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资本“权力”迈向人的“权利”
——基于《资本论》的新阐释

2021-12-31 05:09王甄玺
关键词:资本论政治经济学资本主义

王甄玺,李 硕

(1.浙江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浙江 杭州 310058;2.中共磐安县委党校 教学部,浙江 金华 322399)

“马克思没有遗留下“逻辑”(大写字母的),但他遗留下《资本论》的逻辑”。[1]290“诸神错乱”时代,马克思致力于“诊断”资本主义社会各式“弊病”,既以《资本论》锁定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政制、法权景观以破解“资本权力的谜题”,又寄寓共产主义革命运动实现由资本“权力”转向“人的权利”,即从批判资本的“独立个性”转向人的“自由个性”。因此,在马克思主义多层重叠的历史语境中,对《资本论》以资本“权力”转向人的“权利”为切入点解读是一种新解读。《资本论》完成的不仅仅是“宗教批判”、“意识形态批判”、“政治经济学批判”,更是对资本“权力”本身的批判与建构,因此回到《资本论》的“资本”逻辑起点解读“权利”,不仅在理论上使马克思唯物史观具有“现实性”,更是对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新反思。

一、资本为何吞噬了人的权利?

曾经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游荡,“胆小”的资产阶级便开启了联合围剿的政治行动。当资本主义由自由竞争过渡为金融垄断后,现在资本的“权力”成为了共产主义的对手,作为资本主义制度的“发动机”:资本,成为资本主义社会最高的统治力量,“座驾”于一切原则。启蒙哲学的光辉面对资本“座驾”,早已黯然消色。资产阶级借助资本这位“屠龙少年”推翻了布尔乔吉亚专制和“弥赛亚”精神控制,却悄然褪色为剥削人的权利的“恶龙”,在资本主义灾难性洞窟中,马克思开启了法哲学批判、意识形态批判和政治经济学批判,通过对西方资产阶级公共权利与社会制度的批判,解密了资本何以能够淹没人的权利。

第一,资本成为资本“权力”。马克思对资本主义制度及其生产关系剖析,不是从抽象的“物品”或“产品”出发,而是拥有交换价值“魔力”的商品,进而上升为“货币”,最后进阶为“资本”。在唯物史观中,《资本论》开篇为“商品”即在于资本主义之“物”,以商品表现出来的,具有宰制社会的“权力”,看似“表现为‘庞大的商品堆积’”[2]47显然,商品背后的神秘属性不在于自然规定性,而是作为抽象劳动的社会关系。在资本主义制度中,商品的“完成形态”——货币悄然地“用物的形式掩盖了私人劳动的社会性质”以及人与人间的关系。因此,马克思批判古典经济学在于既没有从“商品和商品价值”考察,又误读了“交换价值”与“价值”,反而被商品与货币的物质外观所迷惑,看不清其背后是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为此,马克思指出,分析经济形势,所谓的“显微镜”与“化学试剂”早已不合时宜,需要凭借“抽象力”分析。政治经济学批判才是这一“抽象力”的批判性与实证性统一,是解密资本“密码”的钥匙。因为在资本主义社会中,资本主义雇佣关系之存在,商品、货币无不向资本“俯首帖耳”。资本最“隐蔽又明显的一面”是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黄金之所以成为货币,砂糖成为砂糖价格,就在于一定的社会关系。[3]723作为财产,它不是资本,一旦加入剥削和统治工人的条件下,便可产生增殖行为和压榨剩余价值,它就成为资本,集中表现为物的“人格化”和社会关系的“物化”。[4]20因此,“工业上的最高权力成了资本的属性,”[5]386在资本主义社会里,不同于曾经军事暴力的“刚性统治”,而是以商品的自由平等交换的“柔性”统治,宰制一切力量的资本拥有了“权力”,成为“特殊的以太”,不仅掩盖了其他一切颜色,也带来了人与物的关系“时空错位”,启蒙政治哲学以来“召唤”的平等、自由、正义等各项权利也完全成为资本的“马仔”小弟,人的权利在资本“特殊的以太”下改变了颜色,成为了以交换价值为基础的理想化的表现,褪色为了西方式虚假“人权”。

