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会曦,缪 菁
(1.西北民族大学 中国语言文学学部,甘肃 兰州 730000;2.岭南师范学院 文学与传媒学院,广东 湛江 524048)
“中年少女”是2017年出现的一个网络词汇,出现后迅速在互联网平台引发女性共鸣。虽然包含“中年”的语义,但其使用者依然以青年女性居多。其百度释义指明,“中年少女”是90后常用的网络词汇,“脱发、发福、失眠等症状成为年轻人常见的初老早衰现象,提前感受到中年焦虑的这群姑娘被人吐槽或自嘲为中年少女”[1]。关于女性的常用指称词有“妇女”“女性”“女生”“女孩”等,其中可以与“中年”组合的常用词语有“妇女”和“女性”。而在当代女性地位崛起,女性自我意识增强的背景下,“妇女”已经失去了曾经代表女性解放的进步意义,而“中年妇女”更是成为一个带有消极和贬抑意味的指称词,青年女性对“中年少女”的热衷,似乎可以看到女性自我身份认同的变化。在个体化进程的理论背景下,本文的研究问题是,“中年妇女”到“中年少女”这一性别身份指称词变化的内在逻辑是什么?自称为“中年少女”的青年女性在身体焦虑和消费主义话语的影响下,是如何渐渐偏离“为自己而活”这一个体化进程目标的。
个体化社会的到来是现代社会高速发展的结果之一。个体化长久以来都没有一个统一的定义,吉登斯认为,个体化的进程是与生活政治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个体化的核心内容就是选择和自我实现。贝克则认为:个体化,是指社会中的个人从原有社会整合机制脱嵌,社会结构发生变化,个体从阶级、性别角色等制约力量中解放出来,强调通过自己的选择和决定来“过自己的生活”[2]97-101。
个体化的进程不仅发生在西方,也同样发生在中国,但是由于文化差异和社会结构差异等因素,中国的个体化与欧美世界的个体化是完全不同的。贝克指出,中国越来越强调个人的重要性,但是个人的基于公民、政治、社会等方面的基本权利并不能得到完全的保障,中国的个体化进程处于正在争取且结果不确定的状态[2]97-101。但是个体化理论却为理解女性身份的变化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视角。个体化进程改变了女性的生存思路,她们从“为他人而活”向“为自己而活”转变。尤其随着近两年女性主义越来越受到中国学界的关注,对性别话题动态有较强感知的青年女性敏锐地加入了个体化进程中。
“为自己而活”是女性个体化的核心,但是从“为他人而活”到“为自己而活”的这一转变并不是一项一蹴而就的伟大革命,而是充满了各种话语体系之间的冲突、妥协,以及女性在性别身份和自我实现之间的挣扎。这一点在女性指称词的演变上体现得较为明显。指称论者认为,“语言和现实之间存在着联系,人们在使用语言时,常常用词语来指称事物。词语之所以有意义,是因为它们与世界上的事物之间存在着指称关系。”[3]271-282也就是说,任何一个语言符号在现实中都是有所指的。指称词与现实意义之间的关系是指称的核心研究问题,因为不存在完全纯真的现实,现实只存在于具体的社会语境中,受到社会文化的影响。在所有类型的指称词中,身份指称词与社会文化的联系尤其紧密。“从语言与身份的关系来看,社会建构理论家认为语言不仅是人们认识世界的工具,而且是社会的产物和社会现实的有机组成部分。语言是社会实践的一种动态形式,它建构社会身份、社会关系以及人们对世界的理解”[4]188。性别身份一直以来都是社会身份研究的传统焦点,性别身份指称词具象地联结语言与社会性别问题。我们可以看到政治变革、经济发展、文化观念变迁等诸多社会因素都会影响性别身份指称词的选择。