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福建南靖庄氏在四川的迁播与家族重建

2021-12-29 05:21郑丽娟
关键词:族谱宗祠四川

郑丽娟

(闽南师范大学 商学院,福建 漳州 363000)

“湖广填四川”是描述清代外省人口大规模迁徙四川、开发四川的一句民谚,这一说法在清代已经朝野皆知,四川移民的痕迹至今还是四川民众集体记忆的重要一环,并通过口传以及族谱等民间文献私家记录,代代相传。大移民的浪潮从康熙中期开始,一直延续到乾隆中期才基本结束,主体阶段达一个多世纪[1](P68)。四川移民来源地之广泛、移民规模之庞大、持续时间之长久,都是明清移民史上无与伦比的[2]。移民来源的多样性,造就了成都平原移民社会的文化多样性和独特性。史载四川的“豫章、楚、闽、粤、黔杂处,或多行其故,俗不能尽同”[3]。迁移地已大大超过湖广地区,其中闽粤赣边山区特别是福建闽西南成为迁川移民重要的来源地之一。诸多学者从迁川移民的民间信仰、经济互动、移民分布、移民影响等方面进行了论述,陈世松先生的《大迁徙“湖广填四川”历史解读》是一部叙述和分析闽粤迁川家族为主的移民迁徙过程的著作,其构建了原乡—迁徙—定居——创业的观察框架,从移民的原乡入手,关注移民迁徙的完整过程[4]。刘正刚的《清代福建移民在四川分布考——兼补罗香林四川客家人说》通过地方史志及民间族谱资料分析,比较系统地分析了福建移民迁出地与迁入地的分布状况,并就福建客家人的分布进行了补充和更新[5]。刘正刚等学者从四川移民分布、移民缘由、移民过程等角度论述了移民的宏观性问题,但对于移民队伍中的个体家庭或家族发展等微观观察和论述较少。在四川闽粤移民群体中,学者更多兴趣于研究客家人的移民情况,对于闽南人的移民却较少关注[6]。而在福建的移民群体中,学者更多的关注闽台移民的研究,对于迁川移民研究甚少。福建特别是闽南迁川移民家族的研究成为学术界的一个真空。福建南靖庄氏家族是闽南迁川队伍中具有代表性的家族之一,其处于闽南与客家文化交融区,原乡文化就具有一定的闽客融合性,在迁川后的在地化发展过程中,通过在川建宗祠、修族谱、排字辈等措施加强家族社会的重建,又通过回祖地挖祖骨、抄族谱、回乡祭祖、买祭田等措施与祖地保持着各种联系和传承。其既有融入当地社会的共性,又在语言、信仰、尊祖敬宗等方面遗留着原乡的风俗,是一支较特殊的福建迁川移民。

一、福建南靖庄氏迁川概况

(一)福建南靖迁川概况

福建闽西南,及闽粤赣边界山区,自清初就潮起迁川之风。福建移民迁川时间多集中在康乾时期。这些移民家族大多有与祖地相连的族谱传世,虽经过几百年的传衍发展,逐渐融入到当地社会。据学者刘正刚估算,清代入川的福建移民数量约有三十万左右[5],仅次于湖广、粤省籍移民。南靖县位于闽西南山区漳州西北部,与龙岩适中、永定毗邻,处于闽南文化与客家文化的边缘区域。据《南靖县志》载:“清顺治末年起,根据朝廷移湖广填川蜀的旨意,南靖有三千多人移居四川,仅次于迁台人数四千多人,今四川彭州有四万多人是南靖县移民后裔。”[7](P129)又据《彭县志》资料记载,清代福建移民迁居彭县的姓氏主要有庄、简、林、游、魏、雷、陈等姓[8]。其中,庄、简是南靖县人,福建迁川移民多来源于闽西北及闽西南的山区,且多乡族结伴同往,迁入后也具有较集中的地缘聚居县区,如南靖迁川移民多聚集于新都、彭州、广汉等地,如上所述,单彭县就有四万多南靖移民及后裔。漳州南靖县奎洋庄氏、梅林魏氏、简氏等,在清朝雍乾年间入川支系都达二十多支,各姓氏族谱对其迁移入川的经过均作了记录。如祖籍南靖隐溪的广汉金堂吴氏,清初迁川,各支派有私谱,宣统年间修合谱。祖籍福建南靖默(梅)林的魏氏清康熙年间迁川,族谱载:“进兴公派入川者近百支,散处成绵嘉定间,而新都为最。”[9]以及南靖陈氏,迁川后在金堂建有规模宏大的陈氏宗祠。可以看出南靖的一些大家族都有较大规模的迁川人数,并且在川大都建有宗祠。南靖的庄、简、魏是当地的大姓,不仅是南靖迁川的主要队伍,也是迁台往南洋移民的重要家族。在清代外迁大潮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二)南靖庄氏迁川情况

