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1年8月初,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在浙江嘉兴南湖的一条游船上胜利闭幕,庄严宣告中国共产党的诞生,这条游船因而获得了一个永载中国革命史册的名字——红船。2005年6月21日,时任浙江省委书记的习近平同志在《光明日报》发表文章《弘扬“红船精神” 走在时代前列》,首次提出并阐释了“红船精神”,阐述了中国共产党的源头精神。百年前“红船”上的会议见证了中国历史上开天辟地的大事变,百年将近,总书记提出的“红船精神”成了中华民族永不褪色的革命精神丰碑。
红船劈波斩浪,扬帆鼓舞人心。红船所代表和昭示的是时代高度,是发展方向,是奋进明灯,是铸就在中华儿女心中的永不褪色的灯塔航标。在党的百岁华诞即将来临之际,全国各地文化工作者以继承和弘扬红船精神为己任,以优秀文艺作品为载体,不断将红船精神搬上舞台,百花竞妍,争相怒放。
近日,历时近4年之久、集结近400人之力打造而成的歌剧《红船》,在浙江音乐学院大剧院正式首演。该剧由中共浙江省委宣传部、浙江省文化和旅游厅、中共嘉兴市委、嘉兴市人民政府共同出品,浙江演艺集团(浙江歌舞剧院有限公司)、浙江交响乐团、浙江音乐学院、中共嘉兴市委宣传部、嘉兴市文化广电旅游局联合演出制作。
歌剧《红船》以中共“一大”为主会场,以相关重大而细腻的国史、家事为分会场,捻线串珠,为观众展开一幅宏阔激昂又细腻抒情的立体长卷,以深情的“歌”咏,绵密的“剧”构,深邃的“史”思,浓郁的“诗”情,在文本到音乐到整个舞台呈现上,全方位地完成了一次颇为艰难而别致的创作。
洞见“史”思
写历史剧,大家较为肯定的是“大事不虚,小事不拘”,以及“生活真实”与“艺术真实”相结合的原则,而对于重大革命历史题材,尤其是涉及重要党史、国家重要领导人的作品,更加讲求精准考证考究。编剧的“史”思,首先是“大事不虚”,重要的史实不能出现丝毫的偏差与讹误。而每一处史实都要很慎重地对待,每一次改动都必须心怀虔诚敬畏之心。编剧在几百万字的阅读基础上,爬梳史序、分析史实,字斟句酌地力求表达历史的真实。
如对于“中共一大”南湖会议的召开时间,编剧用了“八月初的一天”正是对历史的尊重。关于这个时间,学界有很多说法,一直论而不定,于是编剧遵循“重证据,戒臆断”的原则,在多方听取党史专家意见的基础上,如实标注了一个相对准确的时间。在描述李大钊迎接陈独秀出狱时,编剧搬用了出自李之手的《欢迎仲甫出狱》诗,仅因歌词格律稍做删减。对于出狱之后李大钊送陈独秀南下时李是否真的亲自驾车等细节问题,也是几经探讨才最后酌定。至于红船会议的最后一次明场表现过程中,关于不稳定因素“巡警”是否真的上船,也几经争论,舞台呈现也在正式首演的版本中做了修改。
“大事不虚”在重大革命历史题材剧目的创作中固然是铁定的法则,历史当然容不得半分虚假,但艺术的真实同样不容小觑,艺术精品的打磨有赖于“小事不拘”的精雕细琢。为解释李大钊、陈独秀两位重要的建党奠基人为何没能参会的问题,编剧和导演在文本和舞台表现上分别做了相对合理的集中虚构:李大钊布局在上场门区间,陈独秀布局在下场门区间,一南一北,一左一右,区间分明地表现了“南陈北李”因事滞留又很关心会议的情形。两者交错而行,节奏紧张,事件清晰,二人没参加会议是确证无误的事实,为何没参加则在时空上做了小的虚构与集中解释。
