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梦含
(苏州工业园区星洲小学 江苏苏州 215021)
伊里奇在《非学校化社会》一书中批判了现代学校制度,认为现行的学校是使社会堕落的罪魁祸首,它既因其“课程化”而无法满足学生的必修技能的需要,也因其“强迫性”而无法满足“自由教育”或“人性教育”的需要。伊里奇所憧憬的“非学校化社会”,并非是简单地去除一切学校,而是去除学校机构化的、制度化的、官僚化的和商品化的精神与理念。他对学校的批判,落脚点似乎是现代制度(文中他曾将学校和医院、军队、监狱进行类比)。伊里奇在文中曾写道:“不仅是教育,而且社会现实本身也已经学校化了”。“学校”在这里似乎只是作为制度的一个载体,与其说是对学校的批判,更不如说是对现行教育制度的批判。伊里奇的《非学校化社会》将学校从一个“神话”变成了一个“梦魇”,折射出现代学校的制度性之殇。
《非学校化社会》这本书给人最大的冲击在于他对世人一直“奉若神明”的学校的批判。可以说,学校自出现以来,一直作为一个“神话”被世人所瞻仰,当今世界上信徒最多的一种信仰也非学校教育莫属,不论穷国富国,对教育、文凭的狂热追求会令每一个宗教信徒感到匪夷所思。在我们看来,学校是学习知识的地方,是个人素质高低的有力证明,更是成功的必经之路。但是伊里奇通过对学校本质的透视与阐述,让人开始怀疑那个一直信仰的“神话”——学校,似乎并不像它表面看起来那么好,事实上它一直在扮演社会神话收藏者的角色。究其原因,是因为这个社会不是根据有无扎实的知识或者真正的能力,而是根据有无所设定的为之所需的学校教育背景来决定个人的社会晋升——你所受的教育层次决定了你的社会发展地位。尽管我们深知,随着阶层的固化,寒门再难出贵子,北美国家的穷人由于接受了十二年的学校教育反而变得无能为力,但学校教育已然成为唯一一个通往成功的独木桥,我们怀着万分之一的希望,拼尽全力也要去挤挤。
伊里奇在《非学校化社会》一书中,深入探讨了隐性课程,他试图唤起人们这样一个事实:学校教育的各种典礼或仪式本身即构成了隐性课程。在伊里奇看来,隐性课程是一种仪式,是一种由学校设立的进入现代社会正式的入门仪式。隐性课程肯定学校的一切价值,而排斥非学校的价值,它把正式课程变成商品,而学校则垄断着这个市场,生产着一个把各方面知识视为消费品的消费阶层。在这里,老师都是销售员,学生都是消费者,隐性课程传递的消费意识:只有学校才能教,唯有学校才能履行形成人的批判性判断能力这一主要功能,学生只有在学校才能学。在这种价值理念的无形渗透中,学生完全沦为学校机构的奴隶,完全觉察不到使自己和塑造其自身世界的各种力量相遇的过程所具有的仪式特性。
学校变成一种宗教信仰也好,成为一种仪式象征也罢,归根结底都是由于其制度设计。伊里奇在揭露学校虚假公用事业的性质时,将其类比为高速公路。乍看起来,学校向所有人平等开放,但实际上,学校只对那些不断谋求更高层次的文凭者开放。从这一意义来说,学校制度是一种具有强制性的操纵性制度。伊里奇认为学校在制度光谱中,不但位于高速公路网与小汽车生产厂家之右,而且与位于最右端的收容所相毗近。如果说高速公路网仅仅使人产生对于小汽车的需要,而学校则使人们产生对集中于光谱右端的一整套现代制度的需要。现代很多大学生都存有一种“呆不下的城市,回不去的农村”的困惑,我们一直以为读完大学终于可以在大城市享受现代化的服务,殊不知现实残酷,我们读完大学确实产生了对现代制度的渴求,却不是每一个人都有享受现代制度的能力。在这种程度上,学校一直在提供强制却虚假的制度性服务。
伊里奇在《非学校化社会》中着力否定的不是某些具体的学校,而是以义务教育为基石的现代学校系统,他的抨击并不止于否定现代学校制度,他的最终目的是在否定现代社会的精神。在此基础上,他提出了学习网络概念,并提出教育用品参考服务、技能交换、伙伴选配以及面向一般教育工作者的参考服务等四条路径。与其他学者不同的是,伊里奇不仅构建了“非学校化社会”的蓝图,还提出了具体可行的实施路径,但可以看出,这些具体的实施路径还存在着很多瑕疵及问题。虽然伊里奇始终认为“废除学校将是不可避免的”,而且美国一些地区也已开始实行“在家上学”,但我们必须承认,学校依然在教育这条路上发挥着强大作用。伊里奇批判的“学校化社会”实际上是“制度化了的社会和人”,“制度化的学校”作为“制度化的社会”的一部分被更有针对性地批判。伊里奇在“给药方”的时候却只就教育来谈教育,体现了“教育先行”的思想,即通过废除学校,改变人们对教育制度的依赖,进而改变人们对各种现代制度的依赖,转变人们的制度性常识。但教育作为社会系统的一个子系统,它无法在社会“制度化”的大背景下改革成功,所谓的“非学校化”看似是最好的“药方”,实际上却无路可走,教育制度的改革并不是一味“对症良药”。一项改革在解决它原来的问题的过程中可能又会带来新的问题,我们虽不致因此停滞不前,但也要警惕“游戏”式的改革、“表演”式的教育。
制度是现代化的产物。在现代化的进程中,理性过分扼杀了非理性,科技日益控制了人类,人文精神不复存在,工具理性战胜了价值理性,制度才走向过度的“制度化”。总的来说,在中国,学校的制度化和仪式化是无法逃避的,且不说中国的学校还担任着国家掌控政治意识形态的重要角色,如果摒弃了这种强制性的制度需求,可能会导致教育的倒退。“制度化”的很大原因在于对工具理性的过分追求。在科学主义理念支配下的教育往往归结于理性目的,漠视非理性及其教育,致使人的发展异化,制度也因此“异化”了。文凭需求、套装产品的出现是工具理性过分发展的后果,我们应在学校教育上倡导多样价值观,少做“制度化”的价值宣传,在自我的选择上不必唯理性是从。让学生学会批判,学会不服从,学会建构自己的价值观,学会将个人领域从公共空间中分离出来,在“非理性”层面进行“制度纠偏”[1-3]。
学校作为有计划、有组织、有系统的进行教育教学活动的重要场所,是现代社会中最常见、最普遍的组织形式,伊里奇所批判的学校制度实际上是“异化”的制度,如果回归到学校作为一种组织所具有的制度本身,学校制度并非是“乏善可陈”的。因此,我们在批判学校教育制度时不能一概而论,要在实践中追求纯粹、理性且有弹性的制度。所谓纯粹的学校制度,即学校制度要能够尊重人性的秩序,学校不仅是知识传达所,更是人的成长、发展的主要场所;所谓理性的学校制度,即制度本身不是为某一群体而存在,假使发展到只对某一群体有利,依然要确保其他群体得到应有的尊重或补偿;所谓有弹性的制度,是因为制度中也存在“道德两难”问题,当面对制度的“两难”,我们要给予制度一定的弹性空间,不要非此即彼,非错即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