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仁高娃 李若白
(1.内蒙古工业大学,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0051;2.内蒙古农业大学,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0018)
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苏东剧变、后工业社会的洗礼、初露端倪的知识经济的冲击,使马克思主义面临着严重的挑战。德里达的《马克思的幽灵》立足于马克思的文本,敏锐地捕捉到马克思主义强大的生命在于其批判精神。而这种批判又不同于西方哲学传统的批判,因为它是建立在马克思实践哲学基础上的。这样的独到见解使得《马克思的幽灵》脱颖而出,迅速成为西方马克思主义的一面旗帜。
在《马克思的幽灵》中德里达明确地指出:“要想继承从马克思主义的精神中汲取灵感,就必须忠实于原则上构成马克思主义而且首要地是构成马克思主义的一种激进的批判的东西,那就是一种随时准备进行自我批判的步骤。这种批判在原则上显然是自愿接受它自身的变革、价值重估和自我在阐释的。”[1]P85非常明显,德里达找到了批判精神是我们要继承的马克思的遗产,也是整个马克思主义最有价值、最具生命和活力的部分。德里达所强调的马克思主义的批判精神并不是一个抽象的形而上学的概念,而是一种现实的活动。在苏联解体东欧剧变的历史形式之下,马克思主义作为观念上层建筑伴随着国家经济基础的倒坍而失去了原有的地位,但这并不意味着马克思主义的死亡,于是德里达运用“幽灵”一词指出马克思主义的这种处境。在这里,德里达仔细地分析了资本主义社会的现有状况并不是生机盎然、一片繁荣,特别是结合福山的历史终结论更使人们产生了理想与现实相互脱离的困惑。他说:“既在今天的世界中所有出了毛病的东西都不过是经验的现实与不断调整的理想之间的差距的衡量尺度,不论人们是像福山那样来界定后者,还是对那一概念加以改良和变革。那理想的价值和明显性在本质上是不能用经验现实的历史的不相适应来调和的。因此, 即便是在这种理想主义的内部,为了尽可能地揭露和减少那差距,为了在一种必然的无限进程的过程中使‘现实’适应‘理想’,求助于某种马克思主义的批判精神仍然是当务之急,而且将必定是无限期必要的。”[1]P127这种理想指的是福山所描绘的资本主义制度作为人类社会发展的最高级的社会组织形式所呈现出来的美好画卷。而现实却是如此令人失望,资本主义世界危机四伏,战争、暴力、霸权从来没有停止过。德里达明确地指出:关于这些问题的存在根源马克思主义早就给出了答案,资本的生命在于无限制的膨胀和扩张,而这种无限制的膨胀和扩张必然引发不可调和的矛盾也就是资本主义社会的基本矛盾。我们不难看出,这里德里达认为马克思主义的批判精神是证明福山理论无法成立的最好武器。因为,马克思主义的批判精神植根于现实,也就是人的实践活动,资本主义社会的基本矛盾其实就是人的实践活动抽象表述为生产力与资本主义制度也就是资本私有制之间的矛盾,伴随着实践活动的不断深入,私有制与生产力之间的矛盾必然会以各种各样的社会现象表现出来。
同时,德里达指出福山的历史终结论的出现也并非偶然,从历史渊源上看,福山的理论与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如出一辙,“事实上,整本书都是在《精神现象学》中主人—奴隶的辩证法的简化—而且是高度基督教式的—纲要之未经检验的公理体系写就的。”[1]P61也就说,福山与黑格尔一样,运用抽象的概念和基督教福音般的历史决定论去构建世界图景来解释人类社会的。从哲学发展的历史上看,在黑格尔之后其实是一场消解和终结近代西方形而上学哲学观和思维方式的斗争,马克思其实也参与了这场斗争。在这场斗争中,许多现代哲学流派虽然突破了从抽象概念出发去构建世界图景的方法,但是他们很少把问题转向社会实践。马克思主义对传统哲学的扬弃深刻地体现在“实践”这个概念之中,实践活动作为人类的“在一定的物质的、不受任意支配的界限、前提和条件下能动地表现自己的活动”[4]P202,既是人与客观世界相互作用的客观存在,又是人自身发挥主观能动性的过程,所以说实践是一个主观见之于客观的对象性活动,这构成了人对客观世界的物质性否定关系:一方面客观世界不会主动满足人的需要;另一方面作为人通过自身能动存在方式的实践活动可以按照自己的尺度来认识和改造世界,把世界变成“为我之物”。