史实浩繁,在如实再现历史的基础上达到两个“真实”的统一,最要紧的还在于编剧基于广度的摘选以及基于深度的剖析,在于编剧对历史史实以及历史人物给出的精准剖析与洞见,在浩繁的史料中挖掘出时代的必然与规律。正如红船上的“一大”会议,编剧既重点表现了虽未与会却是至为重要的奠基人李大钊、陈独秀,还重点表现了党的领袖毛泽东。舞台上三线并行:第一条线即以毛泽东牵头,明场表现一大会议;第二条线以李大钊、陈独秀牵动,表现一大会议的早期奠基人的准备;第三条线也可以看成第一条线的副线,即毛泽东与杨开慧革命有情人的情感交织。三个主要人物牵动三条主要线索,鼎足而立,稳稳当当架构了“一大”的成功召开。事件深邃而细腻,人物刚硬而柔软,这是编剧的结构,同时也在史实与人物的梳理与架构中给出的态度与选择。
抒发“诗”情
一部作品的诗思诗情首先取决于题材,取决于题材中的人物的性格与气质。从题材来分析,建党无疑是史诗性事件;而从人物来看,毛泽东本人的革命浪漫诗人气质早已为世人熟知,李大钊、陈独秀等为代表的早期思想巨擘与文学巨匠同样是诗情浓郁的文人诗人,文本写作中的诗思诗情只会与剧作本身要反映的内容更加相得益彰。从编剧方面来考量,王勇作品丰富,其文辞潇洒隽永,风格典雅诗意,擅长以深刻的思想震撼力与人性的感染力打动人,多数作品正是以浓郁的剧诗品格独步当代舞台。《红船》与“歌”结合,在文学气质上则更进一步强化了诗意的抒情特征。
抒发“诗”情并不是只抒情不叙事,事实上,无论民风还是雅颂,无论宣叙调还是咏叹调,淡妆浓抹,各具情态,为表达这个诗意的主题、表现这批诗意的群像,编剧将“赋”“比”“兴”各种手法悉数运用。
开场“一大”开幕,各位代表“自报家门”:“张国焘、刘仁静:‘我从古都北京来’;王尽美:‘我从趵突泉边来’;毛泽东:‘我从岳麓山下来’;李达、李汉俊:‘我们在黄浦江畔期待’;董必武:‘我从黄鹤楼前来’;陈公博:‘我从珠江口岸来’;周佛海/马林、尼克尔斯基:‘我从日本东京来/我从共产国际来’”,参会诸公直言不讳,文本“铺陈其事直言之”,使得这种表明身份的介绍性的叙述同样清新明了、诗意盎然。相类的赋法在《红船》的写作中屡见不鲜:如李大钊驾车送陈独秀出京时,二人举目远眺,深情叩问苍茫大地,编剧即以“黄河在呜咽”“长江在呻吟”“黄山在凄恸”“长城在塌崩”等,来状写那鼓胀于胸的“偌大的家国却无处安魂”的深重哀伤,并直言“生命不可承受之痛”,不铺陈无以赋情,言虽淡而意味隽永。铺陈浩浩荡荡,“比”“兴”同步交融:前面举证为表达家国悲伤而铺陈之“黄河”“长江”“黄山”“长城”,同时也是心怀悲悯之“以彼物比此物”。直抒胸臆是诗情漫溢,“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物”更是诗思表达:时代风云变幻,形势波诡云谲,而剧作在进场纱幕上营造的“黑云压城”的态势是一种“比”,明显喻示了紧接其后的序幕“多少泪水无声哭泣,多少魂灵无所归依。苦难中华,我的父母之地;苦难中华,我的祖先之地”的情景。而后续的“一大”在南湖画舫之前的那段“乌镇姑嫂饼名不虚传,嘉兴肉粽滋味长,西塘八珍糕松脆可口,南湖红菱透清香。还有那嘉兴三塔观兴亡,更有那烟雨楼风云酝酿”,都是为了“兴”起最后一句的“风云”二字,美好的民风民俗所要引起的“所咏之物”其实就是改变民族命运的决心与希望。最为人称道的“我有一个梦”,入目的是沙漠、草原、沧海、桑田,“万岁”轻声呼唤的是“告诉天空”“告诉江山”“告诉时间”“告诉未来”,荡气回肠的形象打开了无限的时空,自然寄托了诗人深邃的诗思,剧诗的品格就来自这个被毛泽东、李大钊及众人多次反复歌咏的“梦”与“万岁”的祝福与希冀。文辞之形象、华美辅以诗歌样式的回环复沓,经过歌剧音乐旋律的反复,全剧诗思诗情更加浓郁醇厚。