庄氏家族是南靖县一大望族,其开基祖庄三郎于元延祐七年(1320年)从广东大埔迁入漳州南靖之龟洋(后称奎洋),经过几百年繁衍生息,至清代已是人口超万的大家族[10](P40)。从南靖庄氏族谱的迁川记载(如表1)可知,从十二世至十七世的清雍正乾隆年间,迁往四川的家庭有二十三支,约一百多人①根据表1族谱汇总资料计算所得。,繁衍至现代后裔多达几万人。是南靖迁川家族中迁移人数较多的一支。

表1 南靖庄氏迁川支系情况表

续表1

迁川队伍大多数为举家迁移,少的两人,多至兄弟、祖孙几代十多人同往。多散居于新都、彭州、广汉、井研、郫县、眉县等区域,一般初定一处后,会经历几次迁移最后定居下来。南靖庄氏族谱中多有记载族人迁川情况,如:南靖松峰庄氏族谱中有确切迁川记载:“时占、时清、时汪、时洋、时深,雍正五年同迁四川成都府新都县”“雍正丁未去四川”[11]。而在四川庄氏约正(应宏)派族谱中,也有载“乾隆初年,自闽来川,始至金邑(金堂县)毛家栈居住”[12](P88)。四川温雅(应文)派族谱中,有“良端公讳可鋹,于乾隆元年丁巳偕子侄携眷属来川,住新都、汉州等处”,又有“良正公次子其涵,乾隆二年弟兄六人同母迁移来川”[13]。在南靖庄氏族谱中迁川的记载有二十多处,还有一些没有载入族谱,通过在川调研“浮出水面”的。可以看出,南靖庄氏族人迁川是分批不同时段进行的,主要集中于雍乾时期,总体时间要晚于湖广地区,与龙岩、长汀地区的迁川队伍基本同步。

(三)庄氏迁川支系概况

按族谱记载支系来看有二十多支,但在乾隆年间筹建四川庄氏总祠泰丰祠时,只有七支入股筹资创建,而更多的支系或因为经济原因或因为迁住距离较远没有加入。在七大支派中,并不是依据十三、四世实际入川祖取派名。而是以更早的十世应字辈至十二世则字辈各取其祖为派名。所以七支派(俗称七公)为:温雅公(十世应文)、坦常公(十一世子相)、和平公(十二世则燎)、景平公(十世应考)、约正公(十世应宏)、任和公(十一世汝谨)、幼常公(十二世汝良),四川庄氏族人也称泰丰祠为“七公总祠”。其中温雅派和约正派为大房头。

庄氏迁川家庭一般初迁时会经过几次再迁,直到找到合适的定居地。有的在一处居住十年二十年后,又分房散布周边各地居住。南靖庄氏族人入迁地记载有新都、彭州、金堂、广汉、井研等地,大多数现居于成都、新都、青白江、广汉、彭州等区市。起初,一般以佃农身份租地务农,有一定积累以后购置田产,演变成地主身份。以约正派和温雅派为例来看,于乾隆初年迁川的约正派族谱记载:

来川始祖,可鏋公号永兴,谥温朴,时乾隆初年,自闽来川,始至金邑(金堂县)毛家栈居住。乾隆乙丑生四房汝玉公,乾隆丁卯生五房汝芳公,未几岁次丁丑(1757年)迁移到新都县东门外回二甲地名李家营侧近卜居於麻柳林,所买李姓田土四十余亩,价银六百余两。[12](P88)

约正派可鏋公夫妇于乾隆二年(1737年)携三儿三女一家八口入川,入川后又添二子,五子分五房。初迁金邑(金堂县)毛家栈居住,二十年后,1757年又迁新都县东门外回二甲李家营侧近卜居。经营二十年就可拿出六百余两银购地四十余亩,从佃农转为地主,并划出专门的祭田,说明其务农佃田的收益还是不错的。其后不久,在新都地名为牛车房的地方建了专门的约正派祠堂,因比较简朴小巧,后人俗称“烂祠堂”。可鏋公殁后,五房人等将田地作为五股均分,留居地房屋宅名为老房子仍五房共居。随着族人人口不断增加、族产不断积累,族产管理出现漏洞,在咸丰年间,有“不克肖之子孙,套借废公”[12],后又重新推举管理者。入川一百多年后,因子孙繁衍甚众,房族亡人甚多,原有祠龛放容不下,五子房派又捐资增修祠龛,并勒石刻碑永记。

