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粟特人丝绸纹样的艺术交流与华化认同

2021-12-31 14:01
宁夏师范学院学报 2021年9期
关键词:丝绸纹样

冯 敏

(宁夏师范学院 政治与历史学院,宁夏 固原 756099)

中国是一个历史悠久的文明古国,从遥远的古代起,就同世界上许多国家和地区,特别是环绕中国的中亚、南亚、东南亚和东北亚等周边国家和地区开始了友好往来,其中与古代中国联系最密切的就是西域。中古时期,沿西域陆路“丝绸之路”开展的中西方之间的物质文化与精神文化交流,主要是以中亚粟特人为媒介进行的。

一、丝绸是中华民族献给世界的华丽礼物

中华民族是勤劳智慧、善于创新发明的民族。丝绸是中华民族的伟大发明,丝绸及蚕桑文化是中华文化的关键组成部分。作为丝绸的发源地,中华先祖在新石器时代就已经认识了蚕,并产生了相应的蚕桑崇拜。此后漫长的历史时期里,逐渐形成了以蚕桑与丝绸为核心的丝绸文化。[1]

(一)丝绸是农桑文化的重要载体

我国素以“农桑立国”,在男耕女织的农业经济时代,丝绸具有无与伦比的重要意义。帝王将相的服饰主要是丝织品,百姓也以穿着丝绸服饰为荣。“丝绸与中国的文化发展史共生共荣,它是等级社会中,身份、等级和地位的象征。”[2]它是礼乐文明的有机组成部分,所谓“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3]意即周代的礼服颜色、质地、款式是最正统也最有利于国家统治地位的。[4]这里的“服周之冕”实际上是将丝绸服饰与国家治理联系在一起的,上升到了政治和等级制度的层面,它也是国家正统礼乐文明的有机组成部分。《尚书》亦云:“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5]也就意味着,有形的外在可见的丝绸服饰要为无形的政治文化等制度服务。“文化不是许多不同习俗的囊括,而是相互联系的符号体系。”[6]因此,丝绸及丝绸服饰等文化符号也被帝制国家用来为社会成员构建一套庞大、精密的等级与位置标示体系,它是服务于国家统治和稳定社会秩序的重要文化构成。[7]

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东西交流的密切,以丝绸为典型中华文明表征的华夏文明逐渐走向世界,其所蕴含的中华审美、等级秩序,反映美好生活的愿望与追求的图案与纹饰等文化信息,都附着和伴随丝绸的流动走向异域和其他民族中间。这些精美华丽和数量巨大的丝绸商品通过贸易活动和外交等途径得以向域外扩散,它们传播着中华民族特有的儒家礼仪思想、审美观和价值观及中华传统文化。因此,丝绸贸易本身就是一种文化传播活动。不得不说,其中丝绸扮演了中华文明使者的重要角色,因其广泛流行和受世人追捧而很好地发扬了中华文化的民族智慧与魅力。

(二)“丝绸之路”上的传奇商品——丝绸

丝绸具有一般商品所没有的特殊性,丝绸生产周期长、过程复杂,养蚕、缫丝、织绸、印染等制作过程费时费力、工艺精细,技术含量极高。植桑养蚕及丝绸生产需要特定的环境和条件,其生产成本高,特别是在传统手工生产时代,丝绸具有产量低,价值高,且不耐磨(不适合农耕等劳作生产时服用)等特点,导致其本身是一种只有贵族和精英阶层才能服用的奢侈品。古代中国垄断纺织技术的时间,长达3个世纪。尽管期间已经开始向国外传播,但中国的纺织技术,始终领先世界。

学术界比较一致的看法是官方“丝绸之路”是自张骞通西域开启的。但实际上,东西方之间丝绸文化交流的历史比张骞通西域要早得多。1929年在阿尔泰山谷地发现的巴泽雷克古墓群,是公元前5世纪至前4世纪的遗址,墓中出土了来自中国的丝绸。[8]可见,中国与西方的丝绸贸易与交往在张骞通西域之前就已经发生了。到了汉武帝的时代,伴随官方对西域的着力经营,和以强大军事实力为后盾保障的“丝绸之路”持续繁荣,更大规模地拓展了丝绸西传的途径和范围。中国丝绸从此极其迅速地向世界扩散开来,以其强大的文化魅力引领异域服饰时尚,衣被天下的中国丝绸,成为中华文明最重要的一个符号和文化基因。[9]“丝绸之路”上中国丝绸成为不同文化背景的民族间相互沟通的桥梁,它早已超脱了其有形的物质形态,而深入“丝绸之路”周边国家和地区人们的思维方式、审美情趣等文化的深层结构中,提升着整个人类的文明程度,因此,“丝绸之路”也具备了文化符号的功能。甚至西方世界给我们一个美丽的称呼“丝国”[10],生动形象地再现了中国丝绸的世界影响。

