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卫,郭孝文
(1.安徽师范大学皖江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8;2.安徽师范大学 教育科学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1)
教师作为“高知识”和“有文化”群体,有着自身的需要结构和文化机制,一定程度上体现着社会的主流价值和行为规范。在社会大众眼中,教师这一职业稳定,应是具有高安全特征的职业。已有的教师文化研究,大多宏观叙事或泛泛而谈,鲜有微观视角或内在关注。在具体情境中,公众关注多集中在学生身上,教师成为学生问题解决的策略执行者,其当下职业体验容易被忽视。与此相关,近年社会中逐渐增多着各种教育丑闻和关于教师的负面新闻。其影响尽管是复杂的和有待反思的,但无疑给教师群体的职业生活“蒙上阴影”。
教师与学生一样,也有细腻的自我体验,也需要人文关怀。学生行为上的反馈会直接影响到教师的职业体验,而这种体验会不同程度地抬高或拉低教师的职业期望。“教师期望与学生行为间的确存在这种相依相存的关系。”[1]“安全需要”是教师的基本需要,提升其职业安全感具有重要意义。对教师文化研究更为深层次的进展,需要了解教师职业体验进而关注其职业安全感的影响。
在已有的教师文化研究中,论者大多习惯于宏观视角的探讨。马克斯·范梅南在《生活体验研究》一书中提到对“日常生活中的实际行为进行文本的反思,以期提升我们的思想,增加我们的实际经验或机智”。[2]这说明,教师文化研究深化需要了解教师的职业体验——了解这种交相影响的“文而化之”过程。[3]从教师职业安全感及其体验入手,是一个值得关注的视角。
阿瑟·S·雷伯在《心理学词典》中借用了马斯洛关于安全感的表述:“一种从恐惧和焦虑中脱离出来的信心、安全和自由的感觉,特别是满足一个人现在(和将来)各种需要的感觉”。[4]安全感的实质有两个显著特征:一是个体对于某些独立或连续事件持有的一种稳定的掌控的感觉;其次是在具体情境中能感受到被需要,能体现自我价值存在的可观性。具化到某种职业中去,就是当个体为工作环境和对象所需要,在体验中能凭借个人行为掌控职业中的各种情况,自我认同达到甚至超越其预想,其体验中的安全感就会彰显,这就是职业上的安全感。反之,某些情形超出控制范围,尤其与自身预期背道而驰,那么本希望得到的职业的安全感就会降低。这种安全感变化,构成不同职业文化图景。职业安全感变化会重塑职业价值观,进而对现实工作产生潜移默化影响。
同样,教师群体因其特殊使命有着独特的文化生成。作为过程与成果统一体的教师文化,不仅是教师自身对职业生涯所面对内外环境的能动“映照”,也会影响教育事业及个体专业化进程。[5]在现实情境中,学生行为所引发的一系列问题,都会给教师班级管理和教学带来诸多难题,挑战教师心中对既定秩序和规则所保持的尊崇之心——这是教师职业群体重要的需要结构和文化机制内容。秩序和规则的被破坏,让教师职业体验中感觉良好的部分处于被威胁边缘。这表明,教师在面对这些学生和相关的问题时,寻求到的更多是一种不安感。与此同时,职业操守的存在,让教师理想的道德选择和现实的工作困境相互矛盾和冲突,这种矛盾和冲突的存在,克制着教师职业的真实体验,使之压制在职业操守所限的框架内。而这种压制的存在也意味着这是对教师真实职业体验的某种矫正。
教师的职业体验以其独有方式与其他职业体验相区别,缺乏了这种体验,教师职业属性无从谈起。这种职业属性同时赋予了教师自我存在的社会价值和个人意义,也促成了教师文化的独特生成。教师文化价值观是教师职业的外在社会工具价值与内在个体生命意义的统一。[6]当教师的工具价值与生命意义出现背离,上述的矛盾和冲突便纷至沓来,进而可能会产生迷失,可能是对操守标准、内涵和意义的迷失,即使处身其中的教师自身也无法言表何为职业操守。然而,教师的职业属性让其无法回避这些迷失的困扰。这与世俗观念持有的教师职业是高安全职业相矛盾,也是大多数选择教职者始料未及的。
人总是通过自身的活动,感悟可化为风俗和制度的文化精神。教师处身于社会大环境和微观教育环境中,其价值观念与思想状态同时受到社会主流文化和教师职业文化的双重规约。[7]在社会大环境中,人们看到的常常是教师呈现出的职业状态,容易忽略了职业体验对教师文化的撼动。