在汉语中,从基础词汇中的“妇人”“妇女”“女性”“姑娘”“女孩”“女生”,到网络词汇“女神”“女汉子”再到文章想要探讨的“中年少女”,女性的指称词经历了丰富的演变。可以看出,当语言使用者选择指称词进行性别指称时,被选择的指称词标记了女性在社会中角色的变化,表达了女性在社会文化语境中性别身份的建构,也表征了性别话题的社会变迁。当个体化进程辐射到女性,她们拥有了部分自主选择权,不再只是家庭的核心,描述她们的性别身份指称词则清晰地反映了女性对个体身份的认同,以及隐藏在认同背后的焦虑和困境。
在汉语词汇中,能够与“中年”组合的常用词语有“中年妇女”和“中年女性”。而现实生活中,很少有女性主动自称为“中年妇女”,在网上检索“中年妇女”,发现这个词并不是一个客观描述年龄阶段的词汇,它总是与一些负面的信息关联在一起,而这些信息多半涉及对于女性的消极评价。而“中年少女”作为一个近几年出现的网络词汇,其使用者相对固定,基本限于热衷使用网络词汇的青年女性。
在以上提到的女性指称词中,“妇女”是一个较为重要的词汇,20世纪轰轰烈烈的妇女解放实践,赋予了“妇女”一词特殊的政治社会意义。在古代汉语中,“妇”的本义是已婚女子。近代以前,“妇”和“女”一直都作为两个特指的词汇,被分开使用。20世纪初,随着维新运动的兴起,资产阶级革命派开始使用“女子”来指称女性。1915年新文化运动之后,“妇女”开始连在一起使用,与“女性”一起成为重要的女性指称词。20世纪30年代中国进入全面抗日的阶段,“妇女”一词的使用也开始居于突出地位,当时创办的一些女性杂志和女性组织均被冠以“妇女”一词。新中国成立之后,主流话语沿用了“妇女”来对女性进行指称。新中国成立之初,中国面临严重的劳动力不足,在当时提出了口号“中国妇女是一种伟大的人力资源”,“妇女”被国家话语鼓励走出家庭空间,进入社会空间进行劳动生产,“妇女”成为生产力的象征。在解放初期的50年代,政府推行了一系列政策法规,以保障男女平等,包括男女同工同酬、妇女参政与选举权等。无论从法律制度层面,还是从国家话语层面都号召所有妇女参与到劳动战线中去,当时的“妇女”被作为一个群体纳入了国家叙事。当时的女性广泛地参与到公共生产中,成为生产活动和劳动实践的主体。从“妇女”一词的大致发展轨迹可以看出,从辛亥革命、抗日战争到社会主义建设时期,无论是救国还是建国,女性都积极参与其中。关于“妇女”的话语叙事,一直与国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女性的命运与国家的前途深刻地依存在一起。
但是参与到社会生产中并没有令女性“摆脱”家庭领域,“家庭领域”仍然是属于女性的空间。当时对于性别的讨论形成了国家话语和传统话语的交织地带,新中国的妇女除了要承担高负荷的生产劳动,还需要继续承担家务劳动[5]121-122。因此,“妇女”这个指称词在历史语境中所体现的女性身份,是与社会主义生产者、再生产空间的妻子和母亲捆绑在一起的,是与社会生产、家务劳动、养育后代联系在一起的。而且,“妇女”一词带着深刻的集体主义烙印,“妇女”是作为集体的“妇女”,而不是作为个人的“妇女”。当时在话语方面对女性的鼓励并没有涉及女性的个体化解放,“妇女”这一指称词中并没有关于女性作为个体的生命体验。另外,在国家话语中建构的妇女身份还伴随着宣传画中气质统一的形象,妇女统一被模糊了性化的身份,仅仅具有生产的价值,劳动的价值。
改革开放以来,经济与文化市场开始双重开放,女性拥有了更多的选择,也开始了寻找在政治意义之外的性别主体性。尤其随着传媒技术的普及和传媒文化的发展,关于女性形象有了更多元化的表达。在这个背景下,关于女性的性别身份指称词有了更丰富的呈现。