温雅派十四世良正(可鉎)、良直(可钿)、良端(可鋹)三兄弟家庭也是于乾隆二年迁台。而良正、良直兄弟在妻儿迁台前的雍正十一、十三年就相继去世,只有良正之妻詹氏,带着六个儿子举家迁川。迁川之时,幼子其洛只有四岁,五子其渥十二岁,四子其浩十四岁,其浩过继给良直为子。詹氏带着多为未成年的儿子们西迁,一路艰辛,至四川初迁彭州大墓山,佃田家田耕种,并在田家的指点下,把良直祖骨从祖地迁埋于大墓山。后詹氏又带着几个儿子分居广汉、新都、金堂等区域,后世子孙或务农,或负贩,或从医从教,至二三代就渐富,在广汉设崇雅祠堂,并参与四川庄氏总祠的建设。

二、南靖庄氏迁川支系的家族重建

(一)建宗祠

庄氏聚居的南靖祖地,以南靖奎洋为中心方圆五十里范围内建有多达近百座宗祠。有一族的族祠、宗祠或称总祠、大宗祠,族内各房、各支房也往往有各自的支祠、房祠,赐以堂号以奉祀各自直系祖先[14](P28)。入迁川蜀的庄氏族人也仿祖地建总祠和分支祠堂。

由于入川居地不一,而且时常变动,迁居不定。一般迁移入川初期都经历过三次左右的移居或分居地,有的是因为生存资源有限预寻找更佳的生存空间;有的是因为兄弟分家各据一方拓展生存空间,多以大杂居小聚居为主。这些为家族的融合与收族起了一定的阻碍作用。所以,为了加强族人的凝聚,庄氏族人迁川不久就着手建立总祠泰丰祠,各房派也以其他形式形成小聚居地,如以居住地为中心建家族大院子,类似于祖地的土楼。大院子以四合院为中心,周边一两公里范围圈田植树,划出家族墓地等。上百人居于一处的大院子也是家族大散居小聚居进行收族的另一种表现。

早在乾隆年间庄氏族人纠合各支派建的泰丰祠,称为“大宗祠”。而更早有约正派的“烂祠堂”,温雅派的“崇雅堂”,是为“小宗祠”。还有更多的是在祖居的老院子厅堂设祖先牌位,并与神明同龛祭拜,兼有宗祠的性质。如彭州最早兴建的庄家老院子,后虽经翻修改造,厅堂仍设神龛,神主牌位包括南靖世系十四世、入川一世祖良直、良正神牌,观音、保生大帝等祖先及神明牌位。这些神明也是原乡祖地的主要神明。在新都明惠公叔和公兴建的庄家大院子,每年清明祭祖仍要派人去新都泰丰总祠拜祖。承继着原乡信仰与强烈的家族意识。族谱载:

我庄氏泰丰祠者,在四川省新都县城垣内联升巷侧近,原本前清乾隆年间,七公主人自闽来川不忘木本永源,会同商议各捐底金,置买地点创修成祠,更其名曰泰丰祠,迄今已有二百余年矣,前人移建此祠,皆有不忍散离宗族,以取其族有万代千载之义也。[12](P88)

宗祠修建、族谱纂修是家族凝聚和经济力量的重要体现。其功能不仅仅是收族合众,还是地方发展中显示经济实力和政治权势的体现,门楣标榜、名权提字联等都是与地方政要、权力结合的体现,又通过各种祠祭加强这种体现。另外宗祠也是本家族成员求学食宿的重要基地和资助中心,仿照祖地设立族田、族产、学田等,鼓励族人考取功名。但庄氏族人在四川考取的门第不高,大都是举人或邑庠生。但其通过家族联姻取得了较高的社会地位,如与张氏、陈氏等大家族联姻,在川庄氏几代祖公的墓志铭都为姻亲张氏撰写。与大家族的世代姻亲为庄氏家族取得更多的社会资源和社会地位奠定了基础。

(二)修族谱

福建是中国传统家族制度最为兴盛和完善的地区之一,而族谱是家族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明中期以后,民间修谱之风盛行,南靖庄氏自明中期以来至民国时期共修谱二十余次,特别是在清中后期更趋集中,修谱近十次。这与族人不断外迁,人口变动频繁的情况是分不开的。