马克思对黑格尔的批判和超越其实代表了对整个西方形而上学哲学观的批判和超越,这种批判和超越的完成就是依靠德里达所指出的马克思主义的批判精神也就是实践概念,这使得马克思主义与众不同。马克思主义的实践概念包含着多重现实关系,它的内容是和特定的社会历史条件联系在一起的,它本身就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指出:人类史的真正前提是:“一些现实的个人,是他们活动和他们的物质生活条件,包括他们已有的和由他们的活动创造出来的物质生活条件。”[2]P58总之,德里达所强调的马克思主义批判精神是以马克思主义的实践哲学为基础的,马克思主义的生命力不是表现为他的政治装饰品的属性而是他的实践品格。
在《马克思的幽灵》中,德里达全面细致地分析了当代资本主义世界存在的种种问题,从现象上看这些问题的出现直接驳倒了以福山为代表的历史终结论的“福音派”,明确了马克思主义并没有终结。从本质上来看,德里达运用马克思批判精神这个工具部分地揭示了资本主义世界产生的种种问题的根源。
首先,德里达指出了资本主义世界民主制度的问题。20世纪90年代以来,新科学技术革命在深度和广度上的拓展推动了生产力的迅速发展,引发了资本主义世界社会面貌的变化。其中民主制度产生了新变化:一方面资本主义民主制度所涵盖的范围在不断扩大、公民的民主权利有所扩大;另一方面,伴随着经济全球化,资本主义不断地向世界推销着民主制度。面对新的境况,马克思主义作为一种束缚在苏东社会体系之下教科书般的意识形态确实已经消失了,伴随着苏东剧变失去了对新情况的正确解释力量。德里达主张运用“解构”的方法把马克思主义中最具有生命力的部分也就是马克思的批判精神剥离出来。这种剥离就是以发展的观点把握马克思主义的时代性,其实践的本质特征就使得马克思主义不可能停留在某一个继承的阶段,不断丰富和发展是其内在本质的必然要求。时代的发展从现象上来看表现在,资本主义改良政党在政治改革中普遍加强了民主法制建设,民主适用的范围正在随着社会阶层的变化而不断扩大,各种热闹选举、新的民主的形式不断涌现。德里达虽然敏锐地察觉到只有马克思主义的批判精神才能透过现象把握其中的本质,但是这种认识只是停留在思想层面。他指出当代资本主义民主制度被一种不证自明的霸权概念——“占统治地位的话语”给垄断了,同时依靠技术进步的大众传媒不断地催眠式的传播使这种思想成为一种集体无意识。这样的民主是“孤立”的,是属于少数掌握了话语权的群体。从现象上看,民主适用的范围正在随着社会阶层的变化而不断扩大,但本质上资本主义民主仍然是少数人的民主,“职业政治家”们其实只是“电视里的演员”,这样的民主是“功能不良的”。德里达同时也指出在资本主义世界中由于经济发展的不平衡性,对民主中的核心问题暨人权的解释权被牢牢地把握在最发达的国家美国手中,在这样的境况下人们往往会漠视真正的民主的发展。马克思的批判精神使德里达看到了苏东剧变后资本主义仿佛取得了完全胜利,但是它却无法像自己标榜的那样完美,看似热闹的民主制度背后隐藏着虚伪的本质。“解构”的方法只是使德里达把握了马克思主义批判精神是其价值所在,却没有进一步认识到马克思实践的品格才是其批判精神的理论根源。所以德里达并不能回答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样的现实以及资本主义能否摆脱这样的困境。