二、丝绸是丝路贸易中的主角

丝绸是长途贩运贸易市场上最重要的商品,它对中原、边疆,中国和东西邻邦的经济、文化交流起到了重大的促进作用。在北朝隋唐时期,也就是海路贸易尚不十分发达的时代,西北陆路“丝绸之路”是中国丝绸输出的主要通道。沿着“丝绸之路”,西去的是丝和丝织品,还传去了中国的炼钢术、凿井术等科学文化技术,东来的有马匹、苜蓿、葡萄、蚕豆等,还有乐曲、乐器、希腊罗马的艺术、丰富多彩的宗教、习俗等。其中,丝绸无疑是中国输出西方世界量最大、影响最深远的物质产品,它为西方世界了解中国及中国文化提供了一面镜子。

(一)唐代中国丝绸生产水平的大幅提升

唐代中国丝绸生产水平大大提升。此期的丝绸生产,无论产量、质量和品种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平。特别是唐朝政府十分鼓励蚕桑丝织,曾经推行过两项重要制度——“均田制”和“租庸调制”,这两项制度都与蚕桑丝织有关。唐朝政府实行“均田制”等强制农民从事蚕桑的政策,对丝织业的发展客观上起了促进作用。私营工场的发展也有了一定规模,有的一家私营工场就有绫机五百张,规模相当可观。

唐代的宫廷丝织工场有三种,一是由少府监管辖的织染署,主要任务是生产天子、太子及臣子的冠冕,设在西京长安;一是尚功局,专管宫内衣服裁制、金玉宝货、彩物缯锦丝枲等事务,也掌握一些丝织工场,设在皇宫北部;一是掖庭局,设在皇宫西部,掌管宫禁女工事务、教宫女习艺等。这些宫廷丝织工场少则数十人,多则数百人。其内部分工周密而细致,标志着技术的成熟与技术力量的雄厚。除了宫廷丝织业的高度发达以外,民间的丝绸生产技艺、花色品种等都有很大进步。这一时期,是中国丝绸纹样发展史上的又一座高峰。[11]从唐诗中可以看到唐代丝绸的品种繁多,传统的绫罗绸缎之外,更有白居易赞咏的缭绫、罗绡、纨绮等精美异常的丝织物品种。各地上贡丝绸品种更是琳琅满目,如河南道的方纹缕、鸡鹅绫、双丝绫、镜花绫、仙文绫;河北道的孔雀罗、春罗;山南道的交棱毂子、重莲绫;江南道的方綦、水波绫、吴绫;剑南道的单丝罗、高杼衫缎、樗蒲绫等,都是当时各地花式新颖、花色绮丽的高级丝织品。

善于吸收创造的唐代丝织艺术家们还大胆借鉴西方纹样,创新织锦图案,如联珠纹、对鸟纹、翼兽纹等的大量使用,或者与团窠纹、团花纹的组合使用等,极大地增加了这一时期中国丝绸纹样的表现力和艺术性。如联珠对马纹锦等中亚风格织锦的织造具有国际化特色,既繁华富丽,又流动飘逸,并带有一定的域外色彩。这种多元、时尚风格的丝绸是符合西域、中亚一带消费者的审美习惯和要求的,从出土情况看,这类丝绸的输出量在当时是非常大的。

(二)位于文明十字路口的丝路商业民族——粟特人

粟特人的故乡在中亚索格底亚那地区,粟特并非一个集权、统一的国家,而是由多个小国组成的联邦政府。在不同历史时期,小国的数目、势力及地理范围亦有多寡变化。汉文文献中,康居(Samarkand,今译作撒马尔罕)出现在张骞第一次出使西域的报告中,该国在粟特诸国中势力一直是最强大的。《隋书·西域传》载:“康国者,康居之后也,迁徙无常,不恒故地。自汉以来,相承不绝。其王本姓温,月氏人也,旧居祁连山北昭武城,因被匈奴所破,西逾葱岭,遂有其国。支庶各分王,故康国左右诸国并以昭武为姓,示不忘本也。……名为强国,西域诸国多归之。米国、史国、曹国、何国、安国、小安国、那色波国、乌那易国、穆国皆归附之”。[12]《新唐书·西域传》有“昭武九姓”之名,“康国条”谓:“康者,一曰萨末犍,亦曰飒秣建,元魏所谓悉斤者。……枝庶分王,曰安,曰曹,曰石,曰米,曰何,曰火寻,曰戊地,曰史,世谓‘九姓’,皆氏昭武。”[13]