从迁川各支派族谱的修撰来看,南靖入川庄氏家族没有修总(合)谱,但各房派大都是各自修撰房派或院落族谱,如约正派族谱(光绪二十二年,又2001.11),温雅派崇雅堂置庄氏族谱(光绪二十八年),彭州富春记庄氏族谱(光绪四年),庄氏族谱(约正派下庄念从与何氏后裔)(2009.8),青白江区弥牟镇三星村庄家大院子新院子明惠公—叔和公派下族谱(2011.12)等。但从总体上看,南靖庄氏入迁四川两百多年有总祠没有总谱,多为分支派下自修支谱。另外,入股七公房派并未包括入川的所有南靖庄氏族人。根据祖地族谱记载,有二十多支迁移入川,而新都泰丰总祠只有七个支派,大多数未加入其中,总祠收族合众效果也有限。族谱又载:“惜乎,我祠七公名下子孙,排行名不同一样,有长有短,同宗同音都甚多。”事实证明,各派分居异处,甚至一派至三代后又陆续分散异处,各房各派联络有限,致使字辈排名各不同一。而且在不同族谱中也稍有差异。

入川闽粤家族绝大多数在迁川三五十年后会组织编纂族谱,留存的多数族谱多集中在清后期光绪或民国时期修撰,谱系侧重在川子孙的世系修撰,族源皆按祖地世系接续,说明有从祖地抄谱作为参照。如四川庄氏族谱谱序所叙:

念自基祖文盛公,延及三郎公,传至温雅公,又传至良正、良直、良简,及来川其涣、其涵、其芳、其渥、其洛、其浩、其洛公,又十五世矣。大谱创修,前人备录,不必赘言。脉脉延续,后代薪传,所宜急讲,兹惟将十六世来川祖考,以下元曾云能礽,仿前谱而叙述之,分支利派,之中仍有合族联宗,之义不必纪远,至五世而止,后有贤孙依谱再续所厚望也。庶几后之视今,犹今之视昔,於以贻谋燕翼於勿替也,是为序。

光绪二十八年岁次壬寅(1902年)仲秋月秋分日崇雅祠后裔续修识[13]

四川庄氏家族在房派多杂、分迁各处的情况下,通过各种途径编修族谱、修建祠堂、设立族田祭田等措施,建立起与祖地相似的宗族组织,达到收族敬宗的目的。但族谱中都一致以祖地始祖世系接续,说明两地存在接谱续修情况。

以下是载于族谱的民国时期庄氏七公派代表商议合谱的聚会记录:

夫我庄氏泰丰总祠者,迄今已有二百余年矣。盖前人夥建此祠,皆有不忍散离宗族,以取其族有万载之义也。惜乎我祠七公名下子孙排行诗句,不同一样,有长有短。同字同音者甚多。深虑七公后世子孙年湮代远。恐尊卑辩解不清。昭穆次序不明。又成何总祠之谓哉。纵有能知七公名下子孙排行诗句。而不知伊是弟兄叔侄。即或家族偶然会面,临时令人碍难称呼,殊多隔塞之情,毫无情爱之气,斯亦很不流通矣。是以屡向本祠七公首人会议搓商。若欲修撰七公全谱成部。怎奈值此民国时间,世乱纷纷,人力不齐,办之不到。若再迟延不理,后来愈见模糊颠倒,糟浠已极。我今思之,不如作一减切谱牒,编成图式一张。仍照老谱从桃源基祖文盛公起,逐一详明至古溪公止,其中有功苦劳绩者略表之。又由我龟洋始祖三郎公,暂从一世起,挨次数至温雅公,名下子孙排行诗句二十八字满,共许多世数,其余各公俱照此例推。原来温雅公居长房,与他为标准,有何不美。其中排行诗句,有不足者加补之,以归划一,免致参差不齐。此一我总祠中最要紧之事也。嗣后家族相见,若有不识辈数,即问世数可知也。有此图式随时可观,利人利己。族有益,又何惮而不为。特此略述始末缘由,盖不忍乱其秩序云耳。……

时逢中华民国十九年岁次庚午孟秋月上沅日敬撰[15](P1)

可以看出,庄氏迁川族人早在乾隆年间就以合聚之力修建了相当于大宗祠的泰丰祠,但迟迟没有修编总谱,至民国时期也仅就字辈排行做了统一,至今四川庄氏族人撰修总谱的愿望仍未实现。