第二,资本同资本主义制度“歃血为盟”。在资本主义制度下,社会现存的一切成就均仰望于资本。资本主义制度则悄然地与资本“称兄道弟,歃血为盟”,不仅取代了黑格尔式的“绝对精神”,更构建了资本的“弥赛亚”世界,一跃成为至高无上的“新上帝”,成为了可衡量众生的“标尺”,在这位“新上帝”的强硬手腕下,世间万物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放弃自身权利为“新上帝”唱赞歌,要么下“无间地狱”,不仅可以“迫使一切民族……采用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2]35-36更可以使普罗大众“心甘情愿”地“祭献”自身的各项权利给资本,“无论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都无法逃避资本引力”。在马克思看来,在政治制度与资本的“同一”中,“人是目的”与“人是手段”悄然易位,“奴役之路”伴随每位无产者,工人所进行的生产不是为自身发展需要,而是为现有的价值增殖需要,甚至文艺复兴以来业已构建的成果——人是创造者和主体地位堕为“桌子、铁锤、机器”一般的东西。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携共产主义“幽灵”于资本主义世界体系开启了“正义的反攻”。马克思首先观察到资本主义雇佣劳动制度只能唯资本“马首是瞻”。庸俗资产阶级经济学则试图将之神秘化,声称资本主义制度为天然,妄称资本主义生产关系是永恒规律,“于是,以前是有历史的,现在再也没有历史了。”[2]612马克思指出,庸俗资产阶级经济学被“柏修斯的隐身帽”遮蔽了双眼,将资本视为天然,而非“历史状态”,遗忘了资本之所以能成为资本在于资本主义政治及其生产关系,具有历史性和过渡性,不能隐身为“非历史的东西”。[6]213在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论域中,资本并非天然而来的,只是被人披上了“神秘面纱”,实质是西欧原始积累历史过程的产物,亚当·斯密、大卫·李嘉图等古典经济学家仅做了资产阶级如何进行生产的脚注,却无法解开资本主义生产关系怎样生产的难题,尤其是资本与劳动之矛盾。当资本与资本主义制度进行“勾结”,资本成为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最深刻、最集中、最真实的意识形态表达,资本家、地主、工人无不对其顶礼膜拜,资本与资本主义制度就“阉割”了人的主体地位并消解了“人之为人的权利”。

第三,资本与形而上学“联姻”,化身资本逻辑,公共权利具体形式成为“他者”。当启蒙政治哲学前仆后继地“追缴”形而上学时,形而上学突然“回光返照”,化身为在资本主义制度下具有统治地位的资本逻辑,拥有了形而上学“本领”,成为了“资本额头上的记号”,即形而上学的“资本化”体系。[4]20自启蒙政治哲学以来,尤其是黑格尔法哲学体系的“洗礼”,传统形而上学渐渐没落,只能寻找强大的伙伴:资本,并与资本“联姻”共同化为更强大的形而上学——资本逻辑。马克思从“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德意志意识形态批判”乃至“政治经济学批判”的历史维度中发现,曾经的形而上学不再囿于“神权”与“人权”之争,而是借助现实的“物质利益”成为“座驾”资本主义时代的宰制者,摇身一变为资产阶级利益最大化的“守护神”。科西克指出,在资本主义逻辑下,至高的“弥赛亚”统治下降到拜物教化的人类物质产品的身份实行统治,[7]85发展成为资本的形而上学,并将无产阶级的声音淹没在资产阶级的利益大海中,当资本宰制人类,“死劳动”控制“活劳动”,权利就成为荒谬的术语。资本与形而上学的“联姻”,马克思形象的比喻为“英国人将人变为帽子”,“德国人将帽子变为观念”。[5]597为了防止“用玫瑰色描绘资本家和地主的面貌”,[5]10必须看清资本逻辑的“双向特征”——形而上学的资本与资本的形而上特性,在颠倒混乱的资本主义体系下,无限的自我增值与疯狂榨取剩余价值的资本逻辑成为了资本主义社会的“形式”与“内容”,不再是古典经济学家所说的“交换与流通”,而是如同吸血鬼吸吮“活劳动”的各项权利,齐泽克称之为“资本唯我论的自我受精”。在资本逻辑范畴下,正义、自由、民主与之存在抵牾,资本主义制度“不允许任何回到一种既是资本主义的又是公正的社会秩序的企图”。[8]54