职业安全感标榜着教师精神世界,或兴致盎然,或索然无味,折射出教师文化的表里态势。在文化传播中,教师一直被冠以重要地位,但他们自身也深受文化制约。对于教师而言,如何成为一名好教师并保持大众认可的优良地位,既是压力也是鼓励。教师作为高文化高自尊群体,最渴望理解和担忧被误解。这导致教师对职业安全感十分敏感且常常备受冲击。而这种冲击,又会重塑着教师自我之前认可、现在存疑的教师文化。
作为教师,面对社会面对历史,不仅是“看客”和“过客”,还是“主人”和“司仪”,面对层出不穷、瞬息万变的各种诱惑,有着不可推卸的文化责任和使命。[8]但比外在诱惑更为可怕的,是教师云谲波诡的心理波动,这种波动被文化所彰显的角色规范销蚀,进而对教育实践产生不利影响。职业安全感的变化,让教师对优良教师文化传统莫衷一是。教师自我不确定,导致职业态度和职业价值的犹疑,也破坏了与教师理想所符合的文化氛围。这说明,教师职业存在安全感的困扰,教师群体渴望人文关怀,需要引发学校文化建设者的高度关注。
由于教师这一职业受到的社会关注较大,发生在教育教学中的很多行为带来的影响一定程度上容易被社会大众放大,而带给教师自己的影响同样也是超过事件本身可能带来的实际影响。而正视外界削弱力量和主体内在质疑的双重影响,是多方联动提升教师职业安全感的前提。
外因是变化的条件。这里所讲的“外界”,既包括学生、其他授课老师、学校领导,也包括学生家长以及社会大众。上述因素构成教师职业安全感的外部环境,在教师职业安全感的影响因素中,它们以反馈性评判构成不容小觑的外界削弱力量。面对发生在学生身上的教育教学难题,大多数老师都不免纠结。这不仅因为这些学生完成快速转变较难,需要因材施教,还因为方法生效需要有一定的周期,需要一个过程。倘若他们以消极态度回应教师,其结果必然与教师期望状态矛盾,打乱教学计划,让职业生活各环节流转不顺。
同行的反应,在教师的工作环境中是次之直接影响教师职业体验的反应。其他老师或学校领导会以同行眼光,审视某个教师所采取立场和行动的实质效果。所谓实质效果,并不意味着其表现就是显著的,因为有些行为干预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与教师的职业安全感较难被增强一样,即使排除文人相轻的因素,同行当下也难承认某教师职业所取得的成绩。
家长的态度,越来越重要。当学生态度或行为没有得到预期改善时,家长态度无疑成为教师职业坚持的重要动力。这种动力正是当下教师职业体验中安全感所迫切需要的。因为,教师将职业中的安全感本应获取的对象做了一个可被理解的外部联结,即对学生的期望投射到学生家长的认可上。如果家长无法给予教师肯定态度或积极回应,那么教师职业安全感被削弱程度将是叠加的,削弱过程加剧。
社会大众对教师职业安全感的变化,常常推波助澜。频繁曝光的不良现象,会加剧社会大众指责的延伸性,不仅是指责内容的延伸,还有指责对象的延伸。近年来,众多教育丑闻及师德败坏新闻,使社会舆论给教师职业体验带来巨大压力,前所未有地削弱着教师职业安全感,这是不少教师始料未及的。
内因是变化的依据。这里所讲的“主体”,既包括教师个体,也包括教师群体。人作为主体,无论是显意识还是潜意识都在影响着思想和行为。
当教师职业产生不良体验时,个体内在的质疑,常常如影随形并且是最为严重的:我这样做对不对?如果对,为什么学生的问题没有改观?如果不对,怎么做才是对的?长此以往,我将如何自处?一系列质疑表明,施教的反馈信息与教师的自我预期出现了矛盾冲突。更为严重的是,不少时候,这种矛盾冲突是教师自身难以消解的,教师职业体验陷入难以摆脱的困境。安东尼·吉登斯在《现代性与自我认同》一书中这样表述:“拥有合理稳定的自我认同感的个人,会感受到能反思性地掌握的其个人经历的连续性,并且能在某种意义上与他人沟通。”[9]当教师陷入职业体验困境时,自我认同感遭破坏,职业体验连续性及与他人沟通的正常化都受到影响。
人是目的性动物,其社会行为很少不伴随绩效的追求,教师群体也不例外。于是,外界的种种评价,也会催化教师的自我质疑。外界评价往往体现在两个递进层次上。一方面,评价体现为外界认为教师职业应该如何做和做到什么程度,如教师应懂得奉献,全心投入等。高地位对应的是高标准、高要求,这种诉求本身就是对教师职业的评价, “双高”的存在,让教师进入职业前就已产生压力,束缚着教师工作尺度,让教师在职业体验中需要考虑更多东西。另一方面,外界评价基于的是职业认知前提下对教师行为的评价。与第一方面评价不同的是,前者是群体评价,往往形成一定共识,后者是个体评价,具体到个人、具体事件,很难有一致口径。
如前所述,过往教师文化研究中,多宏观视角,鲜有微观研究。洞察教师职业体验的不同影响因子,不仅有利于彰显人文关怀,窥见教师发展的文化隐忧,还有利于多方联动,寻找教师职业感的基本策略,让教师文化在健康状态中发展。