(三)排字辈

在迁川的闽粤家族中,非常重视排字辈,与祖地比有过之而不及的重视。不仅仅是遵照祖地族谱的习惯排字辈,也是因为入川迁播过程中,房派杂而多,为了加强宗亲之间的团结和凝聚力,字辈易记,容易传播,故多重视字辈传承。正如以下温雅派四川庄氏族谱所说:

尝思祖宗一脉名序本自分明,子孙连枝班辈何容紊乱。故古者入学而命名,及冠而字之告於庙会於族,一辈一字无重复也。今人居简行简自行己意,是以重复相犯者,往往然矣。若非预定焉能画一。兹惟我祖系出天水,居於龟山,今我等更迁西蜀,由是丁口日繁,各居一室,诚恐日后世远年淹,别立名号。昭穆之乱或者不免爰,从三郎公以下十七世起,编成七言四句二韵共二十八吉字,以列名序,以昭划一谨陈如下:文运鸿开成瑞景,元良大振应时光。明昭中正崇嘉德,清福荣华允克昌。[13]

从前述1930年七公代表合议修总谱之事,也可以看出各派合族聚力的愿望一直存在,但因时局混乱以及上述各种原因,全族修谱终不能成。最终仅对各派排行字辈做了一个统一,编印成图,算是合族简谱。各派的字辈排行诗不尽相同,但大都表达了吉祥、家族昌盛的愿望,如表2:

表2 四川庄氏泰丰祠各派字辈表

续表2

如族谱所述:“以上诗句皆系吉祥字义,甚为妥协。后世子孙各依序次排行,毋庸僭越,世代循环,周而复始,则上可以慰先人之情,下可以安孙之义。渊源相承,不失亲亲至意,将自此以后绵统绪於无疆,而勿替引之,是则似续之大幸也夫。”[13]

从字辈表中可以看出,七大房派中的“七公”并不是入川始祖。而是以十世应字辈为始至十二世则字辈为止各取其迁川祖派号,实际迁川始祖在十四世或十五世。而字辈诗也是在川繁衍了一两代沿用祖地字辈后,才重新启用新字辈。如温雅派与坦常派皆从十七世文字辈开始,和平派、仁和派、幼常派也是从十七世开始轮字辈,这也标志着迁川庄氏族人已经有意识地开始重建在川家族系统。

在七支派中,温雅派和约正派下皆分两支,且入川不久都有各自的宗祠和族谱,年代较早,除总祠之外都有自己的小宗祠。族谱多由原乡带来,远祖世系与祖地相同。入川始祖皆为乾隆初年的十四世可字辈,但十五世后的字辈与祖地差异较大。在建总祠入股时,两家也是头份,经济实力旗鼓相当。

三、迁川庄氏家族重建中的文化传承

迁川庄氏入川后仍与祖地以各种形式保持联系,继承着祖地的文化传统。如前所述家族重建过程中的建宗祠、修族谱、排字辈等,就是继承祖地浓厚家族文化的表现。另外,回乡省亲祭祖、购置祭田、回乡背祖骨入蜀安葬、回祖地抄修族谱、保持原乡语音、拜原乡神明等也是文化传承的重要形式。如温雅派其浩公四子有权公,受父亲嘱托,于1825年回闽购置祭田,交予族中正直之人每年收租充做祭祀费。因乾隆年间其浩回闽挖祖骨时,先前所置祭田竟被族人变卖。根据四川新都庄氏二十世庄开泰抄录的十六世有权公墓志铭记载了有权公回闽的历程和购置祭田经过,部分抄录如下:

清故叔和庄太翁大人墓志铭

公讳有权,字叔和,原籍福建南靖县人。祖可钿,父讳其浩,实可鉎公之四子,过继可钿者。自其浩公于乾隆年间入蜀,念先人坟墓在闽,后回闽归省,始知所置祭田皆为族人卖,以致祭扫无主,心甚伤之,遂将其父骸骨亲负于蜀,葬于彭县东门外大墓山而家焉。因语诸子:尔等若能回闽,务必另置祭田以勿忘其先人。时公尚幼,心谨记之。至道光乙酉年(1825年),公乃与堂兄二人回闽,买地一叚,交族中正直者岁收租,以为祭祀费。立法周至,可垂诸久远,以替当公之回闽也。[15](P24)