二、《资本论》中马克思对资本的“解密”

马克思在《资本论》对资本的“解密”不仅扬弃了德国古典哲学、空想社会主义,更在政治经济学中批判和超越了古典经济学和资产阶级庸俗经济学,以唯物辩证法、唯物史观、历史唯物主义“三统一”把脉资本主义生产体系,以指向社会主义未来发展方向。启蒙政治哲学以来所“召唤的”自由、平等、正义在资本主义制度及其生产方式下成为了伪自由、伪平等和伪正义。因此,马克思在《资本论》对“资本”进行了政治经济学批判的“解密”:诚然,资本主义社会在“不到一百年”的时间中创造了“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2]32公共权力的普遍性与社会制度的“人味”有了历史性的改变,“纸上的民主和平等”终究没有不是体现在现实的物质生活中,资产阶级伪君子只是试图以“柏修斯隐身帽”掩盖资本的天然增值性,以“高歌猛进”的生产力为“利器”切割“人之为人的权利”。

第一,以唯物辩证法审查资本。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对资本的“解剖”既抓住了资本的“历史脉络”,又把握住了资本的“现实社会关系”,从而穿透资本表象揭示了资本主义生产体系背后下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商品”作为《资本论》之开篇,是“可感觉而又超感觉的物或社会的物”,[5]89此“物”超越了一切宗教、文化、民族、政治、地域限制,与资本有千丝万缕之联系。在资本主义生产体系下,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被商品的交换价值所湮没,“等量货币换取等量商品”的平等关系遮盖了资本对人的奴役与剥削。以唯物史观察之,资本的基础和生长的起点并非“自然恩惠”,而是多次经济变革中在社会历史发展进程的结果,是“一种历史的、和物质生产条件的某个有限的发展时期相适应的生产方式”。要恢复人的权利,必须在资本主义私有制基础上重铸“个人所有制”,在此基础上“联合起来的生产者”将合理地调节社会生产体系运行,废除资本作为一种宰制力量“反噬”人自身,以最适合于人类本性之条件下进行物质变换,[9]928-929由“必然王国”迈入“自由王国”。在马克思看来,资本从来不是超历史的存在或“历史终结”,而是历史动态过程中暂时不可抗的力量,当人们为资本到来欢呼时,马克思已诊断出资本的病症和死亡趋势。在当代英美学者看来,历史唯物主义就是对资本主义社会的实质、发展趋势等的诊断、揭示和批判。[10]10在唯物辩证法中,资本的自我增殖、扩张、吸吮的过程,也是资本自我走向腐败、萎靡、灭亡的历程,马克思揭示了资本与劳动者的结构性矛盾具有不可协调性,“资本必然自己排斥自己”[10]405的辩证规律,当这一历程来临时,“人们利用资本本身来消灭资本”,实现了劳动与资本关系的“头脚置换”,敲响了资本主义制度的丧钟。诚然,马克思运用唯物辩证法承认了资本对推动社会历史进步和为人全面而自由发展提供了物质条件,共产主义运动正在对资本的“扬弃”而非“抛弃”,以生产资料公有制与人民民主专制的新文明形态变革资本“权力”为每一个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

第二,以历史唯物主义“把脉”资本主义制度。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发现,资本“座驾”了这一时代,资本主义制度之实体是资本主义私有制,马克思以历史唯物主义考察私有制指出,在前资本主义时代,私有制是以生产者自身劳动为基础的,是“小私有制”,在资本主义时代,资本主义私有制是以剥削剩余价值为基础的,是“大私有制”,前者随着西欧“原始积累”解体渐渐发展为后者,无可否认,“大私有制”——资本主义私有制使得资本主义社会创造的生产力远超几个世纪的总和,然而,对无产阶级是制度性的灾难,表面上无产阶级可以自由出卖劳动,背后是受到“大私有制”全面、深刻、集中的奴役与剥削,相比“大私有制”带来的社会生产力,其伴随的束缚、压抑、控制“远远超过了以往一切以直接强制劳动为基础的生产制度”,[5]359资本、资本权力、资本主义制度“三位一体”构成了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实体,宰制了无产阶级的支配权,成为无产阶级行为的“遥控”。在《共产党宣言》,马克思指出资本这位“巫师”已“迫使一切民族采用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并按照自己的面貌为自己创造出一个世界”。[2]35-36在“大私有制”下,资本不仅使人陷入高强度的剥削和压迫,甚至黑白颠倒地谎称人们得到了各项权利,劳动者可以自由出卖劳动者的劳动力,获得了选票即赋予了民主。实际上,在资本主义制度下,所谓的改革、改善民主政治制度不过是缓解矛盾的谎言,“资本的独裁”下不可能出现生产资料私有制与自由、民主、正义共存的制度机制。唯有社会主义制度这样的“公共稀缺品”可克服资本主义式的“丛林法则”,维护人类尊严与权利。