当然,剧中人时时口吐莲花之际,“真理”“正义”“前进”“初心”“革命”“启迪”“光明”“公平”等口号式高频词也是不时蹦涌,与陈独秀、众学生满台撒传单,再经过多媒体渲染满屏漫天的舞台场景相辉映,此时此际那些直白的宣传式标语,那些狂飙激进的鼓动言论,是当时当地先锋前辈们最鲜明动人的本真,是时代思想启蒙之必然,是从肌肤到骨髓连每一个毛孔都渗透着的特质。因此,我们在苛责剧作语言的些许概念化痕迹的同时,是否也认真考量过,摒弃了漫天飞舞的传单,喑哑了慷慨激昂的口号,是不是也一并淹没了某些直指时代与本真的标志与灵魂。
综观《红船》剧作之歌诗吟咏,赋、比、兴手法是多样的,表达的风格是摇曳多姿的,表情之婉曲与直白杂糅,时代之沉郁与个人之流丽并进,全剧虽为歌为剧,更也不失为诗为文。
深情“歌”咏
接受“红船”题材的舞台剧创作本身就是挑战,也是一份责任和一种担当,歌剧“红船”的最终舞台呈现无疑推出了一部史诗级的成功之作。编剧王勇始终谦逊,他是时代需要的剧作家,在接受采访时,对“时代需要什么样的剧作家”却是一带而过。他毅然决然接过“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的使命,像诗人一样去完成生命之感悟,像思想者一样去表达时代之考量,作为编剧站在了更高的时空维度上,更加精准而深情地喷发出来自内心深处对祖国、对党、对英雄、对人民的讴歌。
“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王勇首先为“红船”定位了一个最佳的艺术样式——歌剧,喷薄之情发而为“歌”,“红船”精神的表达方式是为恰到好处。中国共产党的诞生是“中国历史上开天辟地的大事变”,是人类壮丽航程的关键重要环节,而歌剧本身长于史诗题材的表现,当宏阔浪漫的史诗题材与长于表达壮丽篇章的艺术形式猝然相遇,瑰美的艺术火花自然喷涌而出。王勇笔名咏之,从业开始即执着于自我表达,至今初心不改,“红船”如何“咏之”?
作为一位谙熟舞台演出规律,文学理论功底深厚的剧作家,王勇创作并上演的剧作多达20余部,涉及话剧、儿童剧、歌剧、舞剧等诸多品类,创作涵盖京剧、黄梅戏、上党梆子、赣剧、琼剧、吕剧、淮剧、河北梆子等多个剧种,可见其创作题材之繁复庞杂,内涵之丰厚蕴藉,样式之广泛多姿,尤其是近年来《呦呦鹿鸣》《天使日记》《星海》等数部民族歌剧的创作更是声名鹊起。很显然,作为《红船》的编剧,王勇在多次实践经验的基础上,挑出了“歌剧”作为“红船”精神的表达,既是“讴歌党、讴歌祖国、讴歌人民、讴歌英雄”的使命使然,更是尊重艺术规律,炉火纯青驾驭歌剧创作的高度自信使然。
歌剧之本体核心是音乐,此次掌舵《红船》音乐创作的是倍受推崇的作曲家孟卫东。孟先生保持着通宵达旦的创作习惯,并且坚持每个音符出自本人之手笔,他与编剧也是合作多次,默契非常。全剧作曲风格端肃沉郁与清新流丽相辅,雅歌颂歌与民风民调相成,堪称又一部西洋歌剧与民族歌剧结合的典范。红色主题作品的创作,以风度以温度完全俘获了观众,音乐好听入心,层出不穷的各种唱段很快建立了观众耳音。演出结束之后,熟悉的音乐旋律余音绕梁,很多观众甚至是一边散场一边哼唱。《万岁》《我有一个梦》《一个幽灵》《你今出狱了》等重点唱段华丽优美,直击人心;船娘的开船曲、细妹子的指天哭诉、毛(泽东)杨(开慧)相爱时的唱段等等又明显加入了民歌民调元素,嘉兴南湖的水乡风情、湖南板仓的花鼓韵味以及辽远时空处元杂剧窦娥式的指天发誓随着音乐的旋律荡漾,撩人情思,发人深省。
