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彩瓷装饰色彩的“工”“艺”“质”三美

张 露 景德镇陶瓷大学

色彩作为审美的感性激发和形成风格的重要因素，在中国陶瓷史中扮演着重要角色。从釉色来看，有“类雪似银”的邢窑白瓷、“如玉似冰”的越窑青瓷；从陶瓷绘画来看，有新石器时代红黑神秘的彩陶、唐代长沙窑褐绿可爱的釉下彩、宋代磁州窑黑白简约洒脱和红绿古朴自然的民窑艺术、元代蓝白壮丽的青花瓷、明代色彩热烈丰盈的五彩瓷，以及清代色彩粉润雅丽、丰富立体、历久弥新的粉彩瓷等。其中粉彩瓷初创于康熙晚期，兴盛于雍正、乾隆时期，历经三百余年，久盛不衰。粉彩瓷不仅具有绘画艺术之美，而且具有突出的工艺质感之美，被誉为“最具动人色彩的瓷器”。本文从“工”“艺”“质”三个方面来阐述粉彩瓷装饰色彩之美。

一、粉彩瓷装饰色彩之“工”美

“工”有工具、工匠、技术、精致等多重含义，在粉彩瓷中有不同的表现。

（一）工具之美

“工”象工具形，《说文解字》云：“工，巧饰也……为古文工，从彡。”“彡，毛饰画文也”，即用笔来装饰。传统粉彩瓷的色彩便是使用毛笔将粉彩颜料与油或水进行调和，有组织、有规律、有秩序地在烧好的瓷胎上以点、线、面的方式呈现出来，此为色彩的绘、填之“工”美。

（二）工匠之美

传统粉彩（尤指清末之前的粉彩和仿古粉彩）的装饰者多为工匠，《南窑笔记》中记录仅色彩项“匠工有描红工、填色工、吹色工、烧炉工、满炉工、乳料工”，可见粉彩瓷色彩工艺的分工之细，工艺之复杂。工匠的经验技术和严谨的态度对粉彩瓷色彩美的表现起决定性的作用，且环环相扣。例如，粉彩瓷色彩烧前和烧后差别非常大（如图1），因此需要填色工匠具有丰富的经验，否则难以很好地掌控。任何工匠的失责都会影响到粉彩瓷装饰色彩的准确性和完整性。

图1 粉彩烤烧前后的色彩对比

（三）技术之美

首先，粉彩瓷色彩美的表现与颜料的加工技术有直接关系，包括原料的粗细和配比等，此为颜料技术之“工”美。其次，粉彩瓷色彩是与火对话的结果，此为烤烧技术之“工”美。再次，粉彩不同的装饰技法会呈现不同的色彩艺术效果，如点染技术使色彩层序分明，洗染技术使色彩明快自然，平填技术使色彩古朴简约，接填技术使色彩自然生动，此为填、染技术之“工”美。

（四）精致之美

粉彩瓷色彩工整精致，尤其擅长表现工笔国画之细腻。粉彩点染的色点之精细可爱、绘制的轮廓线条之“淡细匀柔俏”、填染的色块之精致立体，以及对物象精细入微的描绘，甚至精致到了“花有露珠，蝶有茸毛”的程度。

二、粉彩瓷装饰色彩之“艺”美

“艺”有技艺、艺术等含义。

技艺是当技术和技能达到运用自如、出神入化的地步时，便会出现“艺术”性的审美享受。技艺比技术（或者说“艺”比“工”）要多出一个审美的层次，《庄子·养生主》中庖丁解牛的故事即是“工”熟至“艺”的典例。粉彩瓷工匠的“艺”，是熟能生巧的“艺”美，可以说这样的美是较为保守和被动的，色彩是约定俗成的，色彩表现是程式化的，这也恰恰体现了粉彩瓷装饰色彩的工艺性。

艺术是一种精神生产，艺术品是一种观念形态的产物。［1］在粉彩瓷装饰色彩的表现中，艺术家的“艺”，是主动构想和创造的“艺”美。他们大多拥有较深厚的绘画功底和较高的审美素养，提倡个人审美和内心精神的输出，或依据大众审美来不断更新粉彩瓷绘的色彩艺术，是大胆创新的、鲜活生动的、韵味和趣味十足的。