“少女”,在现代汉语词典中的解释是,女人在成长过程中未成年的一个时期,指十三到十七岁的女孩,也能够指年轻的未婚女子,外表年轻漂亮的姑娘。相较于“妇女”和“女性”,“少女”不是一个典型的女性指称词,但是近几年随着网络流行语的日常生活化,加之“少女感”话语的诞生和使用,“少女”一词也代替“妇女”“女性”甚至代替了“女生”成为青年女性频繁使用的指称词。
对“妇女”的抗拒和对“少女”的热衷,究其原因,首先因为“妇女”关乎婚姻、年龄甚至是阶级概念的性别化身份。性别化的身份反映了传统观念中的男女分工,以家庭内外为分割,男女的生存空间是不同的。对青年女性而言,“妇女”有更为传统的含义,代表着传统话语和惯例对女性的规训,“一提到妇女就会想到特别旧的衣服,与被婚姻所束缚的女性”[6]89。而在使用“少女”进行指称时,着重突出了“年轻”“未婚”“漂亮”等语义特征,这些特征突出了女性“性”化的身份特征。青年女性拒绝传统观念和阶级化的社会关系制造的身份,她们希望能够拥有集中于“自我”的表达,性化的身份就成了突破传统观念的身份主体,而这一主体更应该是年轻的、有活力的、单纯的、美丽的。
另外,青年女性属于青年群体,她们热衷使用的“中年少女”作为网络流行语,还带有青年亚文化的抵抗色彩。作为一种文化方式,青年亚文化最大的特点是“风格化”,这种“风格化”是偏离了主流文化的,常以反抗、挑战的姿态存在。青年群体通过语言建构风格化的表达方式、互动方式,并以此作为身份区隔的符号。网络流行语的生产,常常使用“拼贴”和“同构”两种方式。费斯克在《理解大众文化》中指出,拼贴就是把所给定的东西变革和重组进一个承载着新的意义的模式中,把它转译到另一个语境中,并改编它。“拼贴有一种颠覆功能,借助这些功能,主流文化或天然文化的元素被赋予新的批判意味,并常常被冷嘲而怪诞地并置在一起”[7]31。“中年少女”的拼贴,便带着一种矛盾而怪诞的色彩。“中年”在新华字典中的解释是,四五十岁的年纪。一般进入中年便意味有了家庭,对于女性而言,“中年”是与家务劳动和母职紧密相关的。而“少女”则是完全抛开了家庭领域的指称词,将“中年”和“少女”拼贴在一起反映了青年女性对于传统话语中女性属于家庭空间的抵抗。
在个体化进程中,“为自己而活”蕴含着女性要挣脱出家庭空间的强烈意愿,但是关于家庭劳动和后代养育却一直没有出现政策性的改变,很多时候女性在进入家庭后仍然需要放弃部分个人空间去成全家庭利益。“该如何平衡事业和家庭”也成了专门针对女性的拷问。在这种话语中,进入家庭空间就意味着女性的妥协和牺牲。青年女性使用“中年少女”某种程度上也表达了对不断增长的个体化意识和传统的性别压迫之间的矛盾。她们渴望有朝一日进入婚姻关系后,在家庭空间之内依然能够保有自由的、独立的个人空间。
“中年少女”一词出现的语境,似乎看到了女性拥有了更多的表达自由,她们似乎可以超越年龄,她们可以跳出传统,为自己的幸福消费,她们可以有了更多自由来管理自己的身体,她们可以成为自己,而不是任何社会关系赋予女性的性别身份。然而在现实中,女性却套入了性化性别指称词的枷锁。百度搜索“中年少女”的第二条就是一篇介绍中年少女特征的网络文章。其中列出的特征包括,脱发、记忆力减退、发福等特征[8]。
对于青年女性,抗拒类似“中年女性”“中年妇女”这样的词汇,并不是抗拒年龄本身,而是抗拒身体的衰老,反映了女性群体内部的身份区隔。使用“中年少女”进行指称某种程度上可以中和身体老化的概念,从而获得一种衰老的缓冲。而“中年少女”也被消费主义话语利用,创造出了许多对于女性身体的苛刻标准,号召女性通过消费来完成身体和身材管理。热爱粉色、热爱购物、热衷恋爱等特征都被打上了年轻化的烙印,仿佛只要能保持这些特征,就可以一直处于“少女”的状态。在“中年少女”的表达背后,可以看到女性在追求“为自己而活”的目标时所遭遇的困境。