第三,以唯物史观寻找“光明大道”。在资本逻辑的“黑魔法”下,“人”的问题发生了颠倒,是“一切自然的品质和人的品质的混淆和替换”。[3]247世俗丑陋代替了神圣超越,利己主义代替了“美德即知识”,人的自由个性变成了财产所有权为核心的依赖性,在资本主义制度生产体系下,资本“权力”是为了保障资本“疯狂吸吮鲜血”并维护资产阶级的统治地位,资本主义制度及其法权景观塑造的是唯资本的新“弥赛亚”世界,在这个新世界中,只有马克思揭示了在这个看似仅仅是物与物关系范畴中,实际是商品、货币、资本拜物教下人与人间的社会关系,威廉·佩蒂以来的古典经济学家乃至庸俗资产经济学家竟认为,封建社会的生产关系是人为的,资本主义机器大工业体系则“人为”的具有了天然性、永恒性与普遍性,“忽略商品形式及其进一步发展———货币形式、资本形式等等的特殊性”,[5]99进而,资本“权力”被视为“社会一般颠扑不破的自然规律偷偷地塞了进来”[6]28并成为“新造物主”,即使斯密期冀以“道德情操”弥补资本“黑洞”,但无济于事。在马克思《资本论》的正义视野中,资本“权力”、逻辑及其生产体系绝非永恒、自然、绝对的“律令”,仅是与资本主义经济关系相适应的生产关系,反观空想社会主义与西方新自由主义期冀不改变生产关系本身,要么聚焦于“内部分配”要么关注“分配正义”便不具有现实性。因此,资产阶级所谓的自由、平等、民主等各项公共权利不过是私有财产、资本等级交换制度下的“幕布”。当社会生产力发展到了新的高度,作为新的生产关系——社会主义公有制经济体系作为新鲜血液“涌入”,对资本主义私有制进行“否定之否定”,实现了社会经济结构、政治、所有制的更新,资本“权力”作为旧事物便会“灰飞烟灭”。

三、“政治经济学批判”视野中“召唤”人的权利

阿尔都塞以《手稿》的“人本主义”与《资本论》的“政治经济”关注的范畴不同,认为马克思存在“认识论断裂”,这实际上是对马克思研究视角的误读。资本与劳动抵牾之消解不在于“精神”,必须深入“政治经济学批判”,须借助“武器的批判”与劳动者本身的力量。从《论犹太人问题》至《资本论》,马克思对“宗教批判”、“哲学批判”、“法的批判”转向对人的物质关系批判时,并非简单地将过去所作的工作丢弃,而是以更深入和更全面的层次进行综合的批判与建构,是马克思在孜孜追求人类解放、召唤人的权利过程中,以不同深入层次揭示资本主义各式弊病。可以说,《资本论》关于拜物教的批判是马克思从“劳动异化”批判到“资本逻辑”批判最为彻底的批判,是“召唤”人的权利,实现人类解放、自由王国的必然路向。

第一,马克思的卡尺:“政治经济学批判”的“人民至上”。当黑格尔呼吁“绝对精神”可以凭借意识自我运动的另一状态消解“异化”时,马克思则不滞于对异化思辨认知性的克服,在继承黑格尔辩证法合理内核基础上以“劳动异化”的四维度揭示了资本主义大机器生产体系下资本“囚笼”人类的状态,“正像人在宗教中受他自己头脑的产物的支配一样,人在资本主义生产中受他自己双手的产物的支配。”[5]717《手稿》以“异化劳动”现象发现了国民经济学内在矛盾,这一矛盾成为了《资本论》“拷问”资本主义生产体系及其政治经济学的起点。为了召唤人之人的权利,从《手稿》到《宣言》乃至《资本论》,“人民至上”成为了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的卡尺,将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成为取代资本“唯我独尊”的主题,扬弃资本主义私有制,建立无产阶级专政专制,迈向“自由人联合体”则是切除资本“毒瘤”的唯一路径。