其次,德里达又批判了资本主义社会意识形态的重要形式——大众文化。他认为看似多元性的大众文化在资本主义社会具有了类似于商品的属性。也就是说,大众文化作为消费品,它存在于市场之中而源源不断地创造价值。这样,被资本绑架和控制的大众文化,一方面催生了资本主义社会所特有的“商品拜物教”,另一方面使得大众文化成为资产阶级控制大众思想的一种工具。商品化了的大众文化必须通过市场的交换行为才能实现其价值,而作为一切交换价值化身的货币就超越了其商品流通媒介的身份成为似乎可以统治一切的万能的垄断者。那么,人与人的现实的社会关系就演化成为人与金钱的虚幻的关系。德里指出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不止一次地提到《雅典的泰门》和《威尼斯商人》,借助莎士比亚的这两部戏剧“马克思一直都在描述金钱,更确切地说,是在描述金钱的象征,它就在现象或幻影,更确切地说,那是鬼魂的象征”[1]P44而在当代社会中,大众文化则通过传媒电视技术放大它的影响力,人们依赖于这种新技术的媒介来获得直观的、逼真的消费体验。看似多元化的生活和个体性的选择实际上都在宣扬个人感觉至上,从而强调金钱的核心作用。在对这个问题的认识上,马克思主义的批判精起了关键的作用,通过对资本主义社会中最简单、最常见的商品的批判而形成了“商品拜物教”的理论。而这就是德里达对大众文化批判的基本工具,在这一点上德里达与马克思主义保持了一致。而与此同时,德里达也指出,大众文化的商品化也必然使其要为背后的资本力量服务,成为资本阶级的官方话语,所以大众文化不可能发挥人的自由的创造能动性和不可复制的独创性,资产阶级的“占统治地位的话语权”显示了它“无可置疑地自明性”。
除此之外,德里达还分析了资本主义社会的“十大祸害”,其内容包括:失业、无家可归的公民丧失参与国家民主生活的权利、普遍化的经济战争、国家在自由市场的概念、规范和现实方面控制矛盾的无能、外债及其他机制导致的饥饿与绝望、军火工业和贸易、核武器的扩展、种族战争、超效力和种族幽灵化国家世界范围内的扩散、国际法以及有关机构的现存状态。
德里达虽然运用马克思的批判精神对资本主义社会进行了种种批判,也在一定程度上看到了问题的本质,但是这种批判仅仅停留在理论层面。在《马克思的幽灵》中,德里达表达了自己对未来社会的憧憬:新国际,它不是共产国际,它是超越国家,超越党派,甚至超越共和党和民主党传统模式的一种联盟,是一种博爱。这种憧憬实质是对现实资本主义的批判,但是这样的批判其实是一种精神追求,马克思主义的批判精神并没有作为改造现实的武器而仅仅作为德里达“解构”的一种工具。正如恩格斯所说马克思主义不是“现成的公式”而是“研究问题的指南”,而对当下现实的批判正是马克思主义批判精神的要义所在。
马克思指出哲学是时代精神的精华,真正的哲学必然有其深刻的时代关怀。德里达在《马克思的幽灵》中抓住了马克思主义的批判精神在一定程度上彰显了马克思主义的时代性,这是难能可贵的。在中国社会主义建设已迈向21世纪的发展进程中,这种时代性使马克思主义不满足于构造某种解释世界的逻辑体系, 而是随着现实世界本身的发展变化自觉地参与历史实践的行动指南。也就是说,马克思主义必须站在时代前沿,面向具体的社会历史条件。这也就是马克思主义的批判精神对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重要启示。
首先,从理论层面来看,马克思的批判精神不仅仅是简单的否定性判断,而是扬弃,是包含肯定自身的辩证否定,这样的特质决定了马克思主义既不是解释世界的形而上的逻辑体系也并不是从狭隘经验出发忽视理论的经验主义。也就是说,马克思主义是具体的、历史的,作为科学理论它的生命力在于不断与社会现实相结合。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就是马克思主义理论与中国实践相结合的产物,这样的结合不仅仅给中国的改革提供了理论支撑,同时也丰富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自身。我们在《马克思的幽灵》看到德里达运用这种批判精神对资本主义社会进行批判,从而在一定程度上走近了马克思主义,其实马克思主义的批判精神不仅适用于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同时也适用于对社会主义社会的建设。从历史上看,苏联的社会主义模式的失败在一定程度上就是因为长期拘泥于僵化的思想模式,无法对自身社会主义建设中的出现的问题进行调整和改革,不能自觉地进行理论更新与实践批判最终酿成解体和剧变。