卷毛发来回晃动，“我叫格楚德·葛莱蒂丝·张，我是以我的两个奶奶的名字命名的——相当老套。大家都叫我吉吉，除非我犯了错才叫我大名。”

我也笑了，忽然想起她手上的东西，“那是一把……一把剑吗？”

“一把剑？我不记得行李中有剑呀。即使家里有，大人也不让我玩，因为会伤到别人。这只是一根曲棍球棒。”

“球棒？是用来驱赶龙的吗？”

“不是，你瞧这儿。”吉吉挥舞球棒，“啪”的一声将球击向草坪，然后跑过去迅速将球接到，又把球打了过来。然后，她把球棒递到我手中，“你试试。”

在吉吉的指导下，我连续击打了几次，动作完成得相当好——直到一些泥巴飞进我的鼻孔里，我狠狠地打了个喷嚏，曲棍球立刻变成了一团火球，化为一堆灰烬。

“对不起，刚才鼻子痒痒了，我的喷火技能还没练好。”

吉吉咧嘴笑了，“不要紧。喷火似乎比打球还难学，练习总有意外发生。”

“说得太对啦！”

突然，吉吉像我刚才一样变得满脸通红，“难以相信我的邻居竟然是真正的龙族，我太兴奋了！”

“为什么？人类不是讨厌龙吗？”

“讨厌龙？没有的事！在中国文化里，龙既友好又勇敢，它们保护着人类。一些中国人甚至在新年里穿着五彩龙的服装，在大街上舞龙呢！”

我扭了扭尾巴。友好？勇敢？我们还有自己的舞蹈？

我正要详细追问，忽然感应到老爸凌厉的气场。还没等我解释，他已出现在我面前，双翼抽动，犄角煞白。他神色慌张地嘟囔，听起来像是在冲老妈念叨：“艾莉妮……这个小女孩……她有……屠龙剑！”说完，连烟都没冒一丝，他就直挺挺地向后晕倒，两只大翅膀无力地摊开，活像一只蜻蜓的翅膀，而不是一头龙的翅膀。

吉吉吓得眼珠子差点掉下来，“呃，这是你爸爸吗？”

没错，这是喷火龙的老爸，既友好又勇敢。

听到龙族特有的倒地闷响，老妈立刻飞出后门。“丹尼斯！丹尼斯！”她摇晃着他，“哦，乖乖，咱别再整这出戏啦！去年大伙野餐的时候，他就被小丑的表演吓晕过一次。火花，快到食品柜里拿些烤肉调料过来——要相当辛辣的那瓶，那种气味通常能让他苏醒过来。”

我冲吉吉耸了耸肩，“很高兴认识你。”说完，我拍拍翅膀，腾空飞起。等我再次空降回来时，吉吉的两只眼珠子依然瞪得快要掉下来，不过，它们一直追随着我颤动的翅膀，感觉比我喷出的火球更加明亮。我咧开大嘴，快活地喊道：“哦，差点忘了！我们今晚要烧烤，带上你的爸爸妈妈一起来！我们一家会很高兴见到你们的！”

发稿/庄眉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