在《资本论》中,马克思认为人的权利无法真正实现并非个体或个别社会群体的阴谋诡计,而是资本主义大机器生产体系这一经济结构,是商品、地租、利润、利息、工资、货币乃至资本一系列“共因”经济系统。古典经济学和资产阶级庸俗经济学凭借“显微镜”和“化学试剂”期冀取代马克思《资本论》所主张的“抽象力”——“政治经济学批判”方法论,仅仅将“生活过程中外部表现出来的东西,按照它表现出来的样子加以描写、分类、叙述并归入简单概括的概念规定之中”,[11]183只能沦为经济学的“理性狡计”。与之不同,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中考察了“劳动二重性”与“劳动成为商品”,发现资本自我增殖的“秘诀”——剥削剩余价值。人民的劳动是资本的“活血”,要使“人民至上”成为现实,就必须在“批判旧世界中”号召全世界无产者挣脱“拷鐐”,使现存世界革命化,向资本主义私有制、政制、法权景观开火,推翻资本主义的奴役之路。这一批判任务并非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完成的,而是在《资本论》的“政治经济学批判”,通过澄清资本为何遮蔽人的权利,揭示“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及其与之相适应的生存方式和交换关系”,使无产阶级意识到自身的阶级力量,指出无产阶级“获得的将是全世界”。

第二,以《资本论》“政治经济学批判”指向人的自由个性解放。马克思在《资本论》所指向的“人的权利”并非费尔巴哈式以抽象的人置换黑格尔“绝对精神”下的“人本主义”而是追求人的自由个性解放。生产不仅意味着物质生产、精神生产、社会关系生产,更是人的生产,只有在生产力发展的前提下,人的“自由个性”权利才有物质前提。在资本主义生产体系下,只有资本才有“自由个性”,现实的人却没有,[2]46但资本主义机器大生产为人的解放创造了物质基础,马克思以历史唯物主义揭示了资本主义私有制下资本无限增值必然带来经济危机,是资本“自己排斥自己”的矛盾,因此,资本主义生产具有社会历史性,是暂时的,必然会灭亡。

启蒙政治哲学以来,“契约”、“公意”、“人民主权”等口号固然对人的“自由个性”有历史进步作用,但在资本主义生产体系下,社会历史不再是关于人的历史,而是“资本的发展史”,无产阶级不仅被驱赶到城市并牢牢被钉在工厂封闭空间中,而且他们的“妻子儿女都抛到资本的札格纳特车轮下”。[5]743因此,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中还原资本的全部现实关系,资本能够“存活”和“吸吮”绝非古典经济学家和庸俗资产经济学所指向的商品“交换”与“流通”,而是商品的“生产”。资本有机构成为c+v(c为固定资本,v为可变资本),社会总资本K=c+v+m,m/K为一般利润率,剩余价值m为资本增殖提供了“鲜血”,没有工人的活劳动,资本就是个僵死抽象物,但在资本主义生产体系下,资本以“吃人”的原始积累使活劳动“祭献”,以致资本主义经济结构、政制、法权景观无不在资本的“拿捏”下。因此,马克思指出必须对“现存的一切进行无情的批判”。在“无情的批判”与“武器的批判”中推翻资本主义私有制、政制、法权,以社会主义公有制和无产阶级专政之“合力”使人的发展走向“自由个性”。唯有共产主义革命,劳动本身才不仅仅是“谋生手段”而是给每一个人提供自由发展个性的机会,成为“第一需要”,“从一种负担变成一种快乐”。

