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聊斋志异》人物开篇的特点

2021-12-28 15:04杨林夕黄吉群
岭南师范学院学报 2021年1期
关键词:篇名聊斋聊斋志异

杨林夕,黄吉群

(惠州学院 文传学院,广东 惠州 516007)

《聊斋志异》[1](以下简称《聊斋》或聊斋)堪称我国古代文言短篇小说的巅峰之作,对其研究可谓汗牛充栋。但是,就其开篇而言,迄今未有人对之进行系统的分析、探讨。其实,开篇艺术的整理和挖掘,对于尺幅千里、惜字如金的《聊斋》来说,更显蒲松龄的匠心独运和苦心孤诣。

刘勰《文心雕龙·章句》篇中说:“启行之辞,逆萌中篇之意”[2]661,意即文章的开端应该预先略微显露文章中心部分的意思,也就是文章开篇要对下文有预示或者导向作用。《聊斋》虽篇幅长短不等,文体类型多样[3]65-69,开篇却各擅胜场、特色鲜明。笔者曾经研究过聊斋的四种开篇方式[4]85-95,并通过考察唐传奇、《搜神记》《夷坚志》等文言小说,发现聊斋的四种开篇方式在文言小说中很有代表性,而且聊斋的人物开篇占绝大多数(87.78%),其人物开篇又有其独特性,下文将展开论述。

一、开篇多介绍人物尤其是男性

《聊斋》开篇可分为介绍人物、叙述故事、描写景物、发表议论等。据统计,《聊斋》以介绍人物开篇的有251篇[5],以叙述故事开头的有直接叙述故事的直述式、说明故事出处的来源式和以记叙梦境的记梦式[4]91、介绍风俗民情的风俗式四种共194篇,其中叙述故事的前两种开头共180多篇也介绍人物,如《耿十八》:“新成耿十八,病危笃,自知不起”[1]62,《张贡士》:“安丘张贡士,寝疾,仰卧床头”[1]230,在讲述故事时点明人物的籍贯;《贾儿》:“楚客有贾于外者。妇独居……”[1]44一句话就介绍了男性籍贯(楚地人)和职业(行商),这些本意不是以介绍人物而是以讲述故事开篇的,却也简单介绍了人物某一特点或多方面的情况,来源式多以“某某言/云/说”开端,接着就直陈故事。可见《聊斋》有430多篇是以人物开端的。不仅如此,《聊斋》的开篇人物多为男性。根据聊斋篇名和开篇人物的关系可分为两类:第一,不以人物(名字/绰号/排行/官名等)为篇名的有150多篇,其中介绍人物开头的有116篇,只有《口技》和《化男》是以女性为开篇人物,而以男性开端的有114篇;第二,以人物为篇名的,根据人物与篇名一致与否分为两种,即篇名和开篇人物不一致的作品有两百多篇,其中以女性姓名或称呼等名篇、而以介绍男性开头的有198篇;另外篇名与开篇人物一致的117篇中,只有《细柳》《真定女》《农妇》《瑞云》这4篇是以女性人物开头,其余113篇开端人物都是男性,可见《聊斋》以男性开篇的总计有425篇。而以介绍女性开头的仅11篇即《细柳》《真定女》《农妇》《瑞云》《赵成虎》《产龙》《狐入瓶》《绩女》《封三娘》《口技》《化男》等。唐传奇以人物开篇的最多,但不是以男性为主。

二、开篇人物多配角

其实上述男性开篇的多可改为女性,如《贾儿》,从题目和内容而言主要是讲贾儿如何灭除祟害母亲之狐的,商人子和商人妇才是主角,因此开头可以变为“楚妇,夫行贾,常独居……”,又如《乔女》开篇“平原乔生,有女黑丑……”[1]377,改为“平原乔女,(长相)黑丑……”对全篇毫无影响,作者却要用一个完全不出场的父亲开头。翻检《聊斋》发现这种现象很普遍,即喜欢以配角和次要人物开篇。

(一)以人物名篇的开篇人物多为配角

我们再看开篇人物与篇名关系,亦可证明聊斋多以配角开篇。一般而言《聊斋》以人名为篇名的,其篇名人物多是主角, 据统计《聊斋》以人物为篇名的有三百多篇,其中有两百多篇开头介绍的人物(即开篇人物)与篇名人物(即主角)不一致,具体如下:

