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依书
中国各处是壁,然而无形,像“鬼打墙”一般,使你随时能“碰”,能打这墙的,能碰而不感到痛苦的,是胜利者。——《碰壁之后》
时间走了,日子久了,历史远了。再度循着一本纸色泛黄的《呐喊》,推开《狂人日记》这扇门,我来到一百多年前一个全无月光的夜晚,看着那个在黑暗中踽踽独行、举着火炬的战士。他拿着笔孤坐在桌前,边上是明明暗暗的灯火,窗外则是昏暗凄凄。
他抬起笔,想到了很多:是国家变动几经反复的时局,是愚昧麻木不知不觉的国民,还是知晓前路未卜亦慨然赴死的思想启蒙者……不知从何写起,又不知从何落笔。
他想成为一名医者,寻找治国救民的药方,可药是什么?在何处?究竟有无用处?
他不知道。多年寻寻觅觅,他远渡重洋去日本留学,加入光复会,出版小说集;他经历过辛亥革命、二次革命,见过袁世凯称帝、张勋复辟,见过轩亭口愚民疯抢革命者的热血。那些迂腐老爷们伸手想要去抓成排的辫子,披上西装剪掉长辫的留洋学生大肆宣扬自以为正确的政治见解……他看来看去,觉得这个国家、这个社会——根本无药可救!
他们想吃人,他们在吃人,这是个“吃人”的社会。
这是他那个无数人为之奋斗为之牺牲的民族吗?那突然爆发的汹涌暗潮,直白地袒露出灵魂深处的悲怆,却又无可奈何。心中的火,在一点一点熄灭……
然而,他又可怜这些无知的羔羊,他们丝毫没有察觉狼群在渐渐聚拢,他们会在孙文、秋瑾、徐锡麟的带领下搞革命,也能在头羊离开时乱成一盘散沙。动荡之下,他选择了钻研佛经,抄写古碑,不问春秋。然而此时,钱玄同来了,往他手里塞了两本《新青年》,坚定地告诉他:他一定会心有所动。
他不以为意地翻了翻,翻页的手渐渐慢了下来。他开始认真地看,仔细地看,翻来覆去地看。他在其中窥见了一丝觉醒的曙光,他开始相信这或许能为暗无天日的中国照亮前程。
他听到了,也看到了,北大的学生上街抵制复辟,护卫共和;街口老学究和主张新文化的学者在激烈辩论;宣传新思想的人在闹市口演讲,得到了一片叫好……这让他深深地感到有无数人在一起,这便构成了一堵永不塌陷的墙。一代又一代人将接过前辈的传承与黑暗对抗,这将会是一场前所未有的革命。它将送来新的浪潮,为国人带来新的面貌,让这个民族重燃起心火。
他有些不敢相信。长衫的袖子捂着脸,他在一片寂静中想着:谁会没由来地给自己讨革命的苦头吃呢?偏偏还乐在其中。他们可真是天下头一号的傻瓜。
半晌,又无声地笑道,他们是。
难道自己,就不是吗?
既然前方没有灯火,那就点燃自己的头颅;既然前方一片寂静,那就发出第一声呐喊。
最终,他落笔,洋洋洒洒写下了这些狂人们的故事……
黎明前寂静无声,天边也慢慢吐露出了一丝白光,灯光绽放在了余火中。
我在门后悄悄看着,渐渐地,渐渐地,入了迷;留了条缝,因为,我要看见这世界的火苗长存。
后记:谨以此文致敬那个年代的“普罗米修斯”,及这个年代的“先行者”。
评点:王劲慧
俗话说“题好一半文”,巧的立意、巧的构思才会拟出巧的标题。文章的最大亮点,就是立意精巧、标题醒目,“心火”一词打通了全文文脉,而且这一关键词,与鲁迅先生所表达的“不必等候炬火”“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的思想相合。如此,文章的谋篇布局、遣词造句、语言运用等方面就完全有了方向,成文自然是水到渠成。
其次,言为心声,文如其人。作者没有采用平铺直叙的笔法表达,而是运用了第三人称视角还原先生真实的心路经历,由“一点一点熄灭”到“重燃起心火”再到“绽放在了余火中”,虽为“上帝俯瞰”的第三人称视角,但运用的是有限视角笔法,让人眼睛颇为一亮。文章收尾的“我要看见这世界的火苗长存”,“致敬那个年代的‘普罗米修斯及这个年代的‘先行者”,文中的这個“他”已不仅仅是鲁迅先生一人,而是千千万万像“他”一样的觉醒者。正是作者心怀天下,心忧古今,心有真情,心存高远,才使得习作意脉相承,意蕴悠长,意境深远。
(编辑:关晓星)