中年,本来是一个客观描述年龄的词语。近些年,“中年”的出现总是与“焦虑”“油腻”等词汇联系在一起。中年的概念已经成了青年在社交网络的调侃词语,并生产出了许多带有刻板偏见的话语。作为一个性别身份指称词,“中年少女”的表达背后可以清楚看到社会对于女性身体的关注,以及女性自身对于身体衰老的恐惧。在青年女性眼里,年龄已经不是传统文化中讳莫如深的禁忌,她们可以大方接受年龄数字接近中年,但她们并不能接受身体形象的衰老。
在网络上检索的有关“中年少女”的文章多半涉及“瘦身”“医美”“养生”“抗衰老”等话题。“小红书”是一款以日常分享为主的社交APP,青年女性是其主要用户。在“小红书”的搜索栏键入“中年少女”,会检索到4万条以上的笔记,标题多半以“中年少女防脱指南”“中年少女的平价美容仪分享”“中年少女的减脂秘籍”等话题为主。在这些话语的作用下,今天的女性面临的身体焦虑是超过任何一个时代的,而大部分缓解焦虑的方式就是寻求各种方法对身体进行管理。
追求健康以及身体管理是社会个体化进程的一部分,克里斯·希林在《身体与社会》一书中指出,“身体在当代流行文化中的位置反映出一种史无前例的趋势:身体的个体化”[9]4-8。现在有越来越多的人关注自己身体的健康、体型和外表,视之为个体认同的表达。现代个体越来越重视身体,保持健康的、美丽的身体成了个体应承担的责任,而不能够维护身体健康的行为或者不能够保持身材的习惯则被贴上了消极和负面的标签。福柯多次提到过对于身体的规训,他指出“全景敞式建筑”使得人暴露于“被看”的机制中,“在被囚禁者身上造成一种有意识和持续的可见状态”,人在这种状态下会慢慢接受凝视,“权力会自动发挥作用”[10]224-226。而且往往女性对于身体管理和改造有更大的热情。“虽然男性与女性的身体都受到文化的控制,都是被文化所建构的,但是相比较而言,传统文化一般只把男性身体视为精神寄放的躯壳,身体对于女性来说,则具有更重要的地位。”[11]154,因此,社会文化针对女性的身体规训是远超于男性的。互联网时代,媒介话语就是无孔不入的他者,女性在它的凝视之下,不断形塑自己的身体以实行自我监测。在网络平台,“中年少女要自律”甚至成了一句口号,号召女性花费更多的精力养生,更积极地健身,以便获得对身体更多的掌控权。女性进行身体规划管理和塑造的过程中,很可能是被动的。
身体的衰老本来是每个人都会面临的问题,但对于男性而言,他们可以通过创造社会价值来突显个人价值,而对于女性,个体价值免不了与生育价值和婚恋价值绑定。甚至年龄的增长对于男性来说意味着社会资源的丰富、财富的增长和个人魅力的增加;而对于女性来说,年龄增长更多意味着身体的衰老和身材的走样。贝克在《个体化》中提到,个体化进程中的女性可以参加工作之后,人生轨迹就有了更多的可能性[2]97-101。但是,女性拥有了“为自己而活”的空间之后,更难的是如何在复杂的话语体系中拥有真正的主体性,如何坦然接受自己的身体,包括接受它必将到来的衰老。
自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女性的消费方式和生活方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女性积极参与生产,养育后代,在家庭中承担照顾的责任,在青年女性眼里是落后的、过时的。如果要成为具有先进性的“独立女性”,需要有身体管理的意识之外,还需要有消费的自主权。消费主义正好利用了这种心理,在消费的盛宴狂欢中,将女性捧高至越来越重要的地位,并将消费与“为自己而活”这一目标联系起来。女性从“社会主义最伟大的人力资源”,成为“消费主义最伟大的购买资源”。网络购物平台出现的许多针对女性的商品都贴上了“必备”“标配”等标签,这些词语成了鼓动女性消费的催化剂,同时也制造了一种焦虑的氛围,即这些商品是塑造完美形象的必备,不购买就会失去对自我身体的控制力。消费主义和大众媒体试图塑造一个完美的女性形象,这一形象有着标准的身材,完美的容貌和健康的身体,达到这一完美形象的途径就是购买商品,无止境的“买买买”。