从粉彩发展的时间轴来看，康熙晚期属于粉彩的初创期，技术和艺术还未成熟；雍正粉彩色彩雅致，工艺技术和艺术审美都较高；乾隆粉彩则色彩繁缛，重技轻艺；从清末浅绛彩的出现开始，对色彩的艺术性追求远比古代工匠高；创新如火如荼的粉彩色彩艺术美更是丰富多元，如对高温艺术釉色彩的运用使粉彩装饰的色彩充满了偶然性、艺术性和时代性。（如表1）

表1 粉彩装饰色彩“工”美和“艺”美的侧重

三、粉彩瓷装饰色彩之“质”美

“质”，这里指材质、质感、品质。粉彩瓷装饰的色彩具有通透亮丽、自然温婉的特点，这与瓷胎、颜料、绘填工艺和烤烧工艺等息息相关。

优质的瓷胎可以彰显质润艳美的色彩。釉面光亮温润、洁白质细的瓷胎是彩瓷的首选，如粉彩初创时借鉴的珐琅彩、因外贸出口而发展起来的广彩等，皆是运用景德镇白胎。景德镇具有得天独厚的现实条件，拥有优质白瓷胎的原料和制瓷工艺。景德镇传统的石灰釉和长石釉有利于粉彩颜料的显色，而镁质釉、滑石釉、锌釉等则稍差。［2］

粉彩颜料是色彩“质”美的基础。粉彩颜料以钾、铅、硅为主，与不同的单一发色金属氧化物配制而成，可分为红料、绿料、蓝料、黄料、白料五个系列，每个系列又分若干色调。［3］例如，绿料则有墨绿、大绿、苦绿、石绿、水绿、松绿、豆绿、淡苦绿等几十种之多。金属氧化物对粉彩呈色起决定性作用，氧化铜呈蓝绿色调，氧化钴呈蓝紫色调，氧化铁呈红黄色调，氧化锡和氧化锑呈黄色调，并均匀分布在有厚度的玻璃层中，因此透明颜料烧成后虽色不同但却有“晶莹透亮”的同“质”美。而玻璃白颜料的“粉化”作用和渲染其上的净颜料则呈现出粉润雅丽的“质”美。

复杂的粉彩绘填工艺是形成粉彩瓷色彩“质”美和艺术格调的重要步骤，可以简单理解为四个色层。第一层为背景层，即色地，工艺有三：其一，瓷胎本色的白地或高温色釉地（如豆青地）；其二，二次烧成的低温色釉地（如珊瑚红地）；其三，不透明粉彩颜料色地（如宫粉地）。第二层为绘制层，用细淡均匀的珠明料和西赤等油颜料绘制物象轮廓，再皴、擦、彩出其明暗。第三层为打底色层，工艺有二：其一，在需要填透明水颜料的部分，用广翠、生红（或耐火红）、洋红、净大绿等打底色，以使透明色更显沉稳，整体色调更协调统一；其二，在需要渲染净颜色的地方用玻璃白打底色。第四层为填染层，与第三层对应，工艺有二：其一，在玻璃白上用净颜色分染、吹色、扒花等；其二，在新彩颜料除外的部分平填或接填透明水颜料。异质同构的色彩层层叠加，表现出“娇艳”（烧后）之前的“素净”（烧前）美。

彩烤工艺是粉彩瓷“质”美的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景德镇瓷工中素有“画得好不如填得好，填得好不如烧得好”之说。对窑温合理的控制、稀码装烧、窑内清洁等都是粉彩更好呈色的重要因素，否则过火偏黑、欠火色涩，都会影响粉彩瓷的“质”美。

四、结语

“工”美是基础，“艺”美是升华，“质”美是结果，三美共同构成了粉彩瓷装饰的色彩美。其中“质”美包含了“材”美和“工”“艺”美。正如《考工记》中所述：“天有时，地有气，材有美，工有巧，合此四者，然后可以为良。”这里的“材”美包含于“质”美中，“工巧”包含了“工”与“艺”，只是古时造物者为工匠，因此“工”的比重更大，而如今造物者多为艺术家或设计师，因此“艺”的比重增加，这是时代发展的必然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