第三,《资本论》辩证法是守护人的权利辩证法。唯物辩证法是《资本论》“活的灵魂”,“以实践状态存在于《资本论》”,是守护人的权利辩证法,“孕育着新社会的旧社会的助产婆。”[5]861在德国,黑格尔概念辩证法将“帽子变成观念”,遮蔽了德国宗教、政治的现实不合理性。马克思毕生之使命就在于实现“每个人的全面而自由发展”的“自由王国”,作为“工人阶级的圣经”——《资本论》绝非“把人变成帽子”的英国古典政治经济学,更不是致力于以思辨方法将“帽子变成观念”的德国古典哲学,更非“乌托邦”式“镜花水月”的空想社会主义,而是在“批判旧世界的过程中发现新世界”。《资本论》的辩证法围绕的是资本,对资本主义经济结构、制度、法权进行剖析,从商品、货币、资本等“物与物的关系”中揭示“人与人的关系”,指出须在充分利用资本主义生产力果实中,致力于变“资本的权力”为“人的自由个性解放”。黑格尔概念辩证法以“神秘形式”成为了“德国的时髦东西”,成为了脱离历史与现实的“德意志形态”,而其“合理形态”却“引起资产阶级及其空论主义的代言人的恼怒和恐怖”。马克思指出,在黑格尔那里,“辩证法是倒立着的。必须把它倒过来,以便发现神秘外壳中的合理内核”[5]22。那么,《资本论》的辩证法是如何“萃取”黑格尔“神秘”辩证法的“合理形态”呢?马克思并非简单的“头脚颠倒”来实现对神秘形式的辩证法超越,而是扬弃英法古典经济学、资产阶级庸俗经济学关于社会经济结构的研究,将“政治经济学批判”运用到了剖析资本主义经济系统、政治制度、法权的政治经济学中。马克思在对“旧世界”的批判和改造中寻找“合理形态”——作为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与人类解放的“合理形态的辩证法”,无疑要“唤醒”无产阶级意识形态,使无产阶级认识到自身与资本主义系统机制的抵牾,认识到资本主义制度、法权和经济样态是具有历史性的,“全部历史都是矛盾出现和解决的周期性过程。”[12]329

在唯物辩证法论域中,资本为了实现自身的增殖,就必须不断地变革生产力,这一过程悄然地为“人的自由和全面发展”的“自由王国”创造了物质基础。首先,资本推动了科学技术变革,从工厂手工业到机器大工业,在资本的推动下,技术不断变革使得生产工具得到了更新升级。其次,资本为人类创造大量自由时间,以缩小不必要劳动。“资本的规律是创造剩余劳动,即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因此,资本的趋势是要尽量多地创造劳动;资本的趋势也是要把必要劳动减少到最低限度”[6]377大量的自由时间为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提供了可能性。如马克思所言,“工作日的缩短是根本条件。”[9]929给“所有的人腾出了时间和创造了手段,个人会在艺术、科学等等方面得到发展”,也即“个性得到自由发展”《资本论》是一部旨在以“劳动正义经济学”扬弃“资本政治经济学”的著作,当劳动不仅为谋生的手段,而且“成了生活的第一需要”时,“自由个性”便会取代狭隘的资产阶级权利。最后,马克思在《资本论》发现了“旧世界”孕育着“新世界”的可能性,资本的发展会“资本否定资本”。资本“权力”的宰制和“吸吮”剩余价值本能不仅刺激了资本主义机器大工业生产力的“如日中天”,更为经济危机和普遍贫困埋下了自我“掘墓人”,使得“资本否定资本”,为人由“奴役之路”走向“正义之路”创造了条件,“资本不可遏止地追求的普遍性,……会使人们认识到资本本身就是这种趋势的最大限制,因而驱使人们利用资本本身来消灭资本”[6]990。唯有超越资本“权力”的“生产秩序”以生产资料的共同占有重构个人所有制才能重见“黎明”。在这个意义上,借助资本的力量摧毁资本,“自由人的联合体”的共产主义社会便开始诞生了。

综上所述,从资本的“权力”迈向人的“权利”,马克思《资本论》作为关于资本主义机制内在矛盾阐释的科学,是“诊断”资本主义社会弊病的“百科全书”,其革命批判精神和内嵌于“人民至上”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卡尺从未过时,是对资本主生产体系、资本“权力”、资本主义政治制度、法权等综合的批判,更是对“自由人联合体”富有创建性的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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