1.篇名和开篇人物的性别差异

1)男主角命名,男配角引出男主角:甲男——乙男。

“以甲男(多为狐鬼仙妖)命名以乙男开头”的94篇,如《王六郎》开头是许姓渔父,他饮酒则酹地祭溺死鬼,引出主角溺死鬼即主角王六郎。

2)女主角命名,男主女配开篇:(女-男、女-女)

“以女主人公命名,以介绍男主人公开头”的有83篇,如《青凤》《婴宁》《葛巾》等;“以甲女命名以乙女开头”(甲女——乙女)的有以范十一娘开头的《封三娘》和以“绍兴有寡媪”开端的《绩女》两篇,总共85篇。

2.篇名和开篇人物是等级关系

1)长辈-晚辈

“以子女命名以介绍父(母)开头”的15篇,如《商三官》的父亲商士禹、《博兴女》的父亲博兴民,《周克昌》之父周天仪等,开篇人物与篇名人物的关系是父女(子);“以父祖命名以介绍儿孙开头”,如《龙飞将军》以龙飞将军戴潜之孙戴生开头,《李八缸》的开篇人物李月生是李八缸之子。

2)上级-下级: 官-吏/民,主-仆,宾-主

《杨千总》开篇人物毕民部是杨千总的上级;《苏仙》:“高公明图知郴州时,有民女苏氏……”题名苏仙是高知州的治下民女之子;《焦螟》开头介绍董侍读家多狐,题名焦螟是董氏请来捉狐的道士;《陆押官》以宫詹官赵公开篇,题名是仆人陆押官;宾主关系如《宫梦弼》以主人柳芳华开头,宫梦弼是其家宾客,《田七郎》开头的武承休喜交游,田七郎实际上是其所养士。这些篇名人物都是主人公,开篇人物则或是第二主角如《封三娘》的范十一娘,或是配角如许渔夫(《王六郎》)、寡媪(《绩女》)、武承休(《田七郎》),或是过场人物如商士禹(《商三官》)、赵公(《陆押官》)和毕民部(《杨千总》),而高知州可算是个功能性人物。

(二)题名非人名的,也多以配角开篇

《聊斋》不以人物命名的有156篇,其中多数也是以介绍人物开篇的,其开篇人物也多是配角,如《种梨》的卖梨人(主角是乞丐),《犬奸》的“青州贾者”(主角是商妇)、《狐谐》的万福(主角是狐女)。其他文言小说的开篇人物多为主角。

(三)开篇的配角类型多样

聊斋开篇人物不仅不是主角而多为配角,而且类型多样。根据他们在文中出现次数的多寡和重要性,又可分为如下类型:

1.功能性人物一般出现一两次甚至再也不会出现,如《博兴女》开端:“博兴民王某,有女及笄。”《蛇癖》:“予乡王蒲令之仆吕奉宁,性嗜蛇”;《龁石》:“新城王钦文太翁家有圉人王姓”……博兴民、王蒲令和王钦文等在后文都根本没再出现,他们的作用纯粹就是引出主角的;《乔女》中的平原乔生、《苏仙》开篇的高知州等也都是功能性人物。

2.过场人物他们会在后文再出现,但多是一闪而过或者无关紧要,如《贾儿》中的楚客、《商三官》里的商父、《任秀》中的任父、《邵临淄》中的李生妻等;多是引出故事的,因此也可以称之为引渡人物。

3.次要人物在故事中再出现的次数较多且有一定的作用,但不是主要人物,如《凤阳士人》开头介绍的“凤阳一士人,负笈远游”,凤阳士人虽然是梦境中的人物之一,但主角是他妻子,故事叙述的重点是其妻对夫的思念以及妻子的梦境。《邵临淄》:“临淄某翁之女,太学李生妻也。未嫁时,有术士推其造,决其必受宫刑。”[1]299在238字的短文中翁婿两人都出场三次,尤其是对某翁的言行音容描写翔实,但从“异史氏曰”和题名可知主角是惩治悍妇的邵临淄。

有时候主角出场前,上述几类人物都会出现,如《仇大娘》中仇大娘的父亲、继母和两个兄弟都在仇大娘上场前出场,根据出场次数和重要性,仇父是过场人物,继母和兄弟是仅次于仇大娘的次要人物。