正是各个角色一段又一段既独立又有机融合的深情“歌”咏,关联了历史,也立住了舞台人物形象,史诗般的宏伟画卷与性格各异的历史人物因为音乐的丰厚多姿而生肌肉骨,灵动饱满。毛泽东、李大钊、陈独秀、杨开慧、王会悟等人物形象,由男高音、男中音、女高音等角色分饰。他们以歌唱音乐赋予了人物灵魂与思想、性格与气质:毛泽东在倾听细妹子指天申诉血泪家史后,第一次深情咏歌《我有一个梦》,这是一个青年人面对满目疮痍的中华大地,面对百姓大众流离失所的由衷哀歌,更是一个热血青年壮怀激烈寻梦、追梦的破土萌芽,这是怎样的“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而不是特别地指出来”,这个唱段让我们看到了伟大领袖毛泽东在青年时代的悲悯与豪情;《万岁》是红船上的“一大”结束后毛泽东作为伟大事件参与者在当时当地发自内心的喜悦与欢欣的表达,这个唱段与《我有一个梦》遥相呼应,如果说《我有一个梦》是沉痛悲悯中的立志,那么《万岁》是这个梦想的迎风启航。对于毛泽东这个角色来说,这两个唱段赋予了他革命诗人的浪漫气质,又赋予了他伟大领袖的眼界胸怀;而穿插其中的,由他与杨开慧相逢又离别的若干唱段则既是毛、杨作为个体生命的赤诚“小我”的表达,更是以他们为代表的无数心有灵犀、生死相随的革命青年群体的象征。作为核心人物之一,毛泽东的唱段并不是很多,但每段都很出彩,人物形象也因音乐的饱满而鲜明生动。依此类推,陈独秀、李大钊等角色也都各有各的精彩,即使是小个子刘仁静在红船会议中的一小段握拳扼腕的争辩演唱也是那样个性突出,动心动情。各个人物各美其美之余,更有那时代之疼痛以《一个幽灵》的唱段反复涌动,时代之理想以《我有一个梦》回环抒发,时代之颂歌以《万岁》豪迈倾泻,溢于言表的深情在反复回荡的咏歌声声里淋漓尽致,激越昂扬。全剧音乐表现形式层出不穷,独唱、对唱、齐唱、伴唱、合唱等等扑面而来,一部大体量的立体歌剧令人应接不暇。
绵密“剧”构
写建党伟业,必然要表达时代思想之风起云涌、核心事件之来龙去脉,相关人员之熙来攘往。史料堆叠如山,牵一发动全身,如何写好红船这个百年红色起点之一,毫无疑问是块硬骨头。剧构的基础首先考验的是编剧,然后考验的是导演的整体呈现。歌剧《红船》的文本从2017年夏天开始构思,到2019年2月完成初稿,到2019年12月定稿,其间所经历的切、磋、琢、磨和数易其稿已无法准确计算,只是对编剧王勇来说,这部作品是他至今创作的20多部舞台剧当中,投入最深、付出最大的一次创作;而对于导演黄定山来说,歌剧《红船》也是他最刻骨铭心的一次创作。
回眸百年历史,讴歌瑰玮党业,“立主脑”“脱窠臼”“密针线”“减头绪”依然是文本创作遵循的不二法门。《红船》编剧以“写人即写人物关系”为框架,在纷至沓来的历史事件和庞杂零乱的人物关系中突出了中心事件“红船”上的“一大”会议和主要人物毛泽东、李大钊、陈独秀、杨开慧等,首先立住了主脑,精准定位的中心事件和核心人物及其相互关系是歌剧《红船》这件舞台艺术品扬帆走远的奠基石。
《红船》以“一大”开会会场的明面表现为主线索,沿着这一中心事件,以顺时针线索为经线,将开会本身的来龙去脉尤其是会议的重点内容与主旨梳理得清楚明白,据统计,《红船》明场表现的开会场景是5次,而每次会议又各有重点,各次会议之间更是层层推进。最关键的是关于“开会”问题,编导配合天衣无缝,每一次开会都表现得那样的艺术生动、别开生面:第一次开会是在上海,一群有志青年以“自报家门”的方式介绍地域,来自五湖四海的异乡人因着同一个目标围桌而坐,很自然地完成了人物身份的交代。之后因特务搜查而气氛陡转,场景也随之很快转移。可以说主会场的第一次群体“亮相”犹如“凤头”,短而促,脆而劲。