从地理位置上来说,粟特地区处于“丝绸之路”的北道和中道上,“苏对沙那国,康国,曹国,何国,大、小安国,穆国,至波斯,达于西海。”[14]昭武九姓国位于东西、南北商业贸易路线的交叉点。这样优越的地理位置,为粟特人从事商业活动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有利条件。精明的粟特人很好地利用了故乡的商道地位,他们抓住时机,“招徕异方宝货”,积极果断地投身于“丝绸之路”的丝绸商业贸易中,并取得了辉煌的成绩,令世界惊叹!

(三)唐代丝绸的重要地位

丝绸是唐王朝赋税的来源,唐代前期实行租庸调税法,其中,调为户调,调的一种就是绢。“以庸代役”,即缴纳布帛以代替力役。租庸调法的实行,对于提高农民的生产积极性和减轻其负担有很大意义,也促进了丝绸生产的发展。《新唐书·地理志》载有二十八个州郡贡绢,仅亳州每年常贡绢高达1500匹。《旧唐书·食货志》载开元年间庸调岁入绢达740万匹,绵180余万屯,布35万余端,诚如白居易《秦中吟》诗云:“缯帛积如山,丝絮似云屯”。但即便如此,外销还是供不应求。

长安是当时全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是西北地区与巴蜀中原等地贸易的枢纽,又是东西方国际贸易的都市,西市、东市的丝绸贸易繁荣,吸引了大量经西域来的粟特商人,他们在这里大量采买丝绸、交换商业信息、组织商队等,西市胡商的故事被大量写进唐人的笔记中。唐代新开辟了“丝绸之路”北道,即从伊吾西行,经北庭、轮台、弓月至碎叶。加上传统的中道和南道,北、中、南三线畅通,唐朝势力远出葱岭。沿着“丝绸之路”,精美的丝绸从长安出发源源西运,受到西方人的赞美、喜爱和追捧。随着东西方之间日益频繁的交往,中国的养蚕、缫丝、织绸的技艺也传向四面八方。为世界各地贵族和精英阶层的华美衣饰和浪漫生活增添了更多情趣与美妙享受。从而导致了唐代丝绸贸易的空前繁荣,丝绸流通量大大超过前朝历代。唐长安西市有220行,其中专营丝绸的就有绢行、织锦行、帛练行等数种,均是当时经营丝绸的商人组织。为此,唐王朝不得不对西去的丝绸严加管理,禁止私商交易,在关市设“左官司”检查监督,以确保唐王朝的外事需要,由朝廷官方垄断丝绸贸易,特别是与北方民族,如突厥、回纥等政权之间的“绢马贸易”,为保障国家安全购置足够的军用马匹。

(四)高额商业利润刺激了丝绸贸易的发展

唐代丝绸的对外贸易非常发达,《唐大诏令集》记载:“(贞观时期)伊吾之右、波斯以东,职贡不绝,商旅相继。”[15]这种局面形成之后,丝绸大量输往西方世界。在东西方的贸易活动中,丝绸贸易的商业利润非常可观。丝绸以其自身的独特魅力和丰富的文化元素征服了其所到之处的人们,古罗马人在卡尔莱战役中接触中国丝绸后,引发了对神奇多彩、华丽轻柔而又浪漫绚丽的丝绸的狂热追逐。当恺撒大帝在罗马祝捷的时候,借机向罗马臣民显示夸耀各地所展现的奢侈品中就有一批丝绸织物。[16]6世纪末在东罗马,远低于黑市的官方规定的丝绸价格高达第盎司6至24个金宝石,即每匹丝绸达1至4千克黄金。1两黄金在唐朝值10两银,1两银与1匹绢价值大体相当,这意味着丝绸从唐朝运至东罗马价格提高了200~800倍。