三、开篇介绍的人物特征照应后文

蒲松龄苦心经营开篇,几乎句无闲字,尤其对开篇人物交代的每一点都有深意,人物的外貌、个性、言行都在后文有呼应,或者影响其结构和叙事,或者关乎其主题、意蕴,或预示故事的发展。

(一)人物个性是故事发展的枢纽

《聊斋》常在开篇对人物做介绍,尤其突出其某方面的特征,将人物按“品藻”描写,通过对人物的性情和品格的展示,以合乎逻辑的笔墨,环环相扣地展开故事,甚至人物的个性基调关乎故事的发展,如《阿宝》的开头介绍孙子楚“性迂讷”,而“痴”是其鲜明个性,并有恰如其分的绰号固定下来,以两个细节加以说明。此“性痴”又不仅是情痴,所以才有他受人捉弄反而以偏题“抡魁”的情节;孙子楚派媒求婚于阿宝,与其痴性不可分,以至于断指、离魂、化鸟的三个主要情节,正与其情由浅入深,其痴由表入里密不可分。其他如《聂小倩》以介绍男主人公宁采臣起笔:“性慷慨,廉隅自重”,这一定调对整篇小说叙写宁采臣之所作所为具有宏观统筹作用。宁采臣经受了聂小倩“财”“色”的双重考验,以“生平无二色”的自重赢得了女鬼的爱情,使聂小倩由恶到善,由惧怕到惭愧,最后由鬼到仙。《连城》的男主角乔生出场就带有为人“有肝胆”的个性定型:他照顾亡友顾生的妻儿,以文相知的县令卒于任,他破产扶柩往返千里。这两件证明他“有肝胆”的善事直接导致了后文乔生得顾生相助在阴世复活情节的发生,同时也寄寓了作者更深用意:这与爱情似不相干的侠肝义胆,将始终伴随乔生的情爱之旅。其他如《细柳》开篇“柳少慧,解文字,喜读相人书”[1]308中“喜读相人书”与后面故事发展如成婚晚、给儿子取名、提前准备棺材等等都有直接的关系;《侠女》介绍顾生“博于才艺……为人书画”[1]67,所以就有只狐狸变成的美少女以求画来相接近;《仙人岛》开头介绍王勉“心气颇高,善诮骂,多所凌折”[1]286的个性基调,故事围绕他的得意忘形随意诘责辱骂别人的恶习展开,先是道士告诉他的“轻薄孽”(恃才和好色)并试图帮他消除,无奈他自认才高难忘功名就从天宫跌落仙人岛,受到侍女“中湿”的挖苦、芳云绿云姐妹的嘲骂针砭和要他“藏拙”的忠告,其小有名气就得意忘形的个性就是小说机趣层出、妙趣横生、场面生动活泼、人物栩栩如生的暗道机关。

(二)人物外貌、语言关乎小说情节的意蕴和机趣

《聊斋》开头的外貌描写揭示了小说的深层意蕴。如《罗刹海市》中开篇介绍马骥“美丰姿”,以这个“美如好女”的“俊人”[1]141在罗刹国被视为奇丑的遭遇,批评妍媸不分、黑白颠倒的世风。《阿宝》写孙子楚“生有枝指”[1]74,既采用《庄子》“胼拇枝指,出乎性哉”即个性特异之意,也是伏笔下文阿宝“断枝指”的戏言及孙子楚果然断指的情节,因之阿宝感动而方有终成眷属的结局。《狐梦》反复照应开篇说毕怡庵肥重多髭的体貌特征:

(女)笑曰:肥郎痴重,使人不堪。……

二娘曰:记儿时与妹相扑为戏,妹畏人数胁骨,遥呵手指,即笑不可耐。便怒我,谓我当嫁僬侥国小王子。我谓婢子他日嫁多髭郎,刺破小吻,今果然矣。……

二姊曰:婢子许大,身如百钧重,我脆弱不堪。既欲见姊丈,姊丈故壮伟,肥膝耐坐[1]188。

增加故事的幽默诙谐和喜剧特征,很符合《狐梦》这篇真幻虚实交错的“柯尔律治之花”类的作品。

《连琐》对“瘦怯凝寒,弱不胜衣”,宛然林黛玉“病西子”[1]105的连琐的描写,加之她与杨于畏对诗文的喜好为小说增添浓郁的诗意。小说强调连琐不凡的文化艺术修养,娇羞可人的外貌气质,使得这个恋爱故超脱于外貌吸引的情色相悦,而是志趣相投,才气相赏……由于对诗的共同爱好,加之连琐诗意柔弱的外貌气质,他们以联吟唱和,借诗传情,二人相知相恋的过程,充满诗情画意、淳雅脱俗,使小说在整体上呈现出浓郁的诗意氛围。《辛十四娘》出场的外貌形态描写“容色娟好……蹑露奔波,履袜沾濡”[1]165,可不正似《诗经·野有蔓草》中诗意的氛围和情境吗?