第二次“开会”从上海转移到嘉兴,开会场面由围桌室内改为船泊水边,与会代表历经辗转,颠簸劳顿,置身于浓郁的江南风情中依然鼓荡起欢欣雀跃的情绪,在南来北往的叫卖与船娘软语号歌声中红船渐入湖心,一次开天辟地的会议正式拉开序幕,此处舞台重点在民风民韵,舞台风格讲求清新流畅。接下来的两次开会及最后一次开会逐渐进入实质性的纲领讨论与“中国共产党”的最终定名,这是开会事件结构的“猪肚”部分,尤其最后的定名可谓整个核心事件的压舱之石,几次会议交相呼应,节奏更是几经腾挪,跌宕不止:代表们既因意见相左而争论而红脸甚或剑拔弩张,也因最终意见统一而握手言和并相互拥抱。最值得一提的是会议本身是庄严神圣的,但剧作家、作曲家、导演等主创团队也能于恰当处寓庄于谐,将会议开得活色生香,令人欲罢不能:舞台呈现的最后一次会议场景甚至与麻将“搅和”在了一起。开会途中,遇人查船,会议不得不临时暂停,代表们为躲避嫌疑,纷纷改扮身份,气定神闲地打起麻将来,一连串的吟唱诵诗如“日出江花红胜火,七对开杠饼万筒”“春来江水绿如蓝,单坎单吊一条龙”等,将紧张的气氛巧妙化解在诙谐的唱词与曲调中,庄、谐互动,舞台效果反差强烈,观众忍俊不禁,编导对于剧目结构的把控如皮筋在手,松紧自如,妙趣横生。
开会戏难写,歌剧《红船》在很好地完成开会明场戏的编织的同时,又以逆时针线索为纬线,反向贯穿自1919年5月4日到1921年8月之间改变中国命运进程的诸多史实事件:从“五四运动”的风起云涌,到营救陈独秀的群情激愤;从李大钊迎接陈独秀出狱到驾车送他乔装出城;从毛泽东眼见得细妹子向天哭诉到驱张倒张运动;从青山祠毛、杨婚礼到转瞬离别相送;从李大钊北京讨薪到陈独秀上海经营,人们或并肩作战,或独立前行,或亲身参与,或幕后支持,每一个人,都在时代大潮中奋勇,每一颗心,都在为家为国为民沸腾跳动,开天辟地的那一刻在重重史实,渺渺人间升华定格。
编剧如椽巨笔,纵横捭阖,形于江海之上,心存魏阙之下,在时间上顺叙、逆叙交叉而行,在空间上北京、上海、嘉兴、长沙来回转换,神思千载,视通万里,由此也不得不佩服编、导的磨合与默契了,如此频繁的时空转换,对于舞台剧来说,必然是新课题、新挑战。近二十次的场景转换还不是最终极致的看点,最可观的是,在貌似散点式的各种场景变化的应接不暇中,那条红船,那个“开会”的核心要点,以及围绕在这次会议四围的形形色色的人物与事件,统统自觉进入了一个核心磁场,如同被吸入一个力道强劲的巨大漩涡。编、导共同营造了这个磁场,《红船》的剧构在文本上力求“脱窠臼”,不落陈套,舞台上同步求新,重视创意,在很大程度上共同完成了“密针线”的环节。而相关的音乐、舞美、灯光等各种创作智慧的集中投入,又更进一步铸牢了这部惊人的舞台剧作的浑然一体,从而最终成就了文本在时空设定上的瞬息万变,舞台呈现上的流转自如和出神入化,也从而最终完成了一次具有开拓性研究价值的新成果的整体“剧”构的展示。
一次开天辟地的会议,一群顶天立地的人物,一部史诗歌剧作品,《红船》以艺术的手法,带领观众洞见深邃而细腻的史事,感受沉郁而流利的诗思才情,共鸣于慷慨浪漫的歌咏,沉浸于宏大绵密的剧构。《红船》的创作者们以这些独具慧眼的自我解读,照顾到了那么雄浑壮阔的宏大题材,将以毛泽东为代表的那代人的金戈铁马、恢廓大度及其才情诗意、快意坚韧,甚或是幽微深沉的情感境界与彷徨求索的精神淬炼统统网罗,发挥出极致的舞台剧作张力,从“小”处做出“大”来,从“浅”处见出“深”来,从“人人口头有”做出“人人笔下无”来。嘉兴试演,杭州首演,期待党的百年华诞来临之际,北京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