从族谱记述和墓志铭碑文内容大概反映出庄氏族人在川发展及与祖地之间的联系。闽粤迁川家族多有回祖地祭祖或挖祖骨葬川的习俗,是闽粤祖地尊祖敬宗的祖先崇拜的反映。庄氏迁川族人在清代多有回祖地挖祖骨,购祭田等联系祖地的方式。如约正派族谱载:

乾隆五十二年丁未(1787年)三月内,我汝芳公思念先人之坟墓在闽为恨,独一人孤身回闽将志垤公讳朴厚,则炽公讳纯质祖数人筋骸搬移来川,至次年(1788年)七月内始回。是年葬则炽祖讳纯质於仁寿县所属地名化石滩,又名王世里,艮山坤向。[13](P88)

温雅派、约正派、景平派等都有回闽搬移祖骨迁葬四川的经历,并记录于四川族谱,有的还在祖地置祭田,如前墓志铭中所述。

在祖先崇拜和民间信仰方面,与祖地也一脉相承,不同的是四川庄氏迁川支派将其祖先牌位和神明神位多置于家庭厅堂龛位,没有专门的村庙或神龛。但神明却与祖地相类似,如保生大帝、观音等神明,皆为祖地南靖奎洋地区的普遍民间信仰神明。

在祭祖仪式方面,迁川庄氏家族直到文革前仍延续着与祖地相同的春秋祭祖传统,特别是清明节春祭,周边县市的庄氏族人(男子)都赶到泰丰祠祭祖,拜完祖还要向东南方向遥拜祖地。清明中午,祭祖的族人都聚集在宗祠“吃祖”,由于人多桌子少,经常吃“晒席”,即用晒谷子的竹晒垫铺开当席,围坐晒垫上“吃祖”,与祖地的“吃祖”或“做福”如出一辙。如遇族人没有盘缠回家,泰丰祠还会给予资助。泰丰祠也设有公产,包括祠堂周围的“公地”几亩,几十间铺面等。族人家中若有添男丁,需带红公鸡到祠堂祭祖并进行登记。这与祖地添丁栽树、交一块大洋到宗祠登记的做法类似,都是尊祖归宗的表现,只是表达的方式不同。

从方志材料中记载的方言称谓也可看出,福建移民入川后仍保留着祖地的语言、风俗习惯等。如成都府的《简阳县志》在记述各省方言时,专录了福建移民方言。在今彭县城东北、东南一带的农村,尚遗留福建籍客籍语言的部分称谓和生活用语[16](P862)。南靖庄氏迁川族人也保留了自己的原乡语言,如称呼爸爸为“爹”[dia2](客家音),称呼妈妈为[ma4],称呼爷爷为“公”,称呼奶奶为“妈妈”[ma1](闽南音),大伯为“香香”,二伯为“一香”,四伯为“细香”,与四川的称谓差异较大。而与庄氏同时期从漳州迁四川的陈姓、张姓却是一样的称呼发音。虽然在川几百年的发展融合,现在的四川庄氏族人大多讲四川话了,但在家庭成员称谓上仍保持着原乡发音的某些遗存。而且遗存发音既有客家发音,又有闽南语发音的特点。说明清代南靖庄氏闽南文化与客家文化的融合已经达到一定程度。

福建南靖庄氏家族作为福建迁川家族中具有代表性的一支,也是清代“湖广填四川”队伍中重要的一支。在清雍乾时期,二十多支庄氏族人前赴后继千里迢迢奔赴四川垦荒,如今已繁衍近两万人。迁移初期,庄氏迁川族人就以集资入股的形式修建宗祠泰丰祠,凝聚族人力量。通过建宗祠、修族谱、排字辈等措施强化族人的家族意识,仿祖地重建宗族社会。既为庄氏族人在川蜀发展增强了凝聚力,也是传承福建南靖故土文化的主要途径,从而使庄氏移民在川蓬勃发展,既融入了川蜀当地社会,也在一定程度上传承了祖地闽南文化或客家文化的传统。另一方面,迁川庄氏在语言、信仰、家族意识等方面仍保留着原乡的遗俗。通过回祖地挖祖骨、回乡祭祖、买祭田等方式与原乡保持着联系。经过几百年的在地化发展,虽然融入到地方社会经济发展中,始终保持着较强的家族意识,在日常生活中遗留着原乡的某些习俗,仍是一群区别于其他移民的特殊群体。正是由于“湖广填四川”移民来源的多样性,才造就了成都平原移民社会文化的多样性和独特性。福建南靖庄氏移民为此提供了鲜活的例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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