《聊斋》人物的语言还有预示作用,即冯镇峦评《聊斋》的“落墨甚远,刻题甚近”的“突阵法”[5]298。《邵临淄》中临淄某翁之女必受宫刑、《陈云栖》中真毓生当娶女道士等等的预言不用说,《聊斋》更有一种戏言叙事,如《莲香》中东邻生“独居不畏鬼狐耶”的戏语,果然引来了狐鬼莲香、李氏与桑生的情感纠葛;《阿宝》中孙子楚的求婚阿宝、断指和以偏题中试就缘于听信戏言;而《胭脂》《冤狱》等公案小说中也有戏言成案致冤。《胭脂》中王氏的两次戏言酿成命案;《冤狱》的朱生因戏言卷入一宗谋杀案差点送命:《霍生》开玩笑说朋友严生之妻与己通奸而致其自杀并复仇的惨案。戏言害人命而遭报复的故事旨在告诫开玩笑要谨慎。

(三)人物的境况、籍贯也别有深意

《聊斋》的开篇句无剩字,可谓无一字无“来历”,不仅人物的个性特征、语言、动作,甚至人物的境况、籍贯都有照应和伏笔。

一人的境况描述是另一人出场的铺垫。《红玉》开篇介绍男主人公冯相如父子说他们两个都是穷秀才出身,日常生活难以维系,父子两人的妻子都相继死了,一切家务活只好由两个男人来亲自操持。两个男人渴望有女人来慰藉和帮忙,理在其中。于是红玉出场了,他是为帮助冯相如来的。周先慎先生曾经指出“作者以实映虚,寓无形于有形之中,匠心独运地营构了红玉两次出场的背景”。红玉是以一个家庭的变故和需要而设,她两度出场均处于冯相如人生的关键时刻,是顺应男性家庭的急需而来的。先是投冯相如色欲之好,后是在冯相如惨遭豪绅、官府的迫害,“悲伤想死”的时候,临危受命般地降临。小说中间一大段,虽然红玉隐去未现,但红玉的影像却无处、无时不在。小说题名《红玉》是因为她是当之无愧的主角,不仅掌控着冯相如的人生,也主导着情节的发生发展和故事的结局;《田七郎》开头介绍说大户武承休“喜交游”、养名士,然被告知“交游遍海内,皆滥交耳”的情况,这必然预示着最值得交往、能够在最困难的时候使他度过危机的田七郎的出场。《武孝廉》开头的艰危处境,也为狐妇的出场援救做了铺垫。

聊斋开端最常见的是点明人物籍贯的“某地某人”,这于个性和情节也有映照。大而言之南北性情有粗豪文秀之别,同为情,北方多狂生,南人且痴情,地域差异不同。孙子楚是广西人,南方小生的痴情毕现,他为阿宝,去枝指几死,沉绵不可复起,一片痴情化为刍灵鹦鹉,迂痴赤诚感动阿宝,“深情已篆中心”,不良之匹成为眷属;《公孙九娘》中山东莱阳生粗心没有标记坟址而有负归葬尸骨之托,得不到九娘原谅,终成哀婉悲剧;《花姑子》中安幼舆为陕人,性情有陕地之人的挥霍好义,因为喜放生,五年前在华山买来放生的猎獐,正是花姑子的父亲,因而牵扯出与花姑子的一段情缘;《青凤》中的太原耿去病的狂放宏阔才促使故事的发生。有的籍贯是在后文有照应,如《张诚》写张诚悬鹑百结地寻弟,结果同时找到了长兄,事出意外。但篇首早有伏笔:“豫人张氏,其先齐人……”《娇娜》中皇甫公子对孔生说“祖居陕”,后来孔生举进士“授延安司李”,得遇公子一家,方知三字是伏笔。其他文言小说的开篇偶有照应。