“少女”一词背后也深刻体现着男权社会对于女性的审美要求,女性最好是年轻的、鲜活的、单纯的,而这种审美要求也潜移默化成为女性对自己的要求以及女性对同类的要求。福柯认为,性是被社会管理的。在现代社会中,女性身体成了男性观赏和消费的对象。在关于“中年少女”的网络文章中提到,“中年少女”的一大特征就是想和小鲜肉谈恋爱。女性身体虽然摆脱了过去被控制的境遇,得到了部分“个体自由”,但是她们步入了物化、异化的领域,和过去相比,只不过预设中的男性观看者更加年轻而已。在这种语境中,虽然女性试图取悦的男性对象不再是高高在上,拥有较多财富和资源,对女性有绝对控制权的男性。但是这不代表女性拥有了对于“美丽”的话语权,她们试图迎合的依然是男性审美,这种控制是隐性的,由于难以察觉,更容易被忽略。“少女”成了一种符号,保持“少女感”意味着更年轻的皮肤,更紧致的身材。青年女性使用“中年少女”自称,本身就折射出社会在审美上对于女性的畸形要求。消费社会与大众媒介还通过制造“少女感”审美的方式矮化女性,“发福”和“脱发”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身体特征。在这场消费话语的诱导中,青年女性认为自己通过消费,获得了自主权,获得了取悦自我的资格,她们不再需要依靠男性获取物品,也不用困在家庭空间,而是可以自我满足。但是却落入了消费主义的陷阱,为了保持所谓的“少女感”,进行过度的消费,不必要的消费。
总之,“在观念生产中,语言往往是考察的入口,因为从固定词组的语言搭配中就可以看到观念生产在历史进程中所留存的痕迹。”[12]150从固定词组“中年妇女”到“中年少女”的转变,的确反映了关于性别问题的社会观念变化,但是观念的进步和变革却又是不彻底的。在个体化进程中,女性“为自己而活”的目标包含着许多关于性别身份的强烈愿望。首先,她们希望自己是超越了国家话语中“妇女”群体的独立个体,希望自己可以拥有超越政治属性的性别主体性;其次,她们希望自己挣脱女性属于家庭空间的传统话语,希望自己也不必成为专注家务劳动和养育后代的“妇女”,而是依然年轻美丽的“少女”。但是在这种抵抗和超越的努力中,由于对身体衰老的恐惧,对消费主义审美的妥协和迎合,青年女性又无法做到真正的“为自己而活”,她们的日益扩大的消费行为以及身体管理行为,很大程度上都是在被动迎合社会对于女性的苛刻要求,而不是为了个人享受和自我提升。因此“中年少女”的出现,意味着一种缓冲性的身份,借以暂时缓解逐渐发展的个体意识与根深蒂固的性别压迫之间的矛盾。
在这个过程中,女性面临的真正困境是,虽然女性个体化已经到来,但是并没有出现相应的政策性鼓励,在家庭内部的劳动分工依然没有发生革命性的变化。相比于男性,女性更容易面对“如何平衡事业与家庭”这样的问题,类似“你负责赚钱养家,我负责貌美如花”的叙述,更进一步将女性拉回到了家庭空间和传统的性别分工。许多的网络女性指称词反映出的问题是,青年女性都过度关注于自己性化的身份,例如“女神”“女汉子”等。这种话语表述将“为自己而活”的自由也仅仅局限在日常生活的微观层面,包括买买买的自由,和随意规划、管理、塑造自己身体的自由,但女性对于身体的焦虑也是前所未有的。从家庭空间中从事家庭劳动的女性到健身护肤保持自律的中年少女并不意味着女性拥有了更多的自我和自由,反而可能是更深的压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