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历史之觞:“60年代出生作家群”的成长书写

2022-01-01 07:19张雅楠
兰州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21年2期
关键词:作家群代际余华

张雅楠

(沈阳师范大学 文学院,辽宁 沈阳 110000)

在开始正文前有几个概念需要厘清。

首先,是“60年代出生作家群”。文学群体的划分是由于其作家具有相似的成长经历、相同的创作理念,或者是相似的写作风格。而把上世纪60年代出生的作家称为“60年代出生作家群”,也正是由于他们有着大致相似的童年经历与基本相符的创作风格,使这一群体有别于其他年代出生的作家。这里需要强调,“60年代出生作家”并非都是出生于上世纪60年代,由于其风格的相近,也包括个别出生于上世纪50年代末的作家。洪治纲在《60年代出生作家群研究》一书中,认为王朔的创作理念与风格与1960年代出生的作家余华、苏童等作家相近,所以也把王朔归为这一代际群体之中。

其次,是“代际差异”。代际关系是指两代人之间的关系:“作为一种存在于人类世代关系中的社会现象,代际差别主要是指不同代际的人在价值观念、生存方式和行为取向等方面所出现的差异、隔阂以至于冲突,而且这种差异和冲突,会随着社会的快速变化而加剧。”[1]这种代际差异更明显地体现在1950、1960、1970年代出生的几个作家群体上。1950年代出生作家擅长正面描写历史,更多表现宏大叙事,1960年代作家更喜欢表达个人与历史的关系,描写个人的成长史,而1970年代出生的作家更倾向于对都市生活审美经验的表达。在叙事风格上,呈现出国家社会意识形态的逐渐弱化、个人意识不断增强的态势。在叙事手法上,由于更多外国文学作品与外国文学理论的流入,出现了更加多元化、先锋性的创作手法。

再次,是“成长书写”。传统的成长书写有着一定的教育作用,更多体现的是社会对于人的规诫作用,而“60年代作家群”笔下的成长书写,更多的是拒绝成长或是成长的“未完成”。如果说,传统的教育小说中的成长主人公由不知与幼稚,在经历了身体、心理与精神的多重成长之后变得知之与成说,积极地步入社会,那“60年代作家群”所书写的成长,就是在成长过程中,经历各种磨难之后,并未走上成长之路或融入社会,他们自觉地或者被迫地拒绝成长。评论家李敬泽所说的“枯萎的花”及“拒绝成长”,正是表达了“60年代作家群”成长书写的内核所在。

一、童年的追溯

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60年代出生作家”对于成长的集体书写如雨后春笋般蓬勃升起,而更多的作品是从后文革的视域下描写成长。提到“60年代出生作家群”,绕不开的话题就是文革的童年经历,那个特殊而又狂乱的时期,给作家们带来了一定的心灵创伤,但也成为了他们不断追忆的对象,同时也使他们打上了有别于其他时期作家的独特色彩,这段经历也为他们的写作提供了用之不竭的创作源泉。“60年代出生作家群”作为文革的亲历者与旁观者,在文革来临之际,他们多还是孩童,但文革同样给他们造成了一定的伤害,文学启蒙的缺乏、心灵的荒芜、切身的孤独感都是这代人的共同感受。作家王彪曾谈到过文革所带给自己的心灵创伤:“1967到1975年这段时间,我既是受害者,也是心理参与者。若干年后,它最终又成为我观望世界的第一道风景。作为隐喻性的记忆,这段童年往事留给我记忆一道切入心灵的伤口,让我久久不敢触摸。”[2]可见文革给“60年代出生作家群”所留下的沉痛记忆,也正是由于这段记忆深刻而又沉痛,使其难以忘怀,作家们在书写时,也更愿意描写这段往事,以此来排遣内心的痛苦。学者洪治纲也对这种现象进行过解释:“或许正是这种特殊的历史境遇所造成的‘童年阴影’,构成了他们内心深处无法释怀的隐秘情结,以致多年以后,当他们在虚构的世界里潜心建构自己的内心世界时,仍然对这种纷乱的童年记忆保持着高度的叙事热情。”[3]62而在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60年代出生作家群”更青睐于以儿童的视角对这一历史进行追溯。

余华的《在细雨中呼喊》就以文革作为背景,讲述了孙光林的成长。小说在开篇就描述了死尸及孙光林在细雨之下的求救,蕴含着一定的孤独与迷惘意味。《兄弟》作为一部长篇小说,更是对文革进行了大篇幅的描写。小说对于宋钢父亲宋平凡被乱棍打死的情形更是触目惊心,年幼的李光头与宋钢在他人的帮助下,对父亲的安葬更是让人心痛不已。文革对于成人的迫害危及到生命,而对于孩子更多的是心灵的迫害,甚至会影响孩子一生的发展。王朔的《动物凶猛》也讲述了上世纪70年代主人公马小军的成长历程。马小军热衷于用万能钥匙去开启别人的家门、逃课逃学、经常与同院的孩子聚在一起抽烟、谈论打架或者女人,“他们像孤儿一样快活,无拘无束。”可以看出那个年代的孩子是很少受到父母的管束的,他们很自由,但是他们同时也很孤独,精神的荒芜感时刻都在这篇小说中流露出来。

