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湾族传统艺术纹样及其文化内涵

李诗琪 上海戏剧学院

高山族是中国的少数民族之一，主要由14个族群组成，排湾族是其中之一。这些族群大多居住在山区，汉化程度较低，保留了大部分传统文化习俗，投射在文物上便形成了独有的艺术风格。

复旦大学博物馆是中国大陆收藏高山族文物的主要机构之一，藏品包括服饰、建筑构件、木雕品、泥偶等四百余件，其中排湾族的文物尤为特色鲜明。

一、排湾族的传统艺术纹样

排湾族服饰与木雕通常以复合纹样来表达不同的含义，复合纹样由一些基本纹样元素组合而成，这些基本的纹样元素正是本文想要归纳和探讨的。

（一）蛇纹

蛇纹以百步蛇为原型，使用最为普遍，基本上存在于每一种复合纹样中。写实风格的蛇纹通常用于祖灵柱、住宅建筑及腰刀的装饰，有些描绘整条蛇身，如图1中的腰刀刀鞘，有些则采取局部特写的方式以突出某一特征。另有两种独特的变形蛇纹——一身双头蛇或一头双身蛇，前者常用于装饰檐板等建筑构件，后者常用于装饰双连杯等木制生活用品，如图2中的带盖烟盒。由于排湾族艺术风格的粗犷淳朴，大部分写实风格的蛇纹会有不同程度的简化。

图1 排湾族腰刀 复旦大学博物馆/藏

图2 排湾族木制带盖烟盒复旦大学博物馆/藏

蛇纹还有虚写的形式，将百步蛇的元素如动态形状抽象化、符号化，富有动感与延续性，展现出一种灵动的美感。虚写的蛇纹大量存在于复合纹样中作为装饰点缀纹样，表现为几何形状。如图3中的檐板底端的三角形纹就象征着百步蛇的蛇头，此外，菱形纹象征百步蛇的背纹，雷形纹象征百步蛇的眼睛，而连续的曲折纹、水波纹、梳齿纹、绞丝纹、螺旋纹和S形纹等，则是在模拟蛇行进时弓身、逶迤、翻滚、腾跃或盘绕卷曲时的形态。

图3 排湾族木雕狩猎纹檐板（局部）复旦大学博物馆/藏

（二）人形纹

人形纹通常以人像的形式出现在祖灵柱和较为正式的建筑构件上。如图4，人像鼻部硕大扁平、阔嘴贯耳、不留胡须，双手举至肩部，脚掌外向，大部分都是裸身赤足，有时会穿裤子或戴羽冠等特殊装饰，图4中最左侧木雕板上二人就戴有羽冠。人像性别特征明显，可以明确区分出男女，单独出现的人像一般都是男性人像。还有一些人像会手执人首或在肩膀上背负一个承载物，将人首置于其上。较为生活化的人形纹一般与兽形纹（鹿、狗等）结合描述生活场景，如图3中的狩猎纹檐板。

图4 排湾族木雕板台湾中央研究院民族学研究所博物馆/藏

一种特殊的人形纹是人首纹，只有人首而无身体，人首特征与普通人形纹无异，常与写实风格的蛇纹形成复合纹样。单个的人首纹常出现于服装和建筑构件上，而当人首纹用于装饰腰刀等生活用品时，常常以连续成排的形式出现，如图1中的腰刀刀鞘。

（三）太阳纹

太阳纹多用于排湾族传统服装的装饰。太阳一般被人格化，雕刻描绘成五官俱全的人首，有些头戴珠贝巾，神态威严而慈祥，也会虚写为几何图形，如用圆形纹象形，用直线纹、十字纹象征光芒。太阳纹饰的位置与色彩运用颇为别致，为了与人首纹区别开，太阳人首会置于高处或居中，色彩常用红、橘红等暖色调，或者使用黑白反差的方法以强调突出，如图5中的排湾族传统盛装服饰。写意的几何太阳纹则一般用于服装边缘的装饰，以连续成排的形式出现。

图5 排湾族传统盛装服饰

二、宗教信仰与社会制度：纹样的起源与传承

排湾族传统的基本纹样起源于该族的宗教信仰，是其外化形式之一，体现了丰富的文化内涵。排湾族人以太阳和蛇为祖先：贵族是由太阳神产卵、百步蛇孵化出的神的后裔，平民则是由青蛇产卵孵化出的。为了纪念祖先，太阳纹和蛇纹由此产生，百步蛇作为贵族的祖先和祖灵的化身，成了蛇纹摹写和抽象化的原型。为何说百步蛇还是祖灵的化身？这涉及排湾族人的另一信仰——祖灵崇拜。排湾族人相信祖先去世后会成为祖灵，子孙遵循祖灵的教训并经常照顾其祭坛和坟墓，祖灵就会赐福于子孙，反之则贻祸于子孙。祖灵崇拜还孵化出人形纹，它们被雕刻在祖灵柱板和较为正式的建筑构件上，表达对祖灵的崇敬。

排湾族的社会制度是阶级宗法制度与领主权制度相交织的产物，等级森严。部落是基本的政治单位，部落里的人们被分为贵族、士族、平民三个阶级。贵族是最高的一级，贵族中地位最高的是头目，具有集中的部落领导权和崇高的地位。士族是在部落战争或者“出草”行动中立下大功而被头目封为勇士的阶级，其长嗣为士族，余嗣则为平民。排湾族的头目拥有许多特权，比如使用百步蛇纹和人形纹，使用深黑、深蓝和大红色布料，在手臂与腿上刺青，在屋外竖立雕刻的石柱等。当然，大部分贵族也可以在头目的许可下拥有部分特权。

这样的社会制度为传统艺术纹样的传承发展提供了客观条件。在服装、建筑和生活用品上，大量装饰纹样是头目和贵族的特权，这使得头目和贵族产生了对这些艺术纹样的需求。作为整个部落的精神领袖，使用这些艺术纹样可以彰显头目和贵族的身份地位，从而凝聚贵族阶层，与此同时还可以约束平民阶层，强化阶级意识，加强平民阶层对头目和贵族的敬畏和服从。

排湾族传统艺术纹样的起源、传承和发展与其独特的宗教信仰和社会制度紧密相连，若脱离二者的影响，这些艺术纹样便无法存在，即使存在也将会是另一种面貌。人们在欣赏排湾族传统艺术纹样时，感受到的不止是一种外在表现形式，更是排湾族的文化特质、民族信仰和精神世界。在现代艺术潮流的冲击下，传统艺术正因为有了这些内涵，才得以传承、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