如今,媒体力量日益强大,传播手段日臻全面,舆论效应前所未有。“自媒体”的加入更使问题复杂化。然而,媒体的关注点主要聚焦在学生问题方面,很少有媒体在对应学生问题上,挖掘相关教师的内心精神世界。当教育问题发生时,教师常常被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不少媒体为吸引眼球,不惜充当耸人听闻的“标题党”,不惜漠视教师责任背后职业体验及其安全感的真实变化。媒体引发的舆论效应,时刻敲打着教师行业教书育人的警钟。同时,这种效应也冲击着教师的教育观念。而教育观念作为教师价值观念系统的重要内容,反映了教师文化的现状。[10]
显然,任何单一且未经审视的舆论,都易带来不良影响。教师在教育行动中不仅是执行者,更是独立的可被感受的个体。当报道中出现相关学生问题时,媒体不能忽视掉教师在背后也面临许多问题。舆论关注的片面化,往往让教师成为舆论漩涡中的牺牲品。在秉持求真务实传播理念的同时,媒体在更多时候应通过教育问题发掘深层次的教师职业体验及安全感,而不是分摊责任式的一笔带过。媒体及其舆论要提高“专业性”和“研究性”,尤其需要告别单一指责的片面引导,把报道的重心转移到人文关怀和事物的因果联系。
作为职业人,内在价值的激励,来自工作场所本身。当面临有失公允的教育问题时,教师在工作场所需要更多的内在激励。教师的工作场所是每个教师的安身立命之所,对于教师职业安全感有着基本的道义责任。对于教师,职业体验及其不良情绪应当在相应的工作场所中得到理解和释放,这会使得教师内在感受的表达更具真实性,在与其他教师的交流中,其个人表达相较于与其他人交流,也更具理解性和可接受性。如果教师职业体验中的不良情绪没有在工作场所中得到理解和释放,很容易再次出现在教学工作中,形成恶性循环。
当前,在学校制度下,班会是师生互动的形式。教师以集体班会、个体谈话等形式了解学生的思想动态和行为变化。教师本身体验的关注形式处于相对匮乏的状态。既缺少基本的体制机制可以利用,极少的平台也未能有效发挥功能。当下学校对于教师的关注,主要是通过对学生成绩来考察教师职业生活的。很多学校领导迷信“以评促教”、“以学促教”,尤其是通过学生评价教师方式了解教师职业的真实状态,甚至仅仅凭借学生分值高低作为判断。
工作场所价值激励的责任主体是学校。作为现代职业人,同行、同事的理解十分重要。有组织,才能有纪律;有同道,才能有关爱。改善的思路,一是创设新的体制机制平台,二是把已有体制机制的功能拓宽与丰富。从实际工作开展的有效性而言,可以双管齐下。前者可表现为创设各种同行同事沙龙,如不少教师在上级和学校支持下开设各种个人命名的“工作室”;后者可表现为班会、家长会等平台功能的拓展,如学校可将教师会议等活动形式丰富并加以充分利用。上述平台,可将教师职业体验开诚布公表现,而不是自我单独承受,隐藏内心无以疏通,不仅只是教学汇报的主场,更是广大教师借此交流、彼此分享、关注职业安全感的宿营地。
教师在教育情境中遇到的很多问题,让他们无能为力或有心无力。更可怕的是,他们因此可能对教师职业产生否定,淡漠教师职业意义。他们无法坚持初衷,或走向两难,或放任自流。如此结局,不仅与教师职业的信仰背离,一定程度上也抹杀教师作为普通人追求个人幸福生活的权利。圣贤有云:自助者,天亦助之——“自求多福”。这里的“自求”,不是要教师需要膨胀、欲壑难填,而是说教师要对自己有要求,“吾日三省吾身”。这里的“多福”,不是要教师祈祷天上掉馅饼,而是说教师要对职业有敬畏,对职业体验积极反思,有满足感。
自我要求、积极反思是教师专业发展、职业幸福、提升职业安全感的重要道路。教师做出诸多教学尝试的时候,是否问过这些尝试应基于什么出发点?它是在什么层面真正开展的?事实上,很多学生身上存在的问题与其成长环境密切相关,环境先在性是钳制教师改善问题的要害所在。教师要为解决学生问题提供助力,更要关注其身处的环境变化。面对教育情境中出现的问题,教师除了有效应对外,更需要积极反思。教师通常要反思自己对待学生态度转变的原因,反思特定问题解决方法的选择是否合理。反思自我的职业体验,反思自己的抉择是否应更多从内心情感出发,关注学生的成长。让这种关注呈现的更多是道德驱动,而不仅是教学目标是否实现。这种反思,实质上捍卫了教师自我的信念——而树立教师信念,是构建教师文化的出发点。[11]
教师的职业安全感,标榜着教师的精神世界,是教师职业体验重要的职业文化图景,职业安全感对于教师拥有良好职业体验,教师文化得到健康良性发展意义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