二、父权的瓦解

成长主人公的成长总是与成长引路人的引领及成长伙伴的陪伴相辅相成。对于孩子而言,除了老师在教育上的引导,父母可以说是最贴近孩子的引领者,也是孩子们生活中最好的老师。孩子最先模仿的也是父母的言行举止,而家庭中的权利者与威严者的父亲,更是孩子所仰慕的对象。而到了“60年代出生作家群”笔下的父亲形象却遭到了颠覆,在孩子们的成长中,父亲多是猥琐不堪的丑陋形象,有时父亲直接不出现,呈现出成长引路人的缺席状态。王朔在《动物凶猛》中这样描述:“我在很长时间内都认为,父亲恰逢其时的死亡,可以使我们保持对他的敬意并以最真挚的感情怀念他,又不致在摆脱他的影响时受到道德理念和犯罪感的困扰,犹如食物的变质可以使我们心安理得地倒掉它,不必勉强硬撑着吃下去以免担上个浪费的罪名。”[4]14父权在孩子成长过程中全面瓦解。

《在细雨中呼喊》中也描绘了猥亵的父亲形象。在弟弟救助落水儿童而牺牲时,父亲孙广才拒绝了钱财的补偿,而是渴望得到政府的赞扬,做着能够升官发财的美梦。孙广才除了对儿子孙光林施以暴行,还将其送给别人当养子,最后自己却爬上了邻居寡妇的床。孙光林对父亲持以鄙视的心态,在他的成长过程中,父亲并没有尽到引路人所该有的职责。在苏童的香椿树街系列成长小说中,也塑造了很多经典的父亲形象。在《刺青时代》中,小拐的父亲王德基好色、暴力并且胆小怕事。在小拐出事之后,王德基冷漠地拷打天平,但暴力的王德基在野猪帮的袭击之下又是如此的胆小怕事,“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此前的暴力与后面的恐惧之心的强烈对比,有着一定的意味。在更多的成长小说中,父亲的形象甚至消失。如在海男的《蝴蝶是怎样变成标本的》中,普桑子的父亲一直在战争前线,独留普桑子与母亲在家孤独等待。“从普桑子追问父亲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母亲一直在等待一个人——那就是父亲的归来,只不过母亲将那种等待藏得很深。”[5]8而当普桑子得知了父亲的消息时,他已经去世,并且父亲已经在外面又组建了新的家庭,这让普桑子对于父亲甚至是男性都倍感失望,并且意识到女性要独立,不能一直做男性的附属品。父亲形象在孩子心理上的坍塌,都使其造成了难以抹去的精神创伤,也让成长者体会到了对家庭、对人的绝望。

三、冷漠的暴力

冷漠、暴力与血腥一直是先锋文学的代名词,在“60年代出生作家群”笔下的成长小说中,也不乏对暴力的书写。“60年代出生作家群”作为文革的亲历者,以孩童天真的视角目睹了那场暴力的“盛宴”。批斗、游行、大字报成为他们的生活常态,而其中的暴力因素也在他们的成长小说中初露端倪。他们笔下的成长主人公不再以父辈作为生活偶像进行模仿,暴力却成为了他们认知世界的另类方式。

作为先锋文学的代表作家的余华,对于暴力的书写可以称作“心醉沉迷”。在上世纪80年代初期的先锋作品中,余华毫不掩饰他对于暴力血腥描写的热衷,到了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余华开始转向对长篇小说的创作,创作风格也发生了改变,虽减少了血淋淋的暴力书写,但其作品中仍有着暴力的影子。在其成名作《十八岁出门远行》中,人们为了抢夺苹果而对“我”施以暴行,让初入社会的“我”惊慌不已,重新认识了社会。《兄弟》中宋凡平为了去上海接刚出院的李兰,不幸被人乱棍打死,惨死街头。《在细雨中呼喊》中父亲孙广才对于孙光林的虐待更是家常便饭。暴力并不是一个孩子的童年,而是那一代孩子认知生活的常态。苏童在他的成长小说系列中,也描绘了十分典型的暴力场景。《刺青时代》《城北地带》《舒家兄弟》中的小拐、舒农等成长主人公都是通过暴力认识社会,并且改变自己对社会的认知,最后得以成熟或灭亡的。

四、结语

“60年代出生作家群”所创作的成长小说,以其鲜明的独特性有别于以往的成长书写。他们抛开了社会意识形态的管辖,解构了宏大叙事,热衷于描写个人与历史的关系,从个人的成长出发,描写生活中的琐事,真实地还原了成长者在成长过程中的迷惘与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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