如此超额的商业利润对商业民族粟特人的激励无疑是巨大的,吸引大量的粟特商人入华,从事东西方之间的长途转运、丝绸贸易活动。他们手中聚集了大量的中国丝绸,据《陀拔纪年》记载,公元706年,阿拉伯人兵临中亚毕国沛肯城下,毕国人与阿拉伯将军屈底波媾和,献出中国丝绸5000匹。[17]毕国只是粟特邦国中非常小的一个,一次献出丝绸5000匹,足见其所掌握丝绸数量之巨大。正如中国需要撒马尔罕的良马一样,长时间以来,粟特商人一直需要中国的丝绸。[18]就是因为经过他们的远距离运输以后,丝绸的成交价格暴涨,丝绸贸易的超额利润极大地刺激了粟特商人的贸易积极性。

三、中国丝绸纹样的文化寓意

丝绸作为中华民族所珍视和喜爱的衣物质料,长期以来,华夏民族将自身对美好生活的祈愿也寄托在丝绸上,不同丝织品的质地、色彩、图案和纹样均被赋予不同的文化内涵。尤其是丝织品的图案和纹样除了具有装饰、审美的一般价值以外,往往还被赋予某些特殊意涵。其中,使用最广泛的是一种象征美好平安、福禄寿喜等的纹样体系,这就是丝绸纹样所蕴含的吉祥寓意。

吉祥如意,意必吉祥。我国丝绸图案的设计和制作,均含有人们的主观愿望,带有一定的思想性,这在寓意纹样中表现得特别突出。“寓意,即是借一个或一组可以假托、转喻、谐音的形象来传情表意”。[19]寓意纹样一般有三种构成方法:“一以纹样形象表示;二以名称谐音表达;三用附加文字说明。主题为吉祥如意,其中又可分成四个内容,一为贵,指权力、地位、功名等的象征;二为富,是财产、经济实力和财富的表示;三为寿,蕴含平安、长寿之意;四为喜,婚姻、友情、子孙等可入此类”。[20]以各种动物、植物及其他纹样形象表示各种特定的寓意,是中国传统丝绸寓意纹样中最常见的手法。如:“狮、虎成为威仪的象征;钱眼、金锭、银锭代表财富;桃子、乌龟、鹤、松柏等表示长寿;太平花表示太平;石榴、葡萄等则表示多子;梅兰竹菊为四君子,表示高雅、友谊;鸳鸯、并蒂花等象征男女爱情;更有用一百个孩子表示多子的百子纹样等。”[21]智慧勤劳的中华优秀织造艺术家们创造了大量丰富的民族纹样系统,在与主流价值观念的融合中持续创新、不断丰富,并且也非常善于吸收和借鉴外来的纹样系统,经过加工改造不断充实到中国丝绸纹样系统中。这极大地增强了中国丝绸纹样系统的适应性和时代性,有很多纹样一直沿用到今天,依然焕发着勃勃生机。

丝绸纹饰的寓意表达系统非常丰富,还可以用纹样名称的谐音表达,如,“喜——喜鹊;禄——鹿;和——荷花;余——鱼;庆——磬;丰——蜂;连——莲花;平——瓶;如意——如意手或如意头等”。[22]最直观的是用文字来表达,常用的有福、寿、喜等。如唐人喜闻乐见的有:“三多:多福用佛手(音)、多寿用桃、多子用石榴(形)或葫芦、葡萄;万寿长春:土字纹底(字),寿字(字)、月季花(形);五福捧寿:蝙蝠(形)、寿(字)”。[23]上述丝绸图案的主题概括起来讲,不外是“福、禄、寿、喜”几大类。它们几乎代表了所有国人最美好的生活向往,中国人心心念念的福寿安康等吉祥追求,并将这些吉祥追求在生活的点点滴滴中都渗透进去,丝绸纹样更是成为这一美好祝愿的重要载体,承载着延年益寿、福禄寿喜、多子多福等生活期望。

中华民族是世代定居的农耕民族,是积极入世、乐观坚忍的民族,尽管现实生活中充满了种种困难和挫折,福祸不定,但是这并没有影响人们追求圆满、幸福、平安、吉祥、富贵、长寿的美好愿望。所以用织绣等方式将它们的寓意纹样织造在丝绸上,而这种吉祥的期许是人类所共有的,对世界其他区域的民族同样具有极强的吸引力。因此,带有吉祥寓意纹样的中国丝绸产品深受世界人民的追捧。他们在使用这些丝织物时,就是对这些纹样所蕴含寓意的领会和体悟,而透过这些吉祥纹样他们进而理解了中国人的审美喜好。