四、开篇人物的姓氏名字决定命运,暗示情节发展和人物个性:人名

叙事

在蒲松龄的艺术构思中,姓名为谋篇之一道,姓氏对情节有着重要的作用。

(一)决定人物的命运和情节走向

聊斋开篇人物的姓氏决定人物的性格和命运,如《乔女》之“乔”有高雅超脱之意:“出自幽谷,迁于乔木”(《小雅·伐木》)。异史氏曰:“知己之感,许之以身,此烈男子之所为也。彼女子何知,而奇伟如是?若遇九方皋,直牡视之矣。”[1]378乔女因为感谢孟生拒绝漂亮的妹妹、而非自己这个丑陋的寡妇不娶的知己之恩,在孟生死后为其争讼保全田产,抚孤成人。乔女明明在精神上已经背叛了亡夫穆生,死后偏坚持同穆生合葬,因此“乔”又有矫情之意,故意只写其姓氏而不写其名,就是以其“乔女”之名暗示了后面的情节走向。又如《田子成》开头说:“江宁田子成,过洞庭,舟覆而没。子良耜,明季进士,时在抱中。”[1]481开篇对父子的名字进行介绍,耒耜是古代一种像犁的翻土农具,耜用于起土,耒是耜上的弯木柄。暗示儿子掘土发父冢寻父骨归葬,田子成死于异乡而儿子寻回遗骨迁葬故乡,完成了落叶归根的心愿,可谓“子成”;《罗刹海市》中,马骥字龙媒,所以他后来入赘龙宫,鹏飞万里。《张鸿渐》之名意指鸿雁由水而到岸,喻仕途顺利,故张鸿渐金榜题名。

(二)预示情节

开篇人物的命名对以后的情节发展有预示作用。如《莲香》的开端介绍男主人公“桑生,名晓,字子明”[1]70,却是“伤之明”即不明不晓地老是分不清狐鬼……误以为妓女是鬼,狐莲香是妓,鬼李氏是狐。然后写鬼狐相忌,狐治鬼,鬼避狐:狐女莲香欲治鬼李氏,而李氏鬼却先揭莲香狐之真相;鬼欲避狐,而狐莲香则戳李氏鬼之原形……故事就在桑子明的不明就里,如坠烟云中发展,最后狐鬼羞愧,双双脱胎换骨,重新做人,情节极尽变幻多姿之美。另如《向杲》:“向杲,字初旦,太原人。与庶兄晟,友于最敦。”杲者,光明也。杲杲为日出之貌,故壮士为兄报仇都光明磊落,身化猛虎咬下仇人的头[6]57。

(三)暗示人物性格

聊斋开篇人物命名带有强烈性格暗示和导向性。《张诚》男主角以“诚”为突出特点,千方百计保护同父异母的哥哥;《曾友于》以“友于”为字,名曰“悌”,全副精力用在维护兄弟情谊上;《史记·绛侯周勃世家》:“汉代周亚夫屯军细柳,军令严明”,后人遂以‘细柳营’或‘细柳’称纪律严明之军。蒲松龄在《细柳》中给继母取名“细柳”或许就本于此,其含意不只是腰细心细,而是赞赏这个贤妻良母对子女赏罚分明,训导前妻之子,甘冒恶名不避嫌的治家严明。《崔猛》字“勿猛”,人如其名,小说中的崔猛疾恶如仇,性如烈火。

聊斋重视人名叙事,上述三方面是相互起作用的,名字既有人物特性,也预示着情节发展,如细柳之名,不仅暗示了形体外貌和杀伐决断、赏罚严明和善于治家的特点,也预示着她相人择婿、助夫名子、教子治家的情节走向。《崔猛》开篇人物“名、字”的介绍也为崔猛打抱不平、锄强扶弱的非凡表现奠定了基础……聊斋的人名即故事,人名与命运、个性、情节浑然天成。姓氏是人物性格之标识,情节是姓氏的衍化。这一点是其他文言小说所没有的,而是聊斋开篇独具的。

总之聊斋的四种开篇方式在文言小说中很有代表性,但是聊斋开篇又有其独特性,主要表现在开篇多以介绍人物尤其是男性为主;开篇人物往往多为配角或功能性人物;这些开篇的人物介绍在后文多有照应。而这些开篇的特点多少受到“小说是正史之余”观念以及神话传说、史传文学、话本小说和民间文学的影响[7]157-174,与《诗经》的起兴、赋序和戏曲的引戏等不谋而合。《聊斋志异》与传统艺术暗合的同时又有所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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