社会主义中国模式取得巨大的成就从理论层面看就是把握住了马克思主义批判精神这个精髓,认识到改革才是社会主义社会发展的直接动力。邓小平建设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理论其实就是马克思主义批判精神对社会主义批判的表现。从表面上看,邓小平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是对毛泽东主体性逻辑的直接否定,而实质上这样的否定一方面保留了毛泽东思想中把马克思主义理论与中国实际相结合的批判精神,另一方面也克服了教条主义、思想僵化的错误。实践是检验和认识真理性的唯一标准,改革开放40年实践所取得的伟大成就不仅仅印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的真理性,也在不断地丰富和发展这个理论本身。今天,中国的改革已经进入关键期,发展过程中不平衡、不充分、不可持续的问题凸显出来,要解决这些新情况、新问题就必须继续秉承马克思主义的批判精神,坚持一切从实际出发,始终坚持正确的改革方向和立场。习近平总书记也多次强调,中国是个大国,不能出现颠覆性的错误,既不走封闭僵化的老路,也不走改旗易帜的邪路。其实改革本身就是社会主义制度的自我完善和发展,而社会主义制度的自我完善和发展就是马克思主义批判精神在中国的社会主义实践的展现。
其次,从现实层面来看,马克思主义批判精神集中体现在马克思的实践概念中,而以现实为基础的人的能动性的活动——实践是马克思主义对唯心主义也包括旧唯物主义的超越。习近平总书记也指出:“马克思主义具有鲜明的实践品格,不仅致力于科学的‘解释世界’,而且致力于积极‘改变世界’。”[6]它始终强调理论与现实的统一,始终坚持与社会主义实际运动紧密结合。在《马克思的幽灵》中德里达虽然抓住了马克思的批判精神对资本主义社会做出了批判,但是他并没有看到现实的人的实践活动才是把握社会问题的关键,所以这样的批判仅仅局限在理论的层面。正确地理解和把握马克思主义的批判精神对于我们今天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具有重大意义。邓小平指出:一切从实际出发,在改革开放前中国最大的实际就是生产力发展水平低而且发展状况也不平衡,如何跨越“卡夫丁峡谷”,建设和发展社会主义是时代提出的崭新命题。通过市场经济的运行把中国的社会主义经济融入变革被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操纵的经济全球化体系中,实行经济体制的改革和对外开放这样的基本国策实质上就是大力发展生产力。生产力是推动社会进步的火车头,生产力的发展会引发生产关系即经济基础的变革,经济基础的变革会引发矗立其上的上层建筑的变革。实践证明,中国经历的这场伟大变革使中国不断地积累向共产主义过渡所必需的物质条件和技术基础。
今天,推进改革已经达成了广泛共识,改革已经成为大势所趋、人心所向。习近平指出:“改革开放是决定当代中国命运的一招,也是决定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关键一招。”[6]当前,我国发展中不平衡、不充分的矛盾仍然很突出,发展中的质量和效益还不是很高,科学技术创新能力有待提高;城乡差距、产业结构、绿色发展、民生问题依然存在。要坚持一切从实际出发,就必须要坚持深化改革,改革和发展中的问题只有改革实践才能得到真正的解决。习近平全面深化改革的思想不仅仅是对邓小平思想的继承和发展,同时也是马克思批判精神在今天中国伟大实践中的理论成果。
历史证明:不论是在建设社会主义道路的探索中,还是在建设社会主义的实践中,现实始终是出发点也是落脚点,只有对现实的批判才有理论的发展。理论认识只能从实践中来,也只能在实践中才能得到发展,通过实践——认识——实践的循环往复,它不仅仅通过批判得到理论认识,同时也通过批判使理论认识回到实践中得到检验的发展。这样辩证的否定就是马克思的批判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