四、粟特人的丝绸纹样交流与创造

丝绸,这种令人惊诧赞叹的织物,“由世界各民族发展起来的技术和风格深刻地反映了他们的文化习惯。”[24]粟特人长年累月贩卖丝绸,他们渐渐地也开始仿制和改造中原生产的丝绸,以使丝绸更能符合粟特民族的传统文化和审美观念。

(一)粟特人仿制、改造丝绸纹样。

吐鲁番阿斯塔那古墓群出土了北朝至隋唐时期的丝织物。这里是麹氏等汉族政权高昌国和唐西州的所在地,丝绸生产和贸易都曾盛极一时,仅出土的丝织品就有锦、绢、绮、绫、絁、染缬、刺绣等。这些丝绸织品的图案纹样往往东西合璧,出现了粟特式纹样。丝绸织品上出现的“五星出东方利中国诛南羌”、“长乐明光”、“万世如意”等吉祥文字,这与人们普遍存在的“祈福赐祥”心理不无关系。祥禽瑞兽纹锦常见的有“龙凤纹锦”、“鱼禽纹锦”、“对鸟对羊树纹锦”、“飞凤蛱蝶团花锦”、“联珠对鸡纹锦”、“联珠鸾鸟纹锦”、“联珠鹿纹锦”等,联珠纹主题的纹锦多见于北朝到隋唐时期的高昌地区。从题材分析,动物纹、植物纹、几何纹、文字纹都久盛不衰。据研究者统计,仅楼兰、尼雅所出的东汉织锦纹样就有二十余种。[25]在色彩上汉唐之间有承袭关系,但也明显有创新,如唐代织锦除沿袭汉代以深色为地外,大多以白色或浅色为地,用绛、绿、青、黄等色显花,花纹间色彩互换富有变化。西域出土的汉唐丝绸品就纹样而言,纵向流变和横向融合都呈现出创新和互渗的特征。“花纹方面,汉代那种宽带式花纹布局,到了唐代改为孤立的花纹元素散布全幅。花纹母题则西方式植物纹盛行,包括忍冬纹、葡萄纹等。波斯萨珊朝式的以联珠缀成的圆圈作为主纹的边缘,在唐代非常盛行”。[26]联珠圆圈内是对鸟、对兽图案。但这种合璧并非简单拼凑和机械组合,而是各种文化在长期接触中,从冲突、碰撞走向融合的结果,它虽脱胎于原来的文化,但并非原来的模样,一经消化吸收和文化整合后,成为本土化的艺术品种。[27]

(二)粟特织锦的流行及其影响。

在汉代的织锦上,图案以虎、马、鹿、凤等传统瑞兽和吉祥物为主。从5世纪开始,国外艺术的影响开始出现。其时,正当佛教在中国大传播的时候,印度的瑞兽和吉祥物如孔雀、狮子、象、菩提树等在中国产的丝织品上很普遍。[28]中亚和西亚地区流行的艺术风格,例如直线条,体态呆板成几何形化的动物,植物形象在中国也开始流行,与汉代锦的浮云走兽迥然不同。其中最出色的一个样板就是从阿斯塔那出土的一块织锦,图案为一排鸟、一排双羊相对,中间隔着一排树。[29]这段锦的年代为公元5到6世纪。羊、树的形象都有西亚、中亚之风,唯有底色较一般波斯式或中亚锦更为鲜艳。最典型的波斯式图案是联珠组成的圆圈套着一只或一对几何化的动物形象。这种图案在中原很快流行起来,在唐代特别时髦。[30]

带有外国风味的中国丝织品在国内外都很有市场。那些带着菩提树、象等印度图案的作品很可能包含宗教意义。信佛的取经朝圣者或者商人前往西土时可以带上这种锦作为给佛教圣地、沿途佛塔、寺院的供养物。从技术上讲,采用传统的经线起花织锦对于出口并没有什么不利。正因为西方人不掌握这种技术,这种异国风味的产品才具有吸引力。然而纬线起花确实有它的好处。用纬线起花织出的每个图案可以大得多,颜色也更丰富多彩。唐代的上层社会十分喜爱来自西方的粟特织锦,真正进口的锦远远不能满足他们的需要,国内仿造的产品也能卖掉。大约从7世纪开始,扬州就以生产“番客锦袍”著称于世。[31]采用纬线起花的外来技术使得唐代的工匠不仅能惟妙惟肖地模仿进口的锦,而且在织造传统的锦时能够吸收国外艺术风格,因而创造出美